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同病相怜也好,说兔死狐非也好,总之,即使那个人不是卢浩翔,当想到那份相似,想到那份相似的悲伤和痛苦,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卢浩翔比她幸运,至少他自欺了这么久才被真相击中,而她,却是在甜蜜之中碎不及防地接受这一切,好像万丈高楼失足,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这么多年来回想,心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如果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爱就是不爱,那么,在不爱的时候,能不能直接说出来?这样,至少真相不会这么不堪。当初,她这么质问过贺广晨,后来,在送安珠上飞机的时候,她也这么对安珠说过,可是她改变不了什么。
她摇摇头,好像要摇掉这些心绪,都说了不想了,可是,终是忍不住回想。她一直逃避着自己的内心,恐惧恋爱结婚,在自己的世界里冰封一颗心。可是,她还能逃避多久呢?
如果爸妈知道她口中说的有男友交往只是子虚乌有,会不会也像赵燕茗的爸妈一样,拿着她的资料和照片到处联系婚介所?即使他们不会,可她就忍心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忍心让他们在生她养她过后又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
沈春晓觉得头疼,每当想起这些,她都头疼。她知道,这些事情是迟早要面对的,当年的失恋是她的心绪,她一直不肯走出来,所以,她一眼恐惧,恐惧再次被伤害。
这点和卢浩翔多么相似,一年多过去,难道卢浩翔会一点不知道安珠不辞而别的原因?他宁可把恨意转嫁到自己身上,也不肯恨安珠,仍然在心底里为安珠留着那个位置,自欺欺人。直到看到那些照片,看到安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才无法继续欺骗自己,所以,他借酒浇愁,来麻痹内心的痛楚。
有用吗?如果这样就可以,如果自欺就可以,又能欺得了多久?真相总有被揭开的一天,该面对的终还是要面对,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她站起来,打了杯水,慢慢地喝,边喝边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一晚辗转反侧,第二天起床,沈春晓悲哀地发现,她熊猫眼了。
这样子可怎么见人啊,她用了很长时间化妆,终于让黑眼圈不那么明显。她对着镜子恨恨地想,都是被卢浩翔害的,让她触景生情,胡思乱想,结果成了这样。
沈春晓一边抱怨一边往公司赶,早晨的车真难等,没车一族太不方便了。不过,现在她还不敢奢望车子,没这个闲钱。
TAXI在公司门口停下,她刚下车,就看到一辆雅阁从身侧开过去,直奔停车场。这车她认识,那是卢浩翔的,奇怪,昨天他喝得那么醉,她是打车送他回家的,车应该还在PUB的停车场。这么一大早的,他就从停车场把车开过来了?
她好奇,放慢了脚步,等那辆车停好,开车的人走下来,不是卢浩翔是谁。
精力可真好,居然能起来上班。看他西装笔挺人模狗样精神焕发的,真无法和昨天他那狗熊样联系到一起去,沈春晓在心里嗤之以鼻,昨天她帮他用纱布包扎的地方被西装袖子盖着,已经看不出来,要不是她亲眼看见,还真要以为昨天是做梦。
她走得慢,卢浩翔走得快,两个人在大堂门口相遇了。
卢浩翔看她一眼,沈春虹也看他一眼,两个人目光才一相接就各自移开,好像遇上个陌生人似的。
昨天他醉成那个鬼样,一定没有认出她来。没认出她更好,自己也不用为同情心泛滥帮他这种人而感觉丢脸了。何况,以他这臭脾气,哪里知道感谢人,说不定还会奚落取笑呢。
她微昂起头,傲然向前走。
前台小姐微笑:“卢经理、沈经理,两位早上好!”
两人互看一眼,表情非常漠然,他们不对盘公司人人都知道,前台小姐也见怪不怪了。
到了办公室,沈春晓处理着工作事务,公司的品牌有两个,款式更是数百种,的品牌在研发在试做中,她却不能因此而疏忽原有的品牌。
要知道,这两个品牌才是目前公司的大头,新的品牌在试制阶段,她想一鸣惊人,却一样要隐定现有品牌的销量。
她手下的市场人员个个精干,从报表上的数据来看,目前销量稳定,没有突破,却也没有下跌。
忙完手头的事,沈春晓站起来,再不愿意,她还得和卢浩翔接触,新品牌营销她在努力,可具体的工作重心其实还在他那里。她必须要确信卢浩翔在经历失恋过后不会失心疯把工作当儿戏才能安心。
卢浩翔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的,她只轻轻一敲,门就打开了,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红药水和棉签纱布之类的东西,卢浩翔右手袖子卷得高高的,左手正笨拙地往伤口上涂药水,面容扭曲,样子狼狈。
感觉到有人进来,他一抬眼看到是沈春晓,忙放下袖子,急眉赤眼地道:“你不会敲门吗?有没有礼貌,不等我叫请进就进来!”
他受伤的过程她都亲眼看到了,还有什么形象能比昨天晚上更糟糕。她关上门,慢步走过去,鄙夷地道:“要怕人看见,你就该把门锁好。不对,真要这么注意形象,何必去买醉,还跟人打架,弄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卢浩翔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他果然不知道昨天带他回家的是她,沈春晓不想多说,只道:“赶紧上好药咱们谈正事!”
卢浩翔低头上药水,可左手本来没有右手灵活,而他又因为沈春晓在一边显得分心,笨拙地涂了几涂,终于不耐烦地把棉签一扔,拧上药水放在一边,袖子也扯了下来,说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沈春晓皱眉,她在旁边早就看不下去了,冷冷道:“别以为你自己很强大,我可不跟一个一边谈工作一边伤口流血的人说话。”她伸出手,强势地道,“拿来!”
卢浩翔问道:“什么拿来?”
“棉签,药水!”她简捷而不耐烦地皱眉。
可能是她的气势太凌厉,气场太强大,卢浩翔怔忡着把棉签递过来。沈春晓把药水瓶拧开,伸手把他的右手往前一拉,卢浩翔的手不由自主伸向前,展示在她面前,她把他拉下的衣袖又推了上去,拿 棉签蘸药水,涂在他的伤口。
昨天帮他消炎包得好好的伤口,今天看起来好像严重了些,连伤口都有点向外翻,她抬头看他:“你碰生水了?”
卢浩翔哼道:“洗澡能不碰生水吗?”
沈春晓气得翻白眼:“笨蛋,你不会不拆纱布洗澡?”
“你怎么知道我伤口包着纱布?是你包的?”卢浩翔怀疑地问。
沈春晓一怔,说漏嘴了,她白他一眼:“懒得理你!”低下头,把红药水细细地涂在伤口上,用纱布一层一层缠好包扎。
卢浩翔还在追问:“沈春晚,昨天是你送我回家,帮我包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春晓把剩下的纱布往桌上一扔,转身就往外走。
卢浩翔叫道:“喂,你不是要过来找我谈工作吗?”
沈春晓闷声道:“你收拾好了来我办公室!”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卢浩翔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昨天他醉得迷迷糊糊,只知道似乎和人打过架了,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谁送他回来的,为什么自己手臂上会有伤,为什么伤口有人帮忙包扎了,他全都不记得了。
只是早上醒来,看见自己穿着衬衣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衬衣皱巴巴的,一股酒气,邋遢得不成样子,所以赶紧起来洗澡。
洗澡的时候,脱了衬衣,看见手臂上的纱布。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醉后包的,后来看见放在茶几上没用完的纱布、消炎水和棉签,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新买的,才确定不是自己,因为他家里有这些东西,自己再醉,也不可能绕道去另买。另外,他的车没有开回来。
本来洗了澡后他顺手扯了纱布包了,但由于止血没做好,又碰了生水,没再消炎,工作了一会儿感觉到痛,一挽袖子,才看到血竟然渗透了纱布,才叫助理赶紧找来红药水和纱布棉签,但是又不想让人看到他受伤,所以把助理给轰出办公室了。
没想到助理走时没帮着锁门,沈春晓一推就进来,连个过渡时间都不给他,狼狈的样子让她看个正着。
他心里还是很恼火的,这女人平时就横眉竖眼,捏住针尖大的事就能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极尽挖苦之能事,现在被她看到自己样子,不知道会怎么嘲笑呢。
听沈春晓的话意,她似乎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什么,知道自己去喝酒,知道自己已受伤,还知道自己的伤口有人包扎,难道是她把自己带回来又帮自己包扎的吗?
怎么可能,她睚眦必报,平时就得理不让人,像个男人婆似的,只怕她真看到自己受伤,也会视而不见,不会有这么好心的。
可是,刚刚她给自己包扎的时候,动作很轻,一点也没弄痛他。如果她真要报复他,只需要下手重一点。就能让他痛。从这点看,她根本没这种想法,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奇怪,她明明可以视而不见的,为什么帮自己?
虽然她嘴还不饶人,但也不过责备他打架闹事弄伤了自己,在他听来,似乎关心还多过责备。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她居然没逮住机会来嘲笑他,甚至在他问是不是她带他回家的时候,她居然有点脸红,还心虚地马上走了。怎么,她转性了?
卢浩翔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看胳膊,她已经帮他包扎好了,涂过红药水的伤口一片清凉,纱布缠得齐整,动一动,痛感已不那么明显。他放下袖子,这下谁也看不出来了。
小伤而已,他挑挑嘴角笑了笑,这时,助理顾小莹敲门进来,卢浩翔把手放到桌子下,看着她。
顾小莹眼神闪动,想笑又忍笑的样子。
卢浩翔见她表情贼兮兮的,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顾小莹笑道:“经理,我刚刚看到啦!”
“看到什么了?”卢浩翔故意沉下脸,他其实不是个恶上司,跟设计部的人员一向打成一片,除了对沈春晓之外,他对谁都是很温和的,所以顾小莹才会在他面前这么随意,之所以对沈春晓这样,一半是因为她个性很强,在工作中认为对的方面一向很据理力争,两个部门接触又多,再加上之前有一些误会,所以,他们的相处方式就是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其实他不喜欢这种方式,可是,如果突然改变,只怕满公司都会以为他不对劲了,有些时候,一种方式用多了,不管在自己心里还是别人眼时在,都会成一种习惯的。
卢浩翔瞪大眼睛,他以为顾小莹看到他把手藏在桌子下,没想到她看到的是第一幕,可别让人误会才好,他赶紧道:“别乱说话,她找我谈工作!”
“我知道呀,平时,不谈工作沈经理也不会来你办公室,我又没说她是来看你的!”顾小莹眨眨眼,促狭地道,“其实也不只我看到了,你这窗子百页窗关得又不严实,大家都看到啦!经理,你们什么时候化敌为友啦?”
卢浩翔一怔,可不是,百页窗虽然拉不下,但每页之间都有两厘米左右的空隙。他估计,当顾小莹看到这一幕后,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到外面大办公室一广播,虽然设计部的人们不八卦,但都是年轻人,好奇心杀死牛,何况被顾小莹这么添油加醋地一说,肯定要好奇两个平时一见面就吵的人怎么能和平共处了,当然会偷看一眼,并加上无数想象,在心中编成了各自不同的版本。他板着脸道:“你们太闲了是吧?没事跑我办公室外偷看,是不是要我给你们增加工作量啊?”
顾小莹眨巴着眼睛,很无辜地道:“我们没有偷看啊,再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啊,经理,你干吗这么紧张?”
卢浩翔见她装无辜,好气又好笔,瞪她一眼,道:“什么紧张?小丫头乱说什么?我叫你跟进的事情怎么样了?”
顾小莹笑嘻嘻地道:“经理,有图样在,又安排最好的技师专人专做,你还担心什么呀?”她是伶俐的人,经理转话题,明显是心虚,但这是不能点破的。
卢浩翔想了想,说道:“有没有成品,拿一件来我看看!”
顾小莹笑道:“行,我现在去拿。”
卢浩翔站起来,过去把百页窗拉开,拉绳的时候,他想,先前他和沈春晓都忽略了这个窗子,大家都知道他 胳膊受伤了,真是越想掩饰的事情越会展示在众人眼前。
他也难理解自己昨天的行为,喝酒,喝很多酒,打架,打到受伤,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这么久过去,安珠还是他心里最不能碰触的一个角落,当他一眼看到安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照片时,那一刻,好像天崩地陷,他的世界瞬间坍塌,他不能思想,不能反应,只觉得一阵尖锐的痛楚直刺心脏。
他一直说服自己,安珠的离开是因为她又任性了,故意和他开玩笑呢。之前安珠一生气的时候,也会失踪个一两个月,过后又带着天使般的笑容回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他在等待,等待她回来。
他多爱安珠啊,一年多来,安珠一直是他的天使,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安珠会离他而去,走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决绝,连一点音讯也不给他。但他心里始终抱着希望,爱到深处人卑微。他卑微地等待。卑微地期盼。
可是那些照片把他打加在了原形,他知道这一次,安珠不会再回来了,以往安珠的离开是闹脾气,现在她是另有所爱。
她在那个男人的怀抱里笑得这么开心,而他,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他们。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有多恨沈春晓,是沈春晓打破了他的梦,让他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一个他一直逃避的现实。
虽然沈春晓不承认,他已经知道是她送他回家并帮他包扎伤口的了。所以现在回想,他觉得昨天的迁怒很没道理,其实这件事真与沈春晓无关。她只是打开了一卦邮件,看了一个朋友发给她的照片而已。
早点认清事实不是更好吗?从此不再对安珠抱着幻想,不再幻想她会在哪一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才是长痛不如短痛,安珠过得好,他也就放心了。从此,他可以真正放下心里的包袱,开始新的生活。
沈春晓,他该谢谢她的,不论他是伤是痛,她都是无心的,自己把太多对安珠的情绪用在她身上。他不肯恨安珠,不肯怨安珠,就把对安珠的爱埋在心底,对她的恨与怨全转嫁到沈春晓身上,这样看来,他何其不公平,叫一个外人来承担他感情的责任。
顾小莹合搁在 一件成品过来敲门,打断了他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