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手!!”阿越迅捷地跃到两人之间的空地,张开双臂大声制止。此喝声使得尚坐在马车内的凝霜也受惊,慌忙下车走了过来。
剑拔弩张的二人同时皱眉,一个缓缓收回出鞘的剑,一个悄悄褪下扣在袖中的暗器,两人脸色转眼便恢复如常。
她先轻轻摇摇偶像的手,微笑对着神色疑惑的他点点头,快步走到柳风轻身前恳挚低语道:“柳大哥,谢谢你如此舍身助我逃离皇宫。若你愿意,现在将信符交给我保管,届时由易侍卫带回;若此信符对你作用重大,那么请你立刻带人携符回西契罢,毕竟远靖侯因此而遭受诛连,对你们也是获益良多。”
拿不准她此话何意,笑笑说:“是啊,反正你也不打算认刘喻为父,远靖侯之事于你何干?”
“我虽从未认远靖侯为爹爹,但也从没想过要陷他们于绝地危境;信符失窃,后果严重,想来远靖侯满府皆不可能脱罪;过得三两天我便只是一具活死人,不如积德返宫向皇帝求求情,若求情不成,陪同刘家一同领罪也无不可……”
“小宝儿,你们都跟我走不好吗?四皇子很快便会追上来,除了西契,你们根本没有立身之处。”傻丫头现在说出这番以退为进的话为的是帮巫行云啊。柳风轻凤目生怨,扭头不去看她的神色。
“妖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想在毒发前陪着他,并不是要他为了我,违背自己的宗旨做出日后追悔莫及的事啊。”拉着他的衣袖,哀然道。
“……”除了这根榆木,他不会理会其他人的生死,信符可助他在边境掀起一场厮杀,然后趁乱削减对头的兵力,对他而言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若就此错过,报仇的胜算也大打折扣。
明知道她始终将巫行云的前途性命放在首位才这般细声软语,可敌不过她恳求的目光,他叹了口气,看着她无奈道:“傻丫头,你可曾有一丝半点为我着想过?”
“……有的。”沉默了片刻,眸中泛着真诚,她说:“你交玉戒和银链给我后,一直都很担心你的安危。作为好朋友,你总会及时出现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而我却帮不上你的忙……”
“又是好朋友……”苦笑一声,他对着巫行云微扬下巴:“如果不是清楚小宝儿这番离宫为的是你,我早将信符和人都带回西契了。你自己也明白现在的处境根本无法照顾她,而我可凭借柳家或我在西契的影响力为她寻访灵药名医,所以,她应该跟我走。至于信符,我和她启程之日便交予你。”
“不劳大驾,我自会安排妥当。”巫行云板脸上前搂住阿越的腰。
“这傻丫头心里只有你,我说过只是想她平安快乐而已。她在西契你随时可来探望,痊愈后她要再和你一起我便护送过来,你何必担心?”凤目斜睨那个看着他怅然感动的少女,叹气道:“小宝儿,你相不相信我?”
“……妖孽,我不能再连累你……”
仅仅是微微一笑,这厮招牌的魅惑表情便生动无比起来:“只要你相信我,我才不管什么连累不连累。巫……易侍卫,你是害怕小宝儿被我感动因而明知道这是最佳的办法也不肯同意吗?”
将阿越搂到跟前,巫行云的目光柔柔地静静凝望着她,眸中表露询问之意。
读懂他的眼神,她举手摸摸他的脸,徐徐道:“我不贪心,只希望还在清醒的这两天都能伴着你,而后,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过得比现在好……”
“不要胡说!!”急急要捂住她的嘴,他莫名的一阵心慌意乱。
“毒发后就让柳大哥带我走吧,你回去办自己的事,记得一定要保重身体,空暇时再来看看我……”她看到在马车里他运功为她逼毒不果时尽量遮掩的无措惊心神色,明白到自己已凶多吉少,现在她只想让自己的笑容轻松些,先让他安心最重要。
巫行云不再说话,紧紧拥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义父、交班、守护着她……
“你是爱别离、怨长久,我是求不得、放不下……”面对心上人在别人怀中,黯然的柳风轻口中轻讥,转身走开。
瞅着这厮落寞的背影,阿越如被钝器划过身体,一阵痛意隐隐:我一直亏欠着妖孽,如何能看着他求不得放不下?若执意不放手的启浩知道她在西契,会掀起怎样的风波?红颜祸水这四字她实在担当不起。
她想她必须找到一个最适当的解决方式……
黯然归黯然,神伤还神伤的柳少东家放心不下这没几天清醒日子的傻丫头,一咬牙搁置自己已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复仇计划,毅然传令云霞挑选四名与他四人身高体型相仿的战鹰卫换上他们的衣物、驾着马车往北迷惑追兵,还让她以柳家的名义重金或明请或暗劫,七天内要将什么名医圣手、隐医居士诸如此类的人物秘密送往西契的飞鹰堡;而阿越和凝霜均改换男装掩去丽容、柳风轻和巫行云也换了一身简洁的平常衣袍,四人易马上路。
因凝霜坚决不赞成去西契,她所思的是自己和易剑仍肩负着重任;原本想着小三之毒无药可解,她不能拒绝易剑要陪伴小三的心意,但即使小三再危急,也不能到西契逗留,私自前往敌国的行为情同叛逃啊。
阿越便建议:“启浩聪明得很呢,我们不如效仿柳大哥之前那招背其道而行之,偏偏不亡命逃跑,朝西走十多天才到西契,我们骑着马儿沿路游山玩水去到哪里算哪里,反正两三天后还是在东夏的境内。呵呵,这般的毫无目的性,待到启浩找来,估计我也毒发了十天八天,你们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啦。”
柳风轻闻言心里极是难过,可还是故作自如地捏捏她的脸颊,戏谑道:“居然偷师窃艺?”
隐藏伤感的巫行云此时心中关注的重点只有这个极力淡化毒发影响的少女和关系重大的远靖侯信符,他并不反对柳风轻同行,也不担心此人会出尔反尔,他能看出柳风轻对阿越绝对是一诺千金、一言九鼎。那句‘偷师窃艺’倒是提醒他一件事。
“向西游山玩水就去麟山吧,路程不远。”保持着微笑,宠溺地抚着她被柳风轻捏过的地方,他温柔地凝视她如花的笑靥,陡然说了一句: “阿越,既然不赶路,今晚我们煮饭好吗?”
阿越一怔,继而眉开眼笑扑入他的怀中,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极了!!”
“……”今晚煮饭有什么值得她如此高兴?余下的两位俊男美女面面相觑、大为迷惑不解。
于是除了阿越蜷缩在巫行云怀里同乘一匹外,柳风轻和凝霜各骑各马,一路向西而去。
第十六章(2)
如此奔驰了几近一个多时辰,四人驻足在一小镇的酒肆歇息用餐时,天空竟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但秋雨零星,忽来倏去,四人待雨停便再次驱马上路。
凝霜极目而视,深秋树木多已叶落、百芳凋零无踪,方才的一阵冷雨更显秋愁如织,不觉有感而吟:“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和巫行云同乘一骑、笑容从未断过的阿越好奇地探头看看眉尖微颦、郁然点点的她,再打量四周风景,入目所见却与之大为不同。
心情如飞云端的落跑太子妃此时唯觉闲云舒卷,凉风扑面,笼罩在远处树林间的阴霾被渐渐吹散;路边野菊迎风怒放,鲜黄花瓣分外娇艳;数株不畏秋寒、刚刚经历雨水滋润的长青树用它们的油绿碧翠来展示生命力的坚韧顽强。哪有凝霜所吟的“悲哉”、“萧瑟”?
于是她接口诵道:“秋气甚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凝霜略略一愣,便见到自己那幼年小伙伴顽皮地咧嘴眯眼:“凝霜姐姐,无需悲叹啊,境、相皆由心生罢了。苏东坡大叔说过: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不错,境由心生,得失好坏视乎个人所欲所求而已。小宝儿,谢谢你一语点醒。”柳风轻拍手附和。
“巫大哥,我是不是成得道高僧了?竟可以一语点化妖孽……”警惕放松的阿越忘记替偶像掩饰身份,张嘴便说出他的名字。
她仰头对着巫行云还没把话调侃完,便觉这厮飞身掠过后,几朵野菊迎面撒落。
“别以为现在有巫行云撑腰便语无伦次了。”妖孽复飘落回自己的马上,对喜欢和他抬杠的人儿侧目相看,一挑墨眉,很记恨的样子,他也满不在乎地顺口溜出“巫行云”三个字。
“巫行云?紫笛公子巫行云?”凝霜低低惊叹,情不自禁望向熟悉已久的深衣板脸男子。
其余三人听到她的低叹,相视一笑,巫行云抱歉道:“霜儿,我并非有意隐瞒。”
凝霜意识到失态,忙应道:“无妨,霜儿明白。”片刻过后忍不住再瞟向他,那一贯紧绷的脸此时一派柔和、目光深情、从容不迫地拥着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对她和其他男子的嬉笑打闹十分纵容地淡笑而对。
阿越拾起落在衣襟的花朵,欲要掷回给妖孽,可看到他凤目内满满的溺爱疼惜,她暗自叹了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盈盈笑道:“碎挼花打人是女儿家的娇嗔举动,你却也来东施效颦,哼。”
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之前的抑郁尽暂抛脑后,齐放缓缰绳,说笑着细看风景。
闲游途中,断续入耳的是林间鸟雀的啁啾啭鸣。
“有这么多雀鸟,……唔,秋风起,吃野味。”
突现如此大煞风景的话,除了直肠直肚的阿越,舍其有谁?
巫行云一刮她的鼻子,笑道:“阿越,我可没听过得道高僧喜欢吃野味啊。”
她咯咯一笑,靠在他怀里低低说道:“巫大哥,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他喜欢听她清婉悠扬的歌声:“《梦里水乡》?”
“不是,这首叫《约定》,提醒你今晚不要失约了。”想起他说“煮饭”时的温柔,她的脸便酡红如涂丹,为了掩饰娇羞,赶快哼唱起来: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你我在屋檐底下牵手听,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是为祝福我俩而举行;
一路从泥泞走到了美景,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累了无力总会想吻你,才能忘了情路艰辛。
你我约定难过地往事不许提,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会好好的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听着那曲词,巫行云怔怔凝视着她,阿越抬眸与他的目光相接。两人眼内倒影着彼此因热切爱慕而表露出缠绵执着的思恋和因情深缘浅而无法如愿的恨痛。
未来的路很长,为何不能相扶相携相依相伴而行?不愿伤感漫延的阿越眨眨眼,勾起一丝笑意主动回转头将樱唇贴在他的颊上。
一直稍稍前行的柳风轻留意到婉转的歌声甫歇,回首后望,自己无时无刻不爱之念之的人儿已完全依偎在她心上人的怀中,纤手轻抚那人的脸颊,正侧转身与那人交颈摩挲、极力仰头迎合那人的亲吻。
他们如此两情相缱绻的情形一如重演中秋在邀月湖榕树深处的热吻,再次亲眼目睹,柳风轻依然觉得无法承受胸口阵阵的闷痛和酸楚。沉甸甸的感觉实在难受得很,他狠狠一抽鞭,策马向前疾驰。
凝霜骑马与他们是几乎并行的,偷眼看到两人的痴缠,她的俏脸霎时飞红,双手不自觉轻颤,又是诧异又是尴尬还有一些莫名的难过。
见柳风轻突然驰马而去;她吃惊之下再斜睨巫行云和阿越,这二人恍如置身无人之境,依然忘情投入。她按住胸口略一犹豫,还是赶快扬鞭跟着前方那匹类似脱缰的野马。
终于结束这个甘之如饴的缠绵后,二人才发现另外的两人已在极远处并肩牵辔而立,似乎相谈甚欢。待四人再度并驾齐驱上路时,妖孽竟主动和凝霜不住搭嘴,有时明明看见阿越兴致勃勃的要加入,他却扭头不语。
受他如此冷落,阿越气恼下也不理会他,专心窝在偶像怀里哼着歌儿。
巫行云摘了片叶子凑唇吹响,《约定》的旋律娓娓如流水而来。他的超级粉丝在惊喜中睁大猛冒红心的明眸,无比倾慕敬佩地看着他。
在进入这座名为麟山的高峻山峰脚下的青梅镇前,昨夜未眠的阿越便在偶像清越动听的吹叶旋律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阿越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一旁喃喃自语:
“……为何要成全别人?为何不可以是我?……我还是做不到这两三天都要看着你在他怀里……我先离开吧,过两天再来……”
“……”是妖孽啊。
她不敢睁开眼,感觉手被握着,高山清露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手极轻柔地描着她的眼眉轮廓,滑至嘴唇时便停了下来,那略为温热的手指倏然缩回;但他急促的呼吸声就在上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睫毛颤动时在脸上扫过。
“……”巫大哥在哪里?妖孽是要强来吗?不,你不会为难我的,
忐忑导致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贴着她的那张脸没有再凑近的迹象,他的心跳声同样渐渐猛烈起来。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何方,四周鸦雀无声,只余下两人如擂鼓“嘭嘭”的心跳声。
“小宝儿,我知道你已经醒了,睁开眼看着我。”他柔声道。
阿越不动,他又说了一遍,她依然不动,他直起身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就知道装疯卖傻……”
温软的唇浅浅碰碰她的额头,轻松自如的笑很明显是勉力为之的:“巫行云和易凝霜去买喜事所需的物件,……他对我戒备得很,所以要在今晚和你成亲……”
稍停片刻,他还是笑着说:“真想看看你这家伙穿嫁衣是什么样子,可我不担保自己会不会一时冲动劫走新娘子,所以,现在就来向你告辞……猪小弟,我要走了你也不睁开眼吗?”说到最后,声音低沉无奈。
“……”巫大哥今晚要娶我?妖孽难过得要走了吗?
阿越心下一片茫然,几乎就要依他所言睁开眼,但最终只是颤了颤睫毛。
他似乎极之失望,未几,便听闻他离开的脚步声和房门的关闭声响起。
阿越徐徐张眼怔怔看着门口,她弄不清自己为何不肯去面对他,是怕看到他凤目的那抹隐忍的孤傲落寞吗?还是下意识的不愿正视自己对他除了感动,其实还有些羁羁绊绊、模糊不清的……悸动?
“在毒发前只要巫大哥能伴着我就没有遗憾了,他何苦要娶我?……妖孽现在离开也好,……嗯,就要成为一具活死人了,害人害己的事不能做……”
自言自语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