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也聊聊天解解闷。
来自里二道沟的小钱说:“如果考在外地大学,我就回上海搞病退。”
这个观点得到了来自窦集屯小陈的同意,他笑着说:“情愿回上海倒马桶(指当倒粪站的工人),也不在外地读大学。”
大家听了一片笑声。
一直在我这里复习的裴晴曦知道我不管考上哪里的大学都要去读的,所以她没跟着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是考在外地,我也会考虑回上海病退。”
我只顾自己看书,没参加这个话题。
78年高考,与大返城的前奏――插队知青的“病退”重叠在一起。在心理上,就为参加高考的插队知青留了一条后路。然而对我来说,没有想过这条后路,对高考是志在必得。
为减少类似这样的干扰,我提前一个星期,在7月13日去县城,到王雄涛的粮库宿舍复习。上次初考在他那里我得到了很好的安排。
由于我不再写信,晓晗对我的去向一无所知,仍然每周一信写给我。一共三封,都是我统考结束后,从县城回到生产队才看到的。
第一封:
“你好!
半个月没有收到你的来信,很是挂念。
可能你现在正争取最后的一点时间多复习一点东西,希望我这封信能给紧张中的你带来一些欢乐。
因为半个月没收到你的来信,我就把你以前写的信一封一封、一遍一遍地看了多次。从这些信中,我发觉我们之间越来越了解了。请你相信我,即使你考在外地,我也要想办法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上海一直高温,热得我汗流浃背,头晕脑胀,真没办法,当然,也恨我自己一枝笔表达不了我的心,写一封信也要下定决心。
我在家除了做家务,再看一些小说书,在家里等着病退的通知。我从来没有到街道去催问过,随它是快是慢,主要是现在传说很多,我还想等一等,如可以顶替,我就不必搞病退了。
1978年7月10日 上海”
第二封:
“你好!
天天盼你的来信,今天终于收到了你7月6日的信,我一连看了好几遍。
分别将近三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万一你考在黑龙江,暂时回不来,我们就只能耐心地等待了。
看了你来信提到的志愿填报,你说你不管什么学校都要去的,我真为你担心。当然,考上总比考不上强,至于什么学校,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你考在外地,你也尽管放心,我决不会离开你的。本来我考虑过将来分居两地生活,现在看来不大可能。我想生活上的艰苦是可以克服的,但精神上的痛苦是没法克服的,所以不管你将来在什么地方工作,我都会跟随去什么地方。最近我在慢慢地跟我母亲做工作。
病退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我准备到街道去问一问。确实,不去催事情就不大好办。
我最近胃又有点痛,本来想办好病退就可以治疗了,现在不想再拖,拖下去是没什么好处的。
另外,你在离开生产队前把你和我的账都结清,伙食费一共用去多少,心里可以有个数,反正不要太急,要把事情办好。
1978年7月18日 上海”
第三封:
“你好!
我在10日、18日写的两封信收到了吗?这次统考怎样?听说题目都较难?
昨天,又一批知青回上海搞病退了。听他们讲,食堂现在有粮票、现金,所以我马上写此信。你把我吃的伙食账算一算,钱还多多少?粮票加上去年多的一共还有多少?都把它领回来,省得到年底领不出来,一定要抓紧办。
考完试了,你把东西都归拢归拢,把所有要办的事都办好再离开,因为我不会再到生产队去了,只能让你辛苦一点。
听说你饭也不烧,衣服也不洗,经常饿肚子,是吗?我真是不放心。
现在考完试了,你对生活要重新安排。
考分通知大约在什么时候能发?你接到通知一定要马上写信给我,知道吗?一天也不要拖延。
我对写给你的信总是有点不放心,不知你是否安全的收到。我算了算,好像你少收到我一封信,如你没有收到,我会去邮局查的,望你来信把这一切写清楚。
我的病退进度比较慢,后回来的人都把复查材料送到区里去了,我的复查还没有一点消息。前几天去街道问了问,说是现在拍片子的人多,片源都没了,叫我等着。街道一个负责人听了我的情况,叫我自己去开后门,拍片时叫街道负责人一起去就可以。
1978年7月24日 上海”
194、统考现场 '本章字数:1966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19 09:19:15。0'
黑河,从7月19日开始,变得异常热闹。各公社参加高考的年轻人都集中到这里,旅店和饭店都爆满了。
7月20日一早,考场戒备森严,想比之下,进入考场的上海知青还是占了很大比例的。
第一场考完,考场的校园里便响起上海话叽叽喳喳的询问声、叫喊声、欢笑声和或惊喜、或后悔的声音。接下去的每场考试都这样,在这个边远的城镇里,上海知青几乎“霸占”了高考的这出戏。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上海知青考完后的感觉都远比当地人要好。
下乡快十年了,人们第一次对屯子里干农活的这帮上海知青开始佩服。
7月22日,五门课全部考完,但因为7月24日要体检,所有考完的知青都留在县城。
晚上,我叫公社几个来高考的知青一起去饭店喝酒庆祝。
如果说高考是一场搏命,那么,这场搏击到今天已经终止,复习迎考的煎熬已经过去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要庆祝这一切的结束。
那晚的啤酒是成箱叫的,我记得自己喝了七瓶。
7月25日,等我体检后,王雄涛和小鲁一起陪我回到知青点。眼前的一切让我们大吃一惊:
出去将近半个月,知青搞病退走了一大半。我的宿舍只剩下我一人了,屋里弄得一塌糊涂,桌子椅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灰。炕上堆着我的书和云龙不要的破布烂鞋,简直无插足之地。还有云龙用木板钉好的两只大箱子,这两只他嘱咐我帮着托运的大箱子,就像两口大棺材,放在屋子的中央。
目睹残局,我们三人感叹唏嘘了一番,开始***扫屋子。
哼哧哼哧地背了好几麻袋的破烂扔了出去,接着我就把晓晗的东西和箱子全搬了过来,因为她宿舍的女知青也回上海搞病退,已经空无一人了。
等把宿舍全部整理干净,已经是夜里,不知从哪里钻出了肖明。
这个精明的小子怎么没走?我问他。
他笑而不答,与王雄涛、小鲁聊完天,大家各自找地方睡去。
第二天一早,王雄涛和小鲁回黑河。
我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洗了,这才坐在“桌子”前,反正我待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长了,“桌子”是用晓晗的箱子临时搭起来的。
在我去县城高考的半个多月里,晓晗连续写了二封信,这是我回来才看到的。我开始给她回信:
“你好!
你在7月10日和7月18日的来信我都收到了,但前些日子,因忙于统考,一切信件我都搁下没复,请你原谅!
我于7月13日到黑河,住在王雄涛那里,考试是7月22日结束的,24日又体检一天。所以我都在黑河,一直到昨天才回到知青点。
这次考试较以前都难,估计我的成绩在公社文科考生中还将名列前茅。因而上大学是毫无疑问的,但上什么大学,现在无法预料。能否考到上海?现在只能是碰碰‘额角头’了。
这样,我们就要做好思想准备,将来在外地生活。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省得以后在上海生活有难处(我不说你也懂)。
外地不也挺好吗?雅静闲适地生活,只要我们能每天在一起,那就够了。
考试成绩要到半个月后才能公布。而录取通知书将在一个月后分两批下达:一是在8月底到9月5日,为重点大学;二是9月6日到9月15日,为一般大学。
有什么消息我一定会尽快告诉你。
以后,我没什么事可干了,干巴巴地等通知吧。
你在上海一定要注意身体,办事不要急。病退,我看肯定是能搞成的,不要去求人,无非是拖一点时间吧,怕什么!你正好趁此时间调养身体。
1978年7月26日 爱辉”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闲得发慌,到处找点事干干。第五天,收到晓晗在我离开生产队后连续写的第三封信。
我回复如下:
“你好!
收到了你7月24日的第三封信。
你在这里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的知青,我们想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是那么困难。现在这里多么寂静呵!整天只有我一个人。我喜欢闭上眼睛,就像和尚做功一样。因为在闭上的眼睛里,会有你的身影。
你的东西我已经全部搬了过来,我想这些天弄些木板,等到通知一下来,我就打箱子。
考完试,呆着无聊,我去队里劳动,打了一天小麦,手上起了三个大泡,虎口也磨掉了皮,身上晒红了,火辣辣的。
昨天又帮知青点杀猪,反正就当玩呗,混混时间。
在整理你的东西时,发觉你留下的几本日记,翻开看看,觉得很有意思。你下乡几年进步很大,呵呵,只是日记中错别字太多了。
偶尔翻到你的两张照片,其它的照片我想你一定都带到上海去了。
想起你曾经说过要给我看看你过去的照片,那时没有时间看,如今却想看也看不到了。幸好还有留下的这两张,我想就不打进托运的包里去了,放在我这儿吧。
我想告诉你,自从考完试后,我生活得挺好,没挨过饿,也很讲究卫生。
考完了,我想去别的大队知青点玩玩,散散心。
1978年8月1日 爱辉”
在信尾落完日期后,我突然想起怎么把这样一件大事忘了,赶紧又起一行补上:
“另告知,我父母将于8月9日从上海出发到黑龙江来,父亲去参观大庆,他是领队,参观完大庆就回上海;母亲去牡丹江开会,她说开完会要上我这儿来看看。我已同母亲约好,在8月17日去北安接她。
高考时,认识了不少其它大队的上海知青,母亲来生产队,他们也都想赶来凑热闹。毕竟下乡8年多,这里还是第一次有家长从上海来看子女。”
195、母亲探子 '本章字数:1583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20 08:06:00。0'
半个月,我没有接到过晓晗的来信。
还有两天,我就要去北安接母亲了,晓晗会不会因为我母亲要来而停止了写信?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给晓晗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你好!
我每天都在等你的信,但每天都很失望,在寂寞无聊的日子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好。
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竟然中断了。
是因为我母亲要来黑龙江,你怕我母亲看到我们通信而对我不满意吗?
我不想向任何人隐瞒我们之间的来往,我不想把这种真挚的情感在压力下变得畸型和痛苦。我们可以透露这些信息给父母,慢慢地做一些工作,你说对吗?我们相爱,不是什么错误。
1978年8月15日 爱辉”
我8月17日去北安接母亲,8月19日与母亲一起回到生产队。
第二天我骑自行车,想带母亲去北树林玩。母亲一跳,就坐上了自行车的后架。
正好队里一辆马车过来,上面坐满了老乡,他们大叫:“你大姐来了呀?”
母亲听了直笑。
老乡没想到城里人长得这么年轻,把我母亲当作大姐了。
老乡是好客的,这些天不断有人来请母亲去家里吃饭;一起参加高考的知青也过来看她。
母亲对我插队的地方也感觉很好。
她三年前去过我哥插队的江西农村,有比较。她说我住的房子比我大哥那地方要好;母亲喜欢每天早上到黑龙江边的沙滩上洗漱,说我插队的地方靠在江边,也比大哥那地方要美丽。
她在生产队呆了8天。
昨天下午,统考分数下达了,我的总分是370分。其中数学46分、政治75分、语文76分、地理84分、历史89分。
在我们公社文科考生中,我仍然是第一名,在全县文科考生中,我名列第二。
今年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是340分,我超过了30分。
今天一早,母亲离开生产队,在黑河登上去北安的长途车,开始了回上海的行程。
她走的时候应该是高兴的,我看得出来,因为她在黑河长途客运站检了票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毫无牵挂。
送走母亲,从黑河回到生产队,已经是夜里。
依在窗前的小台灯下,边听着深夜秋虫的鸣唱,我想提笔给晓晗写信,心里又担心,这封信是不是又会遭到“冷遇”?
窗户开着,可以看见月亮在黑龙江上泛着鱼鳞般的波光。
8年多了,江水依然不变地从眼前浩浩荡荡地淌过,它有着清晨的平静、中午的明亮、傍晚的激荡……还有弥漫在江上那种森林草原的潮湿气味,也透过窗户,扑进屋里。
我在无聊地等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不知道还能这样看着黑龙江多久?
白天,送母亲去黑河时,抬头在天空中发现了南飞的大雁。
我的心好像一下子被它们悬了起来。记得五月份晓晗离开时,这些大雁也从我们头顶掠过,那时,它们正在北上。现在,它们已经南下,来来回回,同去同往,真是羡慕它们!
想到这里,我提笔写下:
“你好!
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停止给我写信?让我如落单的孤雁。”
在告诉她我昨天才得到的统考成绩后,我冷静地分析了今年高考形势,写道:
“我有点后悔第一志愿填报复旦,听说黑龙江兵团的上海知青有不少都是老高三,考分要比我们六九届初中生的高。他们的目标都是上海的高校,竞争相当激烈。
而北京的‘中国人大’在停了十年后,今年是第一次招生。假如第一栏重点大学的第一个学校我填写的是‘中国人大’,因为我过了重点分数线,录取的希望是很大的。但我填写的是‘复旦大学’,对此我十分担心。
按计划,9月中旬要发完全部录取通知书,新生要陆续去大学报到了。
在我走前,行李托运、伙食结账,都会办理的,望放心。
我二次上县城考试和去北安、黑河接送母亲,用了一些钱,现在身上还余现金60元,估计把伙食费一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