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菡站在后面,她还没有做出多大的反应来,走在前的西蒙却是表情一变,吓得被他抱着的小白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
一听小家伙哭,季菡的心顿时被揪起来,快速上前两步要去抱他。
那中山服男人却是略带和蔼地笑了,摘下墨镜对着季菡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低声喊她:“季小姐。”
他这一开口,季菡便知道不是苏沛白派来的人。
心底微涩发酸,季菡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呼出口气身体手脚都是软软的,去抱小白的手用了两下力都没抱起来。
西蒙眼角低垂挡住了眼神,躲开季菡的手然后冲那中山装的老人点点头,低声道:“阿正叔。”
咦,他们认识?
西蒙的出声小白便不哭了,白胖胖的脸上还有泪痕,他学着季菡的样子,转头看看那个阿正叔,又看看他的西蒙舅舅。
小白的眼睛长得又黑又亮,季菡怀他的时候吃了不少补品水果,全部吸收到他的身上,那小鼻子小嘴巴,虽然因为胖都挤到一起,但是依旧精致得像画里出来似的。
全城的大人都喜欢他,就连面前这个穿中山装一丝不苟的老人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笑着将墨镜装进口袋里,满脸怜爱地伸手出来要抱他。
季菡微微一愣,然后下意识地挡在了小白的身前。
小白是她的宝,虽然西蒙似乎跟他认识,但是在自己还没有弄明白他意图的时候,季菡是不会轻易让人碰他的。
老人也没有半点介意的意思,哈哈笑了两声收回手去。
季菡皱皱眉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从门里再走出来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走路的姿势非常工整严谨,季菡顺着他的脚步往上看去,心里蓦然一紧。
这张脸…
好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所谓一孕傻三年,季菡还没有想明白,那个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柔声道:“季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语气,这个声调,季菡非常肯定自己真的是见过他,可是一时总想不起来在哪里。
中年男人一眼便看出季菡的疑惑,微笑着提醒:“孙少逸,那年ktv,210包间?”
听他这么一说,季菡瞬间明白过来。
就是那个开着松城军用车,在包间里对她略为关照的中年男人。
虽然时间过去有些久远,但是季菡依旧记得很清楚。那个中年人对季菡明显是没有任何的企图,但是他对自己的照拂却是真心的。
最开始季菡还在嘀咕是苏沛白派的人,后来问他了说不是。
季菡暗自琢磨了一阵便稍稍压下来,没想到两年后在这里又见了面。
而且他很明显是专程找过来的。
季菡有些局促地笑笑,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太阳渐渐穿透云层照下来,阿正叔趁着季菡不注意的时候,摸了一把小白胖嘟嘟的脸蛋,招呼大家道:“好了,李副官,外面天寒地冻,当心把小姐小少爷动着了,我们进屋去吧。”
“对,对,进屋去。”李副官忙应和着。
两人一唱一和地没有半点违和感,邀请着家里的主人进屋去。
西蒙抱着小白,从季菡这个角度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一言不发地进去院子,季菡便也招呼着旺姆进去。
小小的院子里站了六七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他们的站姿纪律来看,都是非常明显的军人做派。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旺姆做的饭也不够,而且这些人一看都不像普通人,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招呼,有些胆怯地站在季菡身后。
西蒙看出她的局促,将小白抱给旺姆道:“给他喂奶吧,我们说点事情。”
旺姆应声抱着小白进了房间。
客厅里就剩阿正叔,李副官,还有西蒙和季菡四个人,外面站着的军人们还是刚才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
毕竟自己算是女主人,季菡给房间里的两人一人倒了杯热茶,接着就听西蒙开口问:“怎么突然这样找来了?”
西蒙的语气有点冷,甚至微带责怪的意思。
听见他的话阿正叔干咳了声,脸上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解释道:“ta身体不太好,同时出了点问题,所以…”
季菡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突然找来,难道说是一直知道他们在这里?
ta身体不好?这个ta是谁?
甚至于季菡连这几个人是为自己来,还是为西蒙来都不清楚。
松城…军用车…之前照顾过自己的中年人…
季菡不由得想到自己在松城军部唯一有过交集的两个人,林夫人,和林每一…
而西蒙之前也说过他和林每一有关系,这样点点滴滴的线索聚集起来,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她又捉摸不到不敢确定。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够用了。
因为季菡从开始都听不明白,后面那几人再说了些什么她更没心思听了。
只大概感觉到西蒙难得地发了些脾气,开口说话跟他一贯的样子完全不同。
而那两人对西蒙也是有些忌惮,最后在他的坚持之下摇摇头走了。
季菡听清楚了阿正叔的最后一句话:“小蒙,你也不要这么排斥ta,毕竟你们…唉,总之,你早点带他们回去吧。”
说完他和李副官对着季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走了。
被他们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弄得莫名其妙,季菡堆着笑看他们出了院子大门,然后转过头来问西蒙:“你们认识?他们是谁?来干什么?”
西蒙正沉默地坐在客厅的原木摇椅上。
他眉目淡然,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右手摸着左手的佛珠,摇椅一晃一晃,像没有听见季菡的话一样。
跟西蒙相处久了,便能很轻易地发现,他在紧张难过或者思考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摸他手腕上的佛珠。
他不回答,季菡也没撤。
进去房间将刚吃完奶的小白牵着走出来。
小白一顿一顿地朝着西蒙走去,到了摇椅那里便要往椅子上爬。
西蒙将他拉起来抱在怀里,抬头看季菡的眼神像一汪不见底的漩涡,像是不确定又像是不安,他在低处望着季菡,语调微带祈求和希翼地:“你喜欢这里吗?”
西蒙从来没有对着季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在季菡面前就像一个完美的大哥一样,笃定坚持心思缜密无所不能。
心中微软,季菡认真地点头。
她在西蒙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她对着西蒙从来都是用依赖和仰视来看,她没有资格俯视他。
小白在西蒙的怀中很乖,旺姆转身去厨房了。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外面的雪在阳光下微微有些耀眼,就像西蒙认真看过来的眼神。
季菡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头发都飞起来。
“当初你似乎问过我为什么,我跟你说了林每一…”
西蒙将下巴放在小白的帽子上面,双眼微沉说话的速度很慢,甚至有些艰难地。
他说到林每一然后停下来,接着一字一顿地道:“她是我妹妹。”
妹妹?
季菡眼神一跳,脸上的惊讶毫不遮掩地。
之前就在心中想过他们千万种关系,却实在没有猜到这一点上去。
因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林夫人有这样出色优秀的一个儿子,而且西蒙不是四国混血吗?
第259章 迁徙
那是一段让人不愿意回首的过往。
西蒙这一路走来的顺风顺水声名大振,都有他前面十多年的不幸和隐忍作为铺垫,所以如今的他才如此淡然脱俗。
简而言之,就是林夫人在十多岁的时候,跟年迈的法国贵族有一段不可描述的纠缠。
生下西蒙之后林夫人回国,以崭新的身份出现在松城军界,至于老邹和林先生,那都是之后的事情。
或许那对于功成名就的林夫人来说,也是一段她想要去毁灭遗忘的事情,因而西蒙的身份从来都是不受认可的。
从古欧发展遗留下来的欧洲贵族家庭,既腐败荒淫又充满各种勾心斗角,西蒙从未感受过家族的温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林夫人也会去见他,以漂亮的中国大姐姐的身份。
西蒙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因为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同时她也是自己生活中唯一的关心来源。
直到他因为绘画天才,小小年纪便被巴黎美术学院破格录取,那时候他的父亲才难得地找他谈了一次心。
大概跟艺术沾边的人思想都比较另类,父亲告诉他生世,知道中国大姐姐就是自己的母亲,西蒙心底非但没有半点怨恨,心里有些庆幸甚至对她还有怜惜。
西蒙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妈妈,但林夫人却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为她做过不少的事情,他知道她一直过得不太好。
婚姻名存实亡,工作和势力很大一部分都被那个男人捏在手里。
西蒙见过一次她喝醉的情形,她在家里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指着客厅正中间的女人的黑白照片骂:“就是你,都怪你,你死了为什么还阴魂不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
那是一个灵堂,常年被那男人安放在自家客厅里的灵堂。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苏锦云,黑白照片中她平静的脸冷淡的眼神,西蒙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他不喜欢的样子。
后来的事情应该怎么说呢,他在机缘巧合下看见了媒体报道中季菡的照片,接着利用职务之便顺带地接近和认识了她。
西蒙这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也不知道对待一个仇人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手段,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心底说了无数遍要对她狠,他也努力地尝试过,可是到头来输掉的还是他自己。
连带着和自己亲生母亲的和谐关系也搭了进去。
其实更确切地说,他和季菡的这次出走,对于西蒙来说,更是一场注定会输掉一切的豪赌。
因为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他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
只是没有想到变故来的这么快,因为林先生身体不好,加上老邹回去之后动作频繁,所以现在正叔和李副官居然找到了这里来。
这段婚姻给林夫人带来多大的荣誉就有多大的伤害,虽然在小城这段时间西蒙没有过多去关注,但是从她偶尔的电话能听出来,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邹的恨和报复将林夫人逼进绝境,她转过头来便想把同样的痛叠加到季菡的身上。
那是他的母亲,西蒙已经因为季菡背叛过她一次,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正因为自己有那样破碎艰难的童年,所以西蒙越发理解,一个人的身世是自己最无能为力的地方,他实在不愿意将丑陋的现实撕裂了给季菡看,所以他没有说。
西蒙大概简述了自己的身世,那边旺姆刚好将餐桌布置好,西蒙将小白抱起来,对季菡柔声道:“好了,先吃饭吧。”
季菡花了许久的时间,都不能将西蒙是林夫人婚前私生子的事情消化掉,手上拿着汤匙呆呆的。
那边西蒙将豆腐耐心地吹凉了送到小白的嘴边,小白大口大口的直拍手。
“不对啊…”
季菡皱皱眉,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过头去问他:“那李副官和林管家来这里做什么?是想要喊你回去?刚才他们说的ta身体不好,是林夫人?还有几年前,我和你不认识的时候李副官都找过我,他这是什么意思?”
季菡着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一连串问出很多话来,完全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西蒙喂小白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叹气将小白抱到旺姆那边,转过头来看着季菡。
他的眼神像烽火战国时期刚长出来的柳枝,还没柔软便焉了下去,他躲开季菡过于晶亮的眼神,开口道:“对了,昨晚接到我外面朋友的电话,kc集团过来的人应该明天都会到了。”
“什么?”
被他这个话吓得瞬间没了胃口,季菡扔了汤匙站起来,不可置信地朝着他看去:“kc?你是说苏沛白?”
西蒙点头。
“天啊,你是怎么了,你怎么现在才说?”季菡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站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
她走到旺姆身边一把将小白抱了起来,刚才旺姆在喂小白吃绿叶蔬菜,他向来不爱吃这东西,季菡将他抱起来,小白在她手臂里欣喜地扑腾了几下。
苏沛白,苏沛白…
一想到这个名字季菡的喉咙就有些堵,他要是看见了小白,他会不会较真地把他带去做亲子鉴定?
多么讽刺啊,这分明就是狠狠地在打她的脸。
当初临走时他的质疑妥协又重回脑子里,在苏沛白看来,那是他对她的纵容和深爱,可是于季菡来说,那明明就是深入灵魂的羞辱。
她那么努力地爱他,那么努力地靠近他,他凭什么,怀疑自己。
季菡的手有些发抖,转了几圈又转回西蒙的身边,她焦急地看着他:“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跑啊!”
于是又开始了一场逃离。
季菡觉得自己像游牧民族一样,在沙漠了走了许久难得地找到了一片绿洲,现在因为敌人来袭,便又拖家带口地连夜迁徙。
可是那又什么办法,谁叫她嫁给了自己的敌人。
开车往城外山下走。
一路绿油油的有山有水漂亮得紧。没有上高速就不用关窗户,这可把小白高兴坏了,一路上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地,玩累了就在旺姆怀里睡。
本来都打算直接把房子还给旺姆让她留下,可她一听说他们要走就是止不住的哭。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了亲人,这些日子带着小白长大,这个小家伙更是成了她唯一的依赖,她知道季菡他们不是一般人,所以非常体贴地不问也不纠缠,就一个劲地流泪。
于是跟她说明了或许接下来都是居无定所四处游离,得到了她坚定的答复之后,便把她也带上。
当初两个人的逃离成了现在一家人的迁徙,因为小白年龄小,旺姆又有些晕车,当天下午也没有开多少路,便在半山腰的农户住下来。
山里人都非常热情,不过条件有限。
晚上季菡抱着小白睡在唯一的一张炕上,旺姆去老人挤,西蒙只能在客厅里打地铺。
小白有吃夜奶的习惯,季菡喂完他出去洗奶瓶的时候,发现西蒙盖着薄薄的毯子,在窗户关不严的客厅里慑慑发抖。
下午从家里出来,西蒙跑上跑下各种搬东西收拾,然后从盘山道开下来的时候车轮掉进了坑里,西蒙便下车去推。
向来飘然如仙的人弄得满脸满身都泥,到了农户这里没有热水器,几度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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