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宿舍是四人间,本就没什么人缘的莫言,尽量只是作息时间呆在宿舍。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一回到宿舍,寝室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他也不理睬,自从那个谣言开始,每个人看他都是怪怪的。打了两瓶水,正准备洗脸,一群人突然涌进寝室里来,不待莫言发现,就架着莫言,扒他身上的衣服,“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不理会他的挣扎,那些人嘴里冒着不干净的话,“小基佬,不就是喜欢男人么?爷们让你今晚上爽爽。”
偌大的大学,几个同性恋算不得什么。有像莫言这么被欺负的,当然也有人缘很好的。大二有个男生,是个同性恋,住在莫言他们这栋楼,当莫言被扒得只剩条内裤丢在一间寝室门前,开门的就是他。那些始作俑者站在五米之外的地方,嬉笑着:“宋然,你好好爽爽,别客气啊,这个估摸着还是个小鸡仔,待会儿对人家温柔点,啊!”
饶是个性格好些的也被气疯了,宋然看了眼地上的莫言,少年发着抖抱着胳膊蹲在地上,眼泪水糊了一脸,又忍着没敢哭出声。宋然深吸口气,“我操@你妈!吃多了撑的!老子现在就操@死你们!”宋然呸了一口追上去殴打那些个人,但一会就听见嬉笑打闹的声音,谁也没有可怜莫言,只当是好玩的把戏。周围出来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莫言鼓足一口气朝着厕所跑,他一路跑一路听见很多人的笑声,那些带着兴奋,带着鄙夷的笑声。
筒子楼里有公用的厕所,幸好每个单间有小门。莫言蹲下来,羞耻的泪水止不住的淌下来。
有脚步声过来,莫言身子抖了一下,那些人过来了?但脚步声像是一个人的,他把手握在门把上,他发狠地想,无论是谁,敢再羞辱他,他最多和他同归于尽。
有衣服裤子从头上扔下来,接着便听到脚步离去的声响。
莫言呆楞楞地看着脚下的衣服,顾不上有没有弄脏,抱着衣服就这么失声哭了出来,虽然竭力忍住,但听起来可怜之极。
那是方正宇的衣服,莫言不会认错。
经历了这么一番闹腾,班里似乎立时就安静下来,像是玩尽兴了的嫖客,恹恹的,对着他也提不起兴趣,虽然仍是视而不见,但难听的话再也没有了。
有时候会想,会不会是因为方正宇呢?但转念一想,又会有些厌恶自己,都这样了,难不成还在奢望些什么。
陈欧晚上没有叫自己过去,但莫言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晚上是和陈欧吃的,莫言洗了个澡就准备睡了,拿睡衣的时候,撇到最里边挂着的衣服,心底泛起些酸,伸手拿出来。那是一套款式有些旧的运动服,看着并不旧,想象得出主人保存得很好。莫言已经不大记得第一次穿上去的感觉,只记得那种拿在手上的触感有些不真实,直到现在也是。他把衣服小心展开套在身上,裤子也是。镜子中的那个人穿着明显不是自己的大上几个号的衣服,扯着嘴角笑得有些难看,有些悲戚。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把衣服裤子叠好,放在干净的口袋里,拿上公文包,关灯关门。
这个时间打车还是挺容易,只是住的有些偏僻,要过两条街才看得到出租。
他报了个地址,半个小时后他下车付过钱。掏出自己有些老旧的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嘟声响了几声,很快被接了起来。
咽了咽唾沫,“我是陈莫言。”
“我知道。”
“我拿了东西过来给你。”对方顿了几秒钟,像是怕被拒绝,他赶紧加上一句,“我放下东西就走。”
“进来吧。”
这是个别墅区,莫言喜欢这里安静的感觉,有方正宇的地方,他总是喜欢的。
在玄关处换了鞋,方正宇正从二楼下来,给他开门的阿姨要帮他把东西接过来,他礼貌地道了声谢说不用。
“坐吧。”偌大的客厅,因为只剩下两个人,似乎呼吸可闻。方正宇看上去有些倦,用手指压着眉心,一下一下的捏着。
“这个。。。。。。”他从公文包里把那个袋子拿出来,袋子压得有些扁,里面的是什么很好认出来,“我来还给你。”
方正宇淡淡地扫了眼,接过来,把衣服从袋子里掏出来,“难为你还留着。”
莫言恩了一声,便起身,“那。。。。。。我走了。”虽然嘴上说着,但眼睛却盯着面前的人,脚下也没有动作。
对方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陈莫言。”不变的,名字从那个人嘴里出来,总是会把心里那藏得深不可见的感情曝露。
莫言眼眶有些红,“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现在马上就走。”
转身的那一瞬间,对方还是说了,“陈莫言,我不可能会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说你不用说出来,我都知道。”莫言紧紧握着手里的公文包,深吸了口气,“我再联系你。”说完大步跨出去,像逃离一般,狼狈,灰败。
其实方正宇已经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同样的一句话,他的反应每次都是一样,在被拒绝后仍是锲而不舍的贴上去,他不是不清楚这有多惹人烦,何况还是惹自己喜欢的人烦,但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就这么放弃一个自己喜欢了很久,久到都忘记有多久的人。他从来不是一个执着的人,但在这件事上,他为自己的执着都害怕了。
那次的醉酒,自己的厚颜无耻,他是记得的,那天莫言等在方正宇的门外,打算再告白一次。之前打电话方正宇正在应酬,三言两语便让他回去,他哪肯放弃,说是会等到他回来为止。那晚方正宇因为应酬,很晚才到家。几个下属扶着酒醉的方正宇回来时,莫言着实被醉得人事不清的方正宇惊着了,他印象里总是儒雅不失分寸的人,居然也是会被醉倒的。那些下属以为是上司的朋友,也就放心的把人交给莫言照顾。莫言扶着方正宇进屋,脑中不由的闪过一个龌龊的想法,他想他是被那个想法蛊惑了。
他和方正宇做了。
尽管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醉倒的方正宇根本硬@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不知廉耻的让对方情动,进入那个对方根本不耻的地方,他不后悔,直到方正宇醒来对他一脸愤怒时,他也是这么想的,他甘愿,如果有惩罚,他愿意付出代价。
设想中的拳头没有挥下来,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穿上衣服,走出门去,莫言胡乱地套上衣服跟着。方正宇只是在住宅区内转悠,他小心地一路尾随着,方正宇这个反应是他没有料到的,直到,“你回去吧。”不带任何感情的嗓音。
“我。。。。。。”对方再不理他,径直走掉了。
他想方正宇肯定是恨死他了,被一个自己厌恶的人碰了,而且还是个同性恋,可能这一辈子都不想理他了。他之后打过很多电话,对方起初是没有接的,但似乎是不堪其扰,后来接起来,也是客套的几句话,打发掉而已。
5、第五章
每星期的例会对于像莫言这种小职员,总是会听得昏昏欲睡,这种时候大家一般都只会抓关键字眼,例如奖金、裁员、升职、进修。
公司今年有两名去美国进修的名额,提到这个的时候,陈欧故意瞥了一眼莫言。
对于这个为期两年的进修,大家都有些蠢蠢欲动,无疑这是一次很好的升职机会,不提是否能充实自己,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机会只属于公司内定的人员。
但陈欧一向民主的作风,又让大家抱着些期待,香饽饽自然是人人都想要,就算是抢不到,被眼馋的那个人也要有基本让人嫉妒的能力,所以当知晓老板有意思安排莫言荣幸于那其中之一时,大家除了愤恨不满,完全找不到嫉妒的理由,像莫言这种人怕是去进修个十年也是难成气候的吧,简直就是浪费。
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怨言,但也只能暗地里说说小话,毕竟私人企业,关系户这种开罪不起。但莫言与高层会有什么关系,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有说莫言其实是陈氏在外的私生子,根据姓氏的妄加揣测也不是没有线索可寻,有人曾看过莫言与陈欧私下里共同用餐,虽然这种事更会让人往那方面想,但对于陈欧与莫言之间的差距,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所以更为感性的能接受,就是前一种揣测。
像所有人之间流传的那样,陈欧确实是有意让莫言去美国。这件事情也不是刚在例会上才决定的,早在一个月前,他便向莫言提过,当时莫言只当是床上随口的一句。没曾想今天陈欧特意在会后又找自己提起这件事。
当时陈欧有些严肃,利害关系给他分析了几点,一来莫言大学辍学,学历太低,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提高自己;二来他自身能力太低,甘于现状,没有人督促,能死在原地也不挪一步。最后陈欧有些无奈,"我们的关系毕竟太过特殊,瞒着父母就只能把你送走,你要不想回来是最好,到时我解决好手上的事情就去美国找你,这个决定你最好没有异议,这是最好的安排,你要是两年后想回来,我也会依你,但你必须保证改掉你的坏毛病。"
坏毛病,陈欧没有提及,但莫言知道他在提醒自己忘掉方正宇。
如果真能忘得掉,他又何必执着这么久,不是说前世的债,今世来偿么?大概他前世确实是欠了方正宇很多,没有还清之前,他不能保证在那既定的时间内能抹掉那个人。
那天去还了他的衣服,借口见上一面是真,借机试探也是真,对方无动于衷的反应,真是叫他有些伤脑筋,试问留着一个人的东西爱护如珍宝,尽管只是几块布料,不至于会心内震动,但当时方正宇一句,"难为你还留着。"一贯的冷淡不惊,一潭死水。莫言想,纵使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何况是人心了。不是对方太过心狠,便是自己太过招人烦,他当然不会承认是第一点。所以陈欧为他计划的美国,他没有反对。
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初,也就是说他还有半个月能和他共处的机会,莫言觉着自己还真是够厚颜无耻的,也佩服方正宇,换个脾气火爆点缺少点耐心的,恐怕不是被自己逼疯便是跟着自己一起疯。
莫言按按额角,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直以来压抑的心情,好像找到了舒解口,他好像能更直叙铺白地看待自己的做法,只是那个人的回应,他总是不知道从何摸索理解。要真是厌恶恶心,依着那人洁癖的性格,断是不会由着这些年的胡来,但如若真细究起来,那一句我不会爱你,就能让人死一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自己总是远远的观望,认为遥不可及,那到底是怎样的人呢?莫言苦笑着摇摇头,总归是自己喜欢的人。
像是公司聚会,一般都会听到,“又不去?看不出来你还真是节俭。”这种时候莫言都只是笑笑。
他身上衣服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牌子,但怎么看也算光鲜,倒是和节俭真真沾不上边。方正宇那人有些轻微的洁癖,这几年就交往的喜好来讲,哪个不是看着体面干净的。看着这些年那人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不免心里又泛酸,从娇俏可人的少女到现如今清爽乖巧的少年,莫言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谁说自己又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呢?虽然也有刻意装扮的嫌疑,但总归也是属于那个范畴,闹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将就将就自己,当真是食不下咽么?镜子中的人,皮肤是略显苍白的白皙,微短的黑发,五官端正,只是偏小,那种看不大出年龄的长相,常常会被误认为是大学生,虽然他已经工作几年了,但仍是显得稚嫩,母亲常说,我们家莫言是好脾气的长相。是啊,好欺负的长相。
去美国进修的除了莫言,还有市场部的吴经理,这么明显的差别,长心眼的都看在眼里。但陈欧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特意嘱咐了吴经理好好照顾莫言,深知两人关系的吴铮,只当是老板嘱托,私人情绪先放一边。他从来不大看得惯老板与那个小职员的关系,虽然这是老板的私事,但从来都是教条的人生,男人之间的感情,他还真难以接受。
这次的公司聚餐主要是冲着这两位前去进修的人才,莫言自然是不好再推辞。聚餐地点不是选在酒吧歌房,因为这次陈欧会去,人精的下属早早地订好了离公司较近的一家日式料理。
青色的花岗岩石板墙面,灰白色的地面,狭窄的通道楼梯。两层高的楼梯纵向联系,榻榻米舒适柔软。吃的是怀石料理,菜式清淡,倒是合陈欧一贯的口味。
“陈总,您尝尝这个。这家店的海胆布丁是一大特色,听说它调味汁就有好多味材料,口感特别,您先尝尝。”公司小赵谄媚地把一道菜推到陈欧面前。这些人拍马溜须是一个强过一个,陈欧撇了眼身旁坐的莫言,笑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含糊地说了句,“学着点。”
“陈总,您能和我们一起聚餐,这种场合实在不多,这次我就先以茶代酒代表我们全体上下的员工敬您一杯。”酒桌礼仪开始便是步入正轨。陈欧一般不大喜酒,公司上下一般也都知道,这位仁兄说完,陈欧也举起面前茶盅,接着一个个都挨个站起来敬了一轮,也就只有陈欧能把茶水喝得那么起劲,莫言觉着有些好笑,也学着大家举起杯子,“感谢陈总这些年的照顾。”莫言说话小声,但大家都觉着这老板听到这句话时脸色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抢着起话题逗着陈欧来兴。桌下陈欧的手在莫言大腿上掐了一把,直把莫言手里的茶水洒了一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自己烫了自己还得对着根本没事的罪魁祸首道歉,“我去下洗手间。”
认识陈欧是起源于那次无厘头的联谊,之后两人再见也有好些日子,莫言倒是奇怪陈欧能在那第一时间就叫出自己的名字,倒是自己不大记得对方,搞得对方有点恼怒。
“你是陈莫言。”
“啊,我是。”
“我是陈欧。”直到现在莫言也记得那时陈欧一脸的不满,但仍是好教养的伸出手,奇怪的人,这是莫言的第一感觉,这个人居然还要和自己握手,他记得自己当时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却被对方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