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大早被以如此不温柔的方式踹醒的暗彝,实在很难不生起下床气,但在他瞥见笼罩在不愠不火的水蓝色光泽中的美丽人儿后,仿佛没瞧见那张平凡得俗气的面孔,他拾回平日带惯的面具,展露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诱人笑容。
不过看在不懂得欣赏的零眼中,只觉谄媚、恶心,这人这般地讨好他究竟是为啥?
“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我叫水鹊替我们准备吃的?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这人拉拉杂杂说了一大串,听起来毫无重点可言,净是些废话,不愿再听的零转身欲离去,他的任务已完成,该是回去报到的时刻。
算了,管他的目的为何,他们本不相识,现在也没有认识的必要。
明知水蓝色的人儿根本不想搭理他,暗彝依旧热切地频频向他嘘寒问暖,想引起他的注意,只可惜零根本不领情。
尾随着零下楼,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暗彝,像个老妈子般叨絮,想拦下往外疾走而去的身影。至今还未曾有人如此完全视他为无物过,难道他真入不了他的眼?
哼!他偏要缠着他,死缠着他,让他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
在欲出口唤住他昨夜救回的人的同时,暗彝健臂轻轻一扬,魔力便出,除了空气曾稍稍泛过一阵微风外,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喂!至少你也该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疾走的身子被一道湿漉漉的人影挡住去路,零竖起寒毛,进入备战状态。
噗哧一声,在零身后瞧见如落水狗般狼狈不堪的水鹊的暗彝,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忍不住先笑出声。
“你在干嘛?一大清早的,有热到需要玩水的程度吗?”暗彝不改本性的出声揶揄好友。
“哼!谁跟你一样,一大早就忙着往冰冷的地方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水弄停的,好歹请你夸赞一下我的聪明机智好吗?亏我还能找得出那些怪怪的机关。”损别人后还不忘自夸一番,是水 在暗彝身旁长期近墨者黑的薰陶下所造就的。
谁知他一早想到处散散步,一踏上草皮,就有一堆水柱猛向他射来,弄得他搞不清楚状况。对于没有敌意的攻击,他是很难防范的。
委屈喔!事情没办成,还惹了一身麻烦。
看见水鹊一头乱发、全身湿透,还沾了不少泥巴的可笑模样,零却一点也无法感染暗彝的愉快情绪,他只觉得在他身旁的两人真是怪异得很,自己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为妙。
现在的他并不想解决他们,在没有爷的指示下,他是不会轻易杀人的,虽然他们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有关他拥有超能力的事。
只要他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他是不会记得曾见过这两个比他还怪异的人类的,若他们是人类的话。
零不禁嗤笑,自己常被讥讽为不是人,想不到他也有怀疑别人不是人的一天。
* * *
眼看着拥有水蓝色灵魂的人儿甩都不甩两人一眼,闪过身仍执意要离去,一眨眼,暗彝就以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他的去路。
“好歹你也该告诉救命恩人你的名字。”
虽惊讶于来人身手之快,竟连自己天赋异禀再加上训练多年的精锐眼力都看不清,但零仍在瞬间压下情绪,归于止水般的冷静,一闪便闪过阻碍他前进的挺拔身躯。
带笑的唇咧得更开,暗彝常觉得无聊得紧的心顿时活了起来,他故伎重施地又闪至零面前,一个下腰,轻薄了他戴着假面皮的颊。
零一愣,为这不在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内的动作,为这他从未遇过,除了攻击他以外的近身动作;那停在颊上的轻轻一触,虽因假面皮而使触觉锐减,但他的俊颜在眼前掠过的瞬间却足以让他看清。
但,他在做什么?
“赏救命恩人一个吻,不为过吧!”
吻?这就是吻?竟然会有人想吻他,尤其是仍戴着假面皮的他。
吻不就代表着示好吗?他似乎对他有所求,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吧!好奇怪的追问法。
零无法看清这两人内心的想法,这令他感到不安。
“零。”
“嗄?”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了,我可以走了吧?”不待他回答,零微抬起修长的腿便要往外走。
暗彝意外的微微侧身让零走过。
“殿……”欲开口问出心中疑惑的水鹊,在暗彝对他使了个眼色下噤口。
零很厌恶自己拥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因为那会让他看透他不想看透的事物;但等到他终于沦为普通人,看不清他人时,他反倒不太能适应。
不能得知旁人想法,迫使他必须以自己的臆测去评判,而所得到的结论又不能全盘确信,这感觉实在很奇怪。
一心只想快些远离他首度完全掌握不住的人身边的零,一个不经意竟撞到东西,反弹的力道之猛,害他突然跌坐在地。
“啊!”一时失察的他惊呼出声。想不到一向被视为鬼魅般,可怕不可亲的他也会有出糗的时候,可,他究竟是撞到什么了?
打开围篱间有着古典卷轴图样的铁门,外头便是一片无垠的绿荫,并无多余的障碍物,难道……不可能啊!可是……
“你……”
“什么?”
光看他冲着自己谄媚似的笑着的模样,就是告诉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在明眼人面前,可否请他别再装疯卖傻了?
零闭上双眼,集中心思,他可以感觉到有一堵墙挡住他的去路,他试着想找到缺口,或较脆弱之处加以击袭,否则依它的厚度,以他有限的能力是冲不破的,可是不论他如何用心的找,就是找不着。
“别浪费力气了,我们殿……”被暗彝狠狠一瞪,水鹊只好硬生生吞下未竟的话,但他还是很想夸耀一下主子的能力,这表示他这个当第一护卫的人当然也不逊。
“这么完美的结界,凭你是弄不出破洞的。”
“那你就可以 ?”
“那当然……啊——”
话还没说完,可怜的水鹊就被零当成石头,砸向那层肉眼看不见的结界,想当然耳,这种纯物理性的攻击是没有用的,只是徒让水龙额角多了个肿包而已。
“你干什么?很痛耶!”
“非自愿性地被困住不合我的本性,而且我还有要事,不容耽搁,你们留我何用?”
扯住欲上前开扁的水龙,暗彝打破沉默:“你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暗彝一副嘴角微扬,自嘲般落寞伤心的模样。
想不到自己的魅力竟然对他毫无作用,这怎么可能?
怪人固执的表态,看来不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不如他就先顺他的意再做打算。
“你叫什么名字?”零不甚在乎的口气,表情似被迫般的不情愿。
“既然你坚持要问,那我就告诉你。在我们那儿想问对方的名字就表示你对他有好感。”
“那你就别——”
“我叫暗彝。”不让零有拒听的机会,他坚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知道彼此的名字后,他顿觉两人似乎亲近许多。
当然,这只是暗彝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径自续道:“为了让我们更加深对彼此的认识,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说着,他完全不顾及对方意愿的独裁决定,脸上仍挂着和悦的笑靥。
第三章
零绝对料想不到,以前他是被困在华丽的地下牢笼内,现在则是被囚于一片绿意环绕的庭院中;但不论何时,他都不可能会是自由的。
自从他及其他人发现他异于常人的能力后。
无计可施又不想浪费体力做徒劳无功的挣扎,零一脸淡漠地坐在院子的石椅上和刚认识的陌生人喝着花茶。
散发出淡淡玫瑰花香味,及香甜的蜂蜜味道,那沁入心脾的闲适,他曾拥有过吗?
一想到这两个没泡过花茶的人,方才错误百出的模样,零只觉得他们真是拙毙了,搞了老半天,好不简单才弄出两杯茶来。
那满柜的茶和瓷器该是为谁而准备的吧?
零虽也没泡过花茶,抓不准用量,但好歹他还知道花茶要用沸水来泡,而不是直接拿来就口吃下去的。
这两个人简直比自己更不像人类,活了这么久,真该感谢他们让他有这种感觉,零自嘲地想着。
好不容易以一杯粉红玫瑰花茶换来的悠然,竟真的只有一杯茶的时间。
零回想起属于自己的宿命,他不适合这种淡然与恬静,以他沾满血腥的双手,以他只会为他人带来不幸的异能……他不适合。
“要怎样你才肯放我走?”
见被问话者根本不理自己,几乎不会生气、只懂得讥讽惧怕自己,及被人惧怕的零,头一回控制不住的怒火中烧。
他若不是一直没神经地呆笑着,笑得像个白痴,零还不至于会那么生气。
从没有人胆敢这样轻忽他的存在,就连他一直不能完全看透的爷也不敢,他从未被人当作不会发威的病猫看待过!
盛怒今零忘记方才因明了自己敌不过对方而放弃的反抗,将理性抛诸脑后,这是他不曾有过的愚蠢行为。
正当他因打算开始反击而集中气力于掌心时,暗彝开口道: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不然我是在和空气说吗?”零的掌心闪烁着深蓝色的气焰。
了无危机意识的暗彝仍不知死活的捻虎须,“我叫暗彝。”
“啥?”
“我叫暗彝。”
“你刚刚已经说过好几遍,我早就记住了,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记这种没用的东西!”零没形象的狂吼。他再讲这些五四三的,他非要他好看不可,
“放肆!”他怎么可以对殿下如此无礼!
水鹊想给眼前的莽夫一些教训,却又碍于殿下的制止,怎么都不让他把话说完,这样很痛苦耶!
被暗彝的眼神堵住嘴的水鹊,落得只好在心底拼命咕哝。
暗彝完全不受零的态度影响,好整以暇的回应:“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怎么知道你是在对我说话呢?”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他吼叫了,呜……有点耳鸣。
暗彝有些欣然于有点自虐的吼声中。终于有人能待他以平常人,除了他那几个平日不太理他的兄弟外。
深呼吸几口,雪恢复令人胆寒的冷峻,他找回平日的自己。
不过以往十分有效的方式,怎么对这个人一点用也没有?难道真有人完全不怕他?而且还不是强装出来的镇定?
他该为这个发现庆幸吗?庆幸原来他不是惟一的异类。
脑海中这么转一圈,零强迫自己冷静,面对罕有的强敌时,若还不冷静自持,便容易失去正常的判断力,只会加速自己的失败罢了。
在还没解开心锁前,零不想抱着遗憾而死,也许早些面对死亡他会轻松些,可他还是不愿意抱着莫大的憾恨死去。
“好,暗彝,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总要对这态势有所明了,零才能想出进一步的对策。
“得到什么?”
“是的,你想自我身上捞些好处吗?只可惜我身无长物,只剩贱命一条。”
“贱命?”
“人都落在你手里了,有什么话快说吧!我没啥耐性和你们在这儿打哈哈。”又在和他打哑谜了。
再次失去冷静的零,仍不自觉。
“对喔,我还没想清楚我为何留你,那在你留下的这段日子里,我再好好想想。”
“我不是说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们在这儿悠哉游哉地虚晃吗?你放我回去吧!”零试着和他讲道理,明知希望不大,但用强的他又敌不过他们,只好采取别的可行之路。
“你急着回去作啥?再取另一条人命吗?”暗彝柔和的口气像是在问对方要不要再来杯茶。
零猛地站起身,以双掌击向桌面,险些震翻杯盘。
“不干你的事!说,要怎样你才肯放我走?”
“别急,等我想到时再告诉你,在这之前你就先好好的调养你体内紊乱的气息,省得我又得费力救你,而你又得再欠我一次人情。”
“用不着你鸡婆,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让我走!”
“我这个人做事从不半途而废。”
“干我屁事!”被气得口不择言,零有些被自己的怒意吓到。
但这看在暗彝眼里,更觉有趣。
“不,既然我已经救了你一次,就没有中途抽手的意思,在你身体痊愈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这座宅院的,所以如果你仍急着想走,只好请你乖乖的休养身体 !”暗彝带笑的口吻中有着不容违逆的霸气。
“你……”怒不可遏,零以未愈带虚的身子想予以迎头痛击,不料气急攻心,好不容易稍稍红润的脸再度刷白;一阵晕眩突然袭来,让他跌坐在地。
“想击倒我至少也得等你疗养好身体,不过届时恐怕也只是不支白费工夫,哈哈哈!”难得心情大好,以话激他竟可以起作用,那假面皮做得可真是精巧,竟也可以依他的情绪而改变肤色,是依体温而改变的吗?不知那是什么做成的,暗彝突然很想知道。
面皮只是假象,更别提那已泛白的发丝,不论他长得是圆是扁,当初入他的眼的,就只有那泛着蓝色耀眼光泽的灵魂。
平日的蓝,淡得似融于水;盛怒的蓝,灼热得似极高温的火焰。还有什么样的蓝?暗彝焦急的想一次看个够,却也明了事情是急不得的,尤其是对一个目前仍对他不屑一顾的人。
暗彝好心的和水 一起走入屋内,让狼狈地跌坐于地的人儿整理仪容及情绪,希望他能尽快认清现况,好好地陪伴他度过在人界的这段日子,等他腻了,自会放他自由。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零恶狠狠地瞪着暗彝离开的背影,若视线能伤人,只怕他早已在他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