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爸对陈瑾尽到了一个做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在他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前抚养他,供他上学,也不曾在钱上面克扣过他,但是终究心中还是有不平。
伤春悲秋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五月中的时候,气温已经升高到了近四十度,这个算不上偏远的地方如同被上头的人遗忘了一般,电力一直没有恢复,自然,什么空调、冰箱都不顶用了,而阳光也极为毒辣,只有皮肤在阳光下暴露超过十分钟,就会被晒伤,因此,尽管天气炎热,大家出门还是要报的严严实实,要不然,就等着被晒掉一层皮吧!
为了避过白天强烈的阳光,不少人的生物钟直接发生了转变,白天睡觉,晚上做事。开始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屋子里面犹如蒸笼一般,又没有风扇和空调,睡不着,不过,人都是被逼出来的,白天压根不能出门,地里的农活总不能不做,因此,日夜颠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又有人从城里回来了,人数很少,一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像鬼多过像人,这些人人数并不多,他们是从城里逃回来的。
那些大城市的情况也很糟糕,生物物资都需要实行配给制,凭着户口本限量购买,而农村里面出去的人,连暂住证都未必有,哪来什么户口本,对于他们这些非本地人口来说,他们需要花比本地人多几倍的代价才能买到食物,那么一点粮食,哪里够一家子老小吃。
那边的大雪比村里这边下的还要大,这些人在外面是为了挣钱,哪里舍得好吃好住,因此,住的地方条件并不好,价钱便宜了,房子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城里面的楼房起码都有六七层,谁敢冒险去屋顶除雪,因此,雪下了不到一周,就有楼房塌掉了,整个楼里面就没逃出几个人,这些房子的质量都差不多,看到了这样的情况,谁还敢住在楼房里面。偏偏大雪封路,他们也出不去,找不到救援,不得已,相熟的幸存者们各自抱团在还算空旷的地方,用冰雪造了粗陋的冰屋,带着家当住了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又有几栋楼塌掉了,躲在冰屋里面的人们虽然逃掉了这场灾难,一直熬到了雪停。不过,这还只是开始,缺少食物,缺少取暖的衣物被褥,年轻一些的人不得不顶着寒风,扒开废墟上厚厚的积雪,还有那些水泥砖块,将所有能用到的东西都找出来。不少人不小心被生锈的钉子或者别的划破了皮肤,这会儿没有疫苗,甚至连消炎药都找不到多少,一些人就这样因为感染死去了。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一些人才将那些死去的亲人埋了起来,深夜无人的时候,就有人偷偷摸摸将尸体挖了出来,直接给废物利用了。这样的事情刚发生的时候,还有人骂骂咧咧几句,到了后来,饿得快疯了的人们已经顾不上什么了,死去的人连埋也不埋了,找个地方直接收拾一番,回头就带回去下锅。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有冻死的,病死的,也有饿死的,还有的,干脆就是被人杀了的……
当然,这种事情自然不是回来的人告诉大家的,而是白靖和陈瑾去姨奶奶那边串门的时候,听陈瑾的那个精神快要崩溃的表弟李林在发泄的时候说出来的。
陈瑾的那个表弟夫妻两个跟着陈瑾的表舅表舅妈他们住在一起,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听他的说法,他老婆在夏天那场疫情中就死了,本来那时候,他就想要回来,但是他爸舍不得还没到手的三个多月的工钱,就一直拖着,这一拖,也找不到回来的车子了。他们打工的城市还在北方,除了坐火车或者是做长途汽车,想回来也没别的办法,不得已,只得在城里停留了下来。
冬天的时候,他爸不小心摔断了腿,又不小心受了凉,发了两天高烧便没了,他妈想要去远一点的废墟里面找点木头回来烧火,结果就再也没能回来,李林找了两天,却发现原本属于他妈的一件长款的羽绒服穿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他很快知道,他妈这是凶多吉少了。他没说自己有没有报复,不过估计他没这个勇气。
李林是和十几个同乡人一起回来的,他们找到了一辆小货车,又将所有能搜集到的汽油给搜集了起来,雪一化就不顾一切地出发了。没有吃的,他们啃树皮,将新发的树叶和嫩树枝给扯下来直接塞到嘴里,车子轮流开,一路上压根没怎么停,不过,因为雪灾的缘故,路况很糟糕,换过了两次轮胎,好不容易撑到了J省,车子彻底坏了,也修不起来,他们也没有浪费时间,顺着国道往前走,因为路牌都损坏得差不多了,差点走错了路,因为气温骤然升高,还有人路上因为中暑,最后死了。最后一路打听着回来了。李林将积压在心里的事情跟自己的亲奶奶一说,歇斯底里了一通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的他连衣服也没换,就一头栽在床上睡着了。
得知了儿子儿媳还有孙媳妇的死讯,姨奶奶坐在床头,差点没哭得背过气去,不过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孙子,姨奶奶还是打起了精神,煮了一锅粥,又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加了点盐和香油,还狠了狠心,杀了一只老母鸡,就炖在炉子上。
李林醒过来之后,足足喝了三大碗粥,姨奶奶生怕他撑坏了,便没敢再让他吃,见李林神情好了一些,姨奶奶强打着精神说道:“回来就好,好好在家里歇着,这钱没了不要紧,人没了,就……”说到这里,姨奶奶忍不住捏着衣角擦了擦眼睛,又叹了口气:“哎,说起来,还是你姨奶奶家的陈瑾表哥运气好,去年夏天就回来了,因此,也没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冬天的时候,要不是你陈瑾表哥帮衬着,我一个老太婆,带着个欣欣,哪里撑得到你回来,回头没事的话,你就去找他说说话!”
李林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说实话,陈瑾在老家这些同一辈的亲戚里面,其实人缘并不算好,陈瑾懂事的早,小学中学拿奖状,上了大学也有奖学金,人也乖巧老实,不会乱花钱,也很少调皮捣蛋,活生生就是个对照组,长辈们教训到自家孩子,就把陈瑾这个正面典型拎出来:“你看看人家陈瑾,怎么怎么样,你怎么怎么样……”让一干表兄弟们暗地里面直咬牙。不过,陈妈后来又去世了,陈爸对陈瑾的关心显然也不怎么够,一般人总是对不如自己的人会多出一些善意,因此,才没有让陈瑾成为公敌。而且,等到大学一毕业,混得好的多半还是能来事的人,赚钱多少跟学历没多大关系,陈瑾虽说有个算得上体面的工作,但是在收入上,在这些表兄弟里面只能算是中流,自然更不可能成为被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了。
不过这会儿,李林在陈瑾面前显然没了多少优势,不管怎么样,陈瑾在老家混得即使不是如鱼得水也差不多了,可是他呢,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丢人丢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不过他也知道,如今老家这边正经的亲戚,其实也就是陈瑾了,农村不比城里,关上门,一家三口就能过,在农村里面,你要是这么独,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于是,在休息了两天,将自己打理了一番之后,李林抱着欣欣来了陈瑾家。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发了黄牌说有什么地方涉及到性器官描写,我怎么没找到呢!
☆、第二十七章
李林他们父女两来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屋里面还留着一点亮光,陈瑾和白靖已经吃过了饭,这会儿正在井边用井水冲澡,见两人进来,陈瑾将水桶放到一边,将两人迎到一边坐了下来。
欣欣早就跟陈瑾白靖他们混得熟了,因此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表叔,然后乖乖地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陈瑾,陈瑾笑了一声,端出了一个装着自家做的花生糖的盘子,然后又给欣欣冲了一杯果珍,欣欣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接过杯子,小口喝了起来。
陈瑾给李林倒了一杯白水,又让白靖抓了一大把炒花生堆到桌子上,有些歉意地说道:“茶叶没有了,别介意!”
李林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还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现在还能活着喝杯白开水,已经是运气好了!”
“别多想了,能回来就好!”陈瑾不是很有诚意地安慰了他一番,然后也坐到了一边。
李林看着白靖自然而然地在陈瑾旁边坐了下来,顺手抓了一小把花生剥着吃,不时还送几粒到陈瑾嘴里,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热让李林吃了一惊,不过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道:“这位是?”
陈瑾看了白靖一眼,不在意地说道:“啊,白靖,我对象!”
李林差点没被呛着,好在他在大城市这种事情也见得不少,总算没有露出厌恶恶心的神情,他带着一点好奇瞧了白靖一眼,好半天,才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那表姨夫知道吗?”
陈瑾神情淡了下来:“他若是来,会知道的!”
李林按捺下心中的惊讶,他这回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在这么艰难的年代,陈瑾会带着一个人在身边吃白食,原来两人居然是这种关系,他看着两人流露出的自然而然的亲密,心中居然生出一些羡慕之意来。
白靖听到陈瑾在别人面前毫不顾忌地说自己是他的对象,嘴巴咧得快要合不拢了,要不是有外人在,都要扑上去啃陈瑾几口了。
李林没有多说别的,这个消息足够他好好消化一番了,至于陈瑾跟男人在一起,会不会让陈家绝后的问题,关他什么事呢,听说表姨夫拿自己那个继子当亲生儿子呢!
李林自然不再提这些事情,转而说起这场可以说是叫人措手不及的灾难来。
李林对此显然有很多感慨和愤怒,他在那里破口大骂,公司的老板在疫情出现之后,也没有发通知,直接卷着钱跑了,连办公室里面的各种办公用品都卖了个干干净净,自然,他们那个月的工资变成了泡影,告到劳动局也没人管,就知道说些没用的套话。
还有城里面的各种不公平,自己老婆病了,送到医院,不过是回家拿了点生活用品,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说他老婆已经死了,也不肯让他将老婆带回去,说是怕传染,连太平间都没送,就直接和另外几具尸体一起送到了火葬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领到手的是不是老婆的骨灰。
他在那里痛骂B市不把他们这些外地人当人看,他们在B市拼死拼活,结果只能住在贫民区里,死了都没人管,物资一紧张,那里的人就说都是外地人把物资用掉了,要买什么,还得凭本地户口,他们只能通过那些黑心的商人花大价钱买粮……
他这么说着,差点又要嚎啕起来,陈瑾叹了口气,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劝道:“都过去了,还提这些事情干什么?”
李林咬着牙,说道:“表哥,我们一家子,最后就我活下来了,我那时候,真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陈瑾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听见李林在那里冷笑:“以前国家不是嫌人多吗?这下好了,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没了我们这些苦哈哈的人,看那些过惯了好日子的人怎么活下去!”
对李林陈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轻声道:“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要总是想这些事情了!姨奶奶年纪大了,精力什么的都不足,欣欣才这么一点,还都要靠着你支撑家业呢!”
李林长呼了一口气,看了陈瑾一眼,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表哥,我只是忍不住,想到那些事情,我,我是真的恨啊!算了,不提这些事情了,这会儿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奶奶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陈瑾暗地里松了口气,那些事情,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没有资本说的,他点了点头,看到欣欣还在用她那米粒一样的乳牙咬着一大块花生糖,干脆连盘子塞到了李林手里:“带回去给欣欣慢慢吃吧!”
李林推辞了一下,不过看到欣欣渴望的眼神,还是收了下来,连声道谢,若是之前,别说这土制的花生糖,便是进口的糖果他每次回来也会给欣欣带一大堆的,现在想想,他也只能叹口气,自己的宝贝女儿实在是生错了年代,若是情况一直不好转,只怕一辈子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天气越来越热,这边还是长江中下游平原,海拔不到十米,但是因为天气炎热,又一直没有降雨,一些人工挖的比较浅的池塘已经能够看到池塘底的淤泥,一些鱼在还保持着一点湿润的塘泥里面翻着白眼挣扎着,虽说这些鱼给村民们的饭桌上增加了一道菜,但是,很多人都开始忧心忡忡。
河水水位大幅度降低,没有电,电灌站起不到作用,水渠里面已经是干了,虽说之前大家种了不少的红薯土豆和玉米之类比较防旱的作物,可是这边的主食还是大米,天气这么热,若是再没有水,水田里面的稻子只怕都要被旱死了,哪来什么收成。
一些人家不死心,天天晚上从河里面挑水去浇地,不过天一亮,地里面差不多又干了,显然是无用功,陈瑾跟李林商量了一番,干脆将地里的稻苗都给拔掉了,趁着地面还没有因为干旱龟裂,直接补种了红薯,反正红薯只需要弄点红薯藤扦插一下就行了,玉米还得育苗,土豆也得处理,不如红薯方便。
红薯栽下去也不能不管,连续浇了好几天的水,那些扦插下去的红薯藤总算活了过来,让人长松了一口气。看到陈瑾他们这么做,一些人家也放弃了那些显然很难活得成的水稻,改种了红薯,虽说红薯吃多了并不好,但是总比饿死强。
他们的动作显然挺及时,横穿了村子的那一条从来没有干涸过的人工河已经露出了河床,只剩下了一些小小的水洼还残存着。河床散发着腐臭的味道,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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