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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姐不干了 。。。
游学游学,其实就是报告讲座研讨会,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院长和先生一样好念经。头两日接风洗尘和各学院进行内部交流,接下来就要进行三个周期的对外讲学,一路游学来的当然不止是顾长安和陈紫微,还有学院里几个博古通今的老经纶家。
这样一来,陈紫微的讲学就排在了前面,没错,就是前面。她自己也疑惑,不该是先让大儒们上嘛,哪儿轮得到她啊。
末了,顾长安说:“老先生们年纪都大了,舟车劳顿要多歇歇养养,你打头前去,他们压阵。再者说除了奉贤院,天下少有书院设有文玩雅赏的讲学,你先去了正好让他们见识个新鲜。”
于是陈紫微明白了,如果把游学比做是一桌宴席,那她就是那开胃小菜儿,老经纶家、大儒们才是大菜。得,开胃小菜就开胃小菜,小菜开了胃才能吃得下大菜!
第三日下午就安排了文玩雅赏的课堂,陈紫微一看课表上什么也没写,就写了“奉贤院陈先生授课:文玩雅赏”。
她就开始寻思,那到底讲什么啊,在奉贤院里她倒是把景朝以前的史书都啃遍了,在记这些文史类的东西上,她通常能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现在她基本上就是本历朝简史了。
那也不知道应该安排讲什么啊,文史的范围大了,文玩雅赏的范围就更大了,一想着下午就要开课,她就一阵一阵地愁啊!
“讲诗史我肯定只能做听客,光讲文玩雅赏,这课又指定得无聊死了。又不能像教正太们那样教,孩子是在玩中学,可这里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他们得是在学中玩儿,太不一样了。”陈紫微纠结着纠结着,就纠结到了上课的时候儿。
等金洲官学院的人前来通传的时候,她还没纠结出个答案来,她在她这人吧,向来有急智……陈紫微在赶往课堂去的路上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一到课堂,那近二百人的场面就把她吓着一愣神儿,然后回过神来就想:“能听得清不,这么多人声儿也传不得这么远啊!”
好在一走到讲台上坐下,她就发现自己很轻微的脚步声也传得很远,看来这设计大堂的是个人才啊,声学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她才一坐下,下面的人甭管老少齐齐起身施了礼:“请陈先生赐教。”
“不敢,彼长我所短,彼短我所长,何言赐教,尝闻先贤言‘三人行必有吾师’,今天我们同坐一堂便相互为师,如此只言切磋不言赐教二字。”陈紫微个学历史出身的挖坟党,要论起古文来当然还是有点儿料的,不过再往深出去要跟她说之乎者也的她就得歇菜。
她这话但凡是现代哪个人来听,都能听出来这里头句句带典故,字字都不是她原创的。但是这是哪儿啊,景朝啊,这些典故可是一个都没生出来呢,所以她这一席话说出来,当即便是满堂的寂静,静得连风撩起衣摆的声儿都能听得见。
一看这情况陈紫微在台上就挠心了,她往回想了想,自己也没说错啊,这么说应该再得体合宜不过了,怎么还会准备冷场啊……姐不会又杯具掉了吧!
就在她将将要泪流满面的时候,忽然人群之中爆喝出一声“好”,接着便响起了满堂的喝彩声,赞赏的目光和声音一齐在堂中响起来时,那便如同浪潮一般把陈紫微淹没了。
于是她明白过来了,原来不是说得不好,而是说得很好。只要没出差错,不会让顾长安揪小辫儿,那她就安心了,浑没觉得满堂喝彩对自己来说有什么好得意的。
然后她长吁了一口气安安稳稳地坐在讲台上,众人很快安静了下来,课堂秩序得以恢复时,陈紫微就开始了她的授课:“人常言六艺术为礼乐射御书数,乐在第二,正是至雅至常的一样儿,正所谓雅俗共赏便是乐了。”
“今天我便给大家说说文玩雅赏之中的乐,论及乐时常听人说丝竹之乐,那是因为现在我们所见的琴笛笙萧若非竹便是丝弦之乐。然而往上追溯几千年,那时竹子和丝都还没有出现,但是远古时候的人同样有如《集》《声》《曲》,虽然我们现在当诗文看着,其实几千年前只是放歌的词章。”陈紫微之所以选择讲这段儿,完全是因为这大堂里有一管笛,她果然是有急智啊!
这时下边有人探起了手,陈紫微点头示意后,他便站起来说:“如果是词章的话,为什么唱起来不合韵?”
笑了笑,陈紫微心说:你们这可是问到姐的长项了,除了历史,姐从前还好研究语言的发展。当即她眯了眯眼,然后答道:“语言一直在发展,几千年前这个字还有别的音,并不能说它不合韵。如其雁于 飞,其雁于归,雁雁交鸣,雁雁相蒲。蒲字我们现在读来当然是与飞、归两字不合韵,但是如果仔细地查看史书里的记述,会发现蒲在大约一千三百年前的记载里有‘同偎音’的注解,飞、归、偎,这样自然就合韵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呢,不止是因为她看了书,更因为现代就有类似的记述,当然蒲这个字在现代没有同“违”音的注解。要论起出名来,当然还是“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这在古代得读“霞”音。
这一说完,下头又是一阵很轻微的讨论声,陈紫微就由着大家讨论,她只希望这一个时辰赶紧过去,最好讨论完了就下课。
但是课堂秩序实在好,只讨论了不过一小会儿就停了下来,于是她只得继续开讲:“既然几千年前没有丝竹之乐,而《集》《声》《曲》又是需要和乐音而唱的词章,那么我们的先民们是用什么奏出乐音的呢?”
话音一落下,下面就有人答道:“以玉为管乐?”
“玉片铜片也可为乐。”
“弹剑亦有声。”
“击掌即可。”
……
不愧是文人,想法十分天真浪漫美好动人,陈紫微心想:“你们都是实力派嘛,个顶个的想着清唱。”
待答话声落下后,陈紫微指了陈列架上的笛,便有人上前去取了递给她,她接过笛说:“大家可知道它有多少年了?”
“据说这是三千多年前的玉潭古笛。”
“是,玉潭骨笛,它的材质是玉潭鸟的蹜骨。没有丝没有竹的时代里,我们的先民们也是大有智慧的,他们用当时随处可见的玉潭鸟为笛,一样奏出了美妙动听的乐音来。”qǐsǔü陈紫微一这说着还不停地擦着那骨笛,因为她要——吹!
话一说完笛就横在了嘴边,这所谓的玉潭骨笛,她细细观察过还很完整,所以她就想试试,她也没想过吹不出来会闹笑话,她只是觉得这么个神物在自己面前应该试试。
于是在众人傻眼愣神没反应时,她就开始吹出了一个响亮幽长的声音,明显听得出来是个“5”,清晰而且美妙,远不是竹管能比得了的,甚至是价值千金的玉笛也不可比拟。
就这一声“5”出来,在场的人听清楚了,陈紫微也高兴了,这音儿不但准而且音质还非常好,几千年前的物件儿,谁能想得到还能吹出声响来,谁能想得到吹出来的还这么清晰。
再然后陈紫微就决定,咱吹支曲子吧,心里又想道:“这么好的笛吹流行歌儿她会自己抽自己,可是当年学笛啊箫啊之类的乐器时学的古典名曲全忘了。”
末了末了她想起比较靠谱一点的曲子只有《梁祝》,这个她也就会很经典的那一小段儿……
一段儿《梁祝》过后,整个课堂上再没有了半点声音和动作,就连陈紫微自己也不由得陶醉了。只有这样的乐器奏出来的才叫曲子,钢琴、古筝一流实在不能比。
最后还是陈紫微自己先回过神来,叹了一声道:“何谓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今天终于见识到了,果然是可三月不知肉味儿啊!”
一句话俩典故,陈紫微一点儿自觉没有,下面的人看着陈紫微已经震惊、震撼到没法儿用语言来表达他们的心情了,因为陈紫微形容得太妙了。
“今日所听所见,都说明一件事儿,文玩雅赏一道,不在文和雅,而在乎玩和赏。通过玩赏古董雅器和古老的历史对话,那才是文玩雅赏最高的境界,摆在架上千日只是文雅之物,玩赏在手里,并通过玩与赏接触历史、了解历史,这才真正的目的。”陈紫微心说摆在架子上说自己是收藏家的人,不过是个古董匠,一件古董不止有价格更有价值。
眼看着快到放课的时候,陈紫微来了一句总结性的话:“见古董如见朝代更迭、兴衰荣辱,赏古玩便似赏沧海桑田、人世古今。以小物而见大天地,文玩雅赏便是如此……”
然后,下课,陈紫微瞥了眼下面静悄无声儿的场面,默默地退了,然后一看手里还捏着那玉潭骨笛呢,咱是不还回去呢?还是不还回去呢?还是不还回去!
留着玩两天?这想法太美好、太勾引人了……
正在她高兴的时候一只玉琢般的手掌伸到她眼前来了,嘴里只蹦出一个字儿来:“笛!”
顾长安,姐恨你,这么点儿东西都不能让姐玩,只是玩又不带走!姐不干了,心惊肉跳的一堂课下来,连半点儿福利都没有,姐不干了、不干了、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玉潭骨笛这一段儿从现代“贾湖骨笛”来的,大家可以去摆渡一下,是一段很有意思的历史发掘。
当时看的是中央台的纪录片,老长的好几集,我看得可以用废寝忘食来形容,九千年前在没有标尺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我们的祖先竟然能做出极其精确的音阶来……更关键的是,九千年的风雨时光过后,它还能吹出声音来,而且声音很清晰,当时我一听那声音就觉得自己幸福无比,这可是九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创作出来的。
当时满世界茹毛饮血,可是已经有了这样动人的乐器,真美……
为此我对这特入迷,其实有时候爱上历史,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原因,历史太美了,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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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姐偶遇了 。。。
当陈紫微极其肉疼地把笛子递给顾长安的时候,她都想哭了,看着顾长安这副妖孽脸,她就觉得人间地狱不过如此了。
接过了笛子,顾长安递给身后的人说:“紫微说这笛挂在课堂上太显眼了,只怕今天之后会有不少热衷于此,本想给院长送过去,正好院长在这儿,那就请拿好,找个合适的地方收藏着。”
那金洲官学院的院长一听就连忙应声:“一定听陈先生的,这东西从前真没想过它还能吹得响,更没想过吹出来能令人为之倾倒。陈先生果然大才,这玉潭骨笛我这就去放置妥当,也不枉费了陈先生一番苦心。”
看着笛子被官学院的院长拿走了,陈紫微只想伸出手去拽住,可在顾长安的眼皮子底下她愣是动也不敢动。
“紫微,你愈发没出息了,这见了老物件就走不动道儿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说话间顾长安指了指道儿,示意她往前头走,可是这姑娘正自我悲催着,压根没看到顾长安的动作。
摇了摇头,顾长安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往金洲官学院后头的屋院儿去,她们在那儿起居。一边走着,顾长安一边看着陈紫微如迷似醉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还在回味儿当时的乐音。
见她这样儿,顾长安也不扰她,就拽着她往院儿里走,等快到了的时候陈紫微才回过神来。她走路是惯来眼珠子乱转,手要乱甩的,于是一甩手她就感觉出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然后她着自个儿的手臂往手腕看,再从自己的手腕往上看到顾长安的手臂,然后她又傻了,再然后她就在想是要说“非礼勿动”好,还是尖叫一声说“非礼啊”比较劲爆。
最后她决定什么也不说,使劲往出拽自己的手腕,哪知道顾长安这妖孽看起来没三两劲儿,可这时抓着她的手腕却跟铁钳着似的:“顾长安,松手,我跟你还没亲近到这份儿上。”
这下轮到顾长安出神了,等看到了自己的手正圈着陈紫微的手腕时,他指尖就生出些麻痒的感觉来。连忙松开了手,顾长安倒是很快调整了情绪:“我们小时候不都手牵着手的满山遍野跑,这时候说没亲近到这份上,紫微……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瞪了顾长安一眼:“那是我小不懂事,年少无知这四个字就是指我,现在我长大了,男女授授不亲懂么。”
“嗯,那不知道是谁,上个月晚上下雨刮风得厉害时,还跑到我屋里来说要跟我一块睡!”顾长安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然后又轻飘飘地转身而去。
留下陈紫微在原地即无言以对,又想开口大骂,可是最终她只是瞪着眼狠狠地跺了脚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个没出息的,怕什么下雨刮风,你的配置压根就达不到做圣母小白花的水准。再说就算到了,喊着跟路人甲乙丙丁睡也比跟他好!”
好在院儿里没人,要不然被旁人听到这句肯定得拿有色的眼光看着陈紫微。
不过旁人是没听到,顾长安听到了啊,虽然前半句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后半句听得太实在太实在了。于是顾长安眯着眼儿,回过身来眼光沉沉如水地看着陈紫微说道:“紫微啊,奉贤院有九支玉潭骨笛,还有两支笛是九孔的,本来打算给你一支做研究,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骨笛?九孔!好吧,她投降了:“没有没有,我怎么能不想要呢,太想要了,院长大人,我十分、非常、特别想要,给我嘛给我嘛!”
像小孩儿似地拉着顾长安的衣袖,浑然不觉得自己撒着娇似的话儿听起来有多暧昧、多撩人。以至于撩得顾长安有些承受不起了,连忙咳嗽了一声说:“好了,该吃午饭了,下午我要和金洲学院的院长谈事儿,你自己四处玩玩,别惹事。”
“骨笛呢,给不给?”继续拽着衣衫,陈紫微心想:玩什么的先放一边,把福利要了先。
见她这要糖吃的模样,叹了口气,顾长安说:“给你,你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不给了。”
骨笛有了,下午还能到处玩儿,人生美好得跟童话故事一样,陈紫微一改刚才的臭脸,笑眯眯地看着顾长安说:“院长大人最好了,我太喜欢院长大人了……”
说完陈紫微就连蹦带跳地跑回自己屋里去了,她的目的是准备银票,咱来一场景朝式血拼!
但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完“喜欢院长大人”这话儿后,顾长安脸上有多少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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