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平安,就连王寅那样的老头子都被人家垂涎三尺。
猴子已经沦陷了,听平安说他已经收了六个妾。倒是平安和戚安国两个,显得很怪异,戚安国要学他爹,一生只爱一个,至于平安,那小子纯粹是心高气傲,安南的女子都看不上眼,所以才苦苦撑着,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安南气候条件极好,而且很多田地都是新进撂荒不久,只要有人重新开垦起来,就能耕种,半年之内,就会有收获!
移民安南,见效快,收益好,经过研究之后,很快被认为是最有效的策略。
根据唐毅的提议,救灾物资要和移民同意书绑在一起,也就是说,想要拿到粮食和银子,就必须接受朝廷的征调,开赴海外屯垦田地,反之,则只能拿到极少的粮食,根本填不饱肚子。
“万里迢迢,背井离乡,百姓多凄苦啊!”
赵贞吉暗暗感叹,等到内阁会议结束之后,老赵主动留了下来。已经过了饭口,唐毅只是让人煮了点面条,加了两个鸡蛋,一点葱花,一点红油,吃起来喷香。赵贞吉难得胃口大开,吃了一大碗面条。
“大洲公,您不要再来点?”
赵贞吉微微摇头,“老了,齿摇发稀,眼花耳聋,不堪重用了。”
按照往常,对这些老臣,唐毅一贯都是很客气的,这么说一定会挽留,不过这一次唐毅显得很沉默,继续闷头吃着面条,快速把碗里的面和鸡蛋一扫而光。
“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老夫总觉得让百姓离开生活多年的家园,去海外冒险,一旦水土不服,就会丧命,于心不忍啊!”
唐毅放下了碗筷,苦笑了一声,“大洲公,一个家族要想兴旺发达,就要有人出去闯荡,出去开拓,死守着家里头,一摊死水,就那么一点田,一点地,世世代代生息繁衍,人口不断增加,早晚会不够用的。让百姓去开垦土地,到异国谋生,刀口舔血,的确危险异常。纵然想尽办法,尽量保护他们,也会死伤很多,甚至许多人这辈子再也无缘回到故土,哪怕到死,都会遗憾终身。”
“可是——这是必须付出的牺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味的仁慈,一味的软弱,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唐毅态度坚决。
赵贞吉低垂着老眼,五官紧簇,显得皱纹更加深沉,老态龙钟。
“唉,老夫何尝不知,可是要去海外,总要让有本事的人去吧,一帮灾民都一无所有,食不果腹,逼着他们出海,老夫以为不妥。”
“大洲公,那些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他们又怎么会轻易出去?就算出去了,他们也不会去种地伐木,屯田垦荒。”
赵贞吉又被问住了,老头子沉默了许久,颓然道:“的确了老了,朝廷政务,非是老夫能承担的,元辅,我想致仕!”
第1089章师徒衣钵
衰老是所有人都难以抵抗的一件事情,赵贞吉从去年开始,身体就每况愈下,又经历了囚禁万历,审判李氏的事情,虽然文官集团取得了酣畅淋漓的大胜,老夫子也透支了太多的精力。
而且朝政丝毫没有因为胜利变得轻松,灾害,叛乱,打仗,移民,一件件的事情紧紧相连,赵贞吉知道以自己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老人的经验是很宝贵的财富,可是眼下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赵贞吉积累的经验非但不能帮助他,还会成为拖累。尤其是和申时行等一批年轻官员比起来,他老了,不但是身体老了,见识也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与其留在职位上碍眼,还不如早早回家,含饴弄孙。
“元辅,老朽去意已决,您也不用劝了,只是老朽还有一些担忧,不知道元辅能不能解答?”
“大洲公,您请讲,晚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老朽想知道,咱们会赢吗?”赵贞吉显得十分迷茫,这段日子,他不断承受着良心的拷问,只要闭上眼睛,大明的历代皇帝在他眼前不断闪过,大声痛骂,说他是乱臣贼子,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老头子一宿一宿睡不着,身体的损害非常大。
他询问唐毅,无非想得一个心安。
“大洲公,天命渺渺,遥不可知。前些年有了望远镜之后,人们就不断窥探天上的奥秘,月亮之上没有广寒宫,没有桂树玉兔,也没有嫦娥吴刚,有的只是一片荒野,坑坑洼洼,太阳也是如此,不过是一个带着黑点的火球。以此推想,所谓天命,不过是欺人之谈。说到底还在人心,芸芸众生,才是这个国家的主宰。”
赵贞吉点了点头,“孟夫子早就教导过,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历代明君贤臣,皆以民为本,则天下大治,反之肆意害民,则天下大乱。”
“大洲公高见,然则并非所有皇帝都能一心为了百姓,把万民放在心间,这也是我们推行变法的原因所在。各省咨议局已经成了,由百姓推举的代表已经纷纷入京,从此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有各地公推代表,云集京城,以后大凡法令,都有经由他们批准,才能生效。把订立规矩的权力交给万民,日后哪怕皇帝想要随意推翻成宪,没有各省代表点头,也是不可能的。”
赵贞吉闭目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个办法不错,以往都是空说以民为本,如今却是落到了实处,只是如此一来,怕是元辅的权力也要受到限制了。”
“哈哈哈,唐某也是天下的一员,脱了这身官服,和百姓没有什么差别。”
赵贞吉越发高兴起来,“元辅果然心怀天下,虚怀若谷,有此心胸,变法可期啊!老夫也能放心了。”
……
赵贞吉离开了内阁,而此前高拱因为被罢黜的原因,虽然翻了盘,可是他也没脸留在内阁,唐毅几次挽留,高拱执意不从。
没有办法,唐毅只好请高拱转任资政,负责召集咨议代表会议。
此外高仪入阁拜相是权宜之计,他在忙活了几个月之后,身体不堪重负,几次请辞。再加上之前已经死在狱中的张居正。内阁眼下只剩下唐毅领衔的四位阁老,唐毅,唐汝楫,张守直,殷士儋。
递补阁老,迫在眉睫。
只是原本的阁老产生程序,需要皇帝批准,甚至可以中旨入阁,虽然眼下万历没本钱对抗内阁,也不敢否唐毅的意思,但是终究显得不合时宜。
唐毅觉得阁老首先要由吏部挑选资历能力俱佳的人选,然后内阁和各部尚书侍郎进行投票,确定人选之后,交给咨议会议通过。皇帝仅仅享有发布任命的权力,说白了,就是个橡皮图章。
只是眼下还有许多地方的叛乱没有解决,咨议代表缺额很大,内阁只能暂时由他们四个撑着。
不过下一批的阁老已经有了人选,唐毅的同科好友诸大绶、陶大临、前一科的曹大章、还有唐毅的弟子申时行,王锡爵,都是热门人选。
这几位虽然都出身翰林,可是却和一般的词臣不同,他们都经历了充分的历练,在很多衙门混过,能力不俗,口碑极佳。
只是要想脱颖而出,还需要经历考验。
眼下的救灾平乱就是最好的机会,唐毅经过了和大家沟通之后,立刻任命诸大绶为兵部尚书,总督山东赈灾平叛事宜,他和山东巡抚孙鑨是同科,还是同乡,正好珠联璧合,处置山东事宜。
陶大临分到了湖广总督,曹大章负责山西,本来对西北最熟悉的申时行却被派到了河南,而王锡爵则是被安排到了陕西。
“师相,这个恐怕不妥当吧?”王锡爵胆子稍大一点,性子也耿直,“弟子平定过伊王之乱,对河南好歹还算了解,至于汝默,他在汉中多年,理应去陕西,才能人尽其用。师相,您说是不是?”
唐毅没有吱声,而是看了看申时行,“你也这么看?”
“回师相,弟子一切都听师相的命令。”
王锡爵气得哼了一声,“你就会耍滑头,坏话都让我说,好人总是你扮!”
“元驭兄,依我看未必是好人,师相怕是让我们扮坏人。”申时行若有所思道。唐毅眼前一亮,申时行这家伙的确不简单,看起来自己的接班人没有选错。
“咱们师徒之间,也不藏着掖着,这一次的赈灾平叛,情况有些不同,需要把火候拿捏好,千万不可妇人之仁。”
“师相的意思是?”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北方的水旱蝗灾越来越多,我们已经确定了移民救灾的方略,可是移民岂是那么容易的,东南弄了快十年,去吕宋的人还不到八十万,东番岛也仅仅一百万,故土难离,但凡有一口吃的,人就不愿意走。这一次赈灾的关键是要把人赶走!你们明白了吗?”
两个人都露出一丝骇然,王锡爵更是张大了嘴巴,舌头伸得老长。
什么叫把老百姓赶走,想想吧,一群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灾民,奔走几千里,又是赶路,又是坐船,还要跑到海外安家落户。
一路上会损失多少人,他们心里头也没数。
保守估计,死一成都算是少的。
道理谁都能说,比如让百姓移民海外,他们有更多,更肥沃的田地,能吃饱肚子,还能赚大钱——可是那毕竟是画饼,远的摸不着,现实就是要不断死人。
而且以往有了灾害,朝廷直接发银子发粮食,这回却要弄出一大堆的条件,难免让人心生疑惑。
偏偏又是这么个时候,处理起来的确不容易。
“元驭,陕西那边需要往外移民,可是也有建立马场,多养殖牲畜,为的是光复哈密卫,进军西域打底子!”
“哎哟!”
王锡爵眼前一亮,过去的几年,申时行在汉中做事,他在平定伊王之后,就被调到了宣府,替戚继光管后勤。
王锡爵为人豪气,又八面玲珑,和那些当兵的相处极好,而且随着戚继光、戚继美几次进入草原,和盗匪打得天昏地暗,王锡爵还亲手砍了好几颗脑袋。
一听说去陕西是为了日后光复哈密做准备,他再也不叫苦了,而且还警惕地看着申时行,生怕他会抢了自己的生意,还偷偷举起拳头,那意思是你敢要,我就打你一个满脸花。
面对这个幼稚的家伙,申时行一阵无语,他专心思索着河南,眼下河南最大的问题就是周王等人的叛乱。
赈灾有文章,平叛也有文章……申时行突然眼前一亮,“师相,弟子要是猜的不错,您之所以留着周王,迟迟不下手,就是想看他闹到什么程度?”
唐毅欣慰一笑,“汝默果然长了一颗玲珑心肠啊!”
“两千年来,皇权深入人心,放在平时,我们永远不知道他们是真心拥护新政,还是忠于朱明。这些人就像是一个个危险的病菌,潜伏在身体里,身强体壮的时候,没有事情,一旦染病了,衰弱了,他们就会兴风作浪。而且平时他们也会曲解法令,把好经都给念歪了。”
“所以留着周王在那里,就是吸引还对皇帝心存幻想的人聚集在一起,然后一举消灭!”申时行将唐毅的想法说了出来,同时也吓得心惊肉跳,看起来师相笑眯眯的,处处像一个圣贤一般,可是真正黑起来,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暗无天日啊!
王锡爵也凉快了,怪不得让申时行去河南的,这家伙心机深沉,阴重不泄,正好适合干这种阴险的事情,至于自己这种纯洁的好孩子,还是去西北吧,争取为了大明开疆拓土,名垂青史!
王锡爵生怕再有改变,立刻压着申时行给唐毅行礼,算是应承下来。
“师相,我们哥俩眼看着要出去办差了,我请汝默兄去东来顺吃羊肉,补补身体,喝一顿践行酒。”
王锡爵拉着申时行,小跑着离开了唐毅的值房。
这时候旁边的角门开放,徐渭从里面晃着胖大的身躯,走了出来,脑门上一层细腻的汗珠。
“可把我给闷坏了,你这个人啊,太阴险了,连自己的徒弟都算计。”徐渭撇着嘴道:“你把申时行派到河南,是让他交投名状,我说的可对?”
第1090章飞来横财
徐渭看得出来,唐毅这家伙是存了功成身退的心思,但是他留下的一摊必须有人继承,而且这个继承者还必须贯彻他的主张,和皇帝继续斗下去,还要有本事把皇帝吃得死死的,往大了说,是保护新政,往小了说是保护唐家的安全。
很显然,申时行是唐毅中意的人选之一,但是这家伙和唐毅一个德行,都心思阴沉,表面上光风霁月,开市大吉,可是暗中却一肚子花花肠子,算计人从来不客气。
要推申时行接班,万一这家伙掉头一击,唐毅的乐子可就大了。
这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徐阶错选了张居正,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唐毅可不能犯了徐阶的错误。
让申时行去河南,充当斩杀周王,斩杀保皇派的刀,等到日后即便他上位了,也没法和皇家修复关系,只能继续死斗下去。
阴险,真是太阴险了!
徐胖子如是想到。
“文长兄,亏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点长进都没有……哦,也不对,至少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怀了几个?”
徐渭老脸通红,低头看了看比起弥勒佛还大的肚子,官服都遮掩不住的肥肉,满身游泳圈,当真是让徐大才子情何以堪!
“姓唐的,少要挖苦人,徐某这是大肚能容,心宽体胖,不像某些人小肚鸡肠!”
唐毅翻了翻白眼,“你怎么知道我是算计人?若是他不好好干,我手下的人怎么会甘心支持他?要想成为一方利益的代言人,不勇敢往前冲,哪有跟在后面捡便宜的。我唐某人也是在战场上七进七出,莫非文长兄都忘了?”
徐渭还真被问住了,这些年来,唐毅也的确不容易,能走到今天,真不知道担了多少风险。
“成了,算我说不过你!”
徐胖子拉着椅子,凑近了一点,“你让我拟订《皇室条例》,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怎么讲?”
“按理说这份条例自然是要限制皇权,但问题是限制之后的权力,是要落到内阁,还是落到咨议会议,日后皇室,内阁,咨议会议三方,要如何划分权力,另外还要不要设置其他的机构,军权和财权又属于哪一方,东西错综复杂,眼下虽然拿出了不少草案,可是我看过之后,矛盾甚多,也不好调和。每一项都牵连甚大,这不是我这个小身板能承担的。”
徐渭说着,无奈耸耸肩,十分滑稽。唐毅暗暗吸口气,的确不好办。他提议各省成立咨议局,就是集合万民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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