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从他手中拿过那本书,翻了翻,眼中的兴趣掩饰不住,忍不住问他:“你都看得懂这些书?”
乐夫一愣,脸有些红。
他自然是不可能完全看懂的,学会读书认字都还没几个月呢,他会写的也就那些字,哪可能都看得懂?
但在陈乐面前,他又不想掉份子,于是撇过头说:“当然能看懂了。”
说着,他忽然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笔记本,在第一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乐夫’两个字,对陈乐说:“媳妇儿媳妇儿,快看,这就是我名字!”
这两个字很简单,两年级的时候陈乐就会写了,因此对于乐夫如此兴奋的样子,他是有些不怎么能理解的。
见他没什么表示,乐夫有些不甘心,又说:“我还会写你的名字呢!”
说着,在自己名字的旁边写下了陈乐的名字,写完后,又觉得两人名字之间空得太大了,他画了根线,把两个名字连在一起。
弯弯的线条中间不小心打了个滑,看起来像是连了颗抽象的爱心。
陈乐一看脸就红了。
现在的孩子早熟,十几岁的孩子都开始嚷嚷着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有些电视剧看多了的还会写情书,画颗爱心连着两人名字什么的,陈乐以前也是看到过有些男生这样做的,但这种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尽管看得出来乐夫并非故意的,还是让他有些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乐夫见他低着头不说话,疑惑地拉了拉他手指,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喊起来:“狗子哥哥——”
会喊这个称呼的人也就只有福娃了,乐夫回头看向门口,就连陈乐也抬起头望了过去。
门被小心地推开来,小孩子的头探进来,福娃看见里面的他们,露出了笑脸:“狗子哥哥小乐哥哥。”
陈乐蛮喜欢福娃这小孩的,又听到他喊自己,更是开心,眼看着就要走上去,就见到门被整个儿打开,雷叔出现在了福娃旁边。
脚步一滞,陈乐嗖地收回步子躲回乐夫身后。
乐夫看到雷叔也有些意外:“雷叔,你咋来了?”
雷叔一手拉着福娃,一手提着背篓憨憨地笑:“今天一大早就听见你这里哄哄嚷嚷的,总得过来瞧瞧发生啥了,就是我家福娃今天闹肚子,现在才稍微好点,还硬要跟着我来,所以耽误了点时间……刚刚那些走了的人都是白老大那里的?”
白老大认了乐夫当儿子的事情早传遍全村了,村里的好多人都羡慕他来着,在村里人的眼中,白老大可是正正经经的有钱人啊,不说家里金山银山的,钞票总有一栋房子那么多了,乐夫跟了他之后,那可不是以后的日子无忧了?
但也有几个人对于这件事情是有些不认同的,这些人多数是村里头上了些年纪,有些资历的,例如轮子叔,例如雷叔。
雷叔是晓得白老大的活计的,又是看着乐夫长大的,对这事自然是有些担心,可白老大决定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办法改,更何况乐夫也乐意,他们也就没人再说话了,可无论如何,真有些事情了,他们这些叔叔辈分的都是要掺和着监督下的,也算是对得起乐夫他爹了。
乐夫也明白雷叔是担心他,就赶紧说:“是啊,白老大说我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所以一些东西必须要准备好,不然总是不方便的。”
雷叔却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些意思:“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你这是啥意思啊?难道一阵子住过就要走了?”
他心里急,语气就冲起来,声音也不由放大了些,福娃抬头看看他,眨了眨眼。
躲在乐夫背后的陈乐身子也顿了顿,耳朵竖起来了。
没想到雷叔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乐夫一时间也有些怔愣,连忙说:“雷叔你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走,我以后也肯定会回来的……”
“那你还是要走的?”雷叔固执地揪住了这一点,定要乐夫给个解释。
乐夫沉默会儿,点点头。
“你就这么走了,对得起你爹?白老大不就是有点钱嘛,你就这么巴不得地换了名字换了姓跟人走了?我说你咋忽然要改名儿呢,敢情等的是这一遭……”雷叔像是被戳中了命点,说个不停,就连口水也在空中乱溅。
陈乐听着他说话,心里暗自欢喜,对于乐夫要出去这件事情,他是绝对支持的,只希望乐夫能坚持到最后,别让这个雷叔说服了才好。
结果证明乐夫的确是个有志气的,尽管雷叔连珠炮似的劝慰责骂不断,他还是坚持着一定要走:“叔,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爹生我养我,这恩我记着哪,只是你也晓得,我不可能永远呆在山里,我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难道要我做个一辈子的睁眼瞎?”
乐夫闭上眼,明明是小孩子,脸上却带了一种连许多成年人都不曾有的成熟与沉稳:“叔,我不甘心。”
雷叔当场滞在原地,乐夫睁开眼看着他,嘴里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山里头,我不甘心啊叔。”
最后一个字落地,话中浓浓的不甘让雷叔扼腕,也让后面的陈乐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
半晌,雷叔叹了口气:“随你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懂,你要真想做,那就去吧,好好干,以后出人头地挣大钱,能有个想法总是好的。只是要记着了,无论如何,你亲爹都不是白老大,自己把握分寸,掂量着些,晓得不?”
终于等到雷叔松口,乐夫心中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明白的叔。”
福娃抱着雷叔的大腿,看看雷叔又看看乐夫,忽然说:“爹,狗子哥哥是要走了吗?”
不等雷叔回答,他又歪了歪头:“我也想跟着去。”
乐夫一愣,雷叔已经急起来:“福娃,你这又是咋的啊,你走了爹咋办你娘咋办?你个不孝的,爹还没死就想着走呢,这几年白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等久了……本来昨晚要更新的,结果太累了,写着写着就睡着了额……无法理解为毛双休日都不给放假T…T……
我再努力写写,看今晚能不能码出第二更来……
☆、33你想逃走吗?
福娃嘴一瘪;低头抓着雷叔裤脚不说话了。
乐夫想了想,对雷叔说:“福娃现在还小;啥都不懂,就是说说而已,叔你也别太急了;以后咋样还说不准呢;就算他真要走;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说啥他也不懂啊。”
这话说得实在;就连雷叔也没了反对的理由;只不过一会儿之后,雷叔又说:“哎,乐夫啊;我跟你说件事儿。”
“啥事儿?”乐夫疑惑地看他,脑中已经在想着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上回雷老大给的那些花钱……”雷叔刚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看了看躲在乐夫身后的陈乐,然后皱了皱眉:“这男娃咋还这么惯着呢。”
陈乐恍然想起陈乐还是很怕雷叔的事实,赶紧说:“没呢,现在可好多了,他可听话了。对了,雷叔,到底啥事儿啊?你这不说清楚我心里也急得慌啊。”
雷叔瞟着乐夫身后的陈乐有些犹豫,到底他是没真正把陈乐当成乐夫的媳妇儿,也是,一个男娃,咋能真当老婆呢?儿子上哪儿生去?
既然不是自己人,有些话就不好太直接地在人面前说,万一漏出去了总是会闹得不开心。
所以雷叔很犹豫,到口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一直低头的福娃忽然仰起头看着雷叔:“爹,你和狗子哥哥去外面说呗,我陪着小乐哥哥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乐夫眼前一亮。
雷叔愣了愣,然后笑起来,弯下腰把福娃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大口:“好!爹的好儿子哟!”
于是雷叔就和小狗子一前一后出门了,也没走远,就在小院里头,距离门不到十米的路程。
眼看着两人走出了屋子,福娃眨了眨眼,像是干坏事一样紧张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小步跑到陈乐旁边:“小乐哥哥。”
陈乐在雷叔走后还是心里有些余悸,他对这些山里人的感觉已经坏到极点,已经是习惯性害怕了,根本就不敢在雷叔面前发出一点声响。
但好在对于福娃他并不厌恶,看着福娃过来也是扯出一个浅笑:“福娃。”
福娃听他喊自己,黑嫩的脸上竟然透出一抹红来,他似乎是有些拘谨又有些期待,小心地看了眼四周,确定乐夫和雷叔暂时不会注意到这里后,才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根细小的短竹棒来。
陈乐疑惑地看着他把那根竹棒一掰——
竹棒很自然地分成了两节,然后,陈乐睁大眼,眼见着福娃从其中一节竹段里拉出了一张小纸条。
抬头朝着陈乐咧嘴露出个有些傻气的笑容,福娃把手里那张卷起来的纸条捏起来交给了陈乐。
陈乐小心地接过,目光认真,平淡的表情下是极速狂跳的心。
这一时刻,他脑中快速闪过了无数电视中曾见过的类似的画面,然后再下一刻,他心中确立了一个可能。
他屏住呼吸,努力压抑住手指的颤抖,打开了那张纸。
纸质很差,摸在手里各种粗糙,白色的纸上赫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你想逃走吗?
大脑迅速将这几个字的含义分析出的同时,陈乐几乎要下意识地喊出声来——当然想!
怎么可能不想呢?他长这么大几乎就没离开过爸爸,这回在外头一呆就是这么久,爸爸指不定都急成什么样子了,更何况,虽然乐夫已经尽最大能力给予他最好的生活条件,但毕竟这地方封闭落后,就连外头随便一个小乡村,条件也比这好几十倍啊。
没有人会在过惯了好日子后还愿意过苦日子的,更何况还要作为其他男孩的媳妇儿过活。
陈乐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忍受不了,不过经过前几次的教训,他已经深刻明白了现在不能再和乐夫闹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乐夫在这里的手段根本通天,他要是急着硬来,肯定又会被抓住,想着之前被关卧室将近一个月的惨痛经历,他就一阵哆嗦。
这次一定要仔细想想,无论如何,确定了肯定能逃掉再行动。
只是机会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时间的等待必不可少,陈乐现在也不急了,就心里悄悄谋划着怎么逃跑,面上是一点声色都不露出来的。
而这次,他忽然收到了这一张纸条,莫名其妙却又正中心头。
是谁给的这张纸?
陈乐低头看把纸条递给自己的福娃,福娃还在他脚边笑着看他,见他看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不可能是福娃的。陈乐心中暗自摇了摇头,又开始想究竟是谁写的这一张纸。
“小乐哥哥,这是我娘写的哦。”福娃忽然出声,一句话让陈乐脸色瞬变。
什么意思?福娃的娘……是雷婶?
他脑中浮现出之前见到雷婶时候的样子,声音挺好听,长得也很好看,就是手上脚上……
对!就是这一点!
陈乐眼睛瞪得老大,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之前雷婶身上锁满铁链的样子……
他猛地低头看福娃:“你娘?”
那声音,虽然尖却是刻意压低了的,他说完小心地看了看门外,确定乐夫和雷叔并没有注意到才稍稍安心。
福娃练练点头:“嗯,就是我娘。”他又停了停,偷偷瞄了瞄陈乐,“我娘说,这东西不能让我爹看见,不然爹要发火,会打她的。”
陈乐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心里激动得难以言语,但他还不至于没有脑子随便乱问,于是长长地呼吸几回,对着福娃扯出一个笑:“你放心,我一定不告诉你爹。”
福娃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嗯,小乐哥哥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他说完又踮起脚,用手遮掩着靠在陈乐耳边说,“我娘在上面写了什么呀?”
“你看不懂?”陈乐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松气。
福娃摇了摇头:“娘之前说教我认字,后来狗子哥哥来了,娘就不教我了。”
小孩子性子纯真,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的都反映在脸上,福娃说话时那一派的失落表情很明显地落在陈乐眼底,就忽然有些摸摸福娃头的冲动。
他想了想,说:“也没说什么,就说她身子不好,没空教你认字,让我教你呢。”
“真的?”听了这话,原本有些恹恹的福娃一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娘真的这么说吗?”
“真的,我不骗你。”话虽这么说,但陈乐还是微微偏过头没有看他。
福娃是听不出他话中的心虚的,只当纸上真这么写呢,就有些小心地问陈乐:“那以后小乐哥哥真的教我吗?”
陈乐刚得到了一个足以让他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的消息,虽然帮了大忙的福娃一点不知情,但他心里还是对福娃很感谢的,于是连忙说:“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哦。”
说完,又怕福娃不相信似的加了句:“我成绩可好了,每次都是班里第一的!”
福娃听不懂什么成绩班里,但第一两个字他是知道的,有这两个字就是很厉害的样子了,于是脸上就有些遮掩不住的期待:“小乐哥哥好厉害!”
不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夸奖,但这样让他脸红的却还是第一回。陈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了。”陈乐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往四周看了看,找到乐夫之前写的那本笔记本,在最后一页扯下了一整大张,确定看不出来撕书的痕迹时才合上书又放了回去。
找了只圆珠笔,他看了看乐夫和雷叔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回了一句话:我想,你有办法吗?
这话似乎有些太过直白了,万一是他想错了,雷婶不是和他一样被拐来的,那纸条一传到乐夫耳朵里,他肯定又要被关起来了。
陈乐咬了咬笔头,又把那句话划掉,重新写了一句:“一起走?”
这话写完,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摸,手心竟然都出汗了,薄薄的一层可黏糊了。
把写着原来那句话的部分纸撕掉,陈乐将新写的字重新卷起来塞进竹棒,嘱咐福娃把东西带回家给雷婶看,一直飘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正想着怎么处理第一句话的纸,乐夫的声音传过来了:“媳妇儿——”
陈乐一惊,也不知是不是他刚刚想问题想得太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