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则然被推了出来。
艾朗突然不敢看过去,触目所及的,似乎,是一片雪白。
☆、016 醒来
他怕,看到的,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个画面。爱残鮤璨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踏过无数尸骨的男人,这个在枪林弹雨里都能来去自如的男人,没有一点点的勇气去看那张能移动的床。
所有的医护人员,都累得几近虚脱。
这个手术的强度和难度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如果不是当机立断地让莫天问手下这些精英过来,他们估计,让这个医院的人来抢救,木则然早就去见阎王了。
“四十八小时之内,最好还是在重症监护室。”有人在艾朗耳边说话:“如果陪同进去的话,需要换衣服。”
艾朗腾地站起来,睁大眸子看过去。
木则然身上连着很多管子,面上带着氧气面罩。
还活着。
艾朗的眸子瞬间涨得酸痛,胸腔里积压了太多的情绪没法宣泄,他猛地转身,扑在墙上,呼哧呼哧地喘气,肩膀耸动,泪水滑落。
但很快,他伸手抹去泪水,转身过来:“去给我拿衣服。”
木则然可以说是捡了一条命。
一个是抢救及时,再一个,真是木则然命大。
伤及的脏器很多,但万幸的是,都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
但即使这样,木则然这一番折腾,还是几乎去了多半条命。
他的伤势,比莫天问严重得多了,但谁也没想到,先醒来的那个人,会是他。
而且,让人振奋的,木则然很清醒,脑震荡之类的后遗症一点儿也没有。
艾朗一点准备都没有,正握着木则然的手在那儿盯着木则然看呢,心里琢磨着,这男人怎么越看越好看。
结果,木则然突然就睁眼了。
不仅仅是睁眼,他还说话了:“朗?”
这下把艾朗给惊的,一下子跳起来,就往外边冲:“来人!快来人!”
这一嗓子吼的,把木则然给吓了一大跳。
医生护士都过来,又全方位地给木则然做检查,最后医生也表示他醒得太早了,或者说,身体恢复的情况比预想的好太多了。
没有别的解释,只能说木则然身体底子好,对药物的吸收能力比较强。
这下好了,直接脱离危险期,就等着慢慢养了。
所有人都出去了,病房里,就艾朗和木则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木则然先开口:“怎么,这是傻了?”
艾朗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喘粗气,看着木则然的目光,就跟一头狼似的:“木则然,我警告你,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信不信——我干死你!”
木则然噗嗤笑了,却又不知道扯到什么地方的伤口,痛得呲牙:“嘶——”
艾朗一脸的如临大敌,慌乱地弯腰去看:“哪里痛?哪里?”
木则然勉强抬手拍拍他的头:“没事,死不了。”
他一说这话,艾朗又开始喘粗气:“木则然,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干这样的事,你答应我。”
木则然笑笑:“其实我也怕死的,但当时,只能说是本能反应……”
“你!”艾朗猛地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木则然厉害的,就是那张嘴:“哟,这是怎么了?感动了?哭了?啧啧,朗,不至于吧?”
艾朗又突然看向他,对着他吼:“怎么不至于?!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让我这么提心吊胆过!木则然你要是敢扔下我一个人,我就是跑到阴曹地府也要把你抓回来!从现在起,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你再敢拿它开玩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木则然什么都不说,就是眯眯笑着看他。
艾朗的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掉下来了,垂着眸子,心里都是后怕:“你怎么能这样?你要是有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你倒是好,装好人,充英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我呢,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办,怎么办……”
“傻瓜……”木则然叹口气,伸手把他拉过来:“没有下次了,晕过去之前,我也后悔了,我要是死了,留下你一个人,想着你可能再找,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没有下次了,要是有,要死,咱俩一起死。我绝对接受不了我死了,你倒留下来风流快活!”
艾朗抬眸,盯着他。
木则然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霹雳哗啦的激情火花四处乱窜。
“对,没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似乎是喃喃自语,艾朗在床边坐下,握住了木则然的手。
木则然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触和温暖,这种感觉,来得很迅猛,也很自然,艾朗的话,明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木则然就是知道,艾朗话里,代表着什么样的情感和承诺。
“天问怎么样?还有许卓呢?”木则然问。
“许卓回来了。”艾朗把木则然的手放到唇边,眷恋地用自己的双唇碰触那手背上的温度:“老大,还没醒。但你放心,他的身体没什么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还没醒?”木则然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伤得多重,躺这里一动不能动,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自己醒了,而莫天问还没醒,那么,他伤得比自己还重吗?
莫天问其实伤得不重,全身上下,也就脑袋因为撞击,肿块,出血。
又因为抢救及时,淤血什么的都清理了,其他脏器骨头什么的,都检查过了,很正常,即使有伤口,也只是皮外伤。
也就是说,这次的车祸,其实就木则然比较倒霉。
当然了,如果木则然不扑过去,倒霉的就是艾朗。
但至于莫天问为什么还没苏醒,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毕竟人的脑子是太神秘和复杂的器官,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许卓在飞机上得到消息的时候,真的差点就晕过去,天旋地转的感觉之后,他坐在那里,良久都一动不能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完全没有支撑的力量,浑身无力,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都是绝望和不安。
接下来的路程,许卓都苍白着一张脸,躺在那里,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心里,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但真的见到莫天问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知觉,不能开口,许卓还是受不了地觉得心脏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泪水似乎一下子就没法控制地涌上来了。
但他根本没时间用来心痛,沈竹的突然昏倒,也让他措手不及。
但好在,医生护士都是现成的,何况还有柳明在场,不一会儿,就确诊沈竹只是体虚发烧,并无大碍,许卓这才敢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莫天问身上。
了解了莫天问的情况,许卓一句话都没说,开始陪在莫天问身边,摸摸他的脸,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回忆着他在国外陪着自己的那些美好。
“哥……”他终于开口,泪水也再次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把脸埋在莫天问的大手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以前,他的一颦一笑,都有莫天问在关注,可现在,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个疼他爱他的男人,却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的动静。
许卓此时才明白,所谓的爱,是真的能杀人于无形的。
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莫天问不在了,他怎么活下去?
十三岁遇到他,一直到二十五岁,他的生命里,只有这一个男人,别扭了那么多年,这几十天才发现自己的爱,他的幸福才刚开了一个头,老天就要和他开这么大的玩笑吗?
他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莫天问能平安,健康。
那一次的登山事故,他就已经确定了莫天问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可他没想到,如此痛彻心扉的恐慌,竟然让他在有生之年,体会了两次。
再也没有第三次。
他在心里发誓。
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一起面对。
你生,我追随你。
你死,我亦不独活。
看吧,这么简单的道理,只要想通了,什么事都变得没那么复杂了。
许卓的情绪,渐渐放松。
他开始照顾莫天问,先是给他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擦了一遍,一边擦一边和他说话,内容,无非就是自己和他的点点滴滴。
许卓回来的第一天,木则然就醒了,莫天问很安静。
第二天,沈竹恢复了,莫天问很安静。
第三天,有人开始安慰许卓,莫天问很安静。
第四天,莫天问很安静,许卓不淡定了。
明明所有的检查都现实他很健康,可为什么还是不醒?
脑子里乱糟糟的,就是不愿意去想那可怕的三个字。
医生战战兢兢地跟许卓说了这种情况可能会出现的最糟糕的状况。
如果真的醒不来,那么,就是临床上所说的——植物人。
许卓根本想都没想就把这后遗症给拍飞了,在他眼里,莫天问只是累了,想多休息几天而已,植物人?开什么玩笑!那三个字怎么会和莫天问有关系?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连艾朗,都开始惊慌不安起来。
木则然的伤势,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好转,至少在医生看来,木则然恢复的状态,实在是太好了。
如今,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莫天问身上。
许卓越来越冷静,艾朗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根本接受不了平时天神一样的老大,如今静悄悄地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说。
木则然也着急,早就说过,他对莫天问的感情,就跟家人是一样的,莫天问变成这个样子,他能不着急吗?
但他着急也没什么用,他现在虽然恢复得快,可那些伤势都太严重了,根本不可能下床。
一边儿担心着莫天问,一边儿又痛恨自己这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木则然的脾气就不怎么好。
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就算是砸东西,艾朗都一反常态地对他笑,甚至还会安慰他,哄他,说些让他开心的话。
木则然一开始还没注意,因为他根本没心思想那么多,就着急莫天问的事了。
可时间长了,他才发现,艾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艾朗什么时候给过他好脸色啊?
通常都是他的热脸去贴艾朗的冷屁股,艾朗心情好了,逗逗他,心情不好了,直接让他滚。
可现在呢?
木则然看着艾朗那脸上的笑,都觉得带了几分谄媚的意思了。
还有,这些日子,他的吃喝拉撒,都是艾朗在照顾,从不假手他人。
木则然从来不知道,原来艾朗是这么有耐心的一个人。
木则然一心想试探他,一句话不说,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就砸地上了。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碎了。
艾朗刚从洗手间出来,一听这声音,慌忙跑过来,关心的,却是木则然的手:“怎么了?有没有伤到手?”
木则然奇怪地看着他。
艾朗还在拿着他的手研究,翻来覆去地看,没看见有什么伤口,这才放心:“想拿什么,告诉我,我帮你。还有,天问的事,你别太担心,他一定会好的,相信我。累了吧,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在旁边陪着你。”
木则然这才真的相信,天上下红雨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粗野蛮横不知道温柔是何物的男人,转性了。
要是以前,自己稍微有点什么动作,那男人不是瞪眼,就是开骂,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地关心过自己?
木则然很快就琢磨透了——因为自己救了他一命。
如果不是自己扑上去,那么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是艾朗。
那个男人,是在报恩?
当年,莫天问救了他一命,他一个堂堂的高高在上的王子,死心塌地地跟着莫天问这么多年,忠心耿耿。
现在,他救了他一命,他这是准备做忠犬了?
木则然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还真是难为他了。
再后来,木则然的要求就多了起来。
水太凉了,粥太烫了,菜咸了,肉淡了,最后,连艾朗每天的早安吻,他都开始挑刺了:“你刷牙了没有?”
艾朗刚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呢,过来就亲他一口,被他一下子给问懵了。
“没刷牙你亲什么亲啊!”木则然哼了一声。
艾朗脸上有点不好看,但也没说什么,起身进了洗手间。
木则然突然就觉得烦躁,无聊,没劲透了。
而这时候,沈竹来了。
其实,沈竹天天来看他,也看莫天问。
木则然咦了一声:“沈竹,你怎么又瘦了?”
这时候,木则然还不知道两个人分手的事,他问起莫小河,沈竹也只是说去国外读书了,并没多说。
但木则然多敏感的人啊,莫小河去国外读书的事,太突然了,再说了,看沈竹这状态,明显不对劲啊:“沈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竹苦涩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木则然咦了一声:“不对啊,你每天这个时候来,不用上班吗?即使是自家公司,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这事儿,艾朗其实知道了。
那天沈竹晕倒的事,木则然并不知道。
事后,艾朗问了沈竹,对艾朗,沈竹并没有想隐瞒什么,就把事情说了。
之所以没告诉木则然,是怕他生气,影响身体痊愈。
艾朗从洗手间出来,跟沈竹打了个招呼,看向木则然:“沈竹现在没上班了。”
木则然“啊”了一声:“为什么啊?”
沈竹看艾朗这架势,是想告诉木则然,连忙起身:“艾朗,别……”
“你这个样子还能瞒住谁啊?”艾朗不悦地开口:“莫小河那样的男人,值得你如此颓废吗?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小河?”木则然皱眉:“小河怎么了?”
他猛地抬高声音:“沈竹!小河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竹又笑了,脸颊消瘦得厉害,这笑容就特别诡异:“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了。”
“什么意思?”木则然睁大眼睛:“这话什么意思?”
“我俩分手了。”沈竹说得很平静:“这次,是真的分手了。”
“为什么?”木则然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