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书房谈完话后,得知父王母妃其实是相亲相爱的他几乎在燕舞宫里伤感地徘徊了整夜,看着若宝生活过的地方,想着她恼怒时的横目、薄嗔时的翘嘴、沉思时的敛眉、开怀时的扬眸、伤心时的垂泪、狡黠时的转睛,还有那日更换宫装后在绰绰灯影里抬眼抿唇的妩媚一笑……
他爱她,已经爱得深入骨髓,无法消除了。
不自禁哼起《青花瓷》:“……门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在泼墨山水画里,你在墨色深处被隐去。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启浩垂在衣袖的双手牢牢握成拳头:若宝,不管你是有意或是无意,别想惹了我的相思便在墨色深处悄然隐去。还是父王说得对,自己喜欢的人就要绝不放手,适当时候耍些手段是必要的,就像当年母妃那么憎恨父王如今不是也被他的真情所动吗?更何况小悦是我的未婚妻,对我并非无情,只是失忆想不起往事而已。这次寻回她后绝不会再给她明月别枝的机会了,所有入了她眼内的枝枝丫丫我都会折去,一根不留!!
远靖侯瞟了脸色瞬间狠绝的四皇子一眼,暗暗打了个颤:一向温雅的启浩怎么也会有成庆当年暴戾恣睢的一面?
“刘叔叔,你可见过慕容谦之的战鹰卫?”
“听说过,但没交过手。”想起城中四处张贴的皇榜,刘喻问:“心悦当真是战鹰卫劫去?但他们近二十年没有露过面了,能确定吗?”
启浩踱了两步,目光投向远处,轻轻笑道:“我亲眼看到王叔从心悦颈脖中取出战鹰卫标志的链坠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必是有人揷赃嫁祸!!”东夏国里有不少人沆瀣一气,欲要推倒远靖侯刘家!
“西城郊在我和若宝被劫时突现一伙人,影子卫合力击毙的数人身上皆有战鹰纹身。”他气定神闲看着猝然张目、疑惑不解的远靖侯,悠然道:“刘叔叔,我说过非若宝不娶。这战鹰重现一事并不能动摇我的选择,说不准便是有人揷赃嫁祸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尽快寻回她,问清链子是如何得到的,切勿被人捷足先登以此为据诬告刘家啊。”
刘喻连连点头。
启浩续道:“所以,稍后请刘叔叔亲自到莲香楼和易断雨府上搜人,此事暂不要告知心愉。”
“……”启浩是怀疑徐正和易断雨?他和心愉是自小便相交的好友,为何此时要相瞒?心愉是不是触犯了他?
正在狐疑猜测之际,徐正匆匆疾走而来:“殿下,武妃娘娘和闵王爷来了大堂。”
启浩大喜,顿时飞奔冲入,对着一身文士锦袍装扮、秀雅依旧的易弁母亲拜倒在地,武妃一手拉起他,额蹙眉颦,焦虑道:“启浩,立刻派人寻找桑隐雪和樱桃,唯一的解药在他们手里。”
“什么?”几乎是异口同声,启浩、刘喻、徐正等倒吸了一口冷气。
闵王府大堂内外满座皆惊,齐齐望向四皇子启浩。
第十五章(1)
武妃依约前来,却被告知解药无可奉上,且最后一粒已被樱桃送去给同样中毒、刚刚回京的桑隐雪。
没有比闵王爷如此食言失信之举更卑鄙无耻、更令一室人尽皆失色愠怒的行为了。
四皇子眦目欲裂,面呈铁青,手掌运劲,袍摆衣袂鼓风猎猎。
刘喻“啊”了一声:“桑隐雪和我一同进城,应该还在城西的垂涎居!!”
几近狂躁的启浩很快冷静下来,即时让人请守在府外的启沣进来后,便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请远靖侯率人按我之前所言的行动、徐先生带队搜查柳家所有物业及捉拿柳风轻本人、心愉和我赶去垂涎居、请启沣配合全城戒严、另外留人将闵王府全面翻查;嗯,还需麻烦徐先生通知巫行云、启沣通知易剑,他二人武功卓绝,我这三天需暂借用他们对付战鹰卫,请让他们午时到西门垂涎居找我。你们有异议可在完成今天的搜查后向父王提出……”
“……垂涎居?”易剑不是说霜儿今早也去城西垂涎居品茶吗?启沣怫然自语。
四皇子大手一挥,不容置喙地阻止欲要申辩的徐正和自家王弟,跟着一指安之若素坐在大堂主位的闵王爷“至于你……王叔,我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
闵王爷眯眯眼,义正词严道:“启浩,我东夏已有胡姬乱朝纲的教训,就算将被碎尸万段,王叔也绝不能留下徐若宝这个西契的奸细在你身边!我自知时日无多,何苦视人命为儿戏?仅有的解药确是已给了樱桃,不过我相信在徐正的帮助下,桑隐雪已经服下了吧?”
说完,环顾在场各人的相顾失色和迷惑愕然,他大笑不止。
周身寒气阴沉更胜冰唇战神的启浩冷冷盯着自家王叔,直到他笑声渐消,这才将视线投向徐正:“徐先生,你让我连夜急召隐雪回京就是为此事吗?你早知如影手中有解药却不上报?”
徐正尚在揣摩着四皇子所说的借用巫行云、易剑一事,闻此叹了一声:“如影没说解药是乌须针所用,老夫只好在验看隐雪的伤口才能定夺,所以才没有禀告。行云和隐雪现在垂涎居,殿下一去便知真伪;行云会将若宝中毒之事相告,隐雪一向爱护若宝,他断不会服用解药的。”
“哦?真的吗?徐正,你舍得桑隐雪不服解药?”闵王爷阴阳怪气地调侃了一句。
徐正心中一凛:他此话怎讲?莫非他清楚些什么?不好,今天行云是以易剑身份见隐雪的,少主赶去一问,岂不将行云的行踪泄露了吗?现在时间紧迫,该如何补救?
相对于徐正的焦虑,五皇子也很郁闷,他本想要求同去垂涎居,但触到王兄那利剑青锋般的目光,便把话吞回肚中,心下忖度着稍后叫亲信快马加鞭赶去那儿通知易剑和霜儿回府。
启浩再次缓缓瞥了自家那可恶之至、居心叵测的王叔一眼:“我接受徐先生的解释,大家赶快行事罢。”回头对母亲行礼道:“母妃,浩儿先去寻回小悦和解药,你来处置王叔吧。”说罢待她点头后急急领着众人分头行事。
“瑾儿,我原先以为启浩性子像你,原来他还是和王兄一样手段强硬冷酷,时机一到便将情敌一网打尽,尤其是在尚未知晓真相前就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嘿嘿,果然有帝王无情之质。”闵王爷端坐椅中,如闲话家常般笑容可掬,他说:“徐若宝就这么一睡不起,对启浩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武妃“哦”地应了一声,只是看着他,没有接话。
“首先,徐若宝绝对不是刘心悦;第二、她身上有西契战鹰卫的令牌;第三、她爱的并不是启浩,一如当年你并不爱王兄一样;第四、她若留在启浩身边,即使不是西契的奸细,也会是启浩受制于人的软肋。除掉她,算是我为你和启浩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闵王爷言毕热切地注视着武妃,她微微一笑,跟着长长叹了一口气:“七哥,把当年伤害心悦之人告诉我,我自会详查,否则怎能光凭你一面之词便否定我每一年的亲眼验证?浩儿执拗起来便难以开解,他绝不会体谅你自诩大义凛然的举动。”
“好,……”用指蘸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一名字:“想找他可不是易事。”
武妃波澜不惊地点点头,继续问:“既然没了解药,可否将配方制法告知?”
“无妨,瑾儿的要求我从不拒绝。需提醒的是,集齐这些药物炼制至少十八天,毒发后毒素入脑,再服解药已是于事无补。”他招手示意内监取来文房四宝,略一迟疑道:“我一直无法生育,将樱桃视作半个女儿,之前的请求还需瑾儿成全。”
武妃颔首:“我定会保住樱桃的性命,让她来见你最后一面。”
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写配方,武妃忽而问:“七哥,你怎知道心悦爱的不是启浩?”
闵王爷说了声:“你稍候。”
到书房拿来一字迹隽瘦、笔势灵巧的花笺,武妃一看,原是词名《长相思》一首:风满楼,雨满楼。阴霾欲将晴天偷,谁道要畏愁? 早凝眸,晚凝眸。思量梦里水乡游,相守誓白头。
“这是徐若宝写好塞在巫行云的紫笛内,被樱桃偷龙转凤改成负约分手之意后换下来的真迹。王兄应该还不知晓,前天我当着启浩的面质问徐若宝,她极力否认。反正启浩不相信我,或许由你将此诗交给他效果更好。”
“……谁道要畏愁,……相守誓白头?”心悦现在怎会不爱浩儿了?她在宫中的胡闹就是为了脱身离开吗?这怎会和我当年的遭遇一样?
在远靖侯刘喻说“……桑隐雪应该还在城西的垂涎居”的话音一落,小侯爷刘心愉身后的一名侍卫已经悄然退出大堂,以闪电疾雷般的速度飞檐走壁,直奔垂涎居。
差三刻便到午时,他冲入酒楼随即大叫:“桑隐雪,桑隐雪,你还在不在垂涎居?”声音清朗,绝对瞬间传遍各个角落。
还和巫行云直立二楼雅间门前的隐雪闻言一怔,雅间内的阿越却立刻辨认出此人是谁:“是妖孽……是柳大哥!!!”
巫行云一把拉住要跑去回应的人儿,示意好友出面相见,他则拖着阿越回雅间关上门,自己再站在门外倾听楼下的动静。
耳里传来就在楼梯一角和来人碰面的隐雪诧异声:“……你……你怎么穿……”
“闲话少说。”柳风轻的声音没有一贯的懒散,十分急促地细声问:“解药在哪里?”
“怎么回事?……”顿了顿,估计是柳风轻打断他的话,隐雪讷讷道:“……我已经服了解药。”
“真的?”声音是失望万分的,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低说:“你立刻到易侍郎府通知易剑带徐若宝走吧,我先行一步在西城郊等他们,要快,四皇子他们就要搜过来了……”
可能隐雪的表情是狐疑,柳风轻难过的说:“我刚从闵王府来,那个无耻的王爷说解药已用完,你服用的是最后一颗……”
“哐当”一声,在交谈的二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巫行云手中的长剑颓然跌落,响声惊动了身穿嫩黄衣裳的阿越正开门看着刹那恍惚的偶像。
“你是小宝儿!!”柳风轻双足微点,已落在阿越跟前:“根本没解药了,想离京便要快!!”
“没解药?”张着澄莹剔透的妙目看着这厮着急的模样,她醒悟过来,反而舒了一口气:很好,这样巫大哥就不必为了得到解药而进宫坦白,我也不必麻烦冰雪大哥待会下手点他的穴道强行送回易府了。
巫行云双眼流露难以置信和哀恸失色,那易容的铁板脸孔几乎已僵硬。
“这样也好,起码我们还可以相伴两天啊,我绝对不会回宫的,带我走吧。”抱着他的手臂轻摇,浅笑安慰着自家偶像,她面上并没有伤心,反而比几个黯然的帅哥都泰然自若,还即时将离京的计划考虑周到了。
她拉着几人进房说:“柳大哥和我先离京,巫大哥送凝霜回府后再赶来,可好?”
“不妥!!”凝霜立刻反对:“如果剑叔叔两天没音讯,也没和我一起,便会惹五皇子怀疑。”
柳风轻顿时明白她的顾虑,想了想,道:“不能在这里商议,大家必须赶快离开垂涎居再作打算!否则四皇子一到,谁也走不成!!”
调整情绪令自己从无望的哀切中恢复过来的巫行云,思索片刻点头说:“正是,隐雪不必和我们一起,你先回莲香楼打听闵王府的情形,迟些再联系。”
“好。”隐雪虽忧心自家少爷的针毒,但事已至此,徒说无益,留在京城还能为他们打探最新消息。
除了隐雪和如影稍候再走外,其余四人飞快下了楼,守在马车旁的车夫殷勤地搀扶二女上马车。
见此,柳风轻走到巫行云身边耳语道:“巫兄,你需先打发这名车夫回府,我驱车到那边等你,否则易走漏行踪。”
“不错。”巫行云一面向易府的车夫略作解释并吩咐他先回府,一面看着柳风轻驾起马车飞快离开垂涎居的范围,一路跑向西门方向,心里正觉纳闷,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那些守城官兵竟立刻打开城门放行。
只是脑中灵光一闪,顷刻明白柳风轻此举用意的巫行云大叫一声:“不好!!”对马夫说道:“这人原来不是远靖侯府的属下,他是来劫持小姐的!快报五皇子和大人,我先赶去拦截!!”说罢拔足追向马车而去。
那马夫被此仓促迭变吓得六神无主,眼睁睁呆望巫行云在过城门时被守城士兵阻拦后飞身越过巍峨雄伟、官兵满布的西城城墙,不可思议地消失在视线中。回过神来的他赶紧一滚一爬地回易府报讯了。
第十五章(2)
楼上的隐雪和如影目睹此情此景,明白柳风轻耍了一招欲盖弥彰,顺理成章地促成行云和若宝离京,也保住了行云的身份。可他身上怎会有令守城门官兵乖乖听命的令牌?
想起自己之前对待如影的冷硬言行,隐雪歉意道:“芊芊,谢谢你,不知你为了我受到这样的威胁委屈。……和我一起回莲香楼,我们将实情告知先生,请他向主上说明情况吧,但不可将若宝之事泄露了。”
如影低头轻抹眼底泪水,没有说话,心内怅然悲戚:回莲香楼怕且是不能了,我助纣为虐伤害皇亲,惶惶藏身至你归来服了解药,现在该是回宫自首的时候。如果四皇子今日取得解药,那么我还可望得到从轻发落,现在解药已无,你我便要来生再见。
隐雪张臂环着她,带点不自然地举袖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反复说道:“芊芊,对不起……芊芊,你骂我吧……”
如影靠着他,良久才说了一句:“我不是芊芊,我的真名叫樱桃。”
“樱桃,樱桃,对不起……”他一向少话,此时此刻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抚之言了,唯有用力拥着她,
“桑大哥,我不回莲香楼,我答应了爷,将解药送到你手中便回王府,所以……”
“回王府?”隐雪慌忙收紧手臂:“不要回去,不能回去!!”
“桑大哥,我犯下大错,除了回王府,天下已无我容身之地,你我缘尽至此罢。”樱桃伏在他怀里已经泣不成声。
“……我陪你,生死相随,……”早知道如此结局,应该先下手逼若宝服用解药,好让她和行云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我和樱桃同赴黄泉也好;但在未知解药仅是一粒时,谁料到若宝这般古灵精怪、谁又料到闵王爷如此丧心病狂?
雅间门被打开,临风玉树的碧衣四皇子飘然若仙,站立在前平静地对他打了个招呼:“隐雪。”
跟着小侯爷刘心愉出现、六对双生子的影子卫鱼贯进入,将相拥的二人围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