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天大的讽刺啊!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贼人?亓诗教迷茫了。
第1127章积极备战
唐毅曾经反复问过自己,儒家维护两千年的大一统,教人学好,劝人向善,虽然难免瑕疵,但是全盘推翻,真的合适吗?
经过了多年的思索,终于有了答案,有些东西真的是分不清的。唯有全部推倒,然后才能大破大立。几千年的教化下来,只培养出了一群伪善的犬儒!
什么是犬儒,当他的利益没有受到损失的时候,道貌岸然,义正词严,满口都是道理,就是儒!
可是当利益受到了损失,就会疯狂地撕咬,什么道理都不讲,变成了凶残的狼犬!
孔夫子的坟地受到冲击,立刻激起滔天巨浪,恨不得把内阁都给淹没了。转眼之间,陶大临改弦更张,替孔家讨回公道,拿回财产。顿时就碰触到了一大群人的命根子。
他们纷纷前往衙门,求见陶大临,要请求收回成命。还要人说他们的田产和土地都是光明正大来的,朝廷要补偿孔家,由财政部部开支就是了,不能动他们的财产!
憋屈了许久的陶大临终于露出了獠牙!
财政部?
开什么玩笑,国家的钱都是收的税,每一项预算都要交给议政大会审查,平白无故给孔家拨钱,能通过吗?
再说了,你们的土地田产光明正大,别人的就是偷来抢来的?
孔家的土地在衙门里都要登记,当年清丈田亩,是唐阁老力主还给百姓的。今天你们觉得孔家可怜,要补偿孔家,替孔老夫子讨回公道,就应该拿出实际行动,不能光是嘴上说说,那可不成!
陶大临把人赶走了,下手更狠了,不只是曲阜,包括济南,还有运河沿线,大片的土地交给孔家。
衍圣公一脉,历来是天下士人的表率,朝廷大举归还田产,大有推翻变法的态势,于是一大群受到损失的士人大族都站了出来,纷纷看准机会,要求恢复祖产,主持公道。
当然了,他们不会直接说要钱,那太俗气了,他们只说要尊奉道统,要以孔孟教化为先,要重建纲常……
“我们绝对不能答应!”
亓诗教面对着一群山东士人,振臂疾呼,“我等幼读孔孟,敬重的是圣人教化,学的是书中道理,而非孔家人!遍观历代王朝,周朝享国最久,不过传了三十代君王。如今孔家一脉,已经超过了六十代。试问他们还有什么资格代表孔圣人?他们的身上还剩下多少圣人血脉?彼时,金军南下,衍圣公一脉随同大宋皇帝南渡,自此之后,衍圣公分为南北二宗。历经金元两朝,北宗衍圣公本就不是正统,又屈膝投敌,趋炎附势,将圣人的脸面都丢光了。金朝人马来了,就投降大金,伪齐得势,他们又接受汉奸的奉赠,等到元朝大军杀过来,不顾水深火热的黎民,他们争抢着投降献媚!几千年来,王朝更迭,不乏忠臣良将。”
“苏武牧羊十余载,持节不改,张骞通西域,百死无悔!抗击金兵,精忠的岳大帅,辅佐幼主,身死不顾的文天祥!试问身为天下表率,孔家可有一人殉国,可有一人尽忠?纲常,他们也配称纲常二字吗?假如他们真是夫子后裔,早就该战死报国,而非留在世上,欺压良善,鱼肉乡里!这么多年,孔家做的恶事还少吗?斑斑血泪,罄竹难书!朝廷没有处死他们,已经是开了田地大恩。竟然不知羞耻,还想搅乱朝廷,暗杀德高望重的唐阁老,孔家是咎由自取,报应不爽!”
亓诗教声色俱厉,大声痛陈,在短暂沉默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说得太好了,想要拿回我们的田产,门也没有。
经过迅速协商,大家一致同意,成立自救会,要保护家业田产。后来大家一商量,自救会还是不够大气,他们决定成立护法大会。宗旨就是捍卫新政,坚持隆万变法,拥护唐阁老的规矩,坚决保护私有财产。
他们成立之后,立刻铆足了劲头儿,揭露孔家的真面目,将北宗屈膝投敌的丑陋面目揭露无疑。如此无耻的一群人,凭什么代表孔圣人,可有一丝一毫的神圣吗?
原本一边倒的舆论,在这一刻开始扭转。本来还得意洋洋的保皇党一看,顿时愤怒了,好不容易造起来的势头儿,就要认输了吗?
休想!
竟敢辱骂圣人,护法大会的这帮人甘心充当唐毅的走狗,可杀不可留!
很快,尊奉孔圣人的一派也成立了保教会,后来又更名保国会。
双方针锋相对,杀了一个难解难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护法大会占据了优势。道理很简单,他们是真正受到了利益损失,和那些为了虚幻的孔孟道统大声呐喊的人不一样,再有一听说要归还土地,恢复旧制,近些年崛起的殖民利益集团也不干了。
南北洋公司,一起跳了出来,南洋公司的席慕云,一次就向护法大会资助了十万元,北洋公司也拿出巨款,铆足了劲儿,报纸连篇累牍,甚至用买一送一的方式,扩大销量,把消息传递给更多的人,掀起更大的风浪。
显然,这场争斗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关键时刻,前面那些你来我往都不算什么,眼下才是真正的比拼内力,谁也不能退缩!
“好厉害的唐毅啊!”
张四维面对着急转直下的局势,越发心力交瘁,他每天咳嗽不断,痰中都是血丝,明亮的双眼越发暗淡无光。
为了能震慑唐党,挽回败局,他连孔夫子的坟都给挖了,本以为唐毅会适可而止,知难而退,毕竟他怎么推演,也想不出破局的办法。
他没有,可是唐毅竟然有!
这家伙居然用尽反新政的极端作法,激起了更大的民怨,自己反对自己,你丫的真够无耻的!
别人不知道,张四维能不清楚吗!
陶大临是什么人,唐毅的同科好友,就差穿一条裤子了。这家伙能真心拥护孔孟之道?要优待孔家?
骗鬼去吧!
可这位偏偏就做了,而且还几次下令,抓捕护法大会的核心成员,又是喊打,又是喊杀。各地的报纸都认为陶大临背叛了唐党,成了保皇党的人,还是头号干将。
在无数的口水声中,陶大临不堪压力,挂冠而去。
就在临走的时候,济南的大牢还发生了一场火灾,十几位护法大会的成员差点烧死,幸好牢头良心发现,把他们救了出来。
愤怒的人群追打陶大临的马队,陶阁老险些丢了性命。
陶大临辞官的同时,陆光祖也上表请求致仕。
一下子两位阁老离开了中枢,大明朝堂,出现了十二级的地震,谁都知道,他们的离开不意味着混乱结束,相反,以护法大会为核心,他们向国民议政大会的资政提出请求,要求制定法令,明文限制皇权,保护财产,反对兼并土地……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啊!”
唐毅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他主持新政十几年,最想通过的就是一部明文法典,真正把皇权置于法律之下。他也让徐渭等人着手准备过,但是后来唐毅发现,他根本推动不了。
毕竟他当初废了李氏,再弄出什么花样,人家只会说他赶尽杀绝,是存了私心,故意针对万历,欺凌弱小,无所不用其极。
立意虽好,可是身份不恰当,也是枉然。
只有等到退下来,才能想方设法促成此事。想不到,机会来的竟然这么快,又如此突然,弄得唐毅都有些措手不及。
计划要改变了。
唐毅无奈对着徐胖子抱怨道,徐渭嘿嘿一笑,“哪有那么多按部就班的事情,我看这样更好。只要提出制定法律,万历就不得不亲自参战,只要他从神台上下来,就是身死之时!”
“哪有那么容易!”唐毅的话明显底气不足,实际上万历只要亲自介入,离着倒霉也就不远了。
……
“终于图穷匕见了!”
万历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和狠辣。
难怪之前要死死抓着刺杀的案子不放,敢情只要把朕逼到墙角上,通过法令,架空朕的权力。
唐毅啊唐毅,你欺凌了朕十年还不够!还想永永远远欺负朕,把朕当成一个傀儡皇帝,你也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唯有亮剑,唯有血战!
万历气势冲天,战意昂然。
下定了决心,要想一拼,就要先厉兵秣马,眼下内阁空余了两个位置,必须立刻补齐。
万历把王家屏找了过来,这些日子王家屏也装不下去了,不过好在内阁大学士只要不犯错,有任期保证,不会被轻易拿下。
“王阁老,你推荐谁入阁?”
“陛下,眼下论起资历,最合适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吏部左侍郎张位,还有一位就是教育部尚书陈于陛。”
万历一愣神,“陈于陛?他不是陈以勤的儿子吗?朕听说陈以勤和唐毅是一党,他的儿子可靠吗?”
王家屏没有任何犹豫,急忙说道:“陛下,陈以勤虽然和唐毅有私交,但是两个人理念不同,陈以勤在隆庆五年就已经辞官。”言下之意,他可没有跟着唐毅害李氏。
“陈于陛酷似乃父,是敦厚长者,忠心不二!”
王家屏推荐这两位的时候,心里头滴血,若非晋党人才凋零殆尽,何至于把陈于陛推出来啊!
第1128章对撞(上)
经过十年运作,铨选越发完善,作为百官之首,大学士的选拔已经形成定制,一般情况下,要兼具学历和资历,地方上做过督抚,中枢干过尚书一级,年龄要在四十五岁以上,政绩卓著。而且还要经过百官公推,内阁审议,然后送到君前御览,再交付国民议政会议讨论通过。由内阁公之天下,才能正式入阁拜相。
一环扣着一环,有一点差错都不行,非如此,选拔出来的大学士不能统领百官。
唐毅在日,操持全局,自然没有问题。这一次却是没有唐毅致仕之后,第一次递补阁老,而且还是两位,申时行的心里沉甸甸的,能不能扛起师父的重担,就在此一举了!
“诸公,推举一下合适的人选吧?”
眼下内阁剩下了五个人,除去申时行,次辅就是王家屏,然后是王锡爵、罗万化、沈一贯。四比一,保皇党的形式依旧艰难,丝毫没有改变。
“我推举财政部尚书赵志皋。”
王锡爵开了第一炮,赵志皋是浙江兰溪人,隆庆二年的进士,和罗万化是同科,如今担任财政部尚书,精明干练,是很不错的人选。
申时行暗暗点头,他和王锡爵不单是同乡,还是同科,又都是唐毅的门下,感情亲厚,配合默契,这个人选也是他们共同商议的。
王家屏暗暗叫苦,他只有老哥一个,必须亲自冲锋陷阵,他大声说道:“我推举陈于陛!”
这个人选一出,申时行就吸了口气,说起来陈于陛和唐党关系也不差,加上陈以勤的关系,唐毅对陈于陛也是很提拔。此人风评不错,科举名次还在赵志皋之上,可问题是他终究不是唐党的核心,会不会站在自己一边?申时行略显沉默,王锡爵又急忙说道:“我推荐邹应龙入阁,他更合适!”
这个人选一出,大家伙更是惊讶。
邹应龙就是当年弹劾严世蕃的猛将兄,在丙辰科之中,他算是先达,一路升到了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成为一方封疆大吏。
只是邹应龙和言官搅和得太深了,为高拱和张居正所不喜,唐毅有心庇护,也力有不逮,一直压在了地方上,在万历五年,丁忧回乡,直到一年前,才再度起复,接了左都御史之职。
王锡爵深知,在要命的关头,必须提拔自己的人,邹应龙敢战,能战,又有威望资历,不让他入阁,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成!”王家屏厉声道:“邹应龙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超过了阁老的年纪,且他是三甲进士出身,如何能入阁拜相?”
“笑话!”这会开口的是沈一贯,“王阁老,我就是三甲进士,难道没有资格留在内阁吗?”
王家屏一愣,心说怎么疏忽了,他急忙道:“沈阁老,你是入选庶吉士的,自然和一般人不同。”
“哈哈哈,朝廷举才,选贤任能,什么时候只看学历了?前者,谭纶谭阁老,还有陆光祖陆阁老,都是三甲进士出身,早有前例,王阁老岂会不知?再有年龄的问题,王阁老似乎记错了,邹应龙邹大人还有五个月才满六十五周岁,而且这一次递补是接替空缺,只做四年多的时间,有什么不可以?”
沈一贯是沈明臣的儿子,别看他爹在唐毅的手下显得蠢萌鸡肋,那是聪明人太多了,才显得他有些弱,真正放出来,也是个人杰,沈一贯比他爹还精明强干,岂是草包。
驳斥了王家屏之后,立刻又说道:“除了邹应龙之外,我再推举沈鲤沈大人。”
沈鲤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那一科的主考官是高拱,沈鲤又是归德府的人,算是高拱的同乡。
虽然高拱已经去世了,但是作为隆万变法的第二人,高拱执掌吏部多年,影响力极大,把沈鲤推出来,显然是要继承高拱的遗产,笼络人心。
为了能抢夺回内阁的位置,申时行等人已经推演了多少次,首选自然是赵志皋这种唐党的心腹,可是王家屏推出了陈于陛,他们立刻心生警觉,为了保险起见,连续推出邹应龙和沈鲤两张牌。
他们的资历都压过陈于陛,而且高拱的影响力远在陈以勤之上,想借着陈于陛拉拢人心的设想完全被破坏了,无论从哪个方面,陈于陛对上沈鲤,都没有丝毫的优势。
厉害,真是厉害!
王家屏总算是领教了双拳难敌四手的窘境,他口袋里的两个人选,连希望最大的陈于陛都被轰成了渣,至于张位,只怕就更不可能了。
莫非要认输吗?
不行,绝对不行!
“申阁老,选拔大学士,至关重要,我以为不能光靠着内阁推出人选,还应该广求贤才。”
罗万化眉头一皱,“王阁老,你的意思是?”
“让吏部再推选一批,加上咱们之前推选的,一共交给百官公推,诸公以为如何?”
申时行有些犹豫,他觉得王家屏肯定另有打算,只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按照规矩,的确是吏部推出人选,内阁审核,只是唐毅在日,威望太高,吏部基本只是走过场,权柄都落在了内阁。
此时让吏部掺和,也很难拒绝。
至于眼下的吏部尚书孙丕扬,也是丙辰科进士,和唐毅是同科,应该不会有问题,至于百官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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