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子的解释很勉强,可是她还能怎么样?转向仍然全神戒备、仔细查看房间内打斗痕迹的如影,她问:“如影,怎么一回事?”
“是,少爷。”如影恭恭敬敬站立“我按店家所指到这条街南路口的回春堂买药,跟着也有二名家丁打扮的男子进来,挨着我站着,他们身上透来一股熏香,味道和那回春堂柜台摆设的那盆接木骨的气味相混会对使人昏昏欲睡,当时药店只有我和这后来的两人,本以为他们是打劫药店,小的见店内的小二和掌柜都晕过去,便也装晕,谁知这二人竟要绑我,怕这些人对少爷暗中做什么不利,所以就任由他们将我背到药店的后堂。
但过了两刻钟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我思索着也不见桑护院寻来,估计应该出事,于是我便悄悄挣脱绳索,制服其中一个门外看守的人,另外一个跑去搬了二十多名蒙面人来,这批人武功都不弱,奇怪的是他们对我似乎只想生擒,到最后或者说是只想拖延时间,倒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于是我也没有下杀手对付他们,我终于冲出来赶回客栈,发现店内一片混乱,还有一群和之前蒙面人一样打扮的家伙在抢劫,先生的房间没人,少爷的房内传来了打斗声,于是我就近由窗口进来了。”
“强盗打劫?”徐正爹爹果然很有先见之明,如果将如醉带来必定被迷倒不知所踪了,看来这个其貌不扬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胖子武功确实了得,听她和冰雪大哥的对话,应该又是徐正收养的义子之一了。
“不是。”杜奇峰微微蹙起眉头,“若宝你再细细分析如影的话。”
“如果是针对我们的打劫,无需叫人假扮如影,也无需在这里下手,还不如在路上解决我们更好。再加上我们身上就是一些银票,而且数量也不足以花费那么多心血来计划打劫啊,应该是另有原因。”难道是冲她的身世而来?
“嗯,我们没有对假如影起疑是因为他并没有耽误买药煎药的时间,而且举止外貌无异,看来这是有预谋的。”杜奇峰深思道。“包括这群突然出现的劫匪,其实他们应该是因为如影逃脱了才急忙赶来接他走的。”
“哎呀,不好,我喝了那个假如影的药!!”还有换下来的裹胸布!!!一旁的徐家少爷猛地一拍大腿,惊呼连连。
杜奇峰立即把着她的手脉,细细端详她的脸色,如影在地上捡起那只已经破碎的药碗,用银针认真察看碗内残留的药汁,两人同时放下心来:“没事!!”
如影道:“确是杜先生之前给我的治暑热的药方。”
“哦,刚才给那群人吓出一身冷汗,好像病也好了许多。”没有感到锥心附骨丸毒发的症状,头也不觉得晕了,在确定自己身体无恙,她也舒了长长的一口气:“那些人不是为了打劫,那么是为了什么?”
如影脸色微变,杜奇峰低垂下眼睑,面对弟子连声质疑半晌不语。
“少爷,杜先生,假的如影已死。”来无影去无踪的徐家护院桑隐雪出现在陷入无声中的三人面前:“不过不是我下的手。”
“谁?”杜夫子半合的眼顿时精光四射。
“自相残杀?”徐少爷想象力非同一般人。
“……”如影凝望着那只身杀敌的护院,眼内关切多于好奇。
“在下追出客栈,立刻被等候接应的黑衣人截住,他们困住我片刻,听闻几声呼啸后立刻全部散去,我顺着假如影和原先的几个黑衣人远去的方向追踪,在街口的回春堂门前见一名头巾连带包着大半个脸的大汉正割下倒地黑衣人的衣衫擦拭着一柄滴血的链刀,他望了我一眼,收刀跃起,身影极快,我无法跟上,只好作罢,结果走近细看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发现包括假如影在内的九人全部身亡,所中刀痕极深,而且不论刀痕在何处都是一击致命。”回想起月夜下那个包着头和脸,五官仅余下冷冽薄唇裸 露着、全身散发地狱使者气息的人物,桑隐雪十分庆幸此人并非假如影一伙,否则自己不知能在他手下过上几招:“还有,那个假如影是名女子易容的。”
“死了……女的……”那么她是女儿身的秘密算是暂时保住了吗?
“没有一个活口?”这人下手如此狠绝,如此干净利落,却也断了杜奇峰想要的线索。
“链刀,一刀致命,包着头巾……”自己应该算没有远离江湖啊,怎会对这号人物没半分认识?如影困惑地看着隐雪,对方酷脸凝重、缓缓摇摇头。
“大家收拾一下,今晚就在一间房内休息,明日按计划上路,若宝,你认为如何?”杜夫子这回只是提出合理化建议,没有再自作主张。
“好。”见识过夫子的冷血无情,战战兢兢的徐少爷可不认为那是咨询之意,在她看来就是接到命令,她只需要扮演傀儡角色点头附和,坚决执行就好。
“……少爷,你今天穿的那件浅蓝色的外袍放哪里了?”收拾行李的如影问。
“我换了放在床尾的……找不着就算了吧,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件满是汗臭的衣服谁会要?她匆匆忙忙从坍塌的床上胡乱卷好找到的裹胸布,迅速塞入包袱内。
一旁,杜夫子低声和桑隐雪说着什么,后者点头不语。
今天所见算是阿越穿越来到这个年代经历的最觉得惊险而又惴惴不安的遭遇,以前一直呆在徐府,受到众人的照顾,她心中所思所想就是如何能回到现代,而现在,她必须将回家的念头放一放,把自己的处境和安危放在首位才行,她身边的每个人都非等闲之辈啊。
第三章
蓟州城外不知名的密林深处,茂盛的枝叶遮挡了绝大部分的月光。
虽是七月的盛夏,但那名仔细查看地上列得整整齐齐的九具尸身的白衣蒙面男子身上散发的气息,黑衣人们仍觉得寒气不断,阴冷逼人。
“客人,这趟生意我们陪上八位兄弟的性命,今晚又闯入蓟州府衙夺回你的人的尸身,再怎么说也该多给些酬劳吧……喂,你能不能哼个声?……他妈的,你这小妞儿死得有点可惜,但我们可是八条人命搭着呢!!……”
“哼”白衣人如人所愿哼了一字,只是语气冷到积点。
“怎么,要赖账吗?以寡敌众,不见得你能讨到便宜……哎呀,奶奶的……你居然抱着这死去的小妞打我?……啊呀……”
“呀……”
“快跑啊……”
“啊……”
“啊啊……”
一阵狼哭鬼嚎、鸡飞狗跳后,所有黑衣人皆被白衣人封了穴位,或立或坐或卧,千姿百态的呆在原地,然后动弹不得的黑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树林上空悠然飘下一纤美婀娜的黄衣少女,那少女款步上前对着白衣人行礼:“主人。”声音绵软娇柔,令人心生怜惜。
“嗯。”白衣人点头,仍抱着扮了男装的少女尸身:“去吧。”
黑衣人眼睁睁看着这名脸容如玉的黄衣少女挂着浅笑,戴着白手套准确摸到他们每个人的心脏位置,然后持着锋利的匕首刺下去,确认被刺的人死去后,她侧身避开将要喷出的血液,拔出匕首的同时还满脸歉意道:“对不起。”
在她的温柔内疚中,林子内的黑衣人一一倒毙。
“主人,全部解决了。”
“好,轻功进步了许多,这次认的部位很准。”白衣人放下尸身,在每个黑衣人的遗体前走过。“云霞,你熟悉各种兵器,检查红棉的伤口,能看出时是何种凶器所为吗?”
黄衣少女蹲下身,聚精会神翻检查着白衣人放下的尸身:“红棉全身致命的伤口只有一处,此伤绕了颈部一大半,切口整齐,但手劲很巧,刚刚割破颈部的大动脉却不伤及骨头,我想此凶器应该类似软鞭加上较小巧的刀连接而成……啊,是链刀!!”
抬头看见自己的主人对着自己翘起大拇指,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来必是赞赏地笑着。
“主人,红棉右手中指是咬破的,不是兵器所致,这是为什么?”
“她想告诉我一些信息,但事起仓促,想来是自己咬破手指写在这件衣服上。”他的手里拿着件浅蓝的男外袍,外袍染上点点血迹,袍摆处有个类似“丈”的巴掌大血字。
“丈?”黄衣少女喃喃道,“难道是红棉认出那个使链刀的人,所以留下线索?”
“这件外袍短小,应该是徐若宝的,红棉临走还要拿他的衣服,绝对是发现了什么……”他翻来覆去细细看着血字。
“主人,计划不是安排红棉假扮徐若宝的书童一路监视他们吗?为何昨天临时又要飞鹰这伙人扮强盗进去客栈抢些财物,顺便带回红棉呢?难道他们这么快就识破红棉了?”
“你现在才赶来蓟州,可能不知徐若宝的书童并非一般人,昨晚迷香没能困住他,好几个飞鹰也捉不住他,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是我相识的一个人易容,为保护徐若宝才委屈当书童的。”白衣人缓缓摘下面纱,对着黄衣少女现出迷惑人心的笑脸:“这个人,那个傻小子认不出来,却瞒不过桑隐雪。”
“所以主人就决定让飞鹰趁徐若宝他们还没有觉察,假扮强盗趁乱带走红棉。”
“嗯,飞鹰奈何不了那书童,没有时间可以让红棉迅速脱身,只好这样了……想不到她还是无法全身而退。”白衣人定定凝视红棉的脸,显得惋惜神伤。
“红棉得主人这般痛惜,相信死而无憾了。”
“云霞知道现今还有谁能使得这么利索的一手链刀?”
“手法如此干净利落的,当世只有紫笛公子,可他是用剑的……不过,他会不会为了掩人耳目换了兵器?”
“他没必要要掩人耳目。”巫行云本来就是徐府的人,护着他们根本不需要装神弄鬼的,几乎有半年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但是这个半路杀出的链刀者到底是什么人?和徐府有无联系?
“主人”她小心翼翼看着陷入思考的白衣人,“抱歉我没能帮上忙,要是多看些兵器书籍就好了。”
“不要内疚,说不定徐若宝他们也看不出这个链刀杀手是谁。”白衣人轻抚她的肩胛:“书籍上也不一定都能记载,总有遗漏的。我又不是想和徐府结怨,计划不成也没什么,只是红棉死得太冤,总得找出凶手以慰死者。”
“是,云霞请求主人派遣任务。”
“此事暂不需要你,你继续之前的计划安排,切忌不可被人识破。”
“云霞记住了”略一迟疑,娇涩道“姐妹们想问主人何时才到夯都?”
“赶紧回去吧,我自会再联系你们。”白衣人浅笑着搂过红晕片片的少女,在她的花颜上轻吻了一下。
云霞红着脸,收回迷醉的爱慕目光,羞答答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施展轻功离去。
白衣人目送她的倩影消失,笑容也僵住,嘴边显出一丝冷酷和不屑:“女人……累人……”,撕下红棉用性命换来的浅蓝外袍袍摆的血字后,双足轻点,稍纵即逝于密林深处。
从蓟州出发赶考的徐家少爷在两名安全意识超一流的保镖坚持下,忍着古代交通工具对肉体的折磨,真正做到人不宽衣、马不停蹄的赶了两天路,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比以往州城都热闹的东夏国首都——夯都的东门。
“上帝保佑,终于平安到达了,阿门——”
“少爷,这不是阿门,是东门。”桑隐雪善意的纠正自家少爷的口误:未出过远门的人见识就是少,城墙高一些、城门宽敞一些、来往的人多一些,就看得连说话也不靠谱起来,玉帝也说成了上帝。
“唉,代沟……没有共同语言……”徐少爷故作悲哀,仰天长叹。
没有共同语言?莫非少爷说的不是人话?但他不是多话之人,酷脸仅是一紧,下车迎着守卫城门的士卒办理相关入城需的手续,然后便驱车进城直奔杜琪峰的旧居。
夯都的整体的格局颇像现在的北京,皇宫局城中央,首围是各行政机关办公议事处和御林军驻地,次围是权贵重臣们的府邸,跟着是一般朝臣和京都富裕人家的家宅,最外围便是商业区和普通人家的住宅区。
所以进城没多久马车便来到杜琪峰位于东城门稍偏的一条胡同中间的家门口,门口站着一个书童打扮、清秀伶俐的十五六岁少年,从杜夫子和他的对话中可知此人乃徐正提前安排照顾杜家的小厮初生。
徐若宝随杜夫子一同进入,四下打量着眼前仅三间瓦房,一个前厅和庭院的民居。
“先生,您一个人住这里?还是和我们住一起吧。”徐正爹爹说过要顺道送杜琪峰回家,然后她和隐雪、如影住入徐家在夯都的一处别院——莲香楼,据说早年是徐夫人看中、并以她的闺名命名的小庭院,也是徐正来到夯都巡视生意的落脚点。可是徐少爷并不被自己的义父母鹣鲽情深所触动,她一听到莲香楼三个字,脑中显出的是现代一家著名的月饼生产品牌。
“为师住自己家里。”杜奇峰平静道:“不过我既领了徐家两年的授课酬劳,理应辅导你到考试之日,你每天上午已时需到为师家中,想必徐老爷已经和你说过。”
“还要上课?”爹爹出门时确实再三叮嘱过,但临时抱佛脚的效果是适得其反的啊。
“只是和你说说东夏的一些风土人情罢了。”她似乎不太通晓人情世故,总要提前跟她说说官场的情形。
“我可以自己到处走走看看,亲自领略感受吗?”总是纸上谈兵,行千里路胜过读万卷书的道理比较实在。
“好是好,但蓟州那假如影一伙人怕是尚未死心啊。”据徐正调查所得,蒙面人手臂均纹有飞鹰图案,而假如影则无,说明他们并非一伙人,且蓟州城郊出现的二十多具黑衣人尸体显示着他们被杀人灭口,也就是说仍未知晓真正的主谋。
很好,一语中的,点中徐家少爷热爱生命向往和平的死穴,杜夫子满意地看着弟子立刻打消亲身体验风土人情的雅兴,诚惶诚恐犹如惊弓之鸟。
不过这个惊弓之鸟很快就恢复镇静:“谁怕谁?本少爷左有青龙冰雪桑大哥,右有白虎高手如影兄,横批:笑傲江湖。哈哈哈。”
“若宝,你是去应试,不是去闯江湖。”看来空空六盗的事对她的影响颇深,居然当着师尊的面口吐狂言。“而且,还没查出那名链刀杀手,可能隐雪和如影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链刀杀手,有点怕怕。“可是先生为何不担心自身的安危?”
“为师一介书生,身无长物,家无万贯,更无与人结怨,何惧之有?”
先生的这个家确实不值万贯,但所有物件一尘不染,料是徐正提前派人打扫了。最大的一间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