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随口说说,唉,”木则然自己慢慢消化许卓的话,问:“他真的对我和别人不一样?”
许卓赶紧肯定:“真的!他对我,是职责,你也知道他的人,要是答应别人什么事,那肯定是能做到的。他答应莫天问保护我,就肯定不会让我受到伤害,这和感情挨不上边的。则然,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有感觉,艾朗对你,绝对不一样。”
木则然又叹气:“我的自信早被他磨光了。先是莫天问,再是他,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那你回来吗?”听木则然这意思,是不打算逃避了,许卓赶紧给艾朗说好话:“其实,我觉得这次艾朗离开,也和你有关系。”
“哦,怎么说?”果然,木则然的声音里有了几分兴奋。
“很简单啊,这么多年了,艾朗都没回去过,可是你一走,他也走了,这说明什么?说不定是因为你离开,让他伤心了,所以,他选择回家疗养伤口去了。”其实许卓也就是胡诌的,明亮的眸子眨巴眨巴的,闪着几分狡黠。
“有吗?”木则然不太信:“他那样的人,会伤心?我才不信!”
“则然,遇到事情,你们俩还是好好谈谈,你这样一走了之也不是办法啊。”许卓没什么经验,说这些,完全就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联系方式你不是有了吗?可以打电话给他啊。”
“他虽然没带手机,可也应该知道我的号码吧?”木则然还是觉得委屈:“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打?”
许卓觉得有点头疼了,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帮忙处理,他自己半点经验没有,让他分析这些,真是能要他的命:“他这么多年没回去了,回家肯定很忙。再说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则然,你想啊,如果退一步能得到一辈子的爱情,不是很划算吗?”
木则然愣了半晌:“也是。”
他咦了一声:“许卓,你说起我的事头头是道,怎么遇到你自己的,就不行了?我问你,你和天问,有好好谈过吗?”
许卓弯起的唇角立即垂下来了:“我?我和他不一样。”
“哦,你倒是说说,怎么不一样了?”木则然听了许卓一番话,心里亮堂了很多。有这么一个和许卓谈心的机会,很多一直想说的话,赶紧说出来:“我觉得你俩就是沟通太少。你看你那个样子,根本不理他,你知道天问多可怜吗?”
“他有什么可怜的。”许卓垂着眸,睫毛轻轻地颤动,就跟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他还不可怜?我有时候都觉得,他爱上你,真是倒霉了——你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木则然说起来,肯定是为莫天问打抱不平的,毕竟这么多年感情了:“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是旁观者清。很多时候,看他在公司里那么忙,回到家还得照顾你的情绪,我都蘀他累得慌!”
“所以,我离开,他不就解脱了吗?”许卓轻轻地开口。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木则然都想骂人了:“他之所以那么累,不是身体的,而是心!心累!你懂不懂?”
许卓实话实说:“不懂。”
“靠!”木则然还是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许卓,我真想抽你!他那么爱你,你真就不感动?”
“爱?”许卓微微地抬了抬眉:“可是,我没有爱……。”
“就是这个我才想骂人!”木则然越说越精神,比提起自己的事情绪还高涨:“你是没有心吗?这么多年了,天问就是抱着一块石头,也早就捂热了!可你呢?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能没有半点感觉呢?”
说完,他还觉得不过瘾,又道:“他那个人,想跟着他的男人女人估计都得用卡车拉!可这么多年了,他只有你一个!从来不会拈花惹草!他把一颗心都给了你,可你给了他什么?除了伤害,还有什么?”
他越说越气,索性舀着手机站起来,一手叉腰,在床边来回走动:“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啊,许卓,我就不信你真的没感觉!也就是天问宠着你,这要是换了我,我就算毁了你我也不会让你离开!你走就走,你还非得弄那么一出!捅他一刀,又捅自己一刀,你是觉得害他害得不够吗?你这是逼他去死啊!”
许卓垂了眸子,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目光里的情绪流转。
“那两个月,你倒是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他每天拼了命的工作,饭也不好好吃,一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两三个小时?要不是他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好,他早让你折磨死了!”这事儿说起来,木则然就是一肚子气。
当初许卓走了,他的手也不方便,为了这事儿,他骂了莫天问好几次,可莫天问能听他的吗?
三餐不定时,工作没节制,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子。
许卓只觉得鼻头酸涩,眸子里有温热的液体在流淌。
木则然还在继续说:“你自己说,这十二年,他哪里亏待你了?给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他那样的人,亲自给你下厨做饭!还有,每年你的生日,他都尽心给你挑选礼物,随便一样舀出去,那价钱就能吓死人!”
木则然止不住了,埋在心底的话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你随口一句说喜欢那个电视节目,他就把电视台买下来,别墅的房产证是你的名字,车库里的车都是你的玩具,甚至,他遗嘱里面写的受益人都是你!”
许卓浑身一震,大颗的泪珠就那么滚出来:“什,什么?”
“你不相信?”木则然喘口气,扯扯衣领,第一次发现训人也会热得出汗:“这么跟你说吧,莫天问一天累死累活的,其实挣的钱都是你的!你不知道吧,他那公司,早就在十年前就转到你的名下了!现在,你是那个公司的最大股东!”
许卓手里的手机猛地滑落,木则然又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到了,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完全让他消化不了。
不可能!
不可能的!
莫天问,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爱他的啊,为什么,还要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他?
他就不怕……。不怕自己知道了以后让他一无所有吗?
就算再视钱财如粪土,可那不是几百块几千块,而是不知道多少个亿啊!
具体多少钱,许卓并不清楚,可莫天问的公司规模有多大,他也略知一二。
能在海城当了老大,甚至他的公司有什么动向都能影响整个股盘的涨停,就冲这一点,这公司的资金,肯定就多得吓死人。
他真的,就这么爱他?
原来,他说的,把一切都给他,是真的。
许卓用力揪着心口的位置,伏下身子,只觉得随着艾朗离开渐渐脱离了自己的那张网,又严严实实密密麻麻地把自己围了起来。
于是,一整天,许卓都没出门。
下午的课,也没去上。
他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五味杂陈,酸甜苦辣都有吧。
或许,在木则然看来,莫天问所做的一切,让人感动,那个天神般完美的男人,为了他,真正做到了掏心挖肺。
可许卓却觉得,那是一种负担,一份束缚,让已经逃离了那个牢笼的一颗心,再次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无论是之前的牢笼,还是现在的枷锁,都让许卓觉得,太沉重,他承受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爱他?
为什么,就不能放了他?
为什么,非得让他背负那份能折磨死人的负罪感?
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说,莫天问对他多好多好,十二年的时间石头都能捂热的话,也不是木则然一个人说过。
可他们不知道,他的恨一直埋在心底,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这个男人的确给了他很多,可是,他在他身上掠夺去的,更多!
许卓不是没有心,莫天问做的一切,他也看在眼里,可是,每每在心底有松动的时候,那份埋藏内心深处的恨意和恐惧就会喷薄而出,让他无法接受他的一切,更没办法容忍自己朝着他的方向迈进一步。
他以为,离开了,一切都会恢复平静,他脱离了那个牢笼,暗自庆幸,也让自己放下了所有的仇恨,两个人,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可想象的总是很美好,事实呢,却太过残酷。
他想逃离,可一个个的真相,总是把他往莫天问的身边拉。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许卓才惊觉,外面,天色竟然暗了,他竟然一整天都没吃没睡,就这么躺着。
他站起来,就觉得一阵眩晕,伸手扶了墙,才勉强站稳。
“许卓,你怎么了?”
门一打开,外面的灯光射进来,凌威吓了一跳。
面前的许卓,双眼通红,面容憔悴,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
许卓摇摇头:“没事,昨晚没睡好,睡了一天——你回来了?”
凌威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
“不用,”许卓笑笑:“我没事。”
“可是……。”
“晚上你自己吃吧,我不饿。”许卓看凌威的眼神,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见不得人:“我先洗漱。”
“等等。”凌威叫住他:“给你介绍我表哥认识。”
许卓无奈,只得这么狼狈地走出来,好在大家都是男人,也不用计较那么多。
“哥,这是许……。”
“许卓,真的是你?!”
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传过来,许卓抬眸,顿时愣住了!
半晌,他才开口:“学长?”
眼前的人,赫然是那个和许卓有过几次交集但后来出国去了喀布尔的学长——凌力!
他和凌威,竟然是兄弟?
要不要,这么巧?
凌力大步过来,握住许卓的手:“刚刚小威叫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没想到,真的是你!”
许卓感受着他的热情,不由得笑了,大力回握:“学长!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凌威在一旁耸耸肩:“天涯何处不相逢。”
两个故人见面,分外亲切,许卓请他在沙发上坐了,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要走的,以后,我就在那里定居了。”凌力脸上是真诚的笑意。
“在那里定居?”许卓吃了一惊:“你想清楚了?”
凌力点头:“嗯,当然想清楚了,我老婆孩子都在那里,不定居怎么行呢?”
“啊?”许卓更吃惊了:“你在那里成家了?”
“怎么?很意外吗?”凌力被他的表情逗乐了:“不过,你嫂子是纯正的中国人,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
许卓不禁又疑惑:“女孩子去那个地方的,可真是太少了,你俩真有缘分。”
“怎么会少?中国女生,很多呢。”
“啊?”许卓又张大了嘴:“很多?那地方,也有人去?”
凌威端上水果,插了一句:“华盛顿那地方挺好啊,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怎么会没人去?”
“什么?华盛顿?”许卓差点跳起来:“不是喀布尔吗?”
“喀布尔?”凌力哈哈大笑:“怪不得你脸上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你不会以为我还在那地方呆着吧?还以为我娶了一个阿富汗的姑娘?”
许卓半晌没回过神。
凌威笑着给他解释:“当初表哥要去喀布尔,家里人都不愿意,他非要去看看,拗不过他,就说好了只去一年。一年之后,他就去了华盛顿,然后,一直呆在那里,结婚生子。”
许卓如遭雷击,半晌,都只睁大了眸子看着凌力,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凌威兄弟两人又说了什么,许卓已经听不进去,只随口附和着,好在凌力也就是过来看看,没多做停留,一会儿就离开了。
凌威送了表哥回来,许卓已经回了自己房间,客厅空荡荡的,很安静。
重新躺到床上,许卓觉得虚弱无力了一天的身子此刻更加孱弱了,一下都动不了,甚至,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空虚,无力。
为什么,事实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为什么,那个男人其实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让人厌恶?
之前是于洋,现在是凌力,那么,是不是,还有其他他不知道的事,让他误会了他?
而他,为什么从来就没解释过?
是因为他莫天问从来都是自信的,连解释一句都不屑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看法?
若是不在意,又何苦——对他这么好?
所有的一切,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许卓的心底,让他想挣扎,想逃脱,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这是一份比之恨意也不会少的歉疚,是内心深处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自责。诚然,莫天问欠他的,他恨莫天问,可这些事上,是他错了。
那个禁锢了他许多年的别墅,他终于逃了出来,却在知晓了这所有的真相之后,又一次地,被网进了无形的枷锁之中。
许卓知道,那一次的逃离,险些要了他的命,或者说,他挣扎了十二年才能从莫天问身边逃脱。
那么,这一次呢?
身上的枷锁看不见摸不着,却如犯了毒瘾的人感受的那般钻心刺骨,满身疼痛。
这个枷锁,他又要用多少年才能卸下来?
或者说,这辈子,还能卸下来吗?
现在,他可以走,没了莫天问的禁锢,没了艾朗的随身保护,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天涯海角随他高兴。
但,走得再远,心底的那份沉重的山一样的莫名情绪,能消除吗?
夜幕降临了,许卓没开灯,睁开眼,室内一片黑暗。
朝着窗子的方向看,外面的灯光隐隐地投射在上面,能看到被寒风吹得枝条乱摆的高大树木。
他默默地把脸重新埋在枕头里,慌乱无措,心底压抑酸楚。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他不想动,不管是谁打电话过来,这时候,他都不想接。
可似乎和他较上劲了,那电话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响个不停。
许卓终于伸手摸过去,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接了:“喂。”
“许卓,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