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米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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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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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远赴战场的日期,依旧是临近他的生日。

他起初到伊拉克的一段时间,吃住还算有保障,生日那天晚上,他特地和纪忆越了个时间电话。纪忆告诉他,千万不要挂断电话,将电话放在了钢琴上,然后很流畅地给他弹了一首《Angel》,真的很流畅,其实也不是一首难的曲子。

主要是,在季成阳的印象中,纪忆并没有系统学过钢琴。

他拿着电话,听她弹完,然后又听到电话那头,纪忆拿起电话,问他:“喜欢吗?”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微喘息着,显然是太紧张了。

“特地学的。”

“嗯,”纪忆轻声说,“我练了特别久,就怕弹不好。教我的人还说,这个很简单……可我毕竟没学过钢琴……还行吧?”

“不错。”季成阳坐在窗台上,看月光下的异国他乡。

他想起,自己如果不是坚持着这个理想,那么此时,他应该和苏颜,和王浩然一样在哪里的乐团里,做个青年艺术家。他还记得,得奖那天合影后,有人赞扬过年幼的他们,以后一定会站在大众的焦点处,获得掌声和荣誉。

然而,结果似乎背道而驰了。

他现在的职业,是隐身在焦点背后,作为一双眼睛,来看到这些。

“你还记得这首歌,是什么时候放给我听的吗?”纪忆问他。

“什么时候?”他倒是真不记得了。

“就是……我第一次去迪厅,你早晨把我和暖暖带回来,把我们锁在车里,就是听得这首歌。”纪忆倒是印象深刻,她还特地为了这首歌,去看了电影。

纪忆的声音,有着不甘心。

季成阳笑,恍然,不得不声带哄慰地回答她:“是啊,我想起来了。”

“你喜欢这首歌,是不是因为歌词?”纪忆好奇问。

“歌词吗?”季成阳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

大概猜到了她所指的是那一句:

Inthearmsoftheangel,

Flyawayfromhere,

Fromthisdark;coldhotelroomandtheendlessnessthatyoufear。

Youarepulledfromthewreckageofyoursilentreverie,

Youareinthearmsoftheangel,

Mayyoufindsomeforthere。

在天使的怀里飞离此地,远离黑暗、阴冷的旅店和无穷的恐惧,将你从无声虚幻残骸中拉出,愿你在天使的怀里得到安慰。

他看着窗外异乡的月,他不太记得最初听到这些歌词想到的是什么,或者根本没有女孩子那么敏感的想法,可现在,听到她这种问法,忽然觉得的确如此。这世界上所有反战的人,应该都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愿望,想要这世上真有上帝,有天使的存在,最终能将那些无端落入炮火和死亡中的平民带走,带离这人间地狱。

因为月光的照耀,将他在房间地板上的身影拖得很长,显得整个人更加高瘦。“估计是,不过现在忘了,听得太早了。”

“生日快乐。”纪忆的声音特别温柔。

季成阳笑,低头,看着窗台上的岁月留下的斑驳划痕,说:“听到了。”

“还有,”纪忆酝酿了很久,终于出口,“我爱你,特别爱。”

忽然有人叩门,室友在叫他的名字。他们最近一直在等待着能采访到美方的人,但很难,各国记者都在蹲守等待片刻的采访时间。他匆匆挂断电话前,告诉纪忆:“我可能越来越少给你电话,方便的时候,会通过邮件和你联系。”

纪忆答应着。他已经挂断电话,走出去的时候,室友在说法国记者来给了一个消息,可能有采访机会,也只是可能……

五月过后,很快就进入了夏天。

纪忆学的是西班牙语,也在自己努力学着阿拉伯语,她觉得,以后去做驻外记者肯定学阿拉伯语特别吃香。她目标明确,勤奋的像是仍旧在念高三,以至于夏天过去,秋天来了,秋天过去,冬天来了,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季成阳的邮件,越来越少。

到那年北京降下第一场大雪,她忐忑发现,他已经二十几天没有消息了,没有任何消息。她会每天一封邮件给他汇报自己的情况,但是都收到都是同样一句自动回复:

Gotit;thanks。Yang

这种忐忑从很早前就有,还是在夏天的时候,他的邮件已经非常少,也非常短。从不回复,只是简单报个平安……

到这天深夜,她看着邮箱里迅速收到的这个自动回复,再也忍不住,将电话拨给了在英国的季暖暖,那边正是晚饭时间,季暖暖含糊着一边吃着嘴巴里的东西,一边躲到房间里小声和她电话,在听到她的疑问后,略微回忆了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前几天我妈打电话回家还聊起小叔,说一直会收到报平安的邮件。”

“一直?不是自动回复?”

“不是吧,自动回复谁都看得出来啊,”季暖暖继续压低声音安抚她,“我小叔就是这么个人,工作起来不是人,你习惯就好了。你还没和他好的时候,他经常会半年半年没什么消息,我爷爷经常会发火骂人……”

暖暖继续说着,像是她在小题大做。

可能,真是自己小题大做吧?

很快就是期末考试,她怕太想季成阳,不敢在他家里住,就一直住在宿舍里,宿舍里的同学陆影今年也不回家,就和她一起搭伴过年,那个女孩子一直听说纪忆是附中考来的,就问她,带自己去看看附中如何?

两个人寒假里也没什么正经事,纪忆就带着回去了一趟,正好碰到乐团要比赛,在假期安排了几天集中排练,纪忆带着陆影走过去:“这是交响乐团的,以前我是校民乐团……”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叫她。

纪忆背脊一僵,习惯性回头,笑:“鲁老师。”

“我刚才看到你,还想要问你怎么没跟团出去呢,”鲁老师笑,“晃了会儿神,想起来你都毕业了,大一了?”

“大二了。”

老师笑起来。

他们站在训练厅门口,音乐能听到里边有人在弹钢琴,纪忆恍惚,觉得记忆的碎片瞬间拼接起来,好像曾经有似曾相识的场景,她也是站在这里,和面前的这个乐团老师说话,然后回头就看到季成阳在弹钢琴。

不过,这次回头,看到的是个挺年轻的男孩。

“这个学生太优秀,交响乐团刚好想要添个钢琴编制,就招他进来了,”鲁老师神色愉快,“自从季成阳之后,这是我见过最棒的一个学生。季成阳……”老师忽然看她,“我想起来,好像你念高中的时候,季成阳回来,他说他和你是一个院儿里的,是你小叔?”

“不算是,”纪忆含糊着应着,“是邻居,是我好朋友的亲叔叔。”

这位老师是真心喜欢这个曾经的学生,和纪忆就此展开话题,追问他毕业后的工作生活,甚至还关心感情生活。纪忆应答着,越来越不自在,太想他了,从五月到一月,都快过去八个月了,马上就是她的生日了,他在哪里呢?连一封邮件都没有时间回吗?

因为老师的深问,连大学同学都旁听的津津有味。

纪忆回到学校,越发心神不宁,不断去刷新自己的邮箱,想要给他再发邮件,可又怕他真的是没有时间回自己邮件,这么频繁发过去没用的信件会耽误他的工作,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他那个拥挤的吓人的电子邮箱。她将脸放在桌面上,闭上眼睛,回忆送他去机场的早晨。

那天早晨,不知道碰上了什么领导人出行,机场高速一直在封路。

……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发了封特别短的邮件:

1月20日就是我生日了,一定要抽空给我回封邮件,告诉我你是平安的。

西西

她食指轻放在鼠标上,迟迟未点发送,过了会儿,又去修改:

抽空就给我回封邮件吧,报个平安。

西西

应该足够短了吧?

她寻思着,也就是扫一眼的功夫,就发了出去。

可没想到,仍旧石沉大海。

到1月20日这天,她接到季暖暖的电话,凌晨的时候还不死心地刷着邮箱。季暖暖恭贺她生辰快乐,顺便和她抱怨想回院儿里过农历新年,想要看广场上的焰火,她嗯了两三声,心不在焉,有些意兴阑珊,不太想说话。

快挂电话的时候,才装着好像是随口在问:“明天就除夕了,季成阳没给爷爷提前拜年吗?”季暖暖让她等着,特意去拐弯抹角地追问母亲,回来告诉她:“好像说是很忙,但昨天也发了邮件报平安,顺便拜年了。他挺忙的,都没空回邮件,只是定期发过来。”

“嗯。”纪忆看着键盘。

“你明天回家吗?除夕总要回去吧?”季暖暖问她。

“回去吧,长孙女要回去拜年,起码要睡一个晚上,守岁完了,年初一吃了饺子再走。”

“我妈让我安慰安慰你,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后来想起来,没关系,西西,以后你和我小叔结婚了,就再也不用回去了,我们家宠着你。”

她笑。

暖暖这些话说的特别小心翼翼,唯恐被门外的母亲听到。

两个人虽然偶尔会说起季成阳,还是非常小心的,毕竟这段感情还是个很能引起大震动的秘密,一个只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

除夕这天早上,她离开宿舍前,心神不宁地又去查收邮件。

这个邮箱本来就是专门为了和季成阳通信注册的,所以只要打开,就能看到那一串的自动回复,他的回信太少,她连自动回复都舍不得删除。

邮箱上,红红的一个“1”,让她的心都瞬间复活了。

她忙坐下来,点开那封新收进来的邮件:

新年好,生日快乐。

季成阳

上部尾章生命的两端1

02年是各种难以避免的**;03年遍布天灾战祸;她以为这些过去就真的过去了,可是2004年却才是她最不愿想起的一年。

那年;她总能想起自己因为季成阳重复看了两遍,而偷偷去看的那部外文片。

她反复想起的都只是影片开始时的那个片段,Matilda和Leon的那段对话。

Matilda问leon:“人生好辛苦,还是长大就好了?”

Leon很平静地回答她:“一直如此。”

当纪忆接到实验班一个同学的电话,安排寒假的同学聚会时,因为季成阳简短邮件而低落的心,彻底跌入谷底。她不太敢相信电话里的内容,班长徐青被查出肺癌;已是晚期;男同学在电话里告诉她时间;说是大家一起去探望,顺便还问她:“你联系的上季暖暖吗?”纪忆告诉了对方,季暖暖在英国不方便回来,老同学叹气,断了连线。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临近好友的忽然噩耗。

纪忆想了很久,没想好如何告诉季暖暖,毕竟是初恋,即使不爱了,也是很好的朋友。承载着青春少年时最美好的纪忆的那个人,已经走入人生最后的阶段,她怕季暖暖受不了,暂时没有说。

约定的日期,前后挪动了好几次,最后很巧合地安排在了2月14日,情人节。那天到处是情人节气氛浓郁,见面的二十几个同学却都很沉默,有同学见大家都这么消沉,就随手买了一包糖果,分来吃,扔给纪忆的是块酒心巧克力。组织的人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大家也各自自觉地掏钱,凑了一叠,然后辗转了两次巴士,去班长的家。

这是她初次来班长家,当年他和暖暖早恋的时候,暖暖也没来过,大家都知道是北京郊区的一个村子里,到了地方,还真是村子。

冬天,四周都光秃秃,灰蒙蒙的颜色。

班长的姐姐,将大家迎进房间的时候还强颜欢笑着,因为过年,家里还是备着红枣花生之类的东西,都全数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纪忆不太敢先走进去,等大家都差不多进门了,才慢慢走进那间大房子。

农村的房子,都很大,站站坐坐二十几个,也显得房间空旷。

她走进的一瞬,班长正站起来,仍旧阳光灿烂笑着:“真是,怎么都来了呢,哎,你怎么样?今年考得不差吧?”本来学生时代就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去了军校这么久,越发说话硬气爽朗,那些男同学还都配合,和他闲聊着。

聊什么呢,天南海北,尤其是考了外省的人,恨不得说不停,专拣有趣的说。

班长笑着听,除了脸色不太好,哪里都看不出像是个癌症晚期的人。

到最后,有很多女生忍不住想哭,就掀开布帘,走到院子里,不忍心,实在不忍心。

很多回忆,扑面而来。

组织大家来的男同学从怀里掏出那些钱,想要递给班长,班长猛地站起来推拒:“这我不能要,我这次生病没花钱,都是军校给出的,都能报,真不用你们的钱。”他拒绝,他姐姐也帮着拒绝,最后男同学急了,将钱重重放到他手里:“给你就拿着。”

纪忆眼眶一酸,悄悄侧转身。

过了会儿,将眼泪憋回去,大家都在告别,握手的握手,说再见的说再见。她等着大家都差不多出去,终于走过去,手揣在口袋里,有些紧张。

是那种,像是最后告别的紧张。

她手心里攥着的刚好就是来之前,被人递来打发时间的巧克力,不知怎么地就摸出来,放到徐青手心里:“今天可是情人节,”她抬头,眼睛里荡着眼泪,视线模糊不堪,“刚好有块巧克力,没人送你,我补给你。”班长低头,看着巧克力,也笑了:“谢了啊,西西。”

他脸上的酒窝因为生病清瘦,没那么明显了,可还是能隐约看到。

纪忆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索性过去,抱了抱他:“好好养病,下次来看你。”她感觉他也回抱住自己:“好。”

眨眼,眼泪就掉下来。

他是学生时代最正派最上进的人,纪忆还记得,自己念高一时对他第一印象是,军训时站军姿都一丝不苟,和暖暖谈恋爱时纯情的不行,初吻后的那个清晨,还提地买了礼物送给暖暖,做纪念。她还记得,暖暖不止是他的初恋,也是他唯一有过的女朋友……

她还记得,上次聚会,班长还劝阻别人不要抽烟。

可偏偏就是他得了肺癌,为什么忽然就是晚期呢?

纪忆匆匆低头,使劲屏住眼泪,用笑腔说:“走了。”

说完,再不敢抬头,转身匆匆而去。

那天回去,纪忆在宿舍里哭了很久,她一直以为好人是有好报的,可偏偏就是身边最善良最乐于帮助人最相信生活美好的人,有了这样一个结局。她哭得眼睛红肿地,趴在桌上,给季成阳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抛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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