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谷致绯安坐在位置上,低头想了几秒钟,带着宁和的微笑,对着麦克风一字一顿地答:“好吧。真心话大放送的茶话会是吧?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少女时期有幻想过男友要学习好,高高帅帅的,对我很温柔等等。大一点就比较务实了,想要个适合结婚的,体贴顾家的男友。来到T市后,忙于工作,偶尔会听到朋友们抱怨婚后的繁琐和不如意,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如果不能和对的人在一起,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也可能在三十几岁时,承受不了舆论的压力,从而“被结婚”。所以说呢,作为大龄剩女,我表示还是有一定压力的。”
“至于喜欢过什么人——呃,该怎么说呢?这可真是难住我了。不好意思哈,词穷了。那个人的名字无可奉告。”
“既然大家要求了,我就说一说。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经常听说有关自己的流言。但无暇去理会。我很忙很忙,大部分时间都默默地,真的是默默地为人民币忙碌,各种忙。想想那时挺傻的,出卖廉价劳动力啊“谷致绯对着镜头微笑了下,”现在我也无法去解释喜欢。这么说吧,我所理解的喜欢就是原本你享受着单身生活,认为那就是自由。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和某个人在一起才是自由。“
“喜欢,不需要多深,只需要到想嫁给某个人的程度就够了。”
“我没有在打太极,他是公众人物,我不能描绘得更多,我自己无所谓,影响到别人就不好了。是不是夜勋真的无可奉告。如果有好消息的话,会及时告诉大家的。不过几率不大。总之,各种原因吧。对啊,我就是没有自信……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应该不会主动表白的吧,嗯,胆子小,哈哈!不是吧?会有很多玻璃心碎了一地么?我还蛮喜欢赤脚走路的,但一次也没被扎到过……不是告别会啊,我不是明星,这是第三次说了吧,没进过圈子,不存在告别什么的。哦,大家想我可以加我QQ号,7758521,当然是玩笑话啦……”
谷致绯护着嘴巴,笑得很开心。现场气氛活跃,她的真诚博得了粉丝的支持。
新闻发布会算是圆满结束。
看相关报道时,一家小杂志社为了突出标题,直接把稿件名字定为“TIME FLY”,用汤仰故的英文名Time代表主办方环达集团,。
汤仰故把它剪了下来,和一片树叶一起夹进书的扉页里,锁进保险柜。
福来,Fly。
他锁不住她。
锁住的,是飞逝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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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的钱包再一次被偷。
是怎么被拿走的呢?什么时候?她毫无知觉。
脑袋启动反思模式,呆愣了一分钟之后,忽然上次也像这样反思过,实践证明,毫无用处可言。很好,以后都不用去反思了。福来丧气地想。
懊恼与其说是针对事,不如说是是针对人。
很多时候她就是迟钝。在一些地方,她吃一堑长一智;在另一些地方,她就是死脑筋,不懂得躲避伤害,执着得像个没有智商可言的傻子。
她拿出手机来,屏幕上映出了她的脸,眼角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细纹。
听说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她是要奔三的人了呢。
徒步走了一段路,偌大的广场,想必也就那么一个直径三五厘米的小坑,偏偏她就一脚踩在了里面。高跟鞋后跟就这样断掉了。
脆弱啊脆弱!细长易折!
唏嘘了几声,福来握住手机翻电话簿,看看麻烦谁过来接她比较好。对着汤少的名字盯了几眼,终是把它跳了过去。
“谷小姐?真的是您!”佐藤真守一手拿着文件夹,在福来面前止步,他低头扫到了谷致绯的鞋子,一眼就看出了症结所在,“请您稍等,我给少爷打电话,少爷就在附近。您的头发……利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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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女孩子?”
“是的,夫人。”佐藤真守答。
“哪儿还是孩子呀,仰故都多大了。大了好啊!大了就不用操心了。“汤董凝视着楼下的广场里提着高跟鞋的女子,”你说的也对,子女不管多大,在父母眼里都是孩子。他们……有将近十年了吧?“
“你是说,她就是……喔,自杀是因为她。怪不得!怪不得儿子变那么多。明信片!明信片也是她寄的耶!谷致绯,谷雨樱飞,我还记得!宝贝孙子他妈咪也是她咯~~~儿子真棒!!!快看,我儿媳穿衣很有品味耶!以后可以一起逛街~~~呀!首饰我也喜欢!”汤妈妈捂住嘴巴尖叫,”天哪天哪天哪,那是‘AuG’吗?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夫人。”
“我太感动了!儿媳也好棒哦!佐藤,给少爷打电话!把谷子领给谭伯那边他奶奶看!让老人家高兴高兴!不不不,先把谷子领到家里来,我要先研究研究,到底她身上有什么魔力,把我儿子迷成这样?今天看到他手上的戒指,我又以为儿子又要给我灌迷魂汤,他是真的要结婚了!想想就觉得心情好好!“
“年轻人的事,我们就别掺合了。”
“亲家公是?”
“S市曾经的首富谷连云。我已经和亲家公喝过茶了。他对我们仰故评价很高,简直要夸到天上去了。去年股市波动,仰故帮了他一把。他和谷子之间有点小误会,仰故明里暗里出了不少力,最近见了起色。这混小子,倒是学会讨人欢心了。”
“谁让你只板着张脸对他!我要让人去查查谷子的喜好。爱吃什么呀,喜欢什么风格的家具啊,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看漫画,我收藏了整整一书架的画册,天知道多想找人分享一下看后的感受……星座,星座很重要!不然她来了我不好招待。女孩子什么的最招人喜欢了……”。
******
福来注意到了汤仰故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福来别开视线,眼眶瞬间红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毫不知情。甚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眼睛和心都是怎么了?
“以后把自己名片放在钱包里。”汤仰故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说。
“做什么?”
正说着,汤仰故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听了下,把手机丢给谷致绯:“找你的,接电话。”
好心的环卫工人在垃圾桶里捡到了钱包,按着名片上的电话号找失主。
卡还在,扒手只拿走了现金。
“没想到你会在钱包里放我名片。”他看了她一眼。
“你看,好处来了。“
车子驶入单行道,广播里的NJ们播报了一下近日的路况和天气,低柔悲伤的音乐在车内响了起来,是1983组合的《对不起,我爱你》。
“这熟悉的天气
留在深处的记忆
似乎那次我们相遇
是缘分前世的累积
……
而距离
我们在不同轨迹
再多的努力也是悲戚
在心底千万次地练习
千万次不停地温习
只怕已来不及
只是还没告诉你对不起我爱你
……
我不能听信别人为我做好的安排
我知道现在的你对我有多么的依赖
我相信你一定还在原地为我等待
因为你而我存在别离开我的爱
……”
汤仰故关掉广播,嗓音打破车中宁静:“换上鞋。”
福来打开纸袋,是双平底鞋。
“不想穿。”
”暂时先穿着。总穿高跟鞋对脚不好。“
“底子那么薄,穿起来摔脚。鞋子看起来这么小,一定穿不下去。副驾驶空间那么小,怎么穿啊?”
福来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种无理取闹的话。
但她就是觉得别扭,不发泄出来就要疯了。
汤仰故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弯下腰,握住她的脚,套上鞋子。
福来搂住汤仰故的脖颈,狠狠拥抱。
汤仰故僵了一会儿,面色绯红地推开她:“你过分了。”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百元钞,“因为鞋子的问题哭不像你。没有什么好丢脸的。自己打车回去吧,我正和人谈事情。”
“是,我过分了!”福来看着汤仰故支起来的腿间,”汤少您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做一些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蠢事,抱你一下你就发/情,好博爱啊汤少!是你过分还是我?“她拽掉鞋子,推开车门愤然走掉。
“回来!”
福来甩开那只抓住她的手,却被人拦腰抱了回来塞进车里。
“过分的是我。”汤仰故给福来扣好安全带,郑重其事地说,“所以,以后尽量不要像这样单独相处了。”
他已经禁欲了太久,她的存在感太强烈了,仅仅是和她同处一个空间内,就已经让他难以自控,不要说肌肤接触。
他怕有一天,某一天会再次犯错。
她想要什么,就尽量给她什么,她要他放手,他便放她走。
再也不能承受生命中没有她的那种痛,做一个失去她的噩梦,他都好久缓不过劲儿来。比起永远失去她,远远地望着她,看她好好过着,变得容易承受得多。
她记得夜勋,不记得夜勋已经死了。以通信的方式延缓她的痛苦,最初几天一封,后来半月一封,再往后几个月一封,模拟一个人变心的历程,制造出夜勋甩了她的假象,让她死心。会有另一个人走进她的生命,取代夜勋的位置,与她一直走到老。
他只要她实实在在的活着,不敢再要求什么了。
知道她在T市,他不愿出差,不愿离开T市一秒。
他快要撑不下去了,太喜欢太喜欢,无数个瞬间想把她揽过来据为己有,不管她愿不愿意。
可是,他不能这样。
她已经够惨够苦的了。
他一想起她从大学到现在所受的苦,心里就酸涩得想哭。
处在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沉默让尴尬在喉结处漫延。汤仰故放下一点车窗,换掉沉闷的空气。
找不到可以说的话题。
汤仰故又旋开广播。
“国庆小长假已经过去了,年假还会远吗?好啦,虽然又重新启动了上班模式。但是生命如昙花一现,抽出一首歌的时间,和亲爱的家人和心爱的TA聊聊天吧。下面要播放的是一首非常动听的歌《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我晒干了沉默
悔得很冲动
就算这是做错
也只是怕错过
……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静静地把那拥抱变成永远
在我的怀里你不用害怕失眠
哦~如果你想忘记我也能失忆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把故事听到最后才说再见
……
汤仰故换上席琳·迪翁的专辑,开口:“先去取钱包,再送你。”
“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对吧?”福来转头直视汤仰故的侧脸,“这样就可以少和我呆一会儿是吧?”
“……”
“好几次,很多次,我以为你是在意我的。我们之间有点什么。”
“……”
“都是错觉。原来,讨厌我已经到无法同处一空间的地步了。”福来笑了笑,抓紧安全带,眼眶里的红色染了水光。
“不是。”汤仰故冷冷蹦了两个字就闭口不言。
“你看,你又来了。我觉得,曾经觉得……你曾要我和你结婚,是对我有依赖,或许还有些别的东西。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看待婚姻的。至少,最少我不会儿戏婚姻。我可以对着没感觉的人说我喜欢你,我承认这行为是恶劣,但是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童话城堡里的小孩子了,现实所迫。但我绝对、绝对不会随便和谁说我们结婚吧。那是一辈子的责任,也是……束缚,想绑住对方,据为己有。你没看新闻发布会么?也是,汤少怎么会有空去看那种无聊的东西,只需要砸钱赚钱就好了。”
汤仰故在〃你曾要我和你结婚〃这一句上卡住了,脑袋里反复回响这句话,只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后面说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是都记得,并且想通透了。在D大的事,T市的事,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的事。我还可以翻出来当年所罗门歌手的专辑。夜勋都已经不在了,你给我整那些破信有意义吗?你不是珍惜时间的模范吗?赶紧去国外忙你的事业,最好别活着回来。”
想当年,她为了从所罗门歌手的声音里汲取正能量,把耳机音量开得很大,震得耳膜发痛,只为清楚听到他的尾音和气息。
就好像他在她耳边唱歌一样,离她很近很近,倍感亲切。
那个人,就是汤仰故。
车速慢了下来,汤仰故熄了火:〃我以后不会再对你犯错了。我走就是。〃
〃混蛋!当年就是,做了错事就跑路,不顾别人的死活;不懂得悔悟的混蛋,多年后还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我怎么会喜欢你?我是疯了才一心想要嫁给你。〃福来哭出声来,滚烫的眼泪迷蒙了眼睛,她看不清楚汤仰故的脸。满心都想着:汤仰故要走了,他要跟别人结婚了,一些话此刻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从来没想过他有结婚的一天。总以为,他是不会在她之前结婚的。
她表白了。
哪怕是得不到回应呢。
汤仰故的脸贴着她的脸,抖着的唇瓣哆嗦出两个字:〃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