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福缘深厚,天必庇佑……”
“福缘深厚?嘿嘿……”难道坊间说四位皇兄和年幼夭折的小皇弟相继遭遇不测皆是母妃设计所致的传闻是真的吗?突现的一道雷电直指向他,此乃亲眼所见的事实,这就是人人口中形容的天谴吧?“或许我根本就不是应天命的真龙天子……”
“殿下!!”易断雨即刻打断他的话,迅速将附近的内监侍卫屏退,这才跪地说道:“殿下,此话万万不可再说,若被传出,后果不堪设想啊。今日徐若宝舍身取义,便说明殿下乃天命所归、非神力可转。”
启沣立时醒悟,自己的母妃心思绵密狠绝,若得知此事,现在竹舍的所有人必然尽数遭灭口,这当中其他人不提,刘心愉乃远靖侯唯一子嗣,他一毙命,刘喻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断雨过于谨慎了,我只是说说笑而已。”他面上浮起往常的公式笑容:“御医诊断心愉的情况怎样?”
“小侯爷乃情绪突发,郁结悲苦无处宣泄而致血气滞窒,五脏六腑旧伤加剧,御医正在施针治疗。”
“郁结悲苦?”徐若宝的生死居然令他如此感慨?
“殿下快看,柳风轻将人找到了!!”
顺着易断雨所指,果然见距离约莫十余丈处的湖面,柳风轻托着一瘦小身体奋力游向就近的小舟。
“快快将船划靠他,叫两人下湖协助柳公子!!!”启沣一面下着命令,一面赶紧招手高声询问:“柳公子,徐公子怎样了?”
“性命无虞。”已经上了小舟的柳风轻回应一声,便急急将仍处于昏迷的徐若宝抱起搭在自己肩上,让她上半身倒挂着,用力抖动,她吐出的水几乎全流泻在他的背上。
估计溺水所灌入的湖水清理得差不多了,柳风轻轻轻放她平卧在船板上,自己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遮住被雷电烧去巴掌大的衣衫的胸前。他在湖底捞起她时便发现她贴身所穿的触手生寒、柔软坚韧的淡青色里衣竟完好无损,但当时救人要紧,也没有怎么去细细察看,现在舟上人多口杂,他更不想当众研究了。
望着那张平日表情生动的小脸一片颓色,伤臂仍旧吊在胸前,所触到的皮肤皆是冰凉,他心中不由紧绷起来,试探她的脉搏和气息,确定绝对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抱起她的肩膀摇晃叫道:“徐若宝,徐若宝!!”
连叫了好几声,才见怀中的人儿“嘤”的一声,缓缓张开眼来。
“好极了,终于醒了过来。”柳风轻强压心头狂喜,对着那双依然清澈明亮的秋水双瞳笑得明媚动人。
死里逃生的徐少爷缓缓打量了一眼四周,神色从迷惘到泪沮,待定定看了眼前浑身湿透、满是真诚笑意的俊脸片刻,最后变为愤怒,“啪”声响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扬手一巴掌狠狠掴在救命恩人的面颊上,那张虽经湖水浸泡仍旧美如冠玉、勾魂夺魄的脸庞立刻印上一个淡红的手掌。
“这就是救了你的回报吗?”被瘁不及防掴到的美男子沉下脸,不可置信地怒瞪着第一个敢打他耳光的人。
“谁要你救了,谁要你救了……”挣扎开他的双手,坐在船板上的徐少爷气急败坏、毫不示弱地和柳风轻怒火中烧的双眸对视,嘴里不知死活地叫道。
“好,好,原来你故意要去寻死……”她的叫嚷使他顿时醒悟起在湖底看到的情形,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咬牙切齿盯着她因激动而生色的脸,一字一顿说道。
当“死”字说出,他反手的一记耳光已经毫不迟疑、干净利落地抡在徐少爷的脸上,声音之清脆、力度之狠绝比起他所受的一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能耐就再往湖里跳!!”柳风轻冷冷看着她,本想硬帮帮扔下这一句便施展轻功跃到距离不远的泊头上,省得自己胸口莫名腾升的烦躁无处宣泄。
但见她因这一刮仰跌,右手肘挣扎着半撑在甲板上,躲闪不及耳光的一边脸颊渐渐肿起,原本灵动流彩的双眼黯然苦楚,声音哽咽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是的,她毅然推开太子挺身接受那道雷电的劈击来临时,清楚感应到身上开始有通电的微麻,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杜奇峰老爸要她无时无刻穿在身上的寒羽蚕丝背心不但刀枪不入,连雷电也可以隔绝。那道雷电劈在她胸口的后果是点燃了前襟的布料,而透不过寒羽蚕丝。换而言之,巴不得再次凭着日思夜想的雷电穿越回到现代的阿越除了衣服烧了个巴掌大的洞,其余一切安然无恙。当然,这些是被救上小舟后她看到柳风轻外袍遮掩下的自己衣服的前襟才彻底明白过来的。
雷电击来、衣服被烧,受这一击之力,她跌下湖中。当时的她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身体急堕至水深约四五丈的湖底时,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足并划,左臂的伤势并不妨碍她施展起在丈量湖中数年坚持锻炼的游泳技能。忽而转念想到自己已经被雷电劈中,怎会还没有昏迷死去?记得穿来的那天除了打雷还有倾盆的大雨,而这次只有雷电没有雨水,莫非雷电将自己劈入湖中是为了弥补雨水的缺席吗?如果这样,她就不应该还扒拉着游上岸啊。
于是,一听闻徐少爷中雷电堕湖便不假思索跃入湖中救人的柳风轻潜至湖底,便看到不远处那个少年单手划水极力自救,他高高悬着的心还来不及放松,就被她猛地停止所有动作、伴着湖水灌入身体而冒出的水泡缓缓下沉的一幕惊得几乎停摆。如果不是徐少爷那一个很无礼无情的巴掌掴来、那一声很忘恩负义没良心的指责,他还以为她的意外溺水是脚部突然抽筋所致。
想到她被雷击中衣服被烧竟安然无恙,必与那件贴身里衣有关,若自己现在先行离去,不一定再有机会近身察看,更何况现在耳中听到她不断无限委屈念叨着“我要回家。”内心的烦躁郁闷便被一股无法言语的触动代替,再也迈不开脚步先行离去。
他静立片刻,终于蹲下身抱起她,轻轻抚着她红肿的脸颊,哑声问:“打痛了没有?”
可惜被那记耳光刮得有点儿灵魂出窍的徐少爷已经由苦楚悲愤转为茫然,依然絮絮叨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我们这就回家。”他开始有点后悔这记气恼她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耳光,竟把她打得神志不清起来。
“你是翰墨?换了新发型吗?”她好像恢复了意识,怔怔看看眼前面露悔色的青年。
翰墨?他一愣,忙道:“是,我是翰墨,我来接你回家了。”
“啊,我终于可以回家啦……”她满心欢喜地依入眼前人的怀抱,低声欢呼,只觉得这个还湿漉漉的胸膛有说不出的安全感,早已被浑浑噩噩的记忆和雷电、耳光打击弄得混乱疲惫的她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十七章
入夜,月朗星稀,莲香楼内种植的时令花卉到处暗香浮动。
没有人知道徐家老爷正陪同杜夫子从一楼的卧室暗梯无声无息地进了徐少爷位于二楼的房间。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还好吗?”杜奇峰皱眉低声问正掀开二楼楼板的徐正。
“雷电虽然击中,但有寒羽蚕丝衣隔挡着,只是烧了一点衣料……因她一直嘴里叫着要回家,太子便教人送回来了,结果身体受寒,臂伤也感染,还有点儿神志不清,所以半夜便发起烧……一直迷迷糊糊的……”
唉,徐正不敢如实说出冒牌儿子从玲珑苑回莲香楼一路上都窝在柳风轻怀里,若强行拉开她,她便死死抓住人家的衣襟,嘴里叫着“翰墨,翰墨不要走。”后来实在没办法点了她的昏睡穴道,才将她安顿好。待柳风轻走后,他再三叮嘱楼里众人不准将此事透露给杜夫子,只能说太子派人送她回来时是清醒的,半夜才发的烧。
房内,被下了迷香的如影趴在床前的圆桌上一动不动,桌上烛火已灭。
“脸上怎么肿了?”借着月色凝望躺在床上、额敷冷巾的少年,杜夫子还是觉察到弟子脸颊的异常。
“她掴了救她上岸的柳风轻,柳风轻气不过,便也打了她一个耳光……”
“柳风轻?”她用断袖吓唬那个经常试探她的登徒浪子?他脸色一变。“他会不会已经知晓了?”
“现在不敢确定。”按照她脸上的红肿可以推断一向以怜香惜玉著称的柳少东家应该是当她男子,所以出手毫不留情。虽然隐雪如影均保证柳风轻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神情也没异样;但她这么赖在一个风月老手的怀里,谁敢担保她没有被识破?何况还是他将她从湖里捞上岸的。她嘴里念着的翰墨又是什么人?
“先生,我们得做好就怕一万的准备。”
“是的,这么晚请您过来也是为了商量对策。您看这样妥否?”徐正沉吟片刻,向杜奇峰耳语了一番。
“这么说来,她完全误会我了?还要继续隐瞒她?”
“是,您的安全最重要。唉,您将寒羽蚕丝衣给了她,如果被人认出就麻烦了……”
“……”杜夫子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凝视着床上的人儿,翻来覆去掂量着徐老爷的建议,良久没有表态。
阿越不知自己浑浑噩噩地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一会儿被人抱着坐在有点颠簸的车上,一会儿被一堆人围着,一会儿有人灌她吃药,最奇怪的是竟然觉得有个温热的嘴唇轻轻触碰她的脸,她甚至感应到这人身上散发的无奈和痛惜。
她缓缓睁开眼,如影的声音带着欢喜响起:“醒过来啦,太子殿下今日下朝便来探视你……”
太子殿下……她记起闲静竹舍雷电突现到柳风轻刮她耳光这段时间所发生的情形:古代防弹衣寒羽蚕丝背心神差鬼使地挡住了那道雷电,幻灭了她穿回现代的梦想,她仍然留在这个令她产生无数疑问的架空古代!
在她不得不悲哀地认清眼前的事实时,如影已经飞快跑去禀告徐家老爷少爷终于苏醒的喜讯了。
房内很快走进数人,为首的明黄太子袍、金冠束发、面如傅粉、目似朗星、心形媚唇色若粉樱,举手投足优雅华贵,正是美人太子启沣。
“参见殿下……”美人太子风姿华美,令混沌已久的病人两眼渐生光彩,立刻要下床行礼。
“徐公子不必多礼。”美人太子及时按住了她,细看她面容憔悴,微陷的眼眶更显得双目含眄。
他回头道:“徐老先生,我想单独和徐若宝说几句话。”
太子明言,莫敢不从。顷刻间房中便剩下身份尊贵无比的来访者和高烧甫退的病人。
“徐若宝,谢谢你。”已经在床前踱了两个来回的太子停下脚步,轻声对着坐卧不安、拘谨紧张的少年说道。
“殿下言重,小民只是……只是……”嫌你当时妨碍我迎接百年不遇的雷电穿越计划的实施而已。
“你还要说是迫于无奈?”太子淡淡一笑:“当时那道雷电所劈的方位正是我站立之处,如果不是你及时推开,启沣也许已经命丧黄泉。”
“殿下,您是天家贵胄,那道雷电根本伤不了您,只是小民愚钝鲁莽,冲动之下不及思虑。”唉,总不能说那道雷电其实是针对她吧?反正救太子的英勇行为已经被认定,也就不在乎继续擦擦他的鞋了。
“令尊好像并不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而中雷电落水,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他刚才和徐正闲聊,发现徐老爷并不知实情,不过实情他也只是向易断雨一人提过。
“小民回家后便发烧,一直睡到现在,还没有和家父说过话。何况昨天是小民自己躲避不及被雷电击中堕湖,若没有殿下命人相救,家父现在就只能看到小民的尸身了。”
“嗯。”这小家伙没有居功宣扬,可见并非无知,见机行事反应颇快。太子面露微笑:“不管如何,你救了我两次,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
“殿下,小民并没有一丝功劳,无功不受禄,只要您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小民言行失当之处就可以了。”跟太子讨赏?做梦去吧,古来君王喜怒无常,说不准哪天就翻脸不认人啦。
“……”无功不受禄?她当时推开他难道就没有丝毫功利之心?“你当时就不怕雷电吗?不怕送了自己的性命?”
菠萝麻子的,我无欲无求,美人太子反而要怀疑我的居心,果然是疑心重重之人。
“小民看到雷电的反应就是赶快抢上去,其他的没有过多考虑。”这是实话啊,平时雨天她都只能旁观雷电而已。
启沣静静看着她,她说这话时目光清澈坦荡,找不到任何作假虚伪的神色表现。是啊,雷电突至,劈击下来也是瞬间,这个少年怎可能有时间考虑?更何况她受了这一劈,断断不可能预测到自己能够安然无恙,他不应该质疑她的居心。
从小便在皇宫长大,这般纯粹得没有任何居心的舍身相救确实第一次遇见,不能说没有任何触动感慨,他心中一暖,拍拍她的肩头:“徐若宝,你很好。”
“谢谢殿下夸奖。”她受宠若惊地爬起来跪在床上。
“躺下吧,这几天在家好好休养,不必去玲珑苑了,待你应试高中,我们玩牌有的是机会。”
通过应试就要和你们经常混?饶了我吧,打死也不干!!阿越暗暗撇嘴。
“谢谢殿下的体谅,殿下我……啊,是小民,小民这是真心真意的向你行礼。”她又行一礼才躺回床上。
启沣勾唇含笑:“好罢,我先回宫,过两天待你好些带你去远靖侯府探望心愉。”
“小侯爷病了?”这只病猫好像一直病恹恹的。
“是啊,也是在昨天,听闻你被雷劈中坠入湖,他便旧患复发了。”当知道她性命无虞,他觉察到刘心愉的欣慰暗喜,这是为什么?
“所以要小民到他家请罪吗?殿下,小侯爷发病不应该关小民的事啊。”还有没有天理?
“……”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她似乎不知道刘心愉对她的关注。“有我在,谁敢治你的罪?更何况我们是关心心愉,毕竟朋友一场,对不对?”
“……”对个死人头,这么弄下去她就和达官贵人们越来越纠缠不清了:“小民和小侯爷泛泛之交,不见得他视我为朋友……殿下,可不可以不去他家?”
“去吧,多少人要巴结远靖侯还不得其门,你却是有大好机会也不珍惜。”
“……”命好苦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愁眉苦脸地低着头。
“……”她不去见刘心愉,他怎么能知道个中缘由?启沣一扬眉。
“殿下,柳风轻在湖底救了小民,小民还稀里糊涂的打了他一巴掌,跟着他也打了我一巴掌,后来,后来……小民是怎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