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轻明白自家商铺物业被查明显就是自己成了嫌疑犯的后果,现无法即时离开夯都,反正当时他身穿士兵制服行动极之迅速,且阿越现在没和他一起,根本就无人能证明他劫持太子妃逃窜;是以柳少东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背道而行之,主动大大方方出现在与皇家关系密切的徐正面前,一来借口求助调查柳氏商铺物业被查之事,二来省得处处应付官府的盘查;四皇子应是接报后才来到莲香楼的。
“看来少主只怀疑柳风轻而已,但行云也要好好约束自己的情绪啊。”徐正道。
“是。”先生指的是今日我去追踪柳风轻的举动过于引人注目。
“如影傍晚时来找老夫,恳求老夫向少主申请隐雪立刻回京。见我不理会,才说他昨夜被人暗算中了毒,若不回京服用解药便有危险。老夫半信半疑,让她把解药给我转交,她却断然拒绝,定要自己亲手交给隐雪;所以我怀疑如影手中有乌须针的解药。”徐正道。
“她拿了解药却无法出城送到赴边境的隐雪手里,因而……”微一思索,行云道:“这不合常理,闵王爷现在必然死保解药,若隐雪也是中了乌须针毒,他怎会轻易交解药给如影?若此药不但涉及隐雪,还涉及若宝的安危,如影又怎会来找先生相助?若宝确是中毒针了?”
“的确不合常理,所以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幸好刚才少主已同意连夜派斥侯传信隐雪,若顺利,后日午前隐雪应已回到。若宝是不是中毒,只需看针口处即可:中乌须针之处首日并没异常,次日有细小的淡黄斑,第三天变青红色,第四天青紫,至第五天凝成乌黑的点痣便说明毒发了。”徐正点头,但眉间隐忧忽现,一派怔忡不安。
不错,明日验看阿越便知真伪了。“先生是担忧若隐雪和若宝确是同中乌须针毒,而闵王爷又将时间捏拿得如此恰当,内里必有乾坤?”
“嗯……”伸手揉揉眉心,他仰起头吐了口气:“闵王爷数十年的隐忍,心机难测,老夫在想他必然还有后招,但又猜不透是什么……他若对武妃娘娘还存心意,定不会加害少主……只愿隐雪并非中乌须针之毒……”
巫行云默然:如影急着送解药,却不肯假手于他人,是配合闵王爷故弄玄虚,还是隐雪和阿越真的都中了同样的毒?但如此形势下闵王爷行这种不堪推敲的举动,叫人怎不起疑?
“行云,后天午前你和如影到西城门等候隐雪,即使验看他是中乌须针,也暂勿让他服解药,……唉,时机是极好的……行云,你……你……”
徐正从未试过如此言语闪烁、表情游移不定,似乎有什么令他极度犹豫,巫行云猜不透其中的意思,等了良久仍不见他继续说下去,便问:“先生,什么时机极好?”
“……少主今日将皇子服饰金冠退还主上,主上明看大怒实则已屈服,相信解药定会取回。老夫觉得这是查出用断心掌伤害心悦的恶徒的好时机。”其实这非他所指啊,若说明则有负主上,不说明或许会因此事彻底断了行云和若宝的痴心。
巫行云点头,问:“那西城郊的死士查证是慕容谦之的战鹰卫了?”
“确是,他们脚踝处都纹有战鹰图案。怎会有战鹰卫出现在京城附近?行云可认为这些与若宝有关吗?还是与柳风轻有关?”徐正皱眉苦思。
“……”答允了阿越暂不揭发,待柳风轻离开夯都后再向先生禀明吧。
“不论若宝现是和你一起还是在柳风轻手里,希望你们都以解她身上的毒为先,其他念头稍候再说。”巫行云临告别时,徐正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第十三章(1)
阿越中毒的次日,夯都依然严禁出入,官兵四处巡逻。
不同的是,今早各大商铺、客栈、街口等处均贴出悬赏皇榜,图文并茂地说明太子妃刘心悦昨日被身上纹有飞鹰图案之人劫持,因太子妃身负重疴,必须在五天内服用闵王爷提供的救命丹药,否则躯体受损无可救药;若知其下落报官者,赏黄金五百两;送其回宫者,可得黄金千两。
皇榜上男装太子妃的一双潋滟流彩的美目描绘得极为传神,观榜者无不为之赞叹倾倒、记忆深刻。一时间,来往行走在大街小巷、停坐在茶肆酒楼、流连在青楼瓦舍的男男女女相互碰面均先别有用心地探究对方的双眼。仅一个上午,官府衙门就充斥着数以百计的高矮胖瘦、明眸善睐的少年男女被待验证身份。
与宫中画师画了一夜未婚妻画像的启浩接报,只是莞尔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无论若宝如何易容,那双眼睛绝不会有半分改变;重奖之下不乏勇夫,若劫持她的人只为财,必送她回宫,若不是为财,定找闵王要药,只需守株待兔则可;虽并不情愿将若宝的真颜公布于众,但时间过于紧迫,唯行此下策了。
想起昨夜跟踪柳风轻一无所获;暗中监视闵王府的暗探禀告无人入内捣乱或盗药,一切平静得使四皇子很烦闷焦躁:“若宝,我该怎样才能尽快寻到你?”
清晨,巫行云神不知鬼不觉地抱阿越回自己的卧室,然后细细查看她,果然在左臂处发现三个宛如绿豆大小的淡黄印子,倾刻心如被灌入严冬的冰霜,冷得费了好大的劲才使自己停止阵阵的寒噤。
解开穴道醒过来的她一眼发现易容成铁板脸孔的偶像坐在床沿微笑不语,还以为自己一夜都在他身边,不由甜蜜羞涩中略感失望:昨晚怎么亲着亲着就睡了?没套出答案还白白浪费了煮饭的好时机……
“阿越,稍后会有一个名叫萍儿的姑娘来府拜访霜儿,届时你扮作此人的模样,便可以光明正大与霜儿待在绣楼不惹人怀疑了。”
“那晚上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吗?”心中的疑问还没有找到答案,暂不私奔也要抓紧时间煮饭啊。
“……不,你在霜儿的绣楼歇息。”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思?但若始终需送她回宫才可解毒,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肆意纵情啊。
“我……”脸皮实在不够厚,不好意思再主动提出煮饭的建议,她只好悻悻地倚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不知柳大哥怎样了……”
有点堵心,但还是将昨夜莲香楼见到柳风轻之事告诉她,阿越闻言忍不住笑:“忘了他是个狡猾的大奸商,我真是杞人忧天了。”
巫行云没笑,抱着她,埋首入她的如云秀发中:阿越,你真的只当柳风轻是朋友吗?明天我若抢不了解药,该如何狠心才舍得送你回宫?
易府一大早,在吏部侍郎易断雨上朝后,便有访客到,还点名要作为半个主人的易剑前去接待。巫行云心生疑虑,只身前往一看,原来是远靖小侯爷刘心愉来访,两人也算交情不恶,只好先应付着。
没多久那预先安排好的萍儿果然来了,乍看身形与阿越无异。德政殿献舞扭伤脚踝的凝霜屏退左右,在悄然换了装的阿越脸上涂抹描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铜镜内便出现了一个明眸倩兮、顾盼生辉的秀气黄衫小姑娘。
“小三,你眼睛的神采过于出众,极难靠妆容遮掩,切记尽量半垂眼帘,不可与其他人双目接触。”凝霜叮嘱道。
看着镜子里的人,阿越傻傻摸摸自己的脸:“嘻嘻,好久没认真照过镜子了,原来我长得还是不错的。”
“现在镜中之人哪有你本尊十分一的美貌?”凝霜掩嘴笑道。
这么清秀俏丽的一张脸还没有我十分一漂亮?阿越狐疑地看看她,再照照镜子:“我当真这样美丽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低头想了想,忽然开心笑道:“巫……无人见过我女装打扮哦(阿越自我开解:那次被逼换宫装不算数),连易大哥也没看过呢,他如果知道我也很美,会不会大吃一惊?”
呵呵,照这么说自己和凝霜的美貌相差不太远,那便不必自惭形秽担心巫大哥看别的美女啦。
“……他应该早看出了吧。” 凝霜笑了笑,有些顿悟的怅然:“我想,就算若宝真是个男孩子,剑叔叔也会很爱你。”
“……你怎知道?”好像如影姐姐也说过类似的话。
“上次在玲珑苑内,与镜心阁画廊之人合奏的是你吧?”见她点头,凝霜叹道:“我和剑叔叔得知那晚你可能会泄露蛛丝马迹,便抢先一步带启沣离开,让他无法参加晚宴;那时剑叔叔听到你和他人合奏的曲子后便失神了,划艇靠近你和启沣所在的船时,我看见他悄悄瞄着你,眸子了满是关心担忧;
还有中秋那晚,他竟让寒星扮作他的模样送我回来,而他很迟才回府,失魂落魄得连我来到他房内也不知晓……你在浅醉楼被启沣设计,他接报后立刻以送我入宫为牵制之法遣开启沣,然后急急赶去救你,再回来又是心神不宁了数天,后来我才知是你受伤了。其实我应该早就觉察他对你的情意才是,记得客盈门的事吗?”
阿越点头。这是她在夯都一连串受伤的开端,忆起巫大哥当时决绝无情的举动至今都郁结难舒、终身难忘啊。
“用舍身相救来接近启沣是主上早就安排好的,连你身边的两名保镖都不知晓。原先并不是剑叔叔负责推你,可他一再要求由他来行事,且你受伤后的次日他巧妙的说服启沣让他去莲香楼。现在想来他紧张你得很:为了保证你安全决定亲自出手,担心你的伤势要借机去探望一番……”
看着阿越眼中露出涣然冰释的喜不自胜,她佯嗔道:“你还笑,我和剑叔叔朝夕相对了半年,他一直是极持重理智的人,这般三番四次在我面前失态原来都是为了你。小三,你和剑叔叔何时认识的?他年纪比你大了许多,且没有四皇子的风采权势,你可是认真的?”
阿越猛点头,然后笑而不语:凝霜竟真的没见过巫大哥的真面目!幸好当时被夫子吓得离府出走才能比凝霜早认识巫大哥,否则他们朝夕相处半年来个情愫渐生、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哪里还插得上队?
“且别再说我,寒星哥哥知道你的情况,他现在很失落。”想起自家义兄的遗憾情事,阿越觉得应当趁此良机对她动之以情:“你当真喜欢上五皇子了?他那么多疑,一切昭白后他能容忍原谅吗?”
“我……”凝霜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脸上的神色显得颇为古怪。
“爹爹好过分,明知道危险也将你推入漩涡之中,好像你也没有武功啊,到时出了意外怎办?”义愤填膺、直言徐正爹爹的无情。
“小三,不怪义父,他早对我说过有危险的。且我原本有武功,但……为了打消胡妃和启沣的戒心,一年多前我废掉了,……然后专心学习媚术和歌舞琴棋……”
“废掉武功?”阿越惊得眼嘴合拢不了。
“武功虽失,但换来报答义父的恩情,也无不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小三有一个义父也需迁就的尊贵无比的身份。
阿越想起和妖孽在船舱听到的那一幕:凝霜为了化解启沣的疑心,主动宽衣投怀……唉,不知被废去太子之位的五皇子现在对她还能柳下惠坐怀不乱吗?
“爹爹对你们的养育之恩非得赔上自己的身体、性命、幸福来报答吗?那叫什么恩情,简直就是利用!!看看我们大家现在的处境,都按他的安排在进行着,到头来有几个心甘情愿地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人生在世虽不可能事事尽皆如己意,但起码应该是可以选择自己的路而不是处处受制于人。”
用这么直率且大逆不道的说话一针见血,和这么多年受到的是非黑白教育完全背道而驰,这回轮到凝霜目瞪口呆了。
阿越发现自己又将现代人的自我意识道出,知道太过愤世嫉俗,忙婉转说:“其实爹爹也不是不好,只是我们大家现在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巩固皇家的权利,这样的牺牲若是自己的选择也无可厚非;但像我从一开始获救便被他们处心积虑地设计着:改男装、困于府、被易容的四皇子教授诗书、和他同室而居、赶考、遇五皇子受伤、用片牌使五皇子对我感兴趣进而强行相处、到最后在殿试那天很干脆地宣布我所谓的真正身份、不容抗议地困我入宫中、利用你我来挑起两名皇子的争权夺利……
嘿嘿,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多么尊贵的身份?他们将如此的荣耀强加到我身上,自认为我应该感激不尽、视他们恩同再生……可惜这些非我所欲,教我如何感恩戴德?天高任鸟飞,自由诚可贵。”
凝霜几乎整个人僵在原地,瞧着她义无反顾的神情,嗫嚅道:“就因为这样,你一直拒绝四皇子?他是你的未婚夫啊……”
“我……不是真正的刘心悦。”甚至不是一个应存活的人啊。“我很傻,喜欢上一个人后就不作二心。启浩很好,是我辜负了他……唉,他是帝王之才,何苦终日为情所困?我不适合他的。”
“小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不是刘心悦?这怎么可能?”
“……嘻嘻,说出来你别害怕,我是一个来自异度空间的灵魂恰好附在刘心悦身上,于是误会就产生了。”阿越笑嘻嘻道。
凝霜果然吓了一跳,跟着娇嗔地一戳她的额头:“大白天为何唬人?不想入宫也无需杜撰神鬼之说啊。”
“就知道没人相信……”嘀咕着摇头,叹气。
第十三章(2)
绣楼内的二女坐在窗前极低声的说着亲密的闺房私语,却不知易府花园已偷偷潜入了一名不速之客。他身手灵敏快捷,闪入一间又一间的卧房雅室、书斋画廊。现正从易剑房里蹿向绣楼而来。
来人轻身功夫极高,足下几乎毫无声息,若不是他掀帘翻被发出些微微响声,凝霜定然不知楼内来了外人。武功虽失,异常敏锐的听觉和直觉却还保留了好几分的她没有告诉阿越,暗暗捏着一把冷汗凝神倾听。
“凝霜,你觉得流星雨来府有何贵干?为何要找易大哥?”阿越并不知屋内多了一人,心里牵挂着偶像,也纳闷着刘心悦兄长的举动。
“我也不清楚……”凝霜一面细声回答着,一面移步到书案欲持笔写 “屋内有人”四字来提醒她,却见她陡然定睛看着自己身后,跟着巧笑嫣然起来。
“妖孽,你怎么找过来的?”
“我说怀疑你躲在这里,请小侯爷帮忙拖住易侍卫,就这么一间间找上门啦。”身后那人的声音懒散而极具磁性。
凝霜回身一打量:此人身穿远靖侯府的侍卫服饰,面如冠玉,略为斜挑的凤目泛着三分魅惑三分慵懒三分欣然还隐着一分机警;挺鼻下的薄唇只一嘴角上勾微翘,这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