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城边流过的黑龙江也慷慨地奉上丰富的渔产:不用说闻名于世的大马哈鱼和鳇鱼,就说那些七粒夫子、牙巴沙、鲤子、鳌化。。。。。。就令人对江鱼的名堂大开眼界呢!
将它誉之为高寒地带的“鱼米之乡”真不为过。
富庶的小平原,使其村屯相对密集、人口相对集中。北面由卡仑山至爱辉,有四道沟、三道沟、二道沟、头道沟;南面由富拉尔基至瑷珲,是红旗营子、蓝旗营子、黄旗营子;整个西面如同扇形排开的,是前欢洞、后欢洞、前拉腰子、后拉腰子、北三家子、西三家子、松树沟、窦集屯。
爱辉有土生土长的达斡尔族、鄂伦春族,有清朝政府派遣屯营的满族八旗水兵的后代,有二三十年代从苏联逃难来的俄罗斯人,当然也就有了中俄混血儿,汉族和回族是少不了的;从清朝的大迁民,到清末民初的闯关东、日伪时期的抓劳工、大跃进年代的支边、文革的上山下乡,不同民族和不同移民的大交融,使这块小平原的人际间更多的是理解,使这里的民俗显得更为开化。
八年来,我和乡亲们一起,光着膀子抡芟刀,裹着棉袄拉水耙;撒籽、收割、盖房、挖沟、伐木、开石;平日里,迎风蹲在田头啃冻馒头、咬冰碴子,过年了,盘腿围着炕桌喝大碗酒、吃大块肉。在这远离城市“文革”火药味的偏僻乡村里,在这夜夜升起照明弹的边境线上,流血流汗,站岗放哨,是纯朴的农民给了我无穷的欢乐和温暖。我同他们以“爷、娘、叔、婶、哥、姐、弟、妹”相称,洋溢着暖融融的人情味。
瑷珲,以她美丽的传说,恬淡的乡姿,英雄的业绩和北方农民纯厚的情谊占有了我的青春。
将来我若能回过头来想想,是否会觉得恍惚和心醉?
我拿出一张纸,在摇摇晃晃的列车上涂涂改改,写下了这番心情:
回回梦见开江冰,
叮叮咚咚响浦江。
醒来不闻松涛声,
始悟我有两故乡。
此情悠悠何时绝?
羡煞云间北飞雁。
若能托魂随同去,
龙头凤尾竞翱翔。
185、雁去燕来 '本章字数:1769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02 08:29:32。0'
晓晗的胃一直不好。
半年前,给我们做“红娘”的上海慰问团干部老沈来知青点住了几晚,看到晓晗夜里痛得在炕上打滚,就劝她去医院治疗。晓晗认为只要平时自己注意就可以了,一直拖着没去。
直到老沈要撤回上海,临走前硬带晓晗去县医院拍片检查,诊断结果是“十二指球部溃疡”。
所以,对晓晗来说,搞病退并不是一件难事,她用不着灌辣椒吊铅球,只要到县医院把当时拍的片子拿到手,就可以直接回上海去复查。
但晓晗非要陪我过了“五一”劳动节,才整理行装,去县里拿好片子,回上海去了。
6月18日――19日,是黑龙江省的初考时间,我的复习迎考进入最后关头。
回黑龙江后,我除了每天做一遍抄回来的数学难题外,就是按照复习大纲,整理历史、地理、政治的题目答案;隔两三天,还自己出题写篇文章。
黑龙江已经淌过了冰排,春风暖暖的,我经常坐在江堤上背题。公社其他参加高考的知青也经常会到我这里来,一起讨论题目和对答案。
这天,我接到了晓晗回上海后写来的第一封信。
“你好!
在黑河给你写的一封信不知收到没有?
我5月5日早上离开黑河,下午3点左右到嫩江,司机把我送到车站。张大娘的大姑娘胖丫在嫩江有个同学,把我接到她们宿舍吃了晚饭,然后送我上了火车。
那天嫩江开往哈尔滨的火车特别挤,多亏有人送,帮我抢座位,要不我就要一夜站着了。
6日中午12点到哈尔滨,哈尔滨火车站的地道特别长,上上下下的台阶也特别高,肩扛两只沉重的旅行袋实在太可怕。我有个小学同学在城关大队插队,现在在哈尔滨读书。我只好打电话给她,她把我送到了火车上。
7日上午7点多钟到达大连,我坐三轮车到码头买了个5等舱,把行李寄放后又到大连的街上转。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意思,转了半小时不到就回码头等着上船。
说来也巧,上次我们俩回家是双号到的,船是双号发,这次我是单号到的,就来个单号发船,都是当天就走了。看来我是有坐船的福气。
一路航行,风浪也没有,平安无事地在9日上午4点多到了家。
美中不足的是连续两次坐船都是“长征号”,也许这是老天有意安排的,我真不知道这新的长征要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单独回家,一路上十分想你,我相信在你的努力下我们一定会很快就见面的。
希望你要注意休息、注意饮食。政治复习提纲的答案有了吗?所有题目你都做好答案了吗?
我就要开始办我的病退之事了,有结果会告诉你。
另:钱不用寄,我还剩25元。
那些钱你留着用,等你考上大学你就把行李托运回来,然后到泰山顶去一趟,在东北也玩一玩。
1978年5月9日上海”
从上海到爱辉,信件在路上一般要走一个星期。我接到这封信时,已经是5月16日。在把当天规定复习的题做完后,已经是半夜12点,我坐在窗前给她回信:
“你好!
信已收到,总在担心你的一路行程,接到信后,心中石头才落地。
由于你在黑河托人带的信到我手中时,100元钱已经邮出,所以就不能怪我了。而且你在上海搞病退恐怕时间会很长的,这点钱也根本不够花,你就留在身边以备万一之用吧。”
这100元钱,是我去年年底分红的一部分,我想给晓晗带走的,但她坚决不收,我说那就寄给你。她一回上海就写信来,一方面报平安,一方面是怕我给她寄钱。
其实,钱在她走的当天,我就从邮局寄出了。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想起白天在江边复习背题时从头顶上掠过的大雁和在身旁绕来绕去的燕子,于是继续写道:
“春天到了,大雁一群群从东南飞向北方,在空中嘎嘎地长鸣,壮观地排着人字形掠过了黑龙江;燕子却双双回来,在江面上穿梭着、嬉闹着,高兴地用尾巴蘸着江水,发出欢乐短促的尖叫。
我们俩,就在这美好的季节离别了……
封冻了8个月的北疆田野,冒出的草儿该是多么嫩绿呀,可它在我眼中却失去了往常的色泽;淌走了冰排的黑龙江,该是多么清澈透明呀,可是我的心却不再为之吸引。
充满活力的春天来了,我们一南一北,感觉四周还在寒冬一样。
因为我的眼睛和我的心已经有一半随你而去,剩下的一半在离你遥远的地方,分秒必争地、机械地努力迎考。
未来会如何?能不能实现各自的愿望?你我都不知道。
考大学的事,我将作百倍的努力,但也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们的命运不能完全依赖它,即使失败,再艰难的路也要走下去。”
此时闹钟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我在信尾写上:“1978年5月17日 爱辉”。躺在炕上辗转难眠,突然想到:一个在上海搞病退,一个在边境考大学,在这人生转折关头的两地通信,如果保存下来,将来老了拿出来看看该多有意思呀。
186、两地考验 '本章字数:1586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03 11:14:47。0'
第一封信寄出第11天, 估计晓晗收到我的信,而回信正在路上。但我这些天一直担心她的病退是否顺利?同时也觉得上封信里有些话没有说透,因此又写了一封信给她:
“你好!
分别已经快一个月了,十分想念。
从心里来说,不想让你在我面临紧张复习时离开,但为了你今后的生活,只能这样闯一下,但愿你有好运气!
你这次在大连买五等舱回上海,实在太艰苦了。舱底通铺,一条草席,一条毛毯……很难想像你是怎么在船上度过那三天的?
还记得我们恋爱后第一次结伴回沪探亲吗?火车上你的老毛病――胃疼又犯了,我狠狠心,到大连买了二等舱。然后坐三轮车去大连街头。那天风大,吹起你的头发,你仰头看着我,一脸的快乐。
还记得我叫你去看跃出海面彼此追逐的大黑鱼吗?可带你到了甲板上,鱼儿不见了踪影。你因为晕船而无精打采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儿埋怨,以为我是在骗你。
但我真的没有骗你,只是那天上帝设了一个只让我看,而不让你看的局。
就好像这次,我一回生产队即催你回上海搞病退,你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态度怎么也变得冷冷的,好像在逼你走。我们刚聚即离,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你回上海已经20天了,不会还在因此埋怨我吧?
好在这次“鱼儿”没有失去踪影,你在上海会发觉有这么多的知青在搞病退。上帝,正悄悄拉开重新对知青命运安排的帷幕。当你看到这一切时,是会明白我的用心的。
我何尝不希望你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天来,紧张复习之余,我心里闷得慌,觉得孤单,日子过得毫无意思。
以前我们每天在一起时,好多事情无所谓地过去了,但现在我会特别仔细地想起其中的一些往事。
6月18日就要初考了,只考语文、政治、历史,问题不大。
7月20日的统考是十分关键的。
现在知青点搞病退的人不少,但好多人的材料都被县里压着,说是要拖到6月份再发出去,不知道有些什么名堂?
你的病退有什么进展吗?望告诉我。
1978年5月28日 爱辉”
信寄出一周后,我接到了晓晗的来信。
有意思的是,我们俩人在5月28日同一天分别在上海和爱辉写信,同一天寄出,两封信在对驰的列车上擦肩而过:
这是晓晗那一天给我写的信:
“你好!
5月17日的来信于24日收到。
看到你的来信,我仿佛看见了你,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生活的。
钱已经收到,我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天天这样学习,没有什么好吃的,你也不会照顾自己,肯定是饿一顿饱一顿,估计食堂的情况也就是对付,希望你多买些点心放着。
在我的脑海里,我们是不能离开的,离开后你就不会生活了。
我在5月13日去街道填病退申请表了,目前就在家等着。
为了让自己心里清楚病情到底如何,5月25日,我去第一人民医院拍了一张胃片,诊断为胃窦炎,这样病退的把握就大了。
目前病退的人特别多,陆锡金也自己在上海拍了一张胃片,诊断为胃炎,他说看来要来一番‘刺激’才能达到病退的程度。
我是本身就有病,根本不敢‘刺激’。
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写信告诉你的。
回上海后,有人经常劝我:已经回到上海了,你家里对我们谈朋友的事压力又那么大,黄了算了。
最近我看了电影《红楼梦》,感触很深,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诚的,对于你,我是一百个、一千个相信。我总觉得做父母的不能这样管着我们。
好了,家里人多,烦得要命,我写不下去了,等静的时候我再写。
1978年5月28日 上海”
晓晗信中最后一段,透露了一个信息:我们的恋爱,在经历了个人差异、家庭压力的考验之后,现在又面临着两地距离的考验。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有情人只因经不起其中的一重考验就劳燕分飞了?而我们却偏偏要经历复杂重叠的三重考验!我问自己也问老天:这是为什么?
我把信重新折好,小心地放进一个小木盒里。我要保存这些信件,直到有一个结果。
我只是想知道,在地位、父母、生活的重重压力之下,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它会像种子那样,顶破泥土和石块,迎来阳光和雨露吗?
我会坦然面对一切结果,即使最后俩人分手黄了,对我来说,爱的力量永远存在,因为那肯定是我为了她而放开了手。
187、浪子回头 '本章字数:1926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04 08:29:25。0'
汪永德也去县城办病退证明了。
他的胃老是疼。据他讲,是在监狱里留下的病根子。
这天,他从县城回来,一见到我就笑嘻嘻地说:“县知青办很帮忙,我的病退证明开出来了。他们对我印象很好,都说我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我笑了:“他们说你‘浪子’,你也高兴呀?”
汪永德可能没听懂我说的意思,自顾自地说:“这与你平时同他们谈我的事有关,要不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呢?”
我确实帮过他。
汪永德因盗窃宋集屯供销社,被判了两年刑;刑满释放回生产队后,又被怀疑企图偷知青点的油。我没去追究,反而让他去带工干活。他倒也争气,带工带得不错。等手扶拖拉机来了后,我又让他跟着蔡景行学开拖拉机。自此,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个为了别人称他为“浪子回头金不换”就会如此兴奋的人,说明已经生活在新的精神状态下,毫不忌讳自己的过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应该谢谢他的变化,让我得到了深刻的感悟:无论在哪里做工作,都不要歧视和排斥所谓的“落后”层,不要热衷和局囿在所谓的“进步”圈,要看到,每一个人都有闪光的地方;而作为头头来说,最闪光的地方就是能把阴暗的角落照亮。
我打断汪永德的话,问他:“什么时候走?手扶拖拉机交给谁了?”
他说:“顶多两三天,打理好行李就走。手扶现在给邵家老三了。”
生产队的事,我现在已经完全交给了老吴。我不清楚这些日子来有些什么变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越来越多的知青要离开生产队回上海搞病退,撂下了团支部、科研、机械……一大堆的事儿,老乡是不高兴的。
知青的态度却完全相反。在农村熬了**年,终于好拿着病退证明回上海了,大有“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味道,个个“漫卷‘铺盖’喜欲狂!”
那些日子,往往第二天早上分工时,一看少了谁谁谁,一问,已经走了。连去年刚被招工到西岗子机械厂的知青“凤凰阿哥”也把关系转回了生产队,露了一下脸,哧溜一下,就回上海了。
这让老乡多少有点伤感,他们不再像以前对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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