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了。现在人家握着批红,票拟大权,高拱和他穿一条裤子,我在内阁靠了边,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我是有心无力,实话说,没准我这府邸周围,都是唐毅和高拱的人,你过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
冯保满不在乎,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赞叹道:“大红袍,真是好茶啊!”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张居正没好气道:“既然冯公公喜欢,就都拿走吧!”
冯保一脸怪异,突然放声狂笑,“张阁老,咱家来一趟,只是为了这点茶叶吗?你也太小瞧我冯某了!咱家这么跟你说,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记住了,不是两只,是一只!绑在一根绳上的一只蚂蚱!咱家死了,你也好不了!包括太子和潞王,咱家让他们一起陪葬!”
冯保越说越狂,张居正真是忍不了,一个阉竖也敢和自己这么说话,当真是反了天!
“冯公公,本阁也把话撂下,就算咱们是一只蚂蚱,我也是那个蚂蚱腿,你要跟着我跳,我不动你不动,不然就凭你那颗塞满驴粪的脑袋,咱们都要完蛋,连一点活路都没有!”
谁说大学士不会骂人,张居正发起狠来,冯保也招架不住,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分公公公,立刻陪着笑脸。
“在理,张阁老的话在理。咱家实在是没有主意。不光是咱家,贵妃娘娘也在宫里面以泪洗面,哭得别提多伤心了……”
提到了李妃,张居正更头疼了,自己就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不然至于如此被动吗?
“双林兄,我和你实话实说,上书给唐毅封爵是我的主意,我琢磨着一个功勋滔天的大学士,再奉了爵位,就无人可以遏制。陛下为了他的宝座,也会疏远唐毅,哪知道一计不成,反而让唐毅成了位压百官的太傅!而且他大肆揽权,完全不把内廷放在眼里,如此猖獗,偏偏陛下还听之信之,真是邪门,难不成下江南的时候,他给陛下种下了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除此之外,张居正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
倒是冯保,阴翳着双眸,沉默许久,突然说道:“张阁老,会不会陛下知道了——那个事?”
冯保的声音不大,可是不亚于一道惊雷!张居正浑身哆嗦,脸色不停变了又变,最后化为一声哀叹。
“怕真是如此了!”
这回轮到冯保害怕了,“张阁老,李芳都死了,也没有证据,皇帝怎么会知道。”
“哼,有证据早就人头落地了!”张居正啐了一口,“双林兄,有些事情只要怀疑就够了,陛下不相信贵妃,顺带着就会怀疑她生的儿子。”
张居正念叨着,突然一拍大腿,吓了冯保一跳。
“我明白了,陛下早早下旨,把从江南带回来的焦美人安排在西苑,唐毅还派遣了许多人手保护,风雨不透,他们是准备好了啊!”
冯保脑筋也不慢,很快就明白过来,“张阁老,您是说眼下他们担心动到太子,威胁国本,所以引而不发。一旦焦美人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他们就会出手?”
“没错!”张居正笃定道:“只有这一个原因,陛下才会不计后果,将大权交给唐毅。而唐毅铲除内廷的力量,也是为了日后辅佐新的太子铺路!最多三四个月,一切就会见分晓。”
冯保拧着眉,瞪着眼,鼓着腮帮,气喘如牛,左思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是隆庆对他们失望透顶,怎么会由着唐毅胡来?
想通了一切,天都塌下来了,三四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皇帝有了龙种,太子也不是唯一,到时候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他们将面临隆庆和唐毅的双重怒火,到那个时候,只怕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哎呀……”
冯保抱着脑袋,哀叹连声。
“双林兄,或许没有那么糟糕,万一焦美人怀的不是皇子,或许……”
“不会的!”冯保用力摇头,“张阁老或许不清楚,宫里有专门检查怀孕的高手,这些年,从来没错过。”
张居正暗暗吸口气,什么叫没错过?这些年怀孕的女子不在少数,可是却没有人能把孩子生下来,即便生下来,也养不活,没有猫腻谁信啊……自己的老相好真是个狠角色!
“这么说焦美人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皇子了?”
“九成九了!”冯保一哆嗦,茶杯顺着衣襟滚落,胸口都湿了,还沾满了茶叶沫子,他也顾不上了。
说起来也怪他自己,作为内廷的珰头,他只要溜须皇帝就够了,可是他不甘心啊,还想要往上爬,他是个半路出家的,比不上滕祥、孟冲这些人,只能兵行险招,把贵妃娘娘巴结住。
说起来李贵妃会如此癫狂,一来是她妒忌心强,二来也是冯保怂恿,他盼着多掌握一些李妃的把柄,结果弄来弄去,就弄成了一个死局。
他仿佛看到龙种诞下,这边手起刀落,脑袋就滚落地上,鲜血冲天而起……冯保五官都缩到了一起。
“张阁老,难不成眼下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张居正同样满肚子怨气,本来没有他什么事,都是李妃和冯保坏事!
“现在唐毅和高拱防我跟防贼似的,从上到下,都是他们的人。陛下也听他们的,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除非老天保佑,让焦美人小产,或者难产死了,尚且有解。”
张居正想了想,又摇摇头,“只怕唐毅他们不会给你们机会的。”
说了等于白说,冯保都想掐死张居正。
他皱着眉,思量半晌,突然幽幽说道:“其实也未必要让焦美人死。”
张居正愣了一下,突然从冯保嘴角的笑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张居正脸色狂变,手足颤抖,指着冯保,半天说不出话来。
冯保看了看他,突然哈哈一笑,“阁老出身名门,含着金汤匙,少年得志,鲜衣怒马,入阁拜相,执掌天下权柄,好生让人羡慕啊!咱家是穷苦人,为了这身皮,给了自己一刀,从那以后啊,咱家就什么都不怕了,谁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他活!”冯保幽幽说着,那神情简直就像是毒蛇转世,恶鬼附身。
张居正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疯癫的一张脸!
“冯公公,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张居正试图劝诫。
冯保淡淡一笑,“张阁老,你忘了吗?咱家早就没有九族了!”
第1060章拿下冯保
还没数伏,京城就一天比一天热,才走一趟,身上的衣服就湿透了,比天还热的是人心,隆庆的病情,当真是一日三惊,自从陈皇后死后,皇帝陛下多了一个毛病,每当闭上眼睛,就有无数冤魂,十个外族的女孩,娇艳的花朵,哭哭啼啼,请求皇帝给她们报仇,俄而,又有一圈不成形的孩子,浑身是血,口里喊着父皇,说他们死得冤。
隆庆夜夜难免,人不停消瘦,小便中带了血,气喘的毛病也厉害了,肺子里就像是拉风箱一般,呼呼作响。熟悉医术的人都明白,隆庆这是元气耗尽,命不久矣的模样。
所幸有李时珍坐镇,用针灸扎,愣是让隆庆昏睡了三天,醒来的时候,竟然喝了两碗的肉粥,龙体有了力气。
又继续服用李时珍的药,渐渐的皇帝每天能下地走一段,终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没准李太医还能创造奇迹。
唐毅暗暗思量着,“查得怎么样了?”
“大人,我找到李芳的侄子了!”沈明臣不无激动道。
原来冯保以李芳的兄弟和侄子作为要挟,迫使李芳抗下罪名。事后他就把人都给杀了,一个活口没留。
只是冯保的人不知道,还有一个侄子去保定卖粮食,没有被抓到,后来他回到家中,发现父亲和哥哥都死了,就知道事情遭了,躲在了一群乞丐中间,辗转了好些日子,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他一直在李家周围转悠,正巧唐毅的人去探查,发现了他鬼头鬼脑,才拿下询问,得知他是李芳的侄子。
“这小子手上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沈明臣无奈摇摇头,“冯保的人做事很隐秘。”
“李芳呢,没有给他留下点什么?”
“什么都没有。”沈明臣无奈道。
“那你找到了他,有什么用?”唐毅道。
沈明臣急忙说道:“大人,实不相瞒,我让人查对了宫中出入的情况,就在抓了李芳之后,东厂百户韩晓崖请了病假七天,可是据了解他的人说,韩晓崖一身硬功夫,刀枪不入,寒暑不侵,轻易绝不会生病。”
唐毅眯缝着眼睛,“这么说,去绑架李芳兄弟和侄子的就是韩晓崖了?”
“多半如此,只是手上没有证据。”
“哈哈哈,要什么证据,有李芳的侄子就够了!”唐毅微微一笑,“你把韩晓崖的画像交给他,让他记住了,然后就去告状,把韩晓崖给我拿了!”
唐毅一直不愿意耍一些机巧手段,可不代表他不会,韩晓崖是冯保的亲信,拿下了他,冯保就跑不了。
“大人,前天冯保他乔装改扮,跑到了张居正的府上,两个人谈了许久。我看他们多半是有勾结!”沈明臣迟疑道:“大人,要不要放长线钓大鱼,等机会来了,把冯保和张居正一起拿了!”
唐毅沉默一下,摇了摇头,“按理说不应该着急,可是狗急跳墙,张居正和冯保都不是君子,还都胆大包天,当年张居正就为了对付我,向俞大猷和胡宗宪下手,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的本事见涨,未必不敢玩更大的……”
沈明臣倒吸口气,突然惊骇道:“大人,莫非说他们敢弑君?”
唐毅没有反驳,而是背着手,站在了窗前,天边的新月,只有淡淡一弯,好似美人的峨眉。
“只要陛下死了,太子就是皇上,李贵妃就是太后,到时候君臣名分定了,就拿到了大势,想要对付他们,也就困难了。”
唐毅算计过,李贵妃一伙想要活命,只有两个办法,要吗杀掉焦美人,要吗就直接对隆庆下手。
杀焦美人或许动静小一些,可是一个焦美人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焦美人,只要隆庆不死,就还会有龙种。
更何况皇后死了,焦美人再死了,隆庆就算不废李贵妃也不行了。
干掉隆庆,弑君杀父,似乎更加耸动,更加可怕。但是别忘了,只要隆庆死了,天下立刻就是他们的,虽说主少国疑,但好歹有了抗衡之力,不至于一直被动挨打。
冯保切了一刀,也没有后人,他就是亡命徒,至于张居正,也是个敢下本的疯子。
“事到如今,我不能不替陛下的安危负责,冯保必须拿下!”
唐毅断然说道,或许如沈明臣所言,继续看热闹,等时机更好,但是唐毅不想冒险,不是失去一个好朋友。
没错,在唐毅的心里,隆庆就是他的朋友,顶好顶好的朋友!
“大人!”沈明臣艰难咽了口吐沫,“斗胆请教,您的理想还在吗?若是继续保护陛下,我们的大业……”
“不要说了!”唐毅断然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陛下已经动了废立太子之心,只要太子废了,焦美人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落生,我还能等十年,十年之后,依旧是主少国疑,我们还有机会!”
唐毅突然声色俱厉,凶巴巴盯着沈明臣,厉声道:“你们都给我听着,谁也不要替我做什么决定,陛下若是熬不过这一段时间,才是真正的麻烦!所以,你们必须动用一切力量,想尽一切办法,无论如何,都给我保住陛下的性命。十岳公去了南洋,若是你们谁还不听我的命令,就把他送到澳洲,和毒蛇袋鼠作伴吧!”
……
从唐毅的书房出来,沈明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多少年了,第一次唐毅如此疾言厉色,想想还真是可怕!
不过呢,再想想也有些可笑,一个满心要架空皇权,挖老朱家墙角的人,竟然会想尽办法,甘冒风险,去保护皇帝。
人世间的事情,果然荒唐,比起话本上面还要离奇多少倍!
沈明臣咂摸了半天,其实正如唐毅所说,隆庆多活几年,让小皇子能立得住,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再推迟十年,把舆论准备的更充足,新一代的心学士子彻底替换理学名臣,到时候顺理成章,皇帝想要反扑,都没有人马可用。
就算为了大业,隆庆啊隆庆,你可要撑住啊!
沈明臣按照唐毅的吩咐,立刻保护着李芳的侄子,到了顺天府告状。
“堂下何人,又状告何事?”沈林沉着脸问道。
“小人叫做李雄,是,是内廷总管李芳的侄子,状告厂公冯保!”
“哦,你告他何事?”
“他,他绑架了我爹和几个兄弟,还把他们都杀了!”李雄说着,哭天抹泪,别提多伤心了。
沈林强压着激动,“李雄,你可知道,冯公公位高权重,随便告他可要承担罪责的,你有证据吗?”
“回大人,俺不怕,我爹他们都被杀了,李家就剩我一个人了,要是不给死去的亲人报仇,我也不配活在人间,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没有证据,可是我知道是谁绑架的我爹,是个大个子,人家管他叫韩百户,他还说了是奉了干爹冯公公的命令。”
“你没有胡说八道吧?”
“大老爷,俺就是庄稼汉子,编也编不出来。”
“那你可认识那个韩百户?”
“认识,杀父之仇,他化成灰儿,我也认得!”
沈林点了点头,李芳稀里糊涂死了,早就天下震动,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牵涉宫中,故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苦主出现了,沈林一下子来了精神,活该自己立功,东厂之下,姓韩的百户只有两位,根据李雄的描述,简单画了一幅像。
“二老爷,这是韩晓崖!”班头笃定说道。
“你认识他?”
“认识,他家和小人家只隔了一条街,平时还经常喝酒呢,就这个大下巴,准是他没错!”
“那好,立刻点起人马,把韩晓崖给我拿了!”
班头为难道:“二老爷,他可是东厂的人,拿了怕是不好吧!”
“东厂,很快就没有了!”
顺天府的衙役出动了二百人,将韩晓崖的住处包围里三层外三层。
自从杀了李芳的兄弟和侄子之后,韩晓崖就请了病假,在家里避风头,以冯保的狠辣,其实早就想把韩晓崖也该除掉,省得露出破绽。
奈何隆庆和唐毅先后回来,东厂百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紧要关头,突然死了,万一引起各方的注意,那就不好了。最好等到风平浪静,再把他悄无声息干掉。
可是没等到冯保下手,沈林就带着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