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叔叔不苟言笑,铁板脸上少有什么情绪的变化流露,可是和他商讨计谋或对策时,我才发现他竟是那么的精明警觉、沉静机变,甚至可以说是机敏百出、智谋横溢。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组织内从没听说过?他的武功实在很高,一柄长剑舞动起来行云流水,我想除了相貌不够英俊,江湖上第一剑客——紫笛公子巫行云也不外如此吧?
什么时候会盼望着每次和他独处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什么时候起会在与他相处时不自禁的感到心跳如雷、渐生依恋?
什么时候起会心心念念他?
什么时候起会因为他情绪的波动而不安?
什么时候起,组织里那神秘的右令使在我心目中也比不上剑叔叔了?
等我发现自己不可救药爱上他时,便同时发现他已经爱上了别人,而这个别人竟然是几乎十年不见的小三——那个被义父所救、易弁隐藏、身份尊贵的落难侯府千金刘心悦。
假如剑叔叔没有坚持亲自执行“挡箭牌”,没有一意孤行到莲香楼探访的话,我想主上布置的客盈门“舍身相救”是丝毫不差的完美执行成功了;
假如小三在玲珑苑识破柳风轻的居心而不同意留下夜宴,那么我和剑叔叔就不会急急赶去支开五皇子,那么他也就不会听到那首《梦里水乡》了;最主要的是,一年后他不会要明阳居士寻来那名在当时冒认他迷惑小三的流云,让那流云代替他横尸街头,而他则毅然退隐;
假如中秋那晚我立刻认出小三是女孩子的话,那该多好?那么我就不会冒着被寒星纠缠而暴露的危险还配合着任由剑叔叔去解救小三啊,他们二人就是那晚定的情,剑叔叔也是在那晚第一次将失魂落魄展现在我的眼前……
假如早知道铁板脸孔的冷硬剑叔叔就是右令使、紫笛公子巫行云便是剑叔叔……
为什么发现自己动了心却还想着任务完成后才试探他的心意?
为什么明明对他梦牵魂萦,却还要拼命克制自己以主上的大业为重?
为什么明明妒忌着他对小三的情深意切,却又情不自禁为能时时看到他由衷的温颜笑脸而心甘情愿退守一旁?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小三那般直率勇敢?
……
可是,没有假如,也没有为什么。
小三中毒,无药可解;剑叔叔痴心不改,弃前程性命不顾,执意成亲;终于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时,我真的完全呆住了,不是因为他那俊朗儒雅的外貌,而是他那烫贴人心的暖阳笑容,环顾世间谁能有这样温润的春风笑靥、能散发如此的如玉风采?
那一刻,我只感到酸涩袭来,凝视他宠溺小三的目光,怅然若失便久久盘旋在心间:再也找不回那个和我秉烛夜谈、指点相谋的剑叔叔了;可是,只要他二人幸福就好……
命在旦夕的小三在拜堂前恳求我替她隐瞒亲事,替她照顾她的夫君;然后小三为了他独自面对四皇子,然后堕崖、被救、被劫、被逼亲,最后自尽在喜殿之上、与柳风轻一同销声匿迹。
剑叔叔坚信小三不会离去,为全身而退、也为不给少主任何有关小三在世的蛛丝马迹,他和明阳居士、义父等布下一个局,破釜沉舟的让紫笛公子消失后,踏上千里寻妻之路。
而我在少主大婚之时,为了阻止剑叔叔殉情而背部受伤;剑叔叔为保我一命而断我一臂,还应允相娶,我那时失血过多,早就昏迷不醒了;不过这样也好,我没有亲眼看到他和小三凄然诀别的场面,如果我在现场看到他对她的情意如此坚贞,我还会不会那么坚持在剑叔叔身边守候?
辗转得到小三仍在世的消息,剑叔叔急急前往,并且支开大家只身与小三相见。
自他回复原本的真颜、手执紫笛匆匆赶去柳家,我便一直站在客栈门口眺望,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没能看到他的身影,明阳居士终于不耐烦了,拉着我一路寻去。
夜色如水,泠泠波光中,他静静立在郊外的小溪旁,银灰色的长袍染上清辉后浸淫出美玉般的光晕;而他整个人就如一株遗落在尘世的瑶池琼树。
没有走近我就已经感觉到他身上浓重的哀恸。
天啊,难道空六所指之人不是小三吗?不,不,是小三,只有小三才能让他的所有情绪无法掩饰;如果是小三,那么他现在的哀恸……
我不肯相信脑里浮出的判断,我不肯相信小三会做出伤害剑叔叔的举动,即使我知道自己的心中无时无刻痴想着能一辈子伴在他的左右,可我不能看见他如此悲痛欲绝,我要去找小三问清楚,我要将剑叔叔为她所作的一切牺牲一一相告。
我和明阳居士要转身的一刻,剑叔叔也转了身,他立在原地说:“大哥、霜儿,别去,来陪我坐一会。”
明阳居士怒容满脸,要冲过去质问剑叔叔,我拼命拉着恳求着:“居士,居士,或许另有隐情,且听剑叔叔的好不好?”
明阳居士瞪着我:“行云婆婆妈妈的,你呢,是不是也这么婆婆妈妈下去?”
“大哥……”他走过来,淡淡笑了笑:“大哥,我们好久没有试剑了,相请不如偶遇。”
他不由分说拔剑缠住明阳居士,两人很快就舞成一片耀目的剑影。
剑叔叔深知居士一生痴迷剑道,便用这样的方法牵制他不去为难小三;其实剑叔叔自己何妨不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发泄伤心哀痛?
回复紫笛公子真面目的他剑招是我从未见的行云流水、云舒云卷似的飘逸洒脱。我被牢牢吸引着,心间的悸动和原本就深埋的爱慕倾泻而出,我怎么也舍不得趁机移步去找小三了。
这样的剑叔叔、如此的光风霁月、如此的丰神俊朗,如此的情深大义,叫我如何不为他倾倒?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如果他和小三如愿相守,我必不会从中横插;但他们既已缘尽,我便不会再让别的女子进入他的心,我相信我能够代替小三让他欢颜再现。
二年后,我做到了。
我知道每年的中秋他都会悄悄独自离开,悄悄到附近的或河流或湖泊吹奏着《梦里水乡》;我知道无论如何我无法取代小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我心甘情愿。
爱他,我不怕任何艰辛和难堪。
因为一辈子很长,我有信心用贤惠、体谅来换取他真心实意的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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