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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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 第5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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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此,也心知肚明,为何却允许大臣冒名顶替,窃取皇帝威福呢?

道理也不复杂,因为有些皇帝做得太烂了,甚至人心离散,天下大乱。借用遗诏,表明皇帝有临终悔过之意,能够挽回民心,性质和罪己诏差不多,不过重要性更胜一筹。

“徐华亭拟定的这份遗诏,最厉害的几句你可没有说啊,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唐顺之感叹道:“行之,有一大批资历深厚的老家伙要起复了,徐华亭打着先帝的招牌,公然示恩,拉帮结派,他的势力很快就会达到巅峰,你可有应对之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唐毅自信十足地笑道:“请师父放心,徐华亭想要对付我,我还想要拿下徐家呢!他斗不过我的!”

唐毅说话之时,透着强大的自信,他不是安慰老师,而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他有这个实力!

唐顺之终于放下了心,他闭上眼睛,唐毅默默陪着,过了好一会儿,唐顺之才幽幽说道:“行之,兴亡百姓苦,为师此番南下,见识了东南的繁荣,可也看到了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苦不堪言,我们做的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呢?”

第837章伤逝

在这次苏州之乱中,除了围攻钦差行辕之外,发生下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十几座纺织作坊遭到了冲击,所有织机都被打烂捣毁,甚至有几处被放火烧掉。

最初人们都以为这是愤怒的百姓怨恨阉党专权,故此烧掉了织造局的作坊,可是仔细调查,却发现这些被毁的作坊只有一座是织造局的,其他的都是苏州当地商人的,而且还是出产丝绸和布匹最多的几个作坊。

又调查之后,竟然发现带头烧毁作坊的,竟然是作坊的织工,眼下这些人已经被抓进了衙门,塞到监牢之中。

“行之,不少人都他们的行为是以奴欺主,忘恩负义,应当严惩不贷,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织工也是被逼无奈。”唐毅苦笑道:“大约在七八年前,也就是我做市舶司提举的时候,鼓励技术发展,江南的工匠造出了能一次纺织很多根线的织机,经过不断改进,眼下最好的织机,一次能纺八十根线,而且质地均匀,十分结实。”

技术的进步当然是天经地义的好事情,可是呢,市舶司贸易增长趋于平缓,先进的机器出来,大量代替人工,结果就是织工被裁减,剩下的织工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劳动,才能拿到和以前相同的薪水。

而且原本遍及整个苏州,几乎每个农家都有一架简易的织机,农闲的时候,妇人在织机旁,从早到晚,一刻不停,耗费一两个月的功夫,织出一匹布,拿到集市上换钱。种田能让一家人吃饱就不错了,要想买些额外的东西,就指着织布换来的银子。

自从先进的织机出现之后,越来越多的百姓把他们的织机束之高阁,甚至砸碎了烧火,很多妇人都偷偷哭泣,不知所措。家里面也唉声叹气,失去了银子来源,一下子日子就艰难许多。

唐顺之敏锐地察觉了这件事,他觉得非同小可,特别让唐鹤征到处去打听,把消息如实告诉他。

渐渐的,唐顺之心里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儿。

他觉得这件事情,如果处置不好,最终会危害到唐学的根基,甚至影响唐毅的地位,成为别人攻击否定他的口实,同时唐顺之更担心,如果唐毅的理念是错的,给大明带来的就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

如果变法革新,没有让老百姓过得更好,那变革又有什么价值呢?

老师的敏锐,让唐毅惊叹,不过毕竟受限于见识的问题,老师还是没有想透。

“师父,任何改变,其实都是痛苦的,穷极思变吗!能舒舒服服过日子,谁也不愿意去冒风险。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不只是‘忧’,而是‘患’,还是大患!必须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去推动变革,不只是官场,还包括整个社会,男耕女织的模式已经行不通了,不管人们愿不愿意,都必须改变!就拿新织机来说,作坊主发财,织工受苦,有人喜欢,有人怨恨,那新的织机到底是好,还是坏呢?我认为当然是好事,因为新的织机能织出更多的布匹,财富的总量是在增加的,财富增加了,国力就会更加强大,做事情就会容易,财大气粗吗!”

唐顺之的眉头还是皱着,他承认,唐毅说的有道理,可是那些受影响的百姓怎么办,就放任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未免也太残酷了!

“所以为政者要做的就是调和缓解,对那些受到影响的尽力帮助,或是让妇人离开家庭,进入作坊工作,或是寻找其他的生路,或者,干脆到海外去开辟新的天地。”

唐顺之的瞳孔一缩,又展开了,哈哈大笑,指着唐毅,“你小子果然算计深沉啊,厉害,厉害啊!”

唐毅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办法,安土重迁,不被逼到绝路上,百姓怎么会甘心情愿去海外。”

唐毅打什么算盘?

想要快速推动移民,需要有两个力一起作用,一个是海外的吸引力,报纸就在整天宣扬海外土地有多肥沃,矿产有多少,木材如何如何多……

可光是这一点还不够,如果老百姓能舒舒服服过日子,吃饱喝足,多数人还是不愿意冒险的,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推力,简言之,就是大明的环境要变得不好,强迫他们出去。

谁都知道后世大英帝国,号称日不落,足迹遍及世界,同时期的竞争对手都被英国人超过了,原因何在?

不是英国多好,多了不起,恰恰是英国太糟糕了,太疯狂了,大搞羊吃人,到处圈地,老百姓活不下去,才大量移民海外,结果海外的英国人多了,就把其他的对手给干掉了。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在英国那种小国家搞,毕竟眼下的英国才有两三百万人,和苏州府差不多,甚至还有不如。

如果大明仿效羊吃人的那一套,两京一十三省,上亿的人口,一下子天下就乱了,不用等百姓移民海外,直接就起义把朝廷干掉了。

这是一个很有难度的工作,需要产生一个移民的推力,却又不能超出控制,以至于不可收拾。

故此唐毅见到东南矛盾重重的时候,还是果断选择了退还土地,平息民怨。不过他还是会鼓励新技术,发展新的机器,冲击男耕女织的千年传统,有步骤,有计划,把百姓引导到海外。

缓缓流出的水能灌溉良田,一下子涌出来的洪水就会摧毁一切。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唐毅笑了笑,“您老人家不是夸奖弟子善于调和吗,您觉得弟子的本事如何?”

“高!”

唐顺之毫不吝惜,给徒弟伸出了两个大拇指,“看起来都是我多虑了,你早已经胸有筹算,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人未必做的了吧?可不是每一个官员都能逼迫大族让出土地,都能驾驭交通行,组建南洋公司吧?”

“师父说的是,当然弟子是独一无二的,别人没法学。您老点出了一个关键,就是要适应变革,朝廷的工作就多了,各地的官员不能只是收收田赋,征召徭役,再断断案子就成了,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故此……”唐毅拖着长音,见老师不耐烦了,他才笑道:“弟子会想办法推动商税的,官绅一体纳粮,有了钱好办事,未来的朝廷,要比现在强势得多,也严密得多。”

唐顺之尽管对徒弟的雄心勃勃,一再高估,可是他的目标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商税要动整个士绅集团,改制更要推翻从朱重八就留下来的祖宗家法,这是多大的手笔!多强的野心!

他突然有种冲动,真想多活几十年,看一看弟子究竟会创造出一个什么世界来!

唐顺之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他已经油尽灯枯,唐毅虽然没有给他完美的答案,可是唐顺之已经放心了。

弟子看到了问题,也有想法,这就好办了。

“为师一生苦学,敢说勤奋二字,可是行之天纵之才,深谋远虑,见解独到,更兼胸怀大志,远胜为师十倍。为师没有什么能教你的,只想嘱咐你一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心怀敬畏!你所谋者大,有两个人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敌人,一定要千万小心!”

老师告诫,唐毅当然侧耳倾听。

“这第一个人,就是太祖朱元璋。”

噗,唐毅直接喷血了。

“可别小瞧了这个死鬼,大明朝的种种规矩,都是他留下的,以其兴必以其亡,太祖爷当年的雄才伟略,固然令人心折,可是二百来年,他的那一套越发成为制约大明的枷锁,可是却无人敢动,行之,你知道为什么吗?”唐顺之笑着问道。

“因为儒家宗法!敬天法祖尊先王!”

“没错,所以你的第二个对手就是孔仲尼,孔老夫子。”唐顺之郑重补充道:“第二个比第一个更厉害!”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朱元璋,孔圣人!

要对付这两位,该有多难啊?唐毅头都大了三圈,好容易冷静下来,也想清楚了,自己要改变传统,革新变法,这二位就是传统的左右门神,可不是要跟他们拼命吗!

“师父你放心,弟子一定战而胜之!”唐毅咬着后槽牙说道。

“哈哈哈,不愧是我唐顺之的弟子,有徒如此,今生无憾了!”

师徒两个相视大笑,没有再谈论朝局,更没有谈论变法革新。唐毅一如十几年前一样,亲自下厨,做了十几个老师喜欢的菜肴。

唐顺之,唐鹤征,唐毅,师徒父子,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唐毅更是叫来了几十个乐队,各种风情的都有。

婉约如江南,苍凉如燕赵,更有海外西洋的金发美女,且歌且舞,乐音绕梁之中,舞女着轻纱,尽显美妙之姿,舞出了春风十里,江南风韵。

美酒、美食、美女,唯有如此,才能配得上文武双全,盖世绝伦的唐荆川!

一连三天,整个小院,都沉浸在欢歌曼舞之中,外面的人还以为过生日庆祝呢。到了第三天,唐毅早早爬起来,去老师屋子晨省老师面含笑容,吩咐说今天要看西域的舞姬,唐毅欣然答应,等到再度回来,请唐顺之吃饭的时候,老师嘴角含着笑,已经离开了人间……

第838章逃跑的佃户

唐顺之临终之前说过,人都是在哭声中离去,他不想死了还给别人添麻烦,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他要笑着离开人世,此心光明,此生无憾。

唐毅很羡慕老师的洒脱,可是他却做不到,在老师下葬的那一天,他哭得稀里哗啦,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者走了,日后再也没人耳提面命,毫无保留地指点自己,不论对错,实际上随着地位越来越高,身边能和他交心的人却越来越少,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意思吧!

唐毅没有离开,他陪着唐鹤征,在坟前结庐而居,一共住了七天。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每天对着坟头,或是思索,或是追忆,七天过去了,唐毅将满腔的思念藏在了心头。

孔老夫子规定守孝三年,唐毅实在是做不到,七天都太过了,东南的事情一大堆,等着他去处置。

想来老师也不会怪罪他,给老师磕头之后,唐毅掸了掸衣衫,向唐鹤征拱手。

“你也不要过度悲伤,师父是个开明的人,他老人家最不喜咱们为了他伤心伤身。”

“小弟明白。”唐鹤征笑着仰头,“师兄,我爹临终的时候,告诉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想把官职辞了,去浏河镇船厂。”

“船厂?”

“嗯,还没考进士的时候,我就喜欢造船,亲手打造一个庞然大物,在四海横行,海天之间,唯吾唯大,感觉该是何等美妙。”唐鹤征满脸憧憬。

“好志向。”唐毅笑道:“你既然愿意,我当然不会拦着,而且我还准备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船舶学校。”唐毅笑道:“造船不是一个人就能干的,需要无数工匠配合,光是你自己,造不出好船的,成立一个学堂,专门教授造船的学问,培养有本事的工匠,你就是代理山长,如何?”

唐鹤征眼睛眨了眨,“怎么是代理的?”

“想转正啊?那就拿出真本事吧!”唐毅放声大笑。

……

从坟地出来,唐毅就恢复了自信和从容,不是说他把老师去世的事情忘了,只是这件事不会再干扰他放眼未来,处理手边的事情。

走出了没多远,金丹带着人就等在了这里。

“大人,这些日子徐琨三天两头,就去苏州衙门,还跑到了您的行辕,嚷嚷着要入股南洋公司,说了,您不点头,他就要让南洋公司黄了。”金丹气得直咬牙,“不就是有个首辅的爹吗,狂得没边儿了,当初让他们家交出田地,他们不干,现在又舔着脸来要,真是可恶至极!”

唐毅第二次听人提起了,他摆摆手,“成了,别光顾着抱怨,要拿出对策来,人家的爹就是首辅,那是改不了的事情!”

金丹闷头不说话了,唐毅上了马车,把车帘放下,他的脸就黑了。

不得不说,徐阶的确成了他眼下最大的绊脚石,在东南,唐毅要推动两大改革,一个是田产,一个是商税,田产不用说,商税徐家也肯定极力反对。

有这么个刺头,人家都会说,你先管管徐家,徐家点头了,我们就同意,要是徐家不点头,抱歉,我们也不干。

难道唐毅还能在推行政策的时候,加上一条:徐家除外!那么干了,谁还会听自己的,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他和徐阶的矛盾,还不仅仅限于东南。

眼下徐阶通过嘉靖遗诏,起复了一大堆老臣,明目张胆,扩充实力,比起当年的严嵩,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党得势,唐毅的势力就面临危险,曾经的旧账,唐毅没忘,只怕徐阶更是刻在心头,眼下他手握屠龙刀,会放过唐毅吗?

再有,唐毅建议朝廷吞并吕宋,推动海外扩张,他的奏疏上去了,结果朝廷迟迟没有回文。

用脚趾头想,准是徐阶从中作梗,阻挠通过。

唐毅和徐阶之间的对立,几乎是全面的,从为政理念,到现实利益,徐阶和他的家族,都像是一座高山,牢牢挡在面前。

不除掉徐阶,一切都是空谈。

可徐阁老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两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就连他的学生都入阁当大学士了,他又斗倒了严嵩,熬死了嘉靖,挟着无上威风,号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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