再响起的是巧云的哭喊声,一时寂静的夜被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口子,让人听着直叹气。
“你二叔家的事情你还是别掺和的好,他巴不得能找个冤大头来讹一把,可别傻乎乎送上去了。说句不讨喜的话,季亮太木了,你就是帮了他他也不见得能记得你的好。我也不多说了,你心里明白。”
季成知道韩大夫也是顾着自己不好把话说难听了,当即笑道:“我心里明白,这件事我拿捏得清,韩大夫见笑了。”
前面就是韩大夫的家了,两人互相道别后,季成一个人走在虫鸣声声的路上,重重叹了口气,季亮的心和他不在一块,他也没办法。往后的日子他也只能顾好他和春福了,别人再怎么样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两人相互扶持到老,有儿女养老便是福气了。
回家打开门又惊动了小狗,它叫了两声闻着味道熟低哼了一声又蜷缩起来睡了,幸好没有惊醒春福,他借着月光看了眼她恬静的睡颜,唇角勾起抹笑,这才躺下来睡了。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春福被身边人给吵醒了,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已经到时辰了吗?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季亮他怎么了?”
季成被她娇憨的样子给逗乐了,穿好衣服开始叠被子将昨夜的事儿简单说了遍,叹口气:“咱们没那个能耐也帮不上他们,要是借给他们钱纯属肉包子打狗,给他们折腾了咱们还怎么过日子?”
春福被他给逗乐了:“不说二叔了,季亮不恨死你吗?总归是亲兄弟,他落难了,你不帮他,往后彼此的距离更远了。算了,我也不装好人了,他们对你不好,凭什么惦记他们。有空帮我买些砂糖和果子回来,一会儿别忘了带上给你做的吃的。”
“知道了,你再睡会儿,别管我了。”
春福哪睡得着,等季成离开家就起来了,扫了院子,正坐在树底下发呆,连生嫂刚忙完见她起这么早,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和我一块割猪草去吧。”
春福一直不用操心家里的旁得事,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两头猪等着喂,赶忙站起身锁了门背上篓子和连生嫂一块去田地里了。有些妇人出来的早,见了连生嫂都笑着打招呼,看到她身后的春福全都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
别人不开口,总有那么几个闲不住地趁着连生嫂不在旁边寒碜春福:“春福,你家季成舍得你出来干活吗?穿着这么干净的衣裳,万一沾了土可就不好了。诶呦,这就是季成给你买的发钗?还有珠花呢,能不能给嫂子看看?”
“问她个傻子做什么,嫂子想要看直接拿不就成了?绣花和李秀娥以前不是可劲的欺负她,她能怎么着,还不是乖乖的?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命贱的,嫂子不敢,我来拿。”说话的人正是岑牛的媳妇春菊,显然还在记恨着季成管闲事害得她家大出血的事儿。
春福勾起唇脸上挂着冷笑,在娘家的时候这些活就常做,握着镰刀的手紧了紧,这些个妇人要是敢动她的东西,她半点都不会给她们客气。
就在春菊往春福身边走的时候,远远走过来一个健壮黝黑的女人,拦着春菊说:“罗春菊,别太过分。你欺负我小嫂子试试,别怪我和你动手。”
春福回头一看,没想到会是巧云,微微皱了皱眉头。
春菊笑话她:“巧云别乱和人家攀关系,当初你爹可是说了不和季成来往的,你叫个傻子叫得这么亲热,也不怕人笑话。”
“那也比你欺软怕硬强,认不认人我说了算关你什么事?春菊,别当别人不知道你想什么,你那点小肚鸡肠别想瞒过我。不就是恨我大哥说出来是你家岑牛推了连生哥,耍小心眼还想拿别的借口遮掩,瞧你那点出息。”
巧云双目大睁,看起来像个发怒的爷们一样,春菊身板瘦小在气势上败了下来,小声嘟囔着离开了。旁得跃跃欲试想欺负一把的女人也被吓到,跟着散开了。
连生嫂没留意到春福没有跟上来,还是被惯熟的妇人推了下才看到春福被人给围了,大步走过去正听到春菊的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天生的大嗓门,也不怕丢人,她恨不得全东坡村的人听到才好,扯开嗓门怒骂:“好你个罗春菊,和你那死鬼男人一个德行,做事不光明磊落,逮着春福欺负算什么本事?多大年纪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是不是看人家春福生得好看,你心里嫉妒?岑牛该不会是又好几天没着家,你火气没处撒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春菊被戳了痛处,整张脸都黑了,连生嫂是东坡村里有名的悍妇,别瞧着模样生得温和,发起火来连男人都照样上手,轻易没人敢惹她。就是被她掀了老底,春菊也不敢怎么样,积攒在心里许久的气却发不出来,往人少的地方走却不小心被匍匐在地上的野草绊住狼狈地摔了一跤,更引来连生嫂不掩饰的嘲笑。
“以后少做些亏心事,你看连天都看不过去了。对了,在外面这么丢人,你婆婆能饶得了你吗?”
春福看着春菊和她相熟的女人们狼狈地走远心里也解气,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欺负她,当她没吃过肉?有话说不揭人短,不过村里妇人间的吵闹,少不了将八辈祖宗都捎上,这个还真不算什么重口的,更何况是春菊自己要撞上来找不痛快的,与她没什么关系,她连一句口都没开。
巧云见春福动作里透着秀气,这么长时间也没割多少,她利落地割了不少草放在春福篓子里,见春福看她,露出一口大白牙:“割草要快,村里养猪的人家太多了,迟了就被人家抢了。小嫂子往后早上出来,我也能帮着你,我家里的猪都卖了,家里也没什么事,既能帮嫂子也能打发时间。”
春福可是还记得成亲那天的事儿,眼前这个女人冲着季成一阵喊叫,今儿这般低声下气地谁知道存了什么心思,春福冲她露出个淡笑就低头忙活了。
巧云听村里人说季成对这个小嫂子是到骨子里的疼,也见过季成对她轻声细语的,分明是稀罕的很,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尴尬道:“小嫂子,大哥可还气我和季亮那次的事儿?我们也不情愿,谁愿意在人家成亲的时候去闹,那是损阴德的。可是没办法,季坤在赌坊欠了钱被人逼着要债,说不给就要打死他,爹自己打起了大哥东西的主意,逼着我们来,我们也不敢拒绝,爹打人太狠了,那次季亮没听他的话被打的都不成样子了,我们怕,所以……我算是看透了,季坤一回来,我和季亮就成了外人,里里外外的活都丢给了我们。季亮因为季坤挨了打伤了身子,需要喝药调养,哪知道一早上就被爹撵出来下地了,我看着难受,他们把好的都紧着那个败家子,克扣着我们的吃的,晚上不许点油灯,爹算盘打的响,想着我们伺候他三口子一辈子,我们哪是什么儿子和儿媳,分明把我们当下人。”
春福闻言攒紧了眉头,以前也听过有的生不出孩子的人家领养了一个先是疼爱的很,生了自己的孩子后就对这个孩子非打即骂,变脸堪比翻书,二叔的做法与之又有什么不同。只是她也不好说什么,这种事轮不到她来掺和,她想了想,见着旁边人少,沉声道:“这些话你还是去和季成说的好,他才是家里主事的人。我只说一句,既然你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就该自己想办法,靠别人只是一时而且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至于我和季成成亲那天,你和季亮去闹,确实惹我不痛快。”
巧云惊讶地瞪大眼睛,半天才说出话来:“小嫂子,你……你不傻?”
春福轻笑一声:“我从没说过我傻,别人当我傻,随他们去就是。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多谢你,不过下次我还是自己来就好。”
巧云看着春福背起背篓和连生嫂一块离开,突然有些好笑,村里人都当人家是傻子,哪知道自己才是傻子,看不清的就说人傻,自以为乐,可笑至极。
距离赏花会还有三天的时间,春福得抓紧时间把该备的东西备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惹出乱子。家里人少就是省劲,她简单吃了中午饭就背着背篓自己上山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也学着季成那样往自己腰间别了把斧子。不过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摘了些野菜,瞧见先前摘过蘑菇的地方又长了新的出来,晒制蘑菇的事不能停,她还指着冬天能卖出去赚过冬的钱呢。
不过今儿她主要还是要多摘些覆盆子,这一次机会压迫得她没法心安,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她需要做出拿得出手的东西来让这些小姐们记住自己。挑拣了些新鲜的果子摘了,旁边是些还未长成的果子,等三天后想必正好成熟,也算是帮了大忙。
独自一个人不敢在山上多逗留,拿到自己要用的东西就回去了,却不知这一幕正好落在了来好友家串门的春菊眼里。她悄悄地跟着春福到了季家院子外面,见她拿出来的是些寻常不过的东西,忍不住嗤笑一声,想来这日子过得十分苦才不得不去山上摘东西解馋。
日落西山,季成回来后春福已经帮他烧好了热水,蹲在旁边一边看他擦洗身子一边问:“那些东西贵吗?砂糖得多少钱?你真聪明,怎么知道买青果子?要是买熟了的,等正日子到了就该坏了。”
季成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让帮着擦背,低笑着说:“我哪知道那些,青果子没人买,老板算我便宜了很多。下次我还这么买?对了,那天你也该是要去镇上的吧?周敬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送东西进圆子的时候让他跟着进去?你也知道他惦记安小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为难就算了。”
春福顿了顿才开口:“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不知道那天会怎样。你换好衣服过来尝尝我做的粥,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她折腾了一下午才做好,季成本来好奇会是什么新奇东西,可看到不过一碗大米粥时有些不解地抬眼看她:“不就一碗白米粥,有什么不一样?”
“先尝过再说。”
看似一碗白米粥,里面却有熟悉地覆盆子味道,和着米香味味道也极好。春福见他点头登时乐了,继而遗憾道要是拿蜂蜜调配更好一些,味道好对人身体也好。她还有心思做点水果粥,大不了自己早点起来动手做,反正他们出发去镇上的时候天气凉快又坏不了,自己在路上补眠就好,想到此觉得整个人身上都有了劲头,忍不住的乐。
季成心里也跟着高兴:“我记得山上有个地方有蜂窝,过两天我回来就去弄些来。”
春福担心蜜蜂蜇人,摇头说算了,没蜂蜜这味道也不差。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巧云找她的事告诉季成,后来想还是算了,如果巧云有心肯定会自己来找季成,总归是季家的事,其中恩怨她也不是太清楚,还是不跟着瞎掺和了。
“你从哪儿学到这些东西的?我怎么觉得你懂得东西都是平日里不曾听过的,都不像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了?”
春福以为季成不会在意这些事,她为什么突然会做很多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没想到等他真问出口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才好。有些事情是这辈子都不能告诉他,而且他也不会明白,看着他那双没有任何杂志的眼睛,她悠悠说道:“也许是老天觉得我可怜所以才厚待我,让我以后得日子能好过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季成任由她那双细嫩白皙的手在他脸颊抚摸,滑滑软软地很舒服,看她扬起小脸很小心问他话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头:“有什么好怀疑,我媳妇变聪明变得手巧了我快活都来不及,谁家能比得过我,你是咱们村里最好看的人。”
春福本就是个爱美的,她平日里将自己拾掇得很是干净整洁,季成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压根顾不上她,她闲来无事就对着屋里那块季成特地买来的镜子自己挽发,琢磨出一种既不失稳重又显得娇俏可人的发髻,人不大却将自己装扮得老气横秋,自己都看着难受更何况自家男人?
春福受用不已,将手抽出来双手交握在一起搓了搓,羞道:“快吃饭罢,免得凉了。”
季成低头边吃饭边想今晚上没人吵该是能睡个好觉了。
☆、第32章
季成第二天起来喂猪时才看见一旁堆着一堆看起来挺新鲜的猪草,忍不住咧嘴笑了,回屋里对着睡得正香的春福照着脸上香了一口,惹得她哼哼唧唧地直埋怨。
春福早起了一个时辰给他熬粥煮鸡蛋,好不容易才睡熟,被他吵醒,当即不快:“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当心明天饿肚子。”
季成转身收拾要带走的东西,一边讨好:“成,我这就走,不吵你睡觉了。”
都醒了哪还睡得着,春福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见季成衣裳有些乱让他走到身边帮他弄平整,嘴上也没闲着:“不睡了,大不了中午补一觉。我今儿做得多,你给周敬分一些,难得你能有个说得来的兄弟,互相照应点。最近这段日子家里很忙,等什么时候松动些了,你把人叫家里来,我给做着吃一顿。赏花会那天我得在外面侯着,成败也能早些知道,送水果粥的时候该是能想想办法,只是我们可提前说好,不能坏我好事。”
季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欢喜得很,说了句走了便出家门了。春福也起身穿衣服叠被子,忙完后正好和连生嫂一块去割猪草。家里的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口都不能短下,想着等过年的时候也有笔不算小的收入就觉得整个人都有劲了,没人和钱过不去。
不出预料巧云已经在地头了,远远看见春福她们就扯开嗓子喊:“小嫂子”,也不怕别人笑话她。连生嫂也跟着笑:“季亮家的这个巧云倒不能说她不好,要不是家里有季二叔和二婶压着,也是个开朗能说的。春福,我倒不是鼓动你和她来往,只是咱有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白了吗?”
春福点了点头,没拒绝巧云帮忙却也没和她搭话,她没啥好说的。季家的那摊子事谁见了躲都来不及,她也没什么理由撞上去。巧云见春福没有半点理会自己的意思也不恼,照旧麻利地帮着割猪草,将篓子里的压严实了又装了些,看着春福的小身板,支吾道:“小嫂子,你背得动吗?”
虽然有些重,好在她近来吃得饱睡得好浑身上下力气足,背这篮子草不再话下,冲巧云笑了笑就回去了。
巧云看着春福她们走远,又到自家地头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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