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社回来,我边吃饭,边找了几个知青,把他们分成四拨,一拨去边防对解放军表示感谢;一拨去社员老车家慰问,他在救火时把手臂烧伤了;一拨把救火现场的东西归拢,然后去附近社员家,看看借他们的水桶脸盆有摔坏的就拿回来修或赔;一拨去隔壁生产队的知青点,他们在今晚的救火中也出了不少力。
饭后,我挨个去知青宿舍走了一下,看看知青都还好,除了有几个手划开的外,没有大伤。又去专门看望了做食堂的三个知青,安排了明天的伙食,告诫他们要严防偷盗。
然后,我回到自己居住的宿舍。
这个宿舍是当年插队干部住的,单独的小院子里,有一大一小两间房,插队干部回上海后,我和会计刘金鹏在那里住。因为会计有各种账本票据要保管,不能住在集体宿舍,而我经常要召集队委会,也不能影响其他知青休息。
当晚,我在那里召开队委会,决定把我和刘金鹏住处平时一直空着的大间拿出来做知青点的食堂,保证明天正常开饭。
散会后我记完日记,已经是夜里11点多,心里放心不下,就又来到着火的现场。
老远,我闻到一股烟味,心里暗暗叫道:“不好!死灰复燃!”
我一边去宿舍招呼已经睡下的知青起来,一边在宿舍门后抓起一只水桶往缸里舀了水往现场跑。
这时,屋顶上已经有两处像点了灯一样好亮。爬上去一看,好家伙!天棚上有两处脸盆大小的地方,正吐着蓝色的火苗。我把一桶水全部浇上去,哧溜一声,冒起一股水汽,可那火还亮着。
正在着急之中,知青忽拉拉地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弄灭了火,只见天地瞬间一亮,如同白昼一般。轰隆一声,打雷了,下雨了!
大家都说这回没事了。我说不行,安排凤凰阿歌和小弟弟守夜。
第二天早晨一问他俩***况,他们说:“昨夜你们走后,老天干打雷,雨没下多少,而那屋顶上的火星,果然又复燃过三次,都被我们及时处理了。”
142、扑山火(上) '本章字数:156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15 15:47:21。0'
食堂搬家了,知青一天三餐全部到我和刘金鹏住的地方吃,从早到晚热闹得不得了。
但那天的大火,这两天老在我脑海里飘呀飘的。
晚上,食堂大间里已经空无一人,我记完日记,躺在炕上,想起了两年前,还在黑河师范时,我参加过一次扑山火:
那年十月初,小兴安岭发生了特大火灾,学校组织了五十多名扑火队员上山,我报了名,但没批准。
五天后,他们从远离黑河100公里外火场上回来了,其中少了一个。他们说:“被火烧伤的那个同学,正躺在医院里。”
据他们叙述:昨天中午,已经跟着火头转了四天的扑火队员,坐车一个多小时,到了另外一个火场。站在汽车上,能望见前面一片火海。
大家下车吃了一些面包和饼干,开始向山包上冲去……
扑灭了这个山包,人员开始向山下撤。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刮来了一阵回旋风,把火又燎到刚刚扑灭的山包上,还没来得及撤下的扑火队员被包围在火海中间。
有人大叫:“顶风冲出去!”
大家一齐顶风冲进火线。
但有一个同学被倒树绊倒,一个跟头摔在火堆里,两只手烧坏了,脸上燎起了大泡……
讲述扑火经历的同学穿着挂破的衣服,一个个都被薰得黑黑的。
就在这天半夜12点,学校突然组织第二批扑火队,这回轮到我们出发了。
我们第二批扑火队员的线路是五道沟――七道沟地营子――大青屯――河西。
我的行装:是一条麻袋,用绳子扎紧底下两只角,然后再扎紧袋口,就成了一个背包。包里一支笔,一个日记本,几盒压缩饼干和几个面包,还有一棵大白菜。
有人奇怪:上山扑火,你背棵大白菜干啥?
没想到吧,这棵大白菜后来竟成了宝贝疙瘩,怎么回事?留在后面说吧。
从大青屯到河西时,全是山间小路,由一个鄂伦春族向导带领我们,他已经68岁,断了一条胳膊,可他骑在马上是那样挺直,下马行走时又是那样轻松,我们跟在他后面翻山越岭走了有60多里地,夜里来到了河西金矿的招待所休息。
早上起来,我们从河西出发进入火场,打了20多里的山火,不知不觉已经到午夜12点,我们和山火连续搏斗了16个小时。
大家劳累不堪,许多人实在累得不行了,就躺下眯一会眼,然后再跟上因扑火而缓慢前进的队伍。
在经过一片苔头地时,不少人跌进了苔头缝的深水里,水一直浸到腰部。
冷、饥、睏,一齐折磨着我们,而山火却一望无际。
这火围着重重山峦绕了一大圈,要是光靠我们这支七八十人的队伍,再扑二十个小时也不一定能扑灭。更糟糕的是,我们刚刚扑灭的火,在后面又复燃了。领队的急得头头转,而大家也觉得是白费力,丧失了信心。
我建议,分出十人作为小分队,去拦住后面的火,其余人继续沿着火线打下去。领队采纳了我的意见。
队伍经过了一片白桦树林,我们迷路了。
月亮是那样的洁白明亮。在这片无风的白桦林里,我们终于躺下了,舒展一下酸疼的胳膊和腿。
面包已经浸湿,如一坨稀泥,只好撕开压缩饼干的密封纸,啃着硬如砖块的饼干。我拿出那棵大白菜,扯下一片叶子,那菜帮子饱含水份,汁水甜甜的。好多人都向我讨要白菜叶,一片一片地一下子就分光了。
只剩下鸡蛋大小的一颗菜心,真成了宝贝,我把它又放回麻袋包里。
神秘的独臂鄂伦春老人出现了,他骑在马上,披着月光,向我们大叫:“跟我走!跟我走!”
原来,指挥部命令他找到我们,把我们再领回河西。
我们拉开两腿,跟着独臂鄂伦春老人的马,在密林中穿行,三个小时后,来到一条公路上。
已经连续奋战二十多个小时,大家再也走不动了,出了密林,全部躺在了公路上。
独臂鄂伦春老人挥鞭催马急驶而去。
半个多小时,来了一辆卡车,把我们载回河西大青屯。
大青屯是一个只有七位光棍淘金老汉的地方。据说他们是三十年代从山东来此地掏金的,后来淘金不成,穷得娶不起媳妇,连老家也回不去,干脆就结伴在这里等着终老了。
老汉们煮了一大锅猪肉粉条,这下馋坏了这帮饿鬼,个个像强盗一样蜂拥而上,党员团员和群众抢作了一堆,还要捞干的。
我算是第一次看到饥饿会把人变态到什么程度。此时,能保持常态的人真的很少很少。
143、扑山火(下) '本章字数:140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15 16:21:20。0'
吃完猪肉粉条,指挥部下令就地休息,于是大家和衣就地倒下,从清晨一直睡到傍晚。
晚上,指挥部下令让我们去五道沟集中,然后从泥鳅河那儿沿公路打出一条防火道。因为西边的火已经烧到近公路了,打防火道是为了保护公路东边的森林。
泥鳅河很小,没有水,却长满了蒿草,泥鳅河前面是一条南北向的公路,我们到达目的地后,碰到驾着三辆马车过来的当地人,他们让我们越过公路,到河边打防火道,这样可以保住从公路到河边这200多晌的马草。
我们照当地人说的做了,却发觉上了当,因为风向不对,半天才放火烧出一点点防火道。
空中浓烟已经弥漫而来,眼看大火就要来了,我们赶快撤回到公路前边打防火道。
黑夜中,山火来了,我们站在防火道上,看到大火飘在树梢和草尖上,就像随风飘荡的碎绸。
它顺风冲向河边的一个山头,大火平地而起,巍然屹立,火头和浓烟直冲天空。仅仅几分钟,大火就冲上了我们要花半小时才能爬上去的山顶。
在我们面前,展开了一片火海,这火海平面朝我,翻滚着浪头,跳跃着浪花,“劈里啪啦”的火海涛声令人惊骇,火光照亮了方圆几里地。
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火的威力:一座几分钟前还是茅草丛生,落叶满地,树枝招展的林山,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焦黑的秃山。
大火在山上发疯般地肆虐,却无法越过公路和防火道,于是在公路西边慢慢熄灭。
火过之后好久,山上还冒着残烟,亮着点点未烬的火球,如眨着晶莹泪光的眼睛。
又过去了一个与火搏斗的夜里和早上,火情仍然无法控制。
午饭后不多时,风猛烈起来,呼呼地号叫着;天色也阴沉起来,太阳像一只无光的白球,逐渐消失在茫茫的烟色里。
风开始转向,火从西北向我们这儿――河西扑来。
我们沿着一条浅沟,打好了一条防火道。烟火笼罩了远处层层山峦,慢慢向我们逼近。
指挥部的总指挥也在现场,查看已经越来越近的火势。在一阵浓烟来临时,他命令我们全部趴在浅沟里。
只听到头上“轰”的一声,又连响了两下,一阵灰屑带着热量落下。
见旁边有人站起,我也起来,只见那火竟然越过浅沟和防火道,已经把我们甩在身后,跳到了前面的山林里,一路燃烧下去。
总指挥无奈地叹了口气:“火借风力呀,风实太大了,连防火道也挡不住了。”
不知老天是否起了怜悯之心,此时下起了雪。
人们欢呼起来,大家都知道,这雪一下,火就要灭了!
总指挥刚才还一脸的无奈,此时竟然大笑,用嘶哑的声音大叫道:“停止工作,回去待命!”
看到大家高兴地走在回指挥部的路上,我深觉遗憾的是:我们还在靠天吃饭,人的力量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征服大自然的程度。
晚上,我穿着棉衣棉裤舒服地想好好睡一觉,但这是一个没有窗户和门的破房子,风带着雪灌进来。
半夜冻醒,我起来走出门外一看:嗬!那雪已经把道路、房屋、群山铺得厚厚一层了。整个世界换上了白皑皑的冬装。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是它,向我们宣告:火被打败了!
清晨起来,雪稀稀拉拉地飘着,差不多要停了。太阳使劲在灰茫茫的天空中探出了脑袋。
我们离开河西,打道回府。
我的麻袋背包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支笔、一本日记本,还有那颗鸡蛋大小的白菜心。
我把白菜心放在口里,在我舌齿的挤压下,嫩嫩的它,分泌出甜甜的汁,慢慢地滋润着我的嗓子、滋润到我的心。
怎么还闻到一股焦味?。
下雪了,山火应该是不会再烧了,我翻个身又想睡下。
可是焦味越来越浓,我心中不安地惊醒过来,推开小屋的门来到大间,发现晨曦透进窗户,做食堂的何雨琴已经来了,生起了火。
灶坑里的豆杆燃烧得正旺,轻轻的炊烟划了一道圆弧,平静地悬在半空,慢慢弥漫在食堂里。
144、顶住压力 '本章字数:1267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16 08:54:28。0'
大火之后,知青点彻底从清真寺搬了出来。
在这之前,知青沿着江边盖了三幢房,已经不再在清真寺住宿,只留下清真寺的偏房做食堂,现在连食堂也搬了出来。
可恨的是大队武装民兵排长林石海,最近公社组建了一个基建连,把他调去当连长,他说要在清真寺设立连部,盯着我要知青点拿2000元给他,修补屋顶烧坏的那个偏房。
我真弄不明白,他在公社大院里随便找间房就可以当连部,为什么偏偏要看中清真寺?这不是存心吗?
我以水稻打场交粮太忙,拖着没理他,他就天天拿回族老乡来吓唬我。一直拖到下大雪,没办法修屋顶了,这件事才暂时搁置了。
不过,水稻打场确实很忙。
今年生产队种了四十垧水稻,长得还不错。场院里堆成山的稻垛上,挑起的个子沉甸甸的,马绳口淌出的稻粒黄澄澄的。
可是等轮到最后十垧地的水稻运到场院里时,挑起的个子轻飘飘的,马绳口里淌出的一半是水稻一半是稗籽。
大家都知道,这十垧水稻地的技术员是顾本产。
此人过去是地区干部,因在经济上犯错误,被革职到古城中学当老师。然而祸不单行,在一次赶车上山为学校砍柴时,又摔断了腿,成了残疾人。后来又因账目不清,直接被贬到生产队当农民了。
他是个老光棍,天天瘸着腿去大田里干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但他也算个有文化的人,天天干活时带着书报,只要有空,他就看书看报,也不跟人啰嗦。
我见他有文化,今年春天就让他当了水稻技术员。生产队种了四十垧稻田,他管理其中的十垧。
水稻技术员这活,是要点文化的。比如土地平整测量、生长期水量控制、灌浆期的防霜,等等。
原指望他能结合书本知识,在水稻种植管理上做得更加细致到位,甚至还能有一些小创新。
但是我忘记了他的一大弱项:他是一个有污点的人。当时的大环境下,一个有污点的人,一般都活得很窝囊。
叠稻埂时,有人偷工减料,他不敢指出。撒稻籽后一放水,他管理的二里长的几十排稻地,一夜之间,从头到尾,稻埂全部被冲垮。
放水灭稗草时,其他水稻技术员欺他胆小,堵了他十垧稻田的进水道。结果,稗草没淹住,长过了水稻。
年底打场脱谷,他的十垧地收了一半水稻一半稗籽。社员边干活边骂,骂他,也骂我,还有人又将此事上纲到“依靠什么人的阶级路线”上去了。
顾本产觉得连累到了我,在路上见到我,害怕得低下头,一瘸一瘸而过。
我确实压力很大,甚至很后悔用了这么一个水稻技术员,让集体蒙受了重大损失。
怎么办?再让他一瘸一瘸地回到大田去?我倒是解脱了,但此人这一辈子就生活在失败的阴影中,再无出头之日。
我不想这么做,反省自己的用人之道,我也有教训要汲取:光想到发挥别人的长处,没想到还要弥补别人的短处,在用人上存在很大的欠缺。
我与同样担任水稻技术员的刘金鹏分析,此人有干劲肯拼命,也有悟性会汲取教训,如果支持他在管理上敢于把关,还是大有希望的。
我对刘金鹏说:“为了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再冒一下险吧。你去转告顾本产,就说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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