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御书房重地,闲杂人等连靠近都不能。
皇帝的注意力被吸引,本就阴云密布的脸上那颜色就沉郁的越难看了起来。
李瑞祥微微皱眉,对外面喝问道:“何事吵嚷?”
片刻之后,乐水满头大汗的从外面小跑进来,惶恐的跪告饶道:“皇上恕罪,奴才当差不利,是长顺王府的苏世子求见,说是十万火急,奴才拦也拦不住啊。”
苏霖?
苏家的这个继承人虽然有些轻狂,但在大事上还不至于这样的不知分寸。
老皇帝有些犹豫。
褚易安抬眸往外看了眼,道:“又不是不懂事的毛孩子,苏世子这么急着要面圣,别是真有什么要事需要向父皇禀报吧?”
到底是功臣之后,皇帝也不好当众做的太绝。
李瑞祥见他默许,就对乐水使了个眼色:“宣苏世子进殿吧!”
“是!”乐水应了,连忙爬起来出去传信。
片刻之后苏霖已经满面怒容的大步从殿外跨进来,他的目光以此从拓跋淮安和褚浔阳的北影上恶狠狠的扫过,然后就直接越过两人,在前面的位置对案后的皇帝跪了下去:“微臣苏霖,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靠在椅背上,抬了抬眼皮,声音略有几分倦怠却不失威严:“公然擅闯御书房,你这小子是越发的本事了!”
他虽未发怒,苏霖闻言还是下意识的身子一震。
不过此时他正在气头上,又自认是占着理的,立刻也就平复了心情,又对皇帝深深的磕了个头,告罪之后便是正色迎上皇帝的视线道,“陛下恕罪,微臣殿前失仪自甘领罚,但是情非得已,为了我妹子的终身,微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做主,替家妹主持公道!”
拓跋淮安无声的闭上眼,心里微微一叹,不过也只是瞬间,面上表情就已经恢复如常。
皇帝是没想到苏霖直闯入宫会是为了苏皖的婚事,闻言就是勃然变色,将手边茶盏重重抚落,怒声道:“混账!为了一点私事,你竟敢擅闯御书房重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来人”
苏霖一惊,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连忙回头一指拓跋淮安道:“陛下息怒,微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时我若不求见,只怕有人就要借皇恩浩荡为借口,拒不认账了!”
皇帝的目光一凝,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苏霖已经怒不可遏的与拓跋淮安横眉冷对,“之前你带着我妹子一走就是两个时辰,三更半夜又孤男寡女,事后连句交代都没有,你想就这样算了吗?”
拓跋淮安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道:“当时只是形势所迫,本王带走苏郡主也是被逼无奈,总不能眼见她别刺客击杀而无动于衷吧!”
“狡辩!”苏霖冷嗤一声,满面怒色的狠狠瞪他一眼,继而再度转向皇帝,神情悲愤而恳切,“皇上,家妹被他拐带离开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九城兵马司和步兵衙门的那双方面人多眼杂,此时神情已经传开了。此事他拓跋淮安若不负责,那便等于是断了家妹的活路了,请陛下做主,替家妹主持公道。”
其实苏霖的话里也不乏夸张的成分,真要算起来,从他们遭遇刺客到后面拓跋淮安带着苏皖回宫加起来也才两个多时辰,而要算到当时两人被刺客冲散单独离开,也就个把时辰。
可是对于大家贵族的女子而言,夜半三更又行踪不明的和陌生男子独处一个时辰,这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
这件事皇帝知道,之前却未曾多想,如今苏霖却是公然闹上门来。
皇帝的一张脸上仿佛结上一层寒冰面具,紧绷着唇角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不过就是权宜之计,为了救人”
苏霖看一眼旁边安坐不动褚易安,唯恐皇帝会为了自家人偏袒,立刻又再大声说道:“陛下,他救人是没有错的,可却不该就此毁我妹子清白!”
皇帝的话被打断,目光不由的一深,恍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抬头朝拓跋淮安飘过去一眼。
“苏郡主被刺客刺伤,流血不止,本王总不能见死不救,当时的确是有些逾矩,却也只是替她包扎伤口而已!”拓跋淮安道,语气泰然,不慌不忙!
这话堵的苏霖胸口一闷,正以为拓跋淮安这是要不认账的,却见拓跋淮安话锋一转,已经对皇帝说道,“陛下,方才苏世子进来之前小王正要向您禀报此事,虽然并非是小王有心冒犯苏郡主,也的确是有逾矩之处。现在刚好苏世子人也到了,一切就请陛下定夺吧!”
苏霖原来以为他定是要推卸责任的,听了这话反而一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皇帝的目光阴鸷盯着拓跋淮安,顷刻之间就已经心知肚明
这个小子,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那些个刺客根本就不是冲着苏霖兄妹去的,能将苏皖伤成什么样?只怕是这个小子有意为之,范姜了自己一军吧?
拓跋淮安坦然迎上他的视线,不避不让。
四目交接之间,有寒冰利刃冲撞而过。
最后,皇帝突然脸色涨红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陛下!”李瑞祥上前要替他抚胸口却被他一把推开,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下面的拓跋淮安,脸色涨得通红,神情之间带着笑,那笑容却怎么看都透着阴森,字字铿然道,“好好好”
连着三声,实在是喜怒莫辨,让人分不清他这到底是真的赞赏还是心存记恨!
拓跋淮安想和长顺王府结亲?这件事皇帝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褚易安看在眼里,就站起身来对褚浔阳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先退到殿外去等着!”
“是,父亲!”褚浔阳和拓跋淮安毫不犹豫的起身。
“皇”苏霖心里着急,原还想说什么,但是眼这殿里的气氛不对,迟疑片刻也只能跟着暂且退了出去。
出门以后,苏霖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甩袖走到左侧的回廊下面。
拓跋淮安淡漠的看他一眼,却是转身去了右边。
褚浔阳最后出来,左右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就含笑走过去,在拓跋淮安旁边的栏杆上抖了抖裙摆坐下。
“五殿下临危不乱,真是好算计,本宫在朝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皇祖父她老人家被谁逼的骑虎难下!”褚浔阳淡淡说道,语气轻缓又闲适,音调不高,恰是不叫旁边稍远处那些把手殿门的内侍和侍卫听到。
拓跋淮安负手站在旁边,闻言便是侧目看过来一眼。
他的面色不知何时已经不复方才殿中那般凛然而无所畏惧,反而是神情略略发苦的笑了笑:“本王就是再怎么算计,也不及太子殿下和郡主万分之一。”
他忽而回头,目光鄙夷的看对面站着的苏霖:“苏世子是你东宫特意请来的吧?若是没有你东宫暗中鼎力相助,就凭本王一己之力,还不是要被皇帝陛下拿捏的死死的?”
虽然褚琪枫事先没有同她打招呼,但是不用说褚浔阳也知道,苏霖会在这个节骨眼赶到必定是少不得褚琪枫暗中的运作在里头。
如果只是他们父女和拓跋淮安一起被皇帝关起门来讨论此事,就算事情抖开了,最后也只有妥协的份儿,可一旦苏霖横插一脚进来,这件事就不能只捂着做家务事来处理了。
凡事只要涉及到苏家,就都不得不慎重处理,这件事又有的皇帝去头疼了。
褚浔阳想着方才皇帝被逼无奈的神情就忍不住的兀自发笑。
这一笑之下,眼睛弯起,月牙儿一般弯弯的两道,乌黑的眸子里泛起狡黠的一点微光,便如是镶嵌于天幕之中最耀眼夺目的星辰一般灼灼生辉。
拓跋淮安是头次觉得有人在存心使坏的时候还能绽放这般纯粹而明媚的笑容的,不叫人觉得厌恶痛恨,反而那般闪耀,叫人看着甚至是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
一步之遥,明明是送到眼前的机会,却分明就是谬之千里的一片假象罢了!
心里不甘愤恨的情绪被尽数调动起来,拓跋淮安的神色突然就变得暗沉。
“你就不怕本王真的应了?”他忽而上前一步,目光灼灼俯视下来,语气嘲讽。
褚浔阳无所谓的偏头看着远处宫殿檐下的宫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就轻曼的开口反问道:“你会吗?”
说着也不等拓跋淮安回答她已经兀自摇头,肯定道:“你不会!你在京城呆了这么久,难道还摸不清我父亲的脾气?你若顺手推舟顺了我皇陛下的心意,非但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反而一则受制于朝廷,二则也要得罪我父亲。这点自知之明本宫还是有的,那祸世之水的名声还是趁早换别人去担吧!”
如今的拓跋淮安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他被皇帝死死的盯上了,除了并且一切是私心去竭力的谋夺漠北王位,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夺了王位,他就有了自保的资本,而一旦这其中会有任何的差池
他就连性命都不保,还哪儿来的闲心计较别的?
褚浔阳将这一切都看的通透。
拓跋淮安闻言也不过一笑作罢。
“是!”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狠狠的别过眼去,“你说的对,本王承认你浔阳郡主与众不同,有叫人折服倾心的资本,但也诚如你方才所言,要做这祸世之水至少在本王这里,你还没有这么大的分量!”
褚浔阳莞尔,对他这明显是讽刺的话语并未放在心上。
拓跋淮安看着她脸上淡然处之的表情,心里那种苦闷酸涩之意却是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弥漫的越发浓厚了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刻意出言贬低她的同时自己到底是存了一种怎样的心理。
不过就还是心有不甘罢了!
若是没有今天老皇帝公然赐婚一事,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这样的失之交臂而给他这一生带来了多大的遗憾。
可即便是遗憾,也只能如此。
拓跋淮安重新举步挪到旁边,刻意的调来自己的思绪不叫自己再执着于这个问题,片刻之后忽而便是嗓音一沉,正色开口道:“既然咱们彼此之间没有结成盟友的可能,那么不如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褚浔阳微怔,随即抬眸向他的侧影看去,唇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急促的一串脚步声响起,循声望去,却是钦天监正使杨承刚神色凝重步履匆匆而来。
为的
是昨夜国宴上测算八字一事?
褚浔阳几人都是全神戒备起来。
乐水进去通禀了一声,不多时就回转将他宣进殿中。
彼时殿中老皇帝正在为了拓跋淮安和苏皖的事伤脑筋,褚易安同他分析了半天的利害他也始终不肯松口,冷冷道:“你当朕是不知道那个小子的算计?别忘了,苏家的手里可是握着兵权的,一旦和漠北联姻,它们一个在东,一个在北,虽然中间隔着扩大疆域不担心他们会连成一气,可一旦苏家跟着漠北生了异心,只就他们双方呼应,将我天朝的浩瀚疆土夹自当中,也是腹背受敌,后果堪忧!”
“父皇,苏瑾让曾经当着您的面以他苏家的百年基业发誓,苏家死孙世代效忠朝廷,如今苏家不过就是送出去一个女儿,那苏杭本身有不是有多大气魄的人,如今父皇统治之下国泰民安,他又出师无名,发生这样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褚易安道,就事论事的与他分析,“拓跋淮安如今满心芥蒂,苏霖又不明就里寸步不让的闹到了这里,此事已经明显压不住了,拖延下去,只会更加棘手。”
皇帝一心想灭漠北,又在算计着如何不动声色收回苏家的爵位,本来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可是因为他贪图算计的太多,想要一个万全之策就是难上加难。
褚易安对他的心思虽然明了却是不能点破,只能尽量劝说。
皇帝抿着唇角不吭声。
外面杨承刚已经疾步走了进来:“臣杨承刚参见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嗯!”皇帝抬起眼睛,脸上神色不觉又更加凝重三分道:“怎样?可是昨夜的那些八字推算出了结果?”
“是!”杨承刚道,以头触地,神色正中,无形之中又将皇帝的心跟着往上提了提。
“是谁?”皇帝道,手中拢茶的动作突然静止不动。
“是”杨承刚迟疑了一瞬,然后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卷双手呈上。
李瑞祥接了,递呈皇帝。
这边杨承刚已经再度开口道:“是长顺王府的小郡主,苏皖!”
皇帝的目光定格在那行八字上,手中摩挲着那张纸,脸上神色不变,但是殿中几人都熟知他的性情,已然能够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气。
“苏皖?”褚易安沉吟,手指卡在那茶盏的碗盖上半晌未动,“此事详情如何?细细禀来!”
“微臣仔细的推演过了,荣妃娘娘是午时出世,而苏郡主是在子时,两人准确的出生时辰和不凑巧,阴阳相撞,处处掣肘,冲杀的厉害。”杨承刚道。
“你是说荣妃的八字太轻,所以才受了苏家丫头的克制?”皇帝缓缓问道,语气当中喜怒莫辨。
“也不全是如此。”杨承刚道,稍稍抬眸看他一眼,似是略有几分犹豫。
褚易安“唔”了一声,就要放下茶碗起身:“杨爱卿有事启奏父皇,儿臣先行回避。”
“无妨!”皇帝却是一反常态抬手阻了,只对杨承刚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漠北的事他都已经对褚易安摊牌了,此时也不怕他知道的再多一些。
杨承刚心里虽然奇怪他这作为面上却是不显,只抬头示意皇帝去看手里的纸条道:“陛下请详看苏郡主的八字,这副八字十分罕见,正子时降生的八字本身携带的阴气就重,这上面苏郡主所书她的生辰的七月十三,为了保险起见微臣也令寻了苏家的老家人查证,苏郡主的这个生辰是往前报了两天,她的真实生辰当是七月正中那一日!”
七月十五,四大鬼节之一!
传言那天阴阳两界的大门洞开,亦是一年当中阴气最重的时候。
世人多都密信,皇帝亦是如此,闻言就是怒然拍案:“大胆!他苏家人好大的胆子,当着朕的面就敢阳奉阴违,做假糊弄都糊弄到朕的面前来了!”
褚易安沉默不语,拿眼角的余光瞥了跪在当前的杨承刚一眼,若有所思。
杨承刚忙道:“陛下息怒,微臣猜想长顺王府应当也不是有意欺瞒,苏郡主一介女儿身,想必苏家也只是觉得这样的八字不甚吉利,所以才往前推了两天,苏郡主她自己可能也不知详情!”
其实不仅仅是苏皖,许多的勋贵人家都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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