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大震的阿越急急抬眼无言相询,却见探射眼一贯凌厉的徐正爹爹此时目光带着些黯然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再转头问启浩,他轻描淡写道:“如影劫持你我,以下犯上、大逆不道;隐雪知情不报、有同党的嫌疑,且他明知你也中了同一种毒,仍将解药私自服了,全无忠君爱主之心。”
“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他有忠君爱主之心,才被我施计灌了他服用解药……”被他拉着一面走一面极力为冰雪大哥开解。
“那他为何看到柳风轻出现在垂涎居却矢口否认?你明明在垂涎居为何他也丝毫不透漏?眼看柳风轻将你劫持出京,他为何不制止?这不是知情不报是什么?”
一连串的诘问令阿越应接不暇,眼看他冷冽又起、寒若冰霜,不由急急申辩:“四皇子殿下……”
“唤我启浩。”
避开他惩罚意味浓重的粉润薄唇,改口:“呃……启浩,其实这次离京全是我一人筹划所为……”
“不必再说!!”启浩打断话,她话中之意怎可能猜不透?“乖乖和我回京,别再想着离开,我便不去追究其他人。”
“……”为什么这些权势当道的人物都喜欢耍这一招?在徐府时爹爹用书童们的皮肉之苦来约束她老老实实困在府里;被骗入宫后帅大叔便拿保镖们的性命威胁她循规蹈矩;现在这四皇子也使如此这般,真是菠萝麻子、香蕉西瓜啊!!
“你……”激愤下更是无奈之至,一时不知应不应该说下去。
“难道你想我根据你说出的名字逐一惩治他们么?第一个是谁比较好?徐正?他养育了你近十年,明知道你胡为也不及时劝阻,是该给些教训了;……巫行云?你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他的倾慕,在蟒带河那晚你这般依恋看着他,说不定你二人早就暗渡陈仓;……还是逼得你假扮断袖吓唬他的柳风轻?他竟敢窃取远靖侯的信符带你出城,确是万死不足以抵其罪……”
阴沉的脸色、森冷的语气,他散发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阿越感到由衷的痛心,驻足停下,举手触碰他的俊脸,轻抚上他的眉头和嘴角,欲要将那丝破坏他如月风华的冷笑抹去。
她幽幽喟叹道:“启浩,我当真是一个祸水啊,好端端的一个温雅皇子变成这样,都是我害了你。”
启浩被她主动亲昵的举动和诚挚的说话怔住了,定定看着她继续愧疚陈述。
“若说在宫中与如此出类拔萃的你朝夕相对而没有丝毫动心,那是自欺欺人。当初第一次看见你的真面目时,我便忍不住赞叹天下间竟有这样清雅朗逸胜似皓月的男子。知道吗?我拼命要逃离皇宫,也是怕有早一日对你沉迷不舍,害人害己啊。”
逐渐褪去所有暴戾,任她握着他的手,此时她的明眸澄澈如水、声音委婉动听:“启浩,你是帅大叔皇帝和东夏国臣民心目中的未来贤君,人人称道仁德亲厚的四皇子,又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而作出残害身边忠臣良将这等亲痛仇快之事?
我还是喜欢你温文尔雅的样子、喜欢你满腹经纶的书卷气、还有为人处事时,在举手投足间透出的举重若轻、淡怀逸志的脱俗风采。如果您不嫌弃,我们做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兄妹,好不好?”
认作哥哥是现代女孩子婉拒男孩子的常见伎俩,实在老土得掉渣,但病急乱投医,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兄妹?你我本是夫妻,只差拜堂这一形式而已。”被她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的四皇子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愚蠢的错误,明知道她最重情义,却用威逼的手段来强行求爱,这无疑是将她越推越远啊。情敌固然要逐一对付,可犯不着令她对自己反感。
“我真的不是刘心……”
唇被他再次覆上,没说出口的话变成一连串:“嗯嗯啊啊”的醉人呢语轻哼。
吻罢停下注视怀中之人因迷乱且沉醉未退而眸内惺忪、眼波妩媚的人儿,他开怀一笑,抱起她纵身跃起,轻盈地纵横在射日台周边的林木间,如天籁般的嗓音动人心扉:“若宝,不管你是谁,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我现在很高兴。”
为自己曾在心上人眼中留有如此美好印象的四皇子笑得风华绝代、挥洒着出尘的飘逸,穿梭林间如翱翔的鹤。
哭笑不得的阿越仰头对着晴空喃喃自语:“菠萝麻子的老天爷,让天雷和狗血来得更猛烈些吧,不劈死我也囧死我算了!!!”
虽听不懂未婚妻时常令人莫名其妙的天外来语,但并不妨碍他听从建议最后降落在射日台上。
射日台凸出峰体,山风尤为凛冽,吹得二人长发飞舞,衣袂鼓风猎猎。
缩着脖子的阿越正在对恢复常态,甚至比以往更温柔宠溺的四皇子进行着孜孜不倦的劝说:“启浩,我可不可以提醒你我已中毒,且即将毒发成为一个活死人,你要一具雕塑干什么?摆在房里也嫌占地方啊。”
启浩脱下外袍不顾她的躲闪,强行穿在她身上,细心地整理着:“别乱说话。你毒发后只是处于昏迷状态而已,母妃已取得乌须针毒的解药配方,我信定可医治你痊愈的。快穿上……”
蓦然他停下所有动作,瞪着她的衣领处,震惊、愤怒、伤心齐齐涌上,粗暴地抓着她的手腕倾听她的脉象。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霎时明白所为何事了,知道精通医术的他已经知道她非完璧的事实。也不挣扎,绽开一抹娇羞的笑意,平静道:“三天前,我出嫁了。”
“……”三天前?她一出京城就迫不及待得与人成亲了吗?是谁?离京后巫行云和柳风轻两人定是一直在她身边,……是巫行云,一定是巫行云!!
“你是被逼得,对不对?”不肯接受如此的打击,他自作主张替她找籍口:“没事没事,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会将他碎尸万段……”
“不,是我死皮赖脸引诱他,逼他娶我的。”生怕日后查到巫大哥身上,预先这样将他描述成受害者,希望令四皇子届时起同仇敌忾之心。
拉开她的衣领,肩颈部的雪肤上那紫红色的吻痕粲然刺目。狠狠扬起手掌,她没有躲闪也无法躲闪,脸呈坦然。
伫立在的她发丝飞舞、衣袂飘曳,背后空山迷濛、暖阳朗照着山涧的寒气,竟在她身周形成一团若明若暗的绚丽的烟霞,盈盈绕绕;一身淡蓝男装打扮的她不施脂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顾盼凝眸间,风姿绝世;笑靥倾城,脱俗如仙;蛾眉宛转,飘逸出尘。
痴痴望着她,手掌停在半空,眼中的哀痛如慕如怨:是因为和他终成眷属才散发如此艳光吗?还是因为他的柔情令你现出如此绝代的笑颜?
猛然纵声大笑,忿然喃喃:“好,好,好得很啊!!!”
站在庙门外的徐正本来便时刻关注着二人的动静,启浩扬起手掌时他便快步走过来,待他奔到时,大受刺激的四皇子已声转悲怨。
定睛向衣衫不整、却云淡风清婷立的冒牌儿子,她脸无惧色,只是两人视线一接触,这张绝美的容颜露出凄然一笑,顿时心中明了自己担心的那个导火线点着了。
思量再三,没有先去解救儿子,径直来到四皇子跟前轻声道:“殿下,殿下,请保重。”
庙里的影卫闻声而出,迅速来到两名主子的身侧,但是殿下现在的脸色和神色都骇人的怪异,没人敢壮起胆子上前拉住他。
启浩毫不理会众人,面对着阿越笑声不绝,然而这笑声听在耳里使人感觉晴天朗日的闲云皆要聚拢成墨色,低压翻滚而来。
阿越徐徐闭上眼,喟然轻叹:“启浩,事已至此,赐我一死罢。”
她说话的声音极小,距离远些的影卫几乎微不可闻,但对启浩确如醍醐灌顶,他即时回过神来,快速挡在未婚妻身前遮掩那泄露的春光,示意影卫们退下;瞪着踯蹰的徐正,直到他站回小庙门前。
“你为何一定要我伤心欲绝?”回身拉好她的衣领,脸上的温柔就要滴出水来:“我爱你,身边只要你一人相伴。父王和母妃当年水火不容,她一心要嫁给刘叔叔,可被父王施计娶进宫这么多年,不是也爱上父王了吗?你如何恨我都好,我也一定要娶你!时间一久,你定然会明白我的真心。”
“启浩……”她瞪着他,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和这个执迷不悟的忧郁皇子沟通。
“你不会告诉我他是谁,可我猜得出来必定是巫行云无疑,对不对?一年多了,你对他的倾慕从没变过,我早应该猜到才对。唉,他是父王的绝密暗翼,我登基后他只能臣服于我,你何苦令他为难?若宝,忘了他,我保证不动他一根毫毛,……好吗?”抱她入怀,情意绵绵地低声恳求。
“……”他果然识破了易剑的真面目,也分毫不差地推断出夫君的人选所属;不,我决不能让他伤害巫大哥。
不敢睁眼怕被他看到其中的恐惧,心中暗暗庆幸被点了穴道,就算胆寒得全身战栗旁人也绝看不出来,硬起头皮,强行镇定说道:“你要为难巫大哥便为难吧,我家夫君得知必定开心,心生感激……”
“娘子,你为何将我的心事透露给他人?”
半空中飘来的这把慵懒散漫的诱惑声线,不是妖孽柳风轻又是何人?但他怎么如此迅速便到了?还叫她“娘子”?
第二十二章(2)
人生何处不惊吓?
天雷与狗血,有时只需提及便会即时得到深刻的体验。
就如现在的阿越被忽然空降的妖孽所惊,瞠目矫舌地看着他将她从四皇子的怀中夺过来,然后反应神速的启浩马上施展擒拿又拉她回身边,妖孽自然不依,揉身舒臂卷住她的腰。
很好,身在半空、完全不能动弹、只能闭目祈祷的她就像一个身在NBA赛场的篮球,正被两大高手争夺灌篮。
当篮球落地时,与两大高手呈品字状站立在射日台上。两大高手中一个是矢志不渝要做她的夫君,一个是自作主张冒认她的夫君。
这二人现时都气定神闲,其实心里正暗暗戒备对方,只是碧衣四皇子沉着中透着恼怒,绿衣柳风轻更多的是不以为然。浅绿锦袍的妖孽脸色依然略带苍白,但无损他的俊美,挑眉扬目间的魅惑风姿足以倾倒四周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
“不要管我,你快走啊!!”这句台词很雷人,可此情此景,她的脑里只余这一句了。
徐正和影卫欲要一拥而上,启浩挥手阻止,示意他们退下;柳风轻孤身救美,他岂能以众凌寡?
妖孽彬彬有礼地向四皇子微一躬身,对着阿越笑道:“不管你?娘子当真顽皮,骗我喝下你亲手煮的粥迷昏我,幸亏我一服解药便赶回来。四皇子虽好,你家夫君更是人中龙凤,你怎可红杏出墙?来来来,我们一起走,该回家了……”
“你还在发烧么?……”这厮满嘴的胡诌啊。早知如此,不应该担心他路途有意外而吩咐云霞三个时辰后给他服解药啊。这家伙身边的人呢?难道他真的只身前来?
“有一点,所以胃口不好,宝宝,我还要喝你亲手煮的粥……”他笑说着伸手要拉阿越。
“呃……你这家伙……”脸皮真厚,‘小宝儿’竟改成更肉麻的‘宝宝’了。阿越啼笑皆非。
正在探究二人言行的启浩越听越恼火,长臂格挡,喝道:“柳风轻,不可过分!!”
“我找自家娘子回家有什么过分?”一扬凤目,倏然晃身而过,启浩也不含糊,缠着他拳脚齐实施。
呼呼数招过去,那抹绿影潇洒之至,嘴里还不住的说:“宝宝,别不好意思,云霞都告诉我啦。以后想亲便亲,不必顾忌为夫是否昏迷了,……不过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像上次在船舱……那般?”
“不准再说……”料不到在这种场合他毫不忌讳将这两件事说出来,阿越顿时脸若桃花,面红耳热;然而思及他是启浩守株待兔的战鹰主人,又急得赶紧对他使眼色提示。
此话让启浩疑心大起,双掌推出,浑厚的掌风使柳风轻跃开数丈。
“且慢!!柳风轻,你此话是何意?”若宝没有斥责‘不准乱说’而是‘不准再说’,岂不是承认确有此事吗?而且她在对他霎眼挤眉这般亲昵。
“四皇子,我家娘子喜欢和我眉来眼去、眉目传情……”觉察四皇子的醋意,妖孽站在一旁,乐呵呵给阿越抛了个媚眼:“我夫妻之间的闺房乐事与你何干?”
“启浩,别听他的话,他不是……”不能让妖孽急着当这种丢性命的冤大头。
“小宝儿,你还是打算始乱终弃吗?那晚我给你亲也亲过、摸也摸过、抓也抓过,清白都交给你了,你也答应对我负责的,……你现在要反悔?”病未痊愈而略显憔悴的面容上浮着委屈,表情、脸色配合语调十分到位。
想起中秋那晚与他的亲热,阿越羞得直想掩面而逃,无奈身僵如石,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躲闪着他的捉狭目光,总是轻易被妖孽激怒的她气急败坏:“是你说不要我负责的……”
“宝宝乖,别生气。我们回家再理论吧,难道你想你家夫君命丧在四皇子手中么?”笑嘻嘻歪着头,对着恼羞成怒的人儿眨眨眼。
“……快走,快走啊。”妖孽怎能为她夫妻二人做这样的牺牲?阿越哀叹看着他,眼圈一红,泫泪欲滴。
这句‘难道你想你家夫君命丧在四皇子手中么?’,她终于领悟他如此口口声声冒认作她的夫君所为何来了——他必是听到启浩要挟她的话,他知道偶像的处境不妙,所以一力承当起来;为增加真实性便不断缠夹不清说起以往之事,令启浩不虞有假啊。
“小傻瓜……”她的表情显示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了。柳风轻瞥了脸色完全铁青的四皇子一眼,收起所有的调笑,凛然道:“夏启浩,实话告诉你,徐若宝已是我妻子,她担心我的安危才故意支开我单独与你见面;若你非要在我夫妻二人之间插一手,我慕容朗岂可容你?道我西契可欺吗?”
“慕容朗?西契?”启浩盯着已成他人妻的未婚妻,眦睚欲裂:“那战鹰令牌是他给你的吗?”
“是,做丈夫的交令牌给妻子保管,乃天公地道之事!!”不等阿越开口,柳风轻冷冷一笑:“夏启浩,在下西契前太子慕容谦之之子慕容朗,你用我妻子作饵诱来的战鹰主人。”
“……妖孽,你……怎么这么傻?快走……快走,他不会放过你的……”本来冒认她的夫君便是死路一条,他还要说出真正身份,启浩于公于私都不会容他全身而退的。
对他担忧、感激、心痛、难于割舍、还有丝丝点点说不清的爱恋混合在胸臆,泪如泉涌的阿越哀然欲绝,呆呆看着眼前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