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含着恼怒遗憾,阿越探头望向他,见这厮凤目内生出幽怨忿恨之色,她不由关切道:“妖孽,你还好么?”
“嘿,我说过没什么能够难住我的,有什么不好?”他昂首一扬眉,天生的自信傲然便跃上眉梢,整个人如同孤高俯瞰的鹰。
“小宝儿,你不必因为我陪你堕崖而愧疚,我反而要感激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暂时退隐起来暗中筹划,否则几乎被人利用酿成祸事呢。”他笑得风姿绰约、魅惑动人:“简单的说:我利用此次机会迷惑了所有人,就算现在被人发现,也只会认为我是个爱美人更胜于爱江山的浪荡子而已,这样的人又怎会有所作为?”
“……”原来我不过是一枚棋子,还以为自己当真那么幸运,既得到巫大哥的倾爱,又可感受到妖孽的关怀;白日梦还是白日梦啊。
心里一阵自嘲后,对妖孽的内疚、拖欠之情便大为减轻,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说话也如以往那般肆无忌惮起来:“喂,你这家伙下次可不准再自作主张冒认是我夫君了,本少爷的妇德妇道、清白名声全给你毁了。”
“哈哈,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做我的娘子,如果不是看你家夫君给我提了这么个醒,谁会要称你这根嫁了人还怀了孕的榆木为娘子?”瞪着局促扭捏尽褪的她,他优哉游哉地进行两人的抬杠斗嘴。
“很好,说到怀孕……”半坐起来,她张口便问:“你老实告诉我,本少爷昏迷时你有没有趁机对我抱抱搂楼,……那个……那个……我?”
“那个什么你?”她还是不相信我啊。
装作莫名其妙,趁转身开门之际挡住脸上无法掩饰的失落伤感。
“你这个坏蛋,不说清楚不准走!!”关系重大,他怎能装糊涂?
随手捞起她气势汹汹扔过来的枕头 一脸坏笑地回身走过来:“呵呵,我明白你所指了。”把枕头放回床上,迅速亲亲她的额,再敏捷跃回门前,哈哈大笑道:“小宝儿,你希望有便有,你不希望发生那便没有罢!!”
说完,人已离房,独剩阿越气鼓鼓坐在床上苦恼自语:“到底有还是没有?这人果然是大奸商,说等于没说……”
可是心里觉得自己这样揣测妖孽实在大大的不该,他虽喜欢将下流当风流,但对自己一直只是表面的嘻嘻哈哈,除了在船舱那次确确实实亲密接触外,其余的都只是迫于形势的勾勾搭搭或点到即止的亲昵;说到守礼,他似乎比启浩做得更好,就是比起自己也更显克制,起码她曾趁他昏迷时偷香啊。
“妖孽,我不相信你会趁人之危,你若有此心,早在我成亲前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小屁孩居心不良、挑拨离间。唉,你这家伙老是先想到不让我难堪,不让我难过……”
“……可我会更心痛的。”阿越怔怔看着那房门,仿佛妖孽正倚门一脸调笑地扬着凤目,如此耀目的俊美无俦、落拓不羁。
第二十四章(1)
沐浴完毕坐在铜镜前,带着热度的水汽氤氲中,阿越秀发如云、肤白胜雪,如画般清丽娇艳的花容半隐在粉色的大裘内,乍看比那精心描绘的瑶池仙子图更美丽绝伦。
云霞持梳站在她身侧,一时看闪了神,直到那仙子仰首问:“云霞,我原来那套男装呢?”
一怔,继而笑道:“是说浅蓝色那件吗?你和主人跳崖那天所穿的衣物皆以破损,都扔了。这些衣物都是主人亲自为你挑选的……”
“巫大哥不在身边我只穿男装。”阿越有点不耐烦了。
“……”那我家主人会如何伤心?
云霞没有将怅然的脸色表露,温柔一笑:“是这样啊,可是船上除了主人的衣物并无其他男装,宝姑娘若坚持,云霞便取主人的衣物供你暂时穿着罢。”
“那算了。”岂不成了和妖孽同穿一条裤吗?这次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云霞欲要替她挽个花髻,阿越摇头不允,自己用梳将所有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只挑了一条粉色丝带在发后缚了个蝴蝶结。
一个多月的时间,头发长了不少,打理起来颇费力气。云霞侍立一旁看着她忙碌,嘴里斯斯文文地回答她的提问:
“这一个多月是我和云霓每日为您更换衣物、清洁身子,主人怕你手足长期不活动引起萎缩,每日一遍遍为您按摩推拿,午前抱你晒太阳;……您问进食?也是主人一点点喂你啊,他基本不让我们插手;……那些来看诊的大夫见到您便失态得很,有好几个拉着你的手不放,当真死有余辜,就算主人不怪他们我也会剁下他们的手!!连续数名后我们便在你床前挂起竹帘了;
……朝廷在你们堕崖后立即查封了柳家名下的产业,可主人在决定助你离京后便将柳老爷阖府搬迁了,柳家的财物产业大多转移至西契或改为战鹰名下,余下那些只是正常营业支撑着,所以柳家只是伤了些皮毛而已。
……主人在西契的事情办得不顺利,最关键的那一天他没出现,……为何?他说他还不能现身,待替你解决离京的求助后再说。宝姑娘不必内疚,幸亏你在那时求助,否则主人便会依计划行事,……如果发生,后果很严重,……主人所受的打击是致命的,……什么打击?唉,请您亲自问他好不好?
……你们堕崖那天确是主人吩咐我在沉日江等候的。和主人上路的途中,我思忖着你说你爹爹已经寻过来,且探子有报发现四皇子改道直奔青梅镇,我觉得你是想支开主人去见他,主人这般千辛万苦助你离京,必是不愿你跟他走,所以我没按您的吩咐,未到三个时辰便给解药主人服用了。跟着我们便赶回青梅镇。
保护你的飞鹰每隔一个时辰便送来情报,主人得知你联手徐正制服巫公子,又约四皇子在射日台附近见面,猜到你欲自行了断的心思,意欲阻止你们上山,但他一直未退烧被我拦下,我通知保护你的战鹰强行制止你上山;他怕来不及阻止你便会跳崖,一面让我重金聘请麟山射日台下的沉日江渔民在附近游弋等候,因江水暗流多、水流急,一面又让人收购猎网联结成一片撒在可能堕落的江面,……战鹰被诛后,得知四皇子故意以你诱他前去,他便要求我率众在沉日江继续布置,自己只身赴约;他轻功太高,我无法追得上,且战鹰都不在左近,我武功不济,只好听从安排……
以为主人因为有所准备才随你跳崖?……宝姑娘,那么仓促的时间、那么大的范围,主人决意山上救你时便知道我们尚未完全布置好,有没有用他心中也是没底的。万幸的是主人抱着你极力浮起游动抓住了撒入江中的猎网,雇来的渔民下水帮忙救起你们时,主人身上的剑伤已被寒冷的江水泡得灰白……
是的,你救上后仅有微弱的呼吸、身子冰凉,主人还发着烧,坚持运功给你护住心脉;晚上他过于疲劳、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却不还要守着你,云霞无法,只好趁他迷糊时抱他睡在你身边了,……你们两人一冷一热,倒也相得益彰;主人三日后才退了烧,……宝姑娘为何脸色不佳?主人是在你身旁半梦半醒的睡了三天,虽然你只穿里衣,但主人并没有龌龊之举啊。”
“……”小屁孩果然夸大其词、诽谤妖孽。
阿越思及曾如此不信任柳风轻,心里一阵愧疚,问:“他的伤现在都好了罢?”
“四皇子剑下没留情,又被那么冰冷的江水浸泡、还坚持为你运功了半天,唉,高烧不退的第一晚他的情形比你还凶险,我们都担心他能否挺过来……现在还好,只是背后和腰间的伤口还需包扎敷药,其他的都愈合了。”
“啊?!!”嗖的站起,便要去探望他。
云霞一把拉住她:“宝姑娘,若你去是关心他的伤势,请不要去,好吗?”
“为何?他都是为我才受的伤,我怎能无动于衷?”阿越急道。
“唉,主人看了你与紫笛公子的婚礼后便醉酒睡在楼顶上至次日清晨,刻意放任自己病倒发烧的。那日你要求见他,我不知你与他相谈何事,但过后主人便要我吩咐十二名战鹰去保护你的夫君,你可知那十二人原本是要去抢回远靖侯的信符?你再这般着紧他,却不能相伴他身边,何苦令他欲罢不能?”
顿了顿,云霞喟叹:“我后悔告诉你趁他昏迷时亲他一事了,……宝姑娘,你明明喜欢我家主人,为何要应允与紫笛公子成亲?你可知他就是因为觉察到你对主人的情意才急匆匆和你办亲事的?为的不过是令我家主人死心罢了,连你的夫君都看得出你和主人的情意啊;你那日抱着昏迷的主人亲他的神色,易姑娘一看便明白你的心,你自己怎会如此后知后觉?还是你刻意逃避?……”
“云霞!!”如同被人掀了老底,阿越急恼攻心,大声喝止:“我从见巫大哥第一面便喜欢他,从没有改变过,能和他结为夫妻是我的梦寐以求之事;我对柳大哥……我们是好朋友,是好兄弟……”
“唉,那便请您忘了云霞方才所言罢。”云霞一欠身,细声细气道:“宝姑娘,紫笛公子绝对是一个可托终身的良人,而我家主人绝对是一个总成全他人的大傻瓜,你也是一个认不清自己心意的大傻瓜……
爱慕主人的女子多得云霞都记不清,主人一向如风过不留痕,大家都说他没心;他的心都给了你,怎可能还有心?……宝姑娘别生气,你如此的姿色,世间为你倾倒的大有人在;只是你永远也找不到像我家主人这样只求付出不要回报的真心实意……”
“你……”
“请你慎重考虑,若决定回到巫公子的身边,那么便让我家主人死心罢。哪怕狠狠伤害他,也胜过这样明明关心牵挂他、明明与他情投意合,却不肯面对自己的真心。这次你们跳崖大难不死,可是下次呢?下次还会如此幸运吗?主人他……他的境况你又知多少?”
云霞走后,阿越独自呆坐在房内,思绪万千。窗外是两岸枯枝秃杆的入冬景色,偶有一抹绿色出现,都化为妖孽的潇洒身影。
心愈来愈乱,扶着墙一步步走出房,才发现身处的是一艘双层的画舫二楼中段位置。
一点点移步到最尽头的回廊,靠着壁、拥着大裘就地坐下,静静远眺天边云聚云散,想象成自家夫君温润的笑脸;可不知怎的,旁边那朵云彩怎会越看越像妖孽?
云彩里妖孽的表情千变万化:初见时的狡诈轻佻、首次徐府相见时的不屑魅惑、新年雪夜守候偶像时的试探惊吓、徐府再聚比试音律时的使坏洒脱和元宵节那晚的醉酒狼狈,再到二人在玲珑苑内发生的一系列相遇、相谈、相救、相助;还有那船舱内情不自禁被诱的初吻、浅醉楼他梦呓的求吻、赠银链时他克制的亲吻和在他每次充满痛惜的额吻……
巫大哥念念有词:“不要对他上心,不要记挂他,不要接受他的恩情。”、“答应我,不要和他过多接触。”
霜儿说:“你并非觊觎柳公子的外貌,而是你心里有他啊。”
云霞说:“你明明喜欢我家主人,为何应允与紫笛公子成亲?”、“主人绝对是一个总成全他人的大傻瓜,你也是一个认不清自己心意的大傻瓜。”
自己毒发即将昏迷时对他说出:“我喜欢你……”后,她便清楚自己对妖孽的情意有多深,可她并没有想过要背弃夫君,她从一开始选择巫大哥便没有后悔过,现在也不应后悔。
善解人意的妖孽从不去为难她,不去捅破这层心知肚明的薄纸,为的是大家日后尚能安然相处;可为什么别人却要逼她去面对?不能和妖孽一直做好朋友吗?倘若非得狠狠伤害他,她宁愿自己失去性命也不愿这样对他啊。
困惑烦心的阿越抱头深深埋入自己支起的双膝间,转角处尾随她的柳风轻默然茕立。冉冉而入的暝色沉至碧绿生寒的江水中,折射的蒙蒙光线投到他的侧脸,映出的明明暗暗都是眷恋痛惜、体恤无奈。
眨眼到了阿越醒来的第五天,被强行扣押的周大夫再次战战兢兢为竹帘后的佳人把脉听诊。这次那俊美得不像话的年轻人没有在房间里,气氛似乎没那么令人窒息,
“大夫,可以确诊了吗?”帘后之人的声音柔和动听。
周大夫看看站立身边的云氏二女,不知应不应该如实告知。
“大夫不必惊惧,请实话实说,她们都不会为难你。”
“那位官人呢?”正主儿才是厉害角色啊。
“他也不会。”这几天妖孽很忙,每日只见他匆匆打了招呼便没了踪影;问云霞云霓,她们只是说主人一直都是如此忙碌;可心里怎会隐隐觉得他是故意相避?他知道她的苦恼,所以体谅地避而不见吗?
得到肯定答复,大夫终于放心:“夫人腹中确是怀孕,且至少已有五十余天,若无意外,产期应在明年六月初左右。”
和巫大哥如胶似漆的数次欢爱竟有了他的血脉,幸亏死不去啊,否则连累腹中的胎儿连见世面的机会都没有;夫君若得知有后,会怎样的开心呢?嗯,冰雪大哥也不会让我找其他女子替巫家开枝散叶吧?阿越咬唇甜滋滋的笑了。
二女欲带周大夫到大厅内开药方,临出门时却听见身后的佳人呼道:“大夫请留步。”
回身一看,整个人便呆在原地:掀帘而出的蓝裙伊人如凌波仙子,姗姗而来,盈盈脱俗;皓腕舒展,略整秀鬓,淡逸闲雅;明眸忽闪、传神夺魄。
此佳丽追来原是为询问有剑伤且未愈者适合怎样的饮食,得到回答“冬日可煮药膳汤水进补。”佳人立即满心欢喜,连声道谢。
大夫趁机提出告辞之情,她明白他的恐惧,是以不理会两名劫持他来的少女反对,亲自送他回到家门口。但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逃不过被稍后灌药失心。
得以脱身后的周大夫在没被尾随的云霞下药前不住口对家人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能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真有此等倾国倾城的女子啊。”
在厨房精心熬汤的阿越思量着妖孽如此忙碌,身上的剑伤愈合定然快不了,他待她的好无以为报,只希望能尽绵薄之力而已;今日等他回来便提出辞行,他既有心相避,且她也解了毒,应该赶快回到夫君身边,否则再行相处,只怕情不自禁无法收拾啊。
晚饭过后柳风轻不见归来,初孕嗜睡的阿越困乏之至,交代云霞届时记得唤醒她,便迷迷糊糊上床睡着了。待醒来看看更漏,显示已是二更过半,也就是现代时间的晚上十点左右,牵挂着妖孽无法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