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来看萧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关怀,萧同心中一暖,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地上,头靠在她温暖的腿上。
「同儿,有什么事,跟娘说说。」这个温柔的声音,满含着关爱,使萧同心中一暖,也让萧同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夜,和那个小狐狸一样的家伙来,萧同猛地抱住萧夫人的腰,紧紧贴在她怀里,把小猫一下子挤了出去,让它好一阵恶声恶气地乱叫,毛都竖起来了。
萧夫人轻轻地抚摸着萧同的头顶,叹了口气。
咦,萧同奇怪,娘从来不叹气的,这是怎么了?他疑惑地抬起头,母亲正温柔地看着他,又伸手抚摸他的脸,「同儿都这么大了,遇见的人和事越来越多,有些事,不像小时候好解决了是不是?」
萧同大是感动,知我者,亲娘也!
伴着窗外潺潺的雨声,萧同把与莫离的事细细讲给娘听,末了说道:「他又胆小、又软弱,很没出息,老爱哭,可是,可是……他也很好心眼,吃了亏也不计较,总爱哄人高兴……他很聪明,当初在家里先生教李白的《蜀道难》,我背了一个月都没背会,可他说他只用了半天就背熟了……他也会关心人,在山里的时候,每天都是他给我梳头,很轻巧的,就像在家的时候您给我梳头一样……」他低头扯着萧夫人裙子上的飘带,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他,只要看见他,就觉得开心……他的声音很像您,娘,他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不过比您狡猾,像个小狐狸。」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傻瓜狐狸。」
萧夫人笑了起来,道:「什么叫傻瓜狐狸!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奇怪了。」
「他对别人像傻瓜,对我像狐狸啊!」萧同理直气壮地道。
「傻孩子,那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有所顾忌,总是让着他,而他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才敢欺负你。」
「这样啊——」萧同恍然大悟,这小子,就是吃准了他拿他没法,才敢一再欺他,萧同因为一心只想讨他欢喜,才处处受制。他还当自己也变没用了呢,想明白这点,心中大乐,又问道:「娘,爹那么怕你,也是因为这个吗?」
「你自己说呢?」萧夫人抿着嘴轻轻地笑了,眼光中居然也带出了一丝狡猾。
「那怎么让他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呢?」萧同接着问。
「人的品性各有不同,两个人相处,只要对方心中有你,自然会顺着你,只不过谁在对方心中的份量重一些,说话自然就占些上风。」
「那我想办法让我在他心中份量重一些。」萧同兴高采烈地道。
「你啊——」娘点点他的额头,「只怕跟你爹一样。」
「怎么?」
「惧内。」
「惧内?」萧同摇摇头,又笑了起来,抱紧她,「惧娘这样的内也好幸福啊!」
萧同贴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嗅着她独特的淡淡香气,心中满满都是幸福。像当年小的时候,天天跟爹抢娘亲,连晚上睡觉都不肯离开,弄的老爹好生着恼,出尽花招想赶走他,恨不得狠狠打他屁股。说起往事,母子俩笑做一团。
萧同觉得自己喜欢莫离,可能算是有点恋母情结吧?不过莫离跟娘并不很像,他可不能算是个温柔贤淑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孩子。不过他是男是女萧同倒并不在乎,比起性情相投的快乐,这些都是末节小事了。
良久,萧同忽然想起:「咦,娘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奇怪啊?你不觉得我爱个男人很奇怪吗?」
萧夫人道:「只要你愿意,有什么办法,做父母的只求儿女幸福罢了,是男是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听你讲那个孩子也怪可怜见儿的,心地应该是不错的,才能让你一心挂念着。如果他能从此让你收了心,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萧同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望着萧夫人的眼睛,问道:「这事儿您和我爹早就商量过了?」
「嗯,小悠两个月前就过来把事情都说了,我们也想了好久,最后觉得还是依着你罢。」
哼,萧同就知道,又是小悠,不过他这一次算是帮了萧同的忙,就不恼他了,如果不是他先说了,让爹娘考虑了两个月,依萧同的爆脾气,难保不把事情弄砸。事情顺利解决,萧同一时心情大好,跳起来,一前一后连做了两个空翻,惹得萧夫人一声惊呼,又是止不住地笑。
哈,好久没有逗娘这么开心了,萧同也笑眯眯的,合不拢嘴。
萧夫人又道:「缘分这件事,自有上天注定,那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不过,有时候也有点造化弄人。」她看来萧同一眼,才接着道:「现在那孩子被送进了宫,身份自是不一般了,虽然你这么想他……但将来的事,却也是说不准的……」
有什么说不准的?萧同心想,才不管他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不论想什么法子,我也一定要救莫离。他不是被弄昏了硬送进宫去的吗?那么的不情愿,好可怜,既然有我在,怎么能让他这样痛苦下去呢?不不,说不什么也不行!萧同咬牙,他事我的莫离,还得陪我一辈子呢!一定要救他出来!
转眼又是中秋佳节,全家人吃了团圆饭,移到花园中赏月闲聊,共用天伦之乐。渐渐地夜深了。小孩子们玩累了,早被带下去睡觉,将近三更,父母和兄嫂都回去休息,萧同却一人独自留了下来。
月移花影上栏杆,他手中举着一杯酒,想邀明月,却又了无兴趣。园中已无别人,干脆带一坛酒,跃到亭子顶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不必千里,莫离就在几里之外的宫城之内,可有与他共这一轮明月么?那个善良温柔爱哭没用的小莫离,在萧同的心中,永远都像天上的明月一样皎洁,不染俗世的尘埃,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经历了那么多的苦,依然清凉如婴儿,无怨无悔。这样的一个人哪……让我如此牵挂,难以忘怀……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萧同想想当年上学堂记得的几句诗词,不知有没有丢到爪哇国去?搜搜肠子——
仰头一大口酒——明月千里照相思……
再来一大口——情入愁肠,化做相思泪,有理啊、有理……
再来一口——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加一口——
「呸!」哪只破鸟中秋节不回家看老婆孩子,飞过萧同头顶还留下点到此一游的物证,好死不死正掉入萧同仰起大张的嘴里!
「呸呸,哇——」诶,今晚的好饭算是白吃了!那也罢了,只是萧同心里哀叫:我的女儿红啊——这么好的三十年陈的女儿红,当年父母成亲时亲手埋在梅花树下的纪念品,今年难得他在家过节,爹也只舍得给了他一小坛,这下糟蹋了好几口!
恨啊!此恨无计可消除!萧同高高立在亭子顶上,无声地长啸一声——做做样子,可不敢当真鬼叫,吵醒了半个京城的人可不是好玩儿的。
握紧拳头向天上明月使劲挥了挥,他垂头丧气地跳落地面。腹中空空,院中亦空空,花园中最美的地方被他弄一蹋糊涂,只好离开。转来转去,探头向自己屋里一望,空屋寂寂,不想进去。
再晃,那边爹娘的大屋早黑了灯,两老相亲相爱,相濡以沫……那边大哥大嫂双宿双栖,只羡鸳鸯不羡仙……再过去两小无猜,天真无邪,浑不知人间无限愁滋味……
只有他,形只影单……怎一个「愁」字了得!
冷风一吹,萧同酒劲上涌,一把扯开了衣襟,让清凉的夜风直接袭入胸怀。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就让这清风,吹去所有的烦恼吧!
可惜风太小,断断续续,竟又不吹了。萧同大怒,扔掉酒坛子跳起来,干脆在墙头上飞奔过去,自己带起一阵风来。
京城中宅弟密密麻麻,一座接道一座,片片屋顶遥相呼应,萧同身体中追求速度的本能又在叫嚣,开始在屋顶上施展起轻功。快!再快!冷风扑面,热血沸腾,好爽快!!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一座高高的屋顶上,隔着一条宽阔的大街,对面一道朱红高墙,隐约可见里面一片黄色的琉璃瓦顶,层层叠叠向内展开,异常的整齐广阔,借着酒劲和飞奔的冲劲,萧同提气径直向前扑去,快到墙边时身子微微一沉,右手早已抽出怀中平素用来爬城的三丈细索,抖手挥出,缠向大墙内一棵高树的树杈,微一借力,人已轻轻掠过墙头,飞到树边,沿着巨大的树干滑了下去。
树干其实离墙尚有一丈多的距离,树下就是一个莲花池,萧同从一丈多高的树干上滑下来,酒劲影响了手劲,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掉入池中,冒出头来时,顶着一头一身翠绿的浮萍。
这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萧同回过味儿来,一道黑影飞扑而至,剑光闪烁,直刺要害,竟是想要萧同命的架式!
不及起身,萧同又潜入水中,刚才一眼看得分明,这个池塘曲曲弯弯,从一座水榭下穿了过去,他从水榭底下穿过,从池子另一头冒了出来,窜上岸去,瞅准一座假山钻了进去,不料这回却正碰上两个宫廷侍卫打扮的家伙,他们静静地伏在花丛后头,看样子像是正在值岗。
宫庭侍卫?!萧同一惊,难道我头晕眼花、竟闯入了宫中?
「有刺——」两个侍卫刚喊了半声,被他当机立断地打晕,身后劲风袭来,他侧身一避,原来是刚才那个黑衣人追了过来,嘿,这宫中明岗暗哨还满多的嘛。
刚才半声呼喊已惊动了人,暂态间人影幢幢,步履声与灯光四起。
得快走,怎么又惹事了!萧同懊恼地想着,把逃命的轻功发挥到极致,向比较能够隐蔽的花园中窜去。花园甚大,有大段的宫墙,只要到了墙边,就好脱身了。
在花园中七弯八绕,身后的追兵已只剩了四个黑衣人。看来这就是传说中宫内的暗卫了,身手还当真不错,可惜不是交手的时候,萧同现在一心只想逃出去,不要给家人惹祸。
刚要转过假山,劲风暗动,有埋伏!!
萧同猛地立定脚步,身子极力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了一只黑黝黝的东西,那件兵器如同一条乌木的粗棒,从他面前一划而过,萧同还未直起身来,那粗棒的另一头居然转了过来,向下直击他胸腹,就着刚才铁板桥的姿势,他双足用力,斜斜飞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假山上,痛彻心肺。
萧同顾不得其它,一翻身接着逃,慌不择路,却是向大墙相反的方向逃了过去,待得察觉不对,已窜入了一条小街。四周好像外面的街道一样纵横交错,排列着一个个的小院落,不及细想,他随便翻墙冲入一个小院,其中只有几间屋子。坏了,怕要给人来个瓮中捉鳖!他马不停蹄,从另一头再翻出去,又进了另一个小院。
不多时已穿梭了几条小巷,萧同像老鼠一样乱钻一气,仗着从小打架练出来的身手滑溜,没辜负师父的苦心栽培,居然摆脱了追兵,当然只是暂时的。
靠在一处墙下他喘几口大气,眼睛四处张望——
「呀」的一声,隔壁小院中二楼的窗子打开,一个人探出头来望着月亮,莫离!
清朗的月光下看得分明,这可不正是莫离么?萧同一时忘了身在何处,大声叫道:「莫离!」
迷离一惊,低下头看他,两月不见,他竟瘦了这么多!
「小心!」他一张嘴居然是这么一句。萧同疾向前跃,这一跃怕不有一丈多远,身后金风响动,一刀已劈了个空。
耳听得莫离的惊呼之声,左侧又有两人扑来,萧同百忙中深深看了莫离一眼,腾身向另一面墙上窜了过去,几个起落,又冲进了花园之中。
离朱红大墙还有不到五丈的距离,前面树丛后忽然转出一人,行动也不见如何迅速,眨眼间却直直挡在了萧同的面前。
黑衣太平!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同急急刹住脚步,后面追来的几个黑衣人已扑到身后,其中一人收脚不住,向萧同直撞过来,萧同心念电转,侧身让过,在他背后轻轻一推,一个四两拔千斤,借力将他的身子推得撞向太平,自己已拼命向高墙冲去。太平这人是惹不起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手中长索已经挥出,身后一股大力却逼得萧同不得不回身招架,旁边一个黑衣人手起剑落,已将萧同的长索削断。可恶!萧同只得弃了长索,凝神与太平交手。
看来太平在这群黑衣人中地位很高,他一出手,其他人只是在四周警戒,并不上前帮手——还好,一个太平萧同就招架不住了,再加上其他人更加无法脱身。
太平面上依旧平平板板,一双眼睛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依然不慌不忙,便如同当日在南湖边较量一般。萧同却没有跟他切磋的兴致,这是什么节骨眼儿上啊!只愁脱身不得。
仍然是以快打快,转眼间已交了上百招,萧同看准西北方向一棵高树,离大墙只有两丈左右距离,对于常人来说自然无法逾越,对于萧同来说如果全力一拼的话倒还有希望——
太平又一掌打来,萧同硬碰硬接了一掌,借他之力箭一般冲向大树,足尖在树干上点了几点,已冲上一根高高的树杈,离墙只有约一丈多点的距离了,他提一口气,拼全力跃向墙头,足尖堪堪点到墙头,心中方自一松,背后忽有一股大力袭来,此时萧同已是强孥之末,避无可避,硬生生捱了一记劈空掌,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顺势掉出墙外。
体内气机乱窜,内伤极重,萧同迅速点了胸前几处穴道,暂时控制伤势,接着向纵横交错的街道奔去,只捡小路乱钻。
不能回家,也不能躲到分堂,未确定摆脱追兵时,只能自己找地方躲藏。萧同又吐了几口血,眼前一片金星乱闪。才转过一处街角,七、八个黑衣人冲过来将萧同一围,剑光闪烁,还有一人拿着判官笔。
看样子是另一拨杀手!
「捡现成便宜么?」萧同笑骂,手在腰间一拍,抽出一柄软剑,这是他师父当年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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