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你的启浩哥哥如此执拗、执着、执迷不悟,全是拜你所赐啊。”没有小屁孩的暗中作祟便不会有她口中不住抗拒、身体却不停迎合的口是生非举止;欲迎还拒、半推半就,不是刻意引诱又是什么?
当武太后一身的清冷气息回来时,无法安然入睡的阿越一骨碌爬起,左盼右顾不到妖孽的身影,而太后脸色凝重非常,她心里惴惴不已,亟亟询问:“太后娘娘,他人呢?”
武瑾儿定睛看着她着急、关切的神色,慢慢在床沿坐下:“小悦,你有多爱慕容朗?可以为他失去性命吗?”
“可以!!”毫不犹豫地点头,只是神情和语气更为紧张了:“娘娘,若要用我的性命去换他的,那么便换,我绝无怨言。他现在哪里?”
淡淡转过视线,投向灯光如豆的碧纱宫灯处,武瑾儿轻轻道:“若不是为他,而是为启浩、为东夏、为远靖侯一家而要你献出性命,你可愿意?”
“……”为启浩、为远靖侯一家?谁能动得了东夏国的这些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大事不好了吗?
阿越疑惑极了,想了想,问:“是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了他们?”
武瑾儿笑笑:“傻孩子,有人利用你而已。”顿了顿,继续问:“为何你一直不肯承认是小悦?只是不愿意嫁给启浩吗?”
低下头,但仍很坚决的颔首:“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因为我确实不是真正的刘心悦。”
原以为武太后必然不住追问,谁知她只是长叹一声:“……小悦,我再问你一次,可愿意为启浩、为东夏、为远靖侯一家献出自己的性命?”
看来确是有大祸降临了,否则众口一致认定智计无双的武太后怎会如此急迫无奈?
“如果是因为我,那么便用我的性命换他们罢。”穿越至今,哪有一件事是自己可以做主的?阿越苦笑,记挂妖孽的下落,忙补充道:“但我要求你们不得伤害慕容朗,还有巫大哥、徐正爹爹、寒星哥哥、隐雪大哥……啊,太后,赦免樱桃姐姐吧,让她嫁给隐雪大哥,他们两情相悦已久……”
“傻孩子!!”听着这连串的名字,武瑾儿止不住落下泪来,猛然抱着她:“你怎不为自己求情?”
阿越凄然笑道:“我本就不属于这儿,能够救这么多的性命,岂不是重于泰山吗?如此有何不好?只是请您告诉我,慕容朗到底在哪里,可是安好?”
武瑾儿凝视她紧张的俏脸,表情是遗憾和感叹。
阿越只觉脑袋轰轰作响,几乎便要昏厥过去:妖孽,妖孽,你当真发生不测了?
第三十章(1)
今天,东夏国昱庆帝大婚。
古往今来首次先王国葬尚未结束便立即操办新王亲事,而且接到婚事通知只有三天时间筹备的礼部官员们目瞪口呆后便忙得焦头烂额,但是没有人敢提出反对和怨言,皆因新王的行事作风非其表面温雅和蔼,而是绝对的雷厉风行、好谋善断;登基不足半月,其涤瑕荡秽的恩威并重手段令人伈伈睍睍、不敢怠慢。
幸亏新王以尊重先王为前提,并不苛求所有婚事仪仗、物件用品具奢侈,只提出精美简约即可。饶是如此,礼部在各部的全力协助下,只是勉强达到皇帝大婚的各项指标要求而已。
昱庆帝知道婚事过于仓促,是以颁旨婚庆连续半月,方便来不及当天道贺观礼的各州郡官员到京;至于邻国是否有使臣前来,皇帝似乎并不在意,众人猜想必是因那拐带太子妃的慕容朗的缘故。
可以让皇帝如此急切要娶进门的女子正是离奇失踪数月的远靖侯千金、成庆先王钦定的太子妃、皇帝自小定亲的刘心悦。
辰时,在御林军的簇拥下,远靖侯父子二人将乌发玉翠堆盈、胸前玉珂琼佩、花容滴珠垂帘的新娘子亲自送到在午门等候的皇帝手中。
看着喜服飘然、宛如霁修重生的昱庆帝笑意粲然,刘喻心中一阵恍惚惘徜徉:二十四年前瑾儿就是嫁给和现在这个皇帝女婿一模一样英俊的男子,现在轮到心悦,莫非我这一辈子与夏氏皇家渊源如此深厚吗?昨夜三更瑾儿还来叮嘱我将家传的滴水观音吊坠给小悦贴身戴着,告诉我小悦嘴角有颗美人痣,要我切记。她来去匆匆、神色紧张,所为何事?
俊雅如仙的启浩广袖宽摆迎风而动,玉树临风、出尘朗逸,倾倒宫中一片协助迎接皇后的皇亲女眷和候立一旁、悄悄偷看的宫娥们。
无人得知喜气洋洋背后的新郎倌内心是何等的彷徨怔忡,昨夜未婚妻的说话如晴天霹雳,让他无法释怀安睡。
她悲愤委屈的言谈举止让他如堕冰窟,有那么一刻他想过放手;然而一忆起她恢复记忆时的柔情万种、痴缠万状,便怎么都难以再去接受她与另一个男子牵手缱绻。只有留在他身边她才会有恢复记忆的可能,他才会真真正正有与她相爱相守的机会。
将忐忑难安敛在五脏六腑内,现在的启浩笑意浅浅,挽着冒牌刘心悦——夕颜的手,体贴地搀扶着她登上龙撵。一众内监宫女、禁卫御林左拥右护在侧,在喜庆的鼓乐声中,浩浩荡荡朝皇太后的居住燕舞宫而去。
被魂牵梦萦的主子牵着手并肩坐在金碧辉煌的御驾内,凝睇望向英俊犹如天神、优雅胜似谪仙的昱庆帝淡淡的笑靥,夕颜堕入如幻的梦境。明知主子在演戏,明知他的笑脸并非由衷,可她还是无法按捺激动,心如撞鹿,盼着这个美梦不要太早结束才好。
“今天委屈你了,朕定会补偿于你。”感觉到身旁那道炽热的倾慕眼光,启浩不改淡定的笑容。
“您知道我心甘情愿……”夕颜羞赧不已。
如果她也是心甘情愿该有多好?“……嗯,当朕欠你的人情,日后你有所求便提出罢。”
“谢主隆恩。”但愿你的真心她能珍惜,但愿你不要因为她而故意避忌我。
夕颜思及去年铜印山一游后,主子因太子妃的刻意牵线而恼怒,继而不大理会自己,使得自己无辜地不得如常接近他;太子妃设计逃离皇宫的前一天,她不顾身份不怕责罚地苦苦劝诫主子看清太子妃的敷衍,主子非但不以为然,还满心欢喜的筹划着与那没心没肺的人趁机私奔。
结果,当天接到主子暗号的她追赶上远靖侯依计划谎称四皇子因故需迟两天再赶上大部队,跟着正准备易容成太子妃回宫迷惑众人以方便私奔的二人藏踪匿影,谁知在西门附近便得知主子二人已被人趁乱掳劫了。继而是主子呕心沥血的四处奔走寻妻、失妻哀恸怒而挥兵、出人意表登基成帝、与突现的刘心悦翻云覆雨、令人咋舌的宣布大婚……
“……皇上,皇上……”这名如月清逸的男子这般付出所有真心,刘心悦怎能视若无睹?很想向他倾诉自己的爱慕痛惜之情,但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启齿,连呼两声后只觉如哽鱼刺、做声不得。
启浩笑对她的凝噎,两人方才的细语在旁观者看来便是帝后之间的窃窃私语。
燕舞宫内,被太后婆婆执手带入后堂训示祖宗戒律的新娘子再回到新郎倌身边时,不但换了喜服的式样,头上也已覆了金线精绣而成的如意并蒂盖巾。
急于验证心上人是否已趁机换回的启浩迫不及待地搂着她亲昵轻呼:“若宝,若宝,是你吗?”
“……是我。”新娘子点点头,应道。
不知为何,此时竟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惊,启浩猛然掀开盖巾、拨开遮脸的珠玉,捧着新娘子精美如画的脸庞,慌乱地叫着:“若宝,若宝,告诉我这是真的,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
“……启浩,大家看着呢……”被一向沉静的他的失态之举吓了一跳,阿越拉下他的手,小声提醒道。
“怎么总觉得你还是会离开我?不,不,我们从现在开始一直牵着手,到哪里也不放……”抓起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目不转睛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惶然:“若宝,……不要放手……”
“皇上!”高贵秀雅的武太后随后而至,入目所见便是自家儿子惊惶无措的模样;想到他即将要面对的突发事件,便揪心不已。
她戏笑已是一国之君的儿子:“哪有如此心急不等拜堂便揭盖巾的新郎?还要死命拽着新娘的手不放,唉,浩儿,你让心悦笑话了。”
“母后,我要这么一直牵着她的手直到老去。”启浩热切看向阿越:“若宝,好不好?”
心内酸楚起伏,不想承受他这份真情的阿越垂首不语。
武瑾儿见儿子神色颇为伤感,忙打岔催促二人:“不必多说,误了吉时便不好,赶快放下盖巾……启程去德政殿吧,文武百官都在候着。”
蟒带河的骁龙白玉桥早便排列了宫娥、内监;林林立立的旗锣鼓伞、彩幢绛节、羽旌花旌五彩斑斓;四处鼓乐锵锵、周围芳香馥郁。
一路上,昱庆帝牢牢握着新娘玉手,微笑满脸。新娘子低垂粉颈,盖巾下的绝色容颜并没有出嫁的欢喜。
眼看便要进入德政殿,她低低唤了声:“启浩。”
新郎顿时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你需先行进去,太后娘娘安排了喜娘背我跨门槛,说是你们天家的正式入门仪式。”
“……”礼部确实说过此律例。启浩看看跪在门边的喜娘,只好点头应允。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细语道:“……我在殿内等你。”
启浩回头再看她两眼,这才迈步进了德政殿,他甫一现身,早早捧笏肃立等候的文武百官山呼万岁,整齐划一拜倒在地。
扬首微笑,气宇轩昂的挥手示意平身,龙行虎步的君临天下气势便喷薄而出。施施然在礼官的恭敬指引下,进行着礼拜先祖、焚香祈祷等等仪式。
足足三刻钟过去,心急如焚、患得患失的新郎才看到在喜娘的背负下、新娘子终于也进了殿,当她足落红毯时,左右两名宫娥上前搀扶着她,一步步娉婷婀娜地走向玉立在代表东夏历代君主的镶金玉牌前的昱庆帝身旁。
掌管皇家宗庙的司礼唱诺不停,牵红绸并肩而立的二人依指示而行礼跪拜。
“东夏第八代君主昱庆、东宫刘氏心悦缔结百年,礼成——”司礼清越高亢的嗓音充满整个宫殿。
启浩闻言心内如落下一块大石,亟亟挽起新娘的手,却被司礼官小声劝止:“陛下,请您揭开娘娘千岁的盖巾,太后娘娘需为她封凤印。”
无奈只有缩手改持内监玉盘内的黄金挑棒,夫妻相对而立在端坐的武太后面前。
太后雍容含笑示意,新郎小心翼翼挑开盖巾,满心欢喜凝望着熠熠生辉的珠帘遮掩的俏脸,见她一直含羞答答低头敛眉,互握的指尖在不住颤抖。
“……”若宝竟然如此害羞紧张。
柔柔挽起她的手,悄声安慰道:“若宝,别担心,我知你不喜繁复,已让他们尽量简单,这仪式就结束了,只需再忍耐片刻即可。”
新娘一直低着头,巍巍颤颤晃动的珠帘令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和神情;启浩好生纳闷,正要拨起那珠帘看清妻子此时的清丽面容,现任皇太后武瑾儿已站起走过来,将象征东宫后印的玉凤如意递至新娘手中,让她双手诚心掬捧,语重心长道:
“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刘皇后入主东宫后,当慎终如始、始终如一;与陛下出入相扶,疾病相持、亲睦相辅,为国人树表率。”
“儿臣铭记太后聆训。”
新娘颔首应答的声音娇柔温婉,大家风范毕现,但落入启浩耳中却犹如电闪雷鸣。
“……”这女子不是若宝而是夕颜!必是母后从中作祟!
脸色瞬间大变的昱庆帝陡然瞪着自己的母亲,正欲甩开本来握着的手,却被察颜辩色的太后敏捷用宽大的广袖遮上,未等他发怒,只听到母亲掀眉细声道:“不得声张,静观魍魉现身。”
启浩顿时领悟,但始终无法释怀母亲竟瞒着自己调换新娘,且将凤印交予夕颜。正欲询问心上人的所在,却见母亲面含愉悦,大声宣布:“东夏刘皇后籍新婚之喜,刚刚向哀家出言建议将先帝在世时便为昱庆帝定下的另一桩亲事今天一同办了,此事便是吏部侍郎易断雨之侄女易凝霜同日进宫,位居西凤……”
“且慢!!!”
第三十章(2)
位列道贺队伍前的毅王启沣不等脸色本已恼怒涨红的皇帝兄长出声,自个儿已按耐不住跳出来,摆手大喝:“且慢!!臣有本启奏。”
武太后平静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今天是皇上的大喜日子,非庙堂议政,有本启奏也待喜事仪式结束再说。”
“臣此本只宜在今天启奏。”启沣道:“臣与易凝霜情投意合,早已约下生死盟誓,现请求皇上成全我二人。”
启浩站在高台上垂目凝视自家王弟,再看看故意挑起纷争的母亲,心内恍悟她的意图了,于是低笑一声,说道:“朕只娶钟情之人,易凝霜虽好,却非我所求……朕并无获得先王册封太子之位,因此与易凝霜毫无婚约。”
见启沣面露喜色甫现,他接着笑道:“毅王,你可认识无觅处右令使?”
启沣一愣,迟疑的摇摇头:“臣弟略有耳闻其人,却不曾见面。”
启浩走到自家王弟身旁,悄声耳语:“无觅处乃父王亲自指挥的暗翼,他对此人颇为欣赏,上年春节前便将徐正的养女徐芊芊许配给他了,而徐芊芊便是你口中的易凝霜。”
微笑欣赏自家王弟脸色骤变、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昱庆帝惋叹道:“朕是有心成全你二人的,无奈先王早有旨意,却不得不遵从。”
“不,霜儿不是徐芊芊!!”
“启沣不信,朕便传旨请易凝霜当面认证,若她否认,你二人便即时成亲,如何?”
盯着气定神闲的兄长,启沣毅然点头:“好。”
启浩招手唤来一内监:“到落玉殿宣易凝霜来此,若右令使在,便一同宣来罢。”
“皇上、毅王,现时乃婚庆大典,为何节外生枝?赶快携刘皇后接受百官朝拜,还需到城楼彩棚处与百姓们见面。”武太后故作十分不满意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很不愉快地提醒意欲趁机中断与冒牌刘心悦成亲的皇帝。
“不急。”启浩看看拢袖端立、低垂粉颈不做声的夕颜。
启沣古古怪怪的一笑:“皇上与刘心悦已礼成,自然不急在一时啊。”
“嗯,若稍后易凝霜否认是徐芊芊,朕便在此现场为你二人主持婚礼,你我兄弟二人同一天办喜事,也是极大的缘分,朕在等你好消息,怎会着急?呵呵。”
启浩摆手阻止还要劝说的母亲,陪同王弟站立等候。
两刻钟过去,白袍修挺、覆着银面具的巫行云搀扶着脸色苍白、柔弱清婉的紫衣凝霜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