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他了。瓦刀脸,粉红的脸颊上布满细密的血丝,还有一只酒糟鼻子。他对我很冷淡,一句话不说,开给我一张纸条,找来一个工作人员去给我办转账手续。
事情竟然如此简单。
不久,生产队就收到了这笔钱。
后来每次想到这夜睡在水利科科长家的事,我总在问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再一想,怎么说,我也是被逼出来的。
真的是无可奈何了,450元呢,相当于一个人十多个月的工钱。两年交涉没有结果,三次上门不给回音,碰到谁能不生气?我当时甚至拿定主意,一天不解决就在他家住一天,十天不解决就在他家住十天。
当然最后只在他家住了一夜,就解决了问题。还算好,对他对我,都没有带来太大的麻烦。
我与这个刘科长素不相识,尽管他那天对我很冷淡,但没对我暴跳如雷,没在半夜把我从家中轰走,没叫警察来家中抓我,必须公正地说,也不算个坏人吧。
176、首场雷雨 '本章字数:1663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3 11:36:48。0'
到县城讨债回来,我去看地。
这是例行公事。在夏锄铲趟前,队长要掌握地里庄稼的出苗情况,据此来安排下一步的补种措施和铲趟地块的先后顺序。
小麦已经压了一遍茬,大豆在垄沟上拱出了歪着脑袋的小苗苗,水稻在水池里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针尖儿……一切都还不错。
太阳暖暖的,天气有些闷热。走累了,我坐在地头歇歇。
大地蒸发的热气中,掺杂着庄稼的和野草的嫩芽气息。看着地里那些已经钻出泥土的庄稼,我觉得世上万物的生长也跟它们差不多,在最初时都要靠自己的努力。你看这些种子,在黑暗的地下,上不见阳光提携,下有泥土挤压,根须的生长、芽瓣的拱动,是多么艰难。不过,一旦露出地面,阳光雨露便会前来眷顾,生命就可以茁壮成长了。
我掏出小本本,上面记着:小麦87垧、大豆80垧、水稻46垧、苞米15垧、谷子15垧。
这是生产队今年主要粮食的播种面积,它们分布在大大小小19块地里。我上午已经看了11块,今天能全部看完。
本子上,还有上午看地的详细记录:
江边大块小麦地,密度够,播种质量好,但有地崩子,有点旱,麦叶上有黄点,叶尖焦黄。
树林大块小麦地,密度不如桥坡地,但比去年稠,只是靠东面有漏播,整体播种质量还行。
8垧新荒地种了一年青黑豆后,今年新种小麦,长势良好。
提醒:北面13垧小麦地要抓紧追肥。
大豆地比较集中,西面地第四排低洼地头上有一垧地没翻过来,同机耕队商量一下,抓紧翻地,补种青黑豆。
北面地没有像西面那样按传统的60公分起垅,全部实施45公分垅平播的新法,但垅距情况不理想,宽窄不一。
道西大块豆地,无漏播,但可能播深了,苗没出齐,显得有点稀,靠东面有一条一米来宽的空白,应该是整个半拉播种器输送管堵塞了,可以补种些其它作物。
水稻地西面30垧出苗正常,北面沙土地第一年种了16垧,因地温高,并试验了豆饼颗粒肥和除草醚,苗势喜人。
谷子没什么问题,苞米地在北树林前的8垧有牛马蹄印,还有乌鸦前来叼苗,要加强看管。
晚上,我在宿舍召开队委会。
队委会根据我看地的情况,安排了下一步的工作。
一线劳力以铲趟为主,由我编组带队;
补种地块由副队长老吴和负责科研的晓晗负责;
经济作物和菜地由李承兴带领三线妇女干;
外出副业生产由车马队长何明英带队。
会议刚散,今年的第一场雷雨来了。
在漆黑的夜里,狂风裹胁着豆粒般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击打在屋顶窗户上,天空中不时闪耀着刺眼的青光,如同宝剑般,弯曲着、颤抖地劈砍在被压抑的地壳上。
眼前的一切,都在闪电中伏下背去。
紧跟着,“轰隆……”的巨响,像要把整个地球都炸裂一样,震耳欲聋。
白天的闷热窒息,在雷电不可压抑的吼声中,被彻底扫荡。吼声伴随着清凉,尽情地在空间轰鸣着、弥留着,像陡崖峭壁上滚下无数的巨石,其声之烈,其势之猛,让散会的人望而却步。
老吴慢悠悠点了一根烟,说:“这一时半会的,走不了。”
车马队长何明英说:“走不了也得走呀,我得去马棚看看。”说着,他把外衣脱下来,撑在头上,一路小跑冒雨走了。
保管员李胜俊也一弓身,说了句:“我去仓库看看!”就冲进了雨中。
其他队委一看,也纷纷顶着雷雨散去。
剩下老吴一个,把刚点起的烟一掐,不顾我的挽留,手朝我一摆,走了。
同住的云龙知道我今晚要召开队委会,早早地不知跑到知青点哪间宿舍去侃大山还没回来。我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听屋外的雷雨声。闪电中,可以看到窗外一挂挂密集的水珠巨帘,远处更是茫茫一片。
我回忆着白天看地的一幕幕细节,生怕在刚才的会议安排中有什么遗漏,同时也担心这场雷雨会造成什么新的问题,迟迟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四周静谧,云龙一夜未归。
我推门一看,乌云四散,天开日晴,雷雨早已在下半夜戛然而止了。
门前尘埃一扫而光,大地散发出凉爽、潮湿、令人心醉的气息。隔壁老乡家那一片自留地里,蔬菜叶子上饱含露珠。太阳刚沐过浴,从黑龙江东边苏联边防岗楼的背后,冉冉升起,桔红的,特别新鲜。
对着太阳,我忍不住大叫:“噢!好呀!”
“什么好呀?”不经意中,晓晗来到我的宿舍面前,手里捧着前两天帮我洗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
我笑笑:“没什么,瞎叫的,你看,那太阳多好看!”
她嗔了一句:“一大早瞎叫,你有病呀?”
177、两坊开业 '本章字数:1929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3 11:50:47。0'
俗话说:“近地丑媳家中宝”,对农民来说,地远实在是很吃亏的事。
我们这个生产队的老乡,以前大部分是古城里的镇民。解放后政府不支持经商,组织了农业合作社,这些人转而务农。土地是东一片西一片凑起来的,大多很远很差。
同样起个大早,邻队的社员都已经在地里干活了,我们还在半道上呢。一年里,不知道在道上要浪费多少人工和马力。
再说,老乡分散住在古城的南头和北头,也不好召集。
只是镇里的人,脑子比屯子里的人活络。粉碎“***”后,几个老农一看不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就建议建一些粮食加工业,比如豆腐坊和电磨坊。古城东南西北几个队和公社干部、社直单位人也不少,这些粮食加工在为古城居住人口提供方便的同时,也能为生产队挣不少钱。
队委会酝酿后,进行了前期准备工作,今天,豆腐坊和电磨坊开业了。
天还蒙蒙亮,我就去看当天的营业情况。
豆腐房开在古城的主街上,离知青点没几步远。老远就看到豆腐坊亮着灯,屋顶上炊烟袅袅。
走进豆腐坊,一匹瞎马正围着磨盘在转,磨盘上吊桶清水,桶底有孔,一溜细水慢慢地灌入磨眼。
来自关内的老邵自荐做过豆腐,就让他负责这摊了。他昨夜就开始浸泡豆子,现在只见他把这些泡大泡长了的豆子往磨里加,磨碎的豆子变成乳白色的豆浆,从磨缝里涓涓流出。
然后又把豆浆倒入大锅,等大锅烧开了,老邵开始滤包。他把纱布四角系在十字型木架的四个顶端,中间悬挂到房梁上,轻轻摇动,浆水哗哗流出,纱包里留下了豆渣。
过滤后的豆浆再经过第二次熬煮后,老邵舀了一碗给我,说:“你尝尝。”
我尝了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说了声:“好!”
老邵乐呵呵地拿起早已调好的卤水,慢慢融入豆浆,豆浆神奇地逐渐变稠。只见老邵用大勺把豆腐脑舀上豆腐板,分装在两个板盒内,舀平抹平后,再用木板压上。
他对我说:“把水控净,撤掉板盒,豆腐就成了,不过这要等一两个时辰。”
我有点担心:“你最好在门口贴个告示,要不大家怎么知道今天卖豆腐呢。”
老邵笑了:“你放心吧,保证全部卖光。就这点东西,昨晚已经全部预订出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我再去电磨坊。
因为新的知青食堂在秋天盖好后,可以兼做会议室,我们把现在的政治文化室改造成电磨坊了。
电磨坊还算比较现代化,用的都是机器,可以碾米、磨面、轧大小碴子……
早在一个月前,就让国明学着掌握机器,让他负责电磨坊的事。一大早,国明已经到了,正在给送粮来的人登记。
我问国明:“今天开张有什么问题吗?”
国明说:“昨天晚上又试了一下,没问题。”
送粮来加工的人中有人同我打招呼:“你小子精呀,又开豆腐坊又开电磨坊的,想当地主老财啦?”
我回应说:“管它当什么呀,我还想明年开油坊、开酒坊呢!只要能挣钱就行!”
大家一片笑声。
开玩笑归开玩笑,可我心里突然想到,如果真能办起四大坊,不光能挣加工费,那些加工下来的辅料――豆饼、豆渣、麸子、酒糟还能办个养猪场。
自从北边提水站搞好好,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能不能把知青点从古城里搬到北树林去,搞喷水灌溉、打渔种瓜?对,还可以利用粮食加工的辅料,在那里办个养猪场,就地造肥,往沙土地里送肥也近便。那样,北面沙土地怕旱缺肥这块心病就可以去除了。
正当我在那儿想入非非时,张春芳来了,她悄悄对我说:“秦燕出事了!”
我一下紧张起来:“出什么事?”
张春芳说:“她怀孕了。”
我不再多问。
知青吴昆与秦燕谈恋爱已经大半年,肯定是俩人失控出了这个麻烦事。
知青下乡已经七年,年龄大了,恋爱是正常的事。光我们知青点里,现在谈恋爱的已经有五对。但谈恋爱是把双刃剑,互帮互助,甜甜蜜蜜是好事,但一旦偷吃禁果,女方怀孕,那就麻烦了。
秦燕虽然平时看上去胆小谨慎,实际上却是个很情绪化的女知青;吴昆平时看上去老实,却也是个内心很冲动的人。两人整天卿卿我我,粘在一起,很难保证不出事。
吴昆这小子最近外派搞副业,不在生产队,就算现在找到他,埋怨他,又有什么用呢?
张春芳平时与秦燕关系不错,想陪秦燕去县医院人工流产。之所以不想在公社医院手术,是因为公社医院里都是熟人,有点屁大的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更何况这种事?
那时,听说过兵团和其它农村有干部老乡强奸女知青的,后来枪毙了一些人;还听说过有一些男女通奸的,也被抓起来批斗判刑。爱辉县这块地方民风还算好,没听说左邻右舍的生产队发生过这些事。但即使是男女知青处朋友,未婚先孕,总会被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话,自己也觉得羞耻。
都是上海知青,我不想让秦燕落到难堪的境遇。
但是要到县医院打胎,必须要生产队开证明,否则医院不接受。
开证明的公章在会计那里,我对张春芳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开证明了,你们直接去县医院找邵子昂,让他帮忙想办法。”
邵子昂去哈尔滨医科大学读书后,又分回爱辉县,在县医院当医生已经两年。作为年纪长我们五六岁的他,应该会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
178、知青大会 '本章字数:1817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4 10:18:09。0'
1977年7月,黑河地区在北安召开知青代表大会。
在黑河地区,共有7万多名来自上海、北京、天津、杭州、哈尔滨的知青,分属于各个农场和农村生产队。
我们县有80名知青代表参加这次会议,6月29日一早,在县委大院集合后,分乘三辆客车出发去北安。
中午,在孙吴县委招待所用餐。下午,有一辆车打陷,堵在路上,结果碰到了孙吴县和逊克县同样来参加会议的知青,好几百知青聚在一起,好热闹。
晚上到北安,在会议专设的餐厅吃饭。没吃饱,我叫上公社一起参加会议的8个男知青,去住处附近找了家餐馆喝碑酒。
几杯酒下肚,大家谈起***来。
听说中央前些日子将***的两封信转发到了县团级。什么内容我们不清楚,只知道今年1月周总理逝世周年纪念活动时,各地群众喊出了***复出的要求。中央现在转发***的信,也许是他马上要复出的迹象?
早在两年前,***主持中央日常工作时,就曾听说他的全面整顿,特别是在科教领域的整顿上,就尖锐地指出:“现在科研队伍大大削弱了,接不上了。”他提出:“选数理化好的高中毕业生入学。”***的这个主张,直指知青上山下乡采用“一片红”模式的弊端。
后来,由于***第三次被打倒,使高中生直接上大学的设想未能实行,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也进入了“扎根”还是“回城”的激烈冲撞中。
其实,文革前,***是中央决策层里倡导知青下乡以插队为主要形式的第一人。
那还是在1963年,中央开始动员不能在城镇就业的青年学生,到农场兵团去,但需要安置的青年学生很多,而农场兵团的容纳力不足,安置费用过大,国家财政承负太重。
时任党的总书记的***,最早提出城市知青下乡从农场兵团为主,改为以插队为主。1964年1月9日主持中央书记处会议听取中央安置领导小组汇报时,他首先算了一笔账:每年要安置100多万知青,农场兵团的安置费每人大致需要1000元,这就需要10个亿,这条路走不通。而农村插队每人给的安置费不到200元。由此可见,***倡导以插队为主,是从国家财力状况出发的。
***还指出,以插队为主的城市知青上山下乡,是一件长期的大事。要把安置知青同治山治水治碱结合起来,同国民经济发展规划结合起来。
可以推想,如果没有发生“文革”,不能在城镇就业的知青,仍会继续走上山下乡这条路,并长期在农村扎根。
但“文革”中,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以“接受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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