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轻轻叹口气，又摸了摸它的长毛，自言自语：“我的错无从弥补，这一辈子还能这么陪你走下去，也算上天待我不薄。只是终究……委屈了你。”
大狼前爪微抬，又缓缓放下，任对方将它牢牢抱在怀里，眼神也慢慢黯淡下去。
☆、第 109 章
一年后。
待好不容易教完城北孙家那不学无术的小少爷，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言澈婉拒了孙家老爷的款待与留客，埋着头自己匆匆往回走。
他的居所位于城南城郊，澜月城虽说不大，以人力从城北走到城南依然是段不短的路程，而到了这个点，街上也早已没了车夫。
幸好路上还有家酒楼正待打烊，言澈匆忙赶过去买了些熟食，想了想，又额外加了份烧鹅。
本打算早点回去好好做份晚饭，谁能料到孙家小少爷竟那般顽劣。
言澈想着摇摇头，又向着冰冷的双手哈了口气，试图让它们温暖起来。
长街寂静，只有一轮圆月高悬，皎洁又清冷。
到家时已是深夜，言澈刚推开院门，一个暖呼呼毛茸茸的巨大物体便扑了上来。
言澈猝不及防，差点被压倒在地上，反手抱住对方，略带歉意的道：“今儿回来晚了，饿不饿？”
大狼嗷呜叫了一声，也不知听明白没有，以头蹭蹭他，又咬住他裤腿拉着他往屋内走。
“我给你带了吃的，”言澈一头雾水的跟进去，却在就着月光点着蜡烛后，看到地上那只已然气绝的野鸡顿了顿，望望身旁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活似在邀功的大狼：“你抓的？”
大狼只向着那只鸡歪歪头。
言澈拾起那鸡，揉了揉额角迫使自己抵御困倦，又打开自己带回的食物一样样放到大狼身前：“你先吃，我去把这鸡烤熟。”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狼就养成了狩猎的习惯，一旦他不在家，便会自行跑到城外的林里山中打猎。
有时大狼叼着猎物回来也会恰好遇上前来探望的凤溟与小杨冉，然后便会吃力不讨好的换来一阵毫不客气的大笑声。
难得大狼有点乐趣，言澈自也由得他去。凤溟每次来虽笑的厉害，却也总会将大狼口中的美食抢走，然后在桌上留下些不菲银两。
“你就收下吧，它这般做，想是不忍见你为了生计奔波辛劳之故。”面对言澈的推辞凤溟总是一本正经的这么解释。
言澈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每每这种时候总对自己生出些无奈来。
凤溟人聪明，天资又极高，帮着小杨冉打理家中生意，连何管家都连连称赞自愧不如。
他研读诗书，对生意却着实不在行，又不愿如先前一般寄人篱下，便索性以教书度日。
时间久了他的名声也渐渐起来些，找他的人家也逐渐多了点，现在虽温饱不愁，可比起杨府那养尊处优，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他倒也安于此处，只是总觉得，苦了始终伴随在他身边的大狼。
埋头多接点活赚些银两，给大狼准备爱吃的食物，闲时便领着大狼四处走走，隔段日子便去看望被阿邦照顾的太好明显乐不思蜀的小娜，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弥补对方。
野鸡很快变成了烤鸡，散发出香喷喷的味道来。屋内的大狼循味而至，爪子趴在言澈身上，眼巴巴的瞅着那火堆和色香味俱全的鸡肉。
言澈失笑，撕下一大块最好的鸡腿肉来，递到它的嘴边。
大狼蓦然扭过了头去，拒绝近在咫尺的美食。
言澈不知它在闹什么别扭，侧过身又再度递给它，却被它抬爪一挡，手臂不由自主转了方向，鸡腿赫然出现在了自己唇边。
大狼似乎这才满意下来，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副他不吃就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屋外的天依旧寒冷，来时一路的寒意却被心底的暖意逐渐驱散。看着言澈一口口的吃完，大狼才叫了一声，心满意足的眯了眼趴下。
把剩余的鸡肉硬分了大半给大狼吃了，又收拾了小院，累了一天困意一阵阵袭来，言澈打了个哈欠，便草草和衣睡下了。
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大狼反倒是精神十足，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不时还凑到言澈身前看看，对着对方难以掩盖的倦容眸里露出些不舍的意味来。
就在此时，小院中仿佛突然传来一丝动静，虽然轻微，却也避不过兽类敏锐的耳力。
大狼一凛，耳朵猛的竖了起来。
凝神听了会，见床上言澈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被子落下一半，大狼衔了被子给他重新盖好，又看了他一眼，放轻脚步无声离开。
☆、第 110 章
院中月光下立着一人，一身玄袍勾勒出修长身形，容颜俊美唇角含笑，只是那笑却始终带着丝邪气：“为了找自家兄长，我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大狼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突然毫无预兆向城外林间跑去。
卿默心知它此举是不愿吵醒房内人之故，也不说穿，反倒跟着它迅速闪身出门。
月光为丛林投下一缕缕阴影，久违的一人一狼在那里默默对视，彼此眼神都不友善，却也都不愿率先动作。
“唉，”许久后卿默摇头叹息：“灵力全无，这可如何是好，莫非要我也以本体同你交流不成？那人类倒真是稀罕，也不知这天天对着一头畜生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大狼懒懒的闭上眼，显然不愿听他的风凉之语。
“从小人人便夸我乖巧懂事，人人却都让你几分。”卿默在大狼身前蹲下，忽略对方满脸的不情愿，强硬的扣住它的皮毛，一下下的抚摸：
“你我灵力同出一系，修为师出同门，本不相上下，就因为你是兄长，就因为我好欺负，所以便注定所有目光都要系于你身，是不是？！”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愈发凌厉。
大狼抬一抬眼看他，显是不愿搭理，又懒洋洋闭上了。
“现下你成了这般模样，没有灵体，没有寿数，随便来个猎人，一箭？就能让你重伤。两箭？就能结束你的性命。”
卿默凑近它耳边，咬牙切齿的道：“你信不信，我随便找个贪心之人来，便能轻易扒了你的皮，拿到集市上去卖？”
结果大狼这回连眼睛都懒得睁了。
“呵，我高高在上的亲兄长，落魄成这般模样，可当真值得拍手称快。”卿默一字字道，却突然伸手按在他脖颈之上：
“如此生不如死的日子，不知大哥可需做弟弟的，送你一程？”
大狼自知无法逃离，也没想着躲开，仍是一动不动的伏在那里。
倘若真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自此不用再连累那愚蠢人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与窒息，脖颈内一股热力缓缓送进，延至全身。
大狼浑身一震，这才有了动作，猛力挣脱身后卿默的钳制，冲着对方咆哮一声。
“别动！”卿默皱眉道：“都这个样子了，还摆什么大哥的架子？”
言毕他一道灵力从手中送出，将大狼牢牢桎梏于原地，连挣扎都毫无效用。
慢悠悠在大狼身畔重新蹲下，满意的摸了摸现在因被他灵力所限而显得格外乖巧的大狼的长毛，卿默定了定神，如方才一般，重新将手按压于它后颈之上。
强大的灵力自指尖而出，充盈于对方体内，卿默嘴角依旧挂着笑，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直至后来似支撑不住一般，猛然退开，重重咳嗽几声，凝聚起最后一点可用的灵力，全部打于大狼身上。
一道光闪过——
卿寒浑身赤裸跪坐在那，满眼的愕然与不可思议。
“……默！”半晌他才似回过神一般，冲过来扶跌坐于地已无力气站起的卿默。
“……放开！”卿默厌恶的抽回手，脱下外袍丢在他身上，“我此举，并非为你，也不需要你的感恩戴德！”
“你致我于此地，又何来感激之说？”卿寒紧了紧外袍，大力将他拉起，在他身上摸索出瓦西族人用来传讯的灵符，手指一弹，将其送出。
卿默变了脸色：“你做什么？”
“让凤溟来照顾你，”卿寒冷冷应：“我并不想见你，但你好歹是我弟弟，你现下情况特殊，总不能让你冻死在这。”
“真不该帮你恢复人形，”卿默偏过头去：“你还是这般令人厌恶！”
“彼此，”卿寒淡淡道，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只是此举又有何用？你因此灵力大损，我除了人形恢复，依旧灵力全无寿数短暂。以你卿默之精明，不会做这般赔本生意。”
“我自是不会，但我是唯一能助你之人。”卿默不屑的道：“若非轩胤苦苦恳求，我又怎会应允？”
卿寒一滞，冷声问：“你将轩胤怎么了？”
“我还能如何？”卿默因耗费过多灵力脸色难看的厉害，连呼吸都有些粗重，冷哼道：“他道只要我能助你与那没用的人类一起相守此生，他便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想了想卿默又补充：“你们几十年的寿命，换他数千年的陪伴，你说划不划算？”
“心甘情愿？”卿寒重复了句，毫不留情戳穿真相：“这样的强留，便能如你意了？”
卿默眼里闪过杀意，光芒渐渐黯下去，唇角的笑意变的苦涩，沉默半晌才道：“非我所愿，但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
卿寒一滞，看着弟弟眼里的偏执，再也说不下去。
“来了来了！这大半夜的喊我做什么！”
熟悉的嗓音打颇两人僵持的尴尬，一道身影闪过，凤溟摇着扇子出现在两人面前，仔细打量了下两人情状，不由诧异的道：“呦？默老弟，你今儿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脑子撞坏了？”
卿寒不理他，把卿默推到他怀里：“默灵力大损，你先给他寻处地方养上两天，再送他回去。”
“喂凭什么是我？！”凤溟叫的凄厉：“你才是他哥，你要去哪？”
心知凤溟虽口头推脱但必不会放任卿默不顾，卿寒也不再理会他的哀嚎，头也不回走向林外，只冷冷丢下四个字来：“春宵苦短。”
☆、结局
言澈猛的从梦里惊醒时，房中一片寂静，沉闷的让人发慌。
他下意识的侧过身，看着床头的地下。
一年来的每个晚上，大狼都乖巧的窝在那里，无论何时，睁开眼便能看到，虽不能言语，却也足够让人心生安稳。
可今天——
床头空空如也，哪有丝毫大狼的踪迹？
言澈心一惊，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连外衣也来不及披就匆匆出门。
不大的小院来回找了数遍，却仍是不见大狼的踪影。
莫非大狼本是属于山林向往自由，日子久了，终究不愿……再陪在自己身边？
他……又再度被丢下了？
思及此处便觉胸口闷的难受，言澈不顾夜晚的寒意慌张的出门，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寻找，只有胡乱的走。
午夜的大街比先前更是安静冷清，不知不觉言澈已走到杨府附近。
远远望去一片黑暗，显是府上上下都睡了的缘故。
言澈本欲敲门寻找凤溟，又犹豫的停住，转头慢慢往回走。
大狼若是想离开自己……只怕就算凤溟知情，他找了也亦是徒劳。
还是白天再来问问好了。
言澈没精打采的往回走，再也没了睡意，只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被寒风一阵阵刮过也浑然不觉。
失魂落魄的推开院门，房间与他走时一般模样，黑灯瞎火不见光线，不再似当年那般，有个人笑盈盈的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心彻底沉了下去，言澈低着头往里走，一道柔和却清朗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那是午夜梦回常常响于脑海的声音：“言家先生，大半夜的，这是去了哪里？”
言澈猛然僵住，全身克制不住的发抖，却连头也不敢回一下，生怕只要一动，就会打破所有幻觉。
“言先生，”不动声色的平淡口气，却夹了丝隐约的怜惜与激动：“许久不见，你就不想同我说些什么吗？”
言澈深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转过身去。
高挑修长的身影立于门旁，轮廓如刀削般俊美分明，碧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薄唇微微上扬。
气度不凡，风华摄人心魄。
是卿寒。
是他记忆里熟悉无比的模样，是他午夜梦回时常常隐约见到的模样，是他一想起来便心口隐隐作痛的模样。
“……算了，”见言澈只是呆呆盯着自己看傻了一般，卿寒叹气，自己走上前来，仔细抹去对方脸上不知不觉落下的温热液体，将人牢牢揽进怀里，满足的喟叹一声。
他想做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
这一年多来，他看着这人的种种不易，看着这人倾尽全力的对待自己，看着这人抱着自己强颜欢笑，看着这人极力掩饰的心酸，不知痛恨了多少回自己的无能为力。
却除了陪伴别无他法。
“言先生，”卿寒以手指顺着他的发，“你就真没什么想说的？”
“你……”温热的体温和触觉仿佛提醒自己这一切的真实，却更害怕自己仍在梦境，言澈哑着嗓子开口：“真的是你？”
卿寒眼里掠过无奈，低头堵上他冰凉的唇。
唇齿熟练亲密的纠缠，过去身体记忆的复苏，将温度逐渐升了起来。
一吻结束之后，言澈搂着他的腰，靠在他肩头喘息半晌，突然抬眼看着他，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卿寒吃痛的一咧嘴，一下就懵了，只觉得满腹的委屈。
一向温柔毫无脾气的言澈，刚刚明明还在同他温存，现在居然会没来由的打他？
“你当初……为什么要用你的灵力救我？”言澈沙哑着嗓音，一字一顿的问。
这是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话，也是梗在心间的刺，便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你想没想过，我的命本就微不足道，即便失去也不值可惜。而你却……这般不负责任！”
卿寒一楞，没料到他会如此说，撇撇嘴冷哼一声：“不救你还能如何？让你……”
“魂飞魄散”四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卿寒不愿再行解释，只恶狠狠道：“让你去投胎？下辈子找你家少爷再续前缘？你想都别想！”
说着他抹了把自己隐隐作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