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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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 第5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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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给朕找一身百姓的衣服。”嘉靖淡淡说道。

黄锦吓了一跳,“皇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少废话,去找就是了。”

这段时间,嘉靖的病时好时坏,脾气难以琢磨。黄锦也摸不准他的脉,只能尽量顺着,找来了一套员外的衣服,小太监搀扶着,给嘉靖换上。

“还不错吧?”难得嘉靖笑呵呵问道。

黄锦伸出两个大拇哥,“陛下光彩照人,简直天上的谪仙,降落凡尘,奴婢多大的福气,能伺候神仙啊!”

语气夸张,配合着动作,嘉靖笑得脸都开了花。

“成了,别拍马屁,你也换衣服,陪朕出宫。”

“什么?”

黄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年,哪怕嘉靖身体好,也都宅在西苑,现在病得这么重,反而要出宫,万一有点什么事,谁能担得起罪责啊?

“皇爷,您可别吓唬奴婢,宫外乱哄哄的,奴婢怕……”

“怕什么?”嘉靖瞪着眼睛,怒道:“莫非你也认为朕的江山腥膻遍地,狼犬横行,是一副末世之态吗?”

“奴婢可不敢。”黄锦忙摇头。

“那就陪着朕出去看看,记住了,你要是敢把消息传出去,朕砍了你的狗头!”

“是。”黄锦无奈,只好跑了出去,镶嵌金银的龙辇没法用了,幸好前些日子,唐毅进献了一辆四轮马车,够稳当,也够宽敞,黄锦里里外外检查之后,又搬来皮褥子羊毛毯,把车里面铺的软软乎乎,在中间放了一个火盆,万无一失,才把嘉靖安置到马车里,二十名侍卫乔装护送,出了西苑。

一路上,嘉靖都闭着眼睛养神,实际上他的心早就飞走了。

说来可笑,从来杀人不手软的嘉靖,对海瑞竟然没有办法,不能打,更不能杀,偏偏他又不肯低头;整个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唯一的办法就剩下从正面驳倒他,只有堂堂正正,让海瑞无话可说,才能保得住一世英名。

嘉靖采纳了唐毅的建议,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嘉靖越发没有底气了。

海瑞的《治安疏》就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每逢闭上眼睛,匕首一般的文字就在眼前闪过,不断刺激着嘉靖脆弱的神经。

哪怕他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章的杀伤力十足,想要驳倒非常困难。

离着决战越近,嘉靖就越心虚,他觉得必须听一听民间的声音,看看天下人究竟是怎么议论此事的。

如果大多数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没什么好说的,若是相反,也要有准备,已经丢了一次人,不能再让人反复抽嘴巴子。

正在胡思乱想,马车停了下来,黄锦拉开了车门,凑了进来。

“皇爷,奴婢找到了全京城最大的茶楼,广泰茶铺,在三楼包了一个雅间,清净典雅。”

嘉靖点点头,他的身体已经没法到处乱逛,去茶楼听听消息,最好不过,有侍卫抱着嘉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后门进入茶楼,一直来到了雅座,黄锦陪在嘉靖身边伺候,其他人分散到各处,保护皇帝的安全。

茶楼装修很不错,三楼的雅间,正对着一楼的戏台子,整个茶楼的情况一览无余,嘉靖很是满意。

这时候戏台子上正好坐着一位说书先生,口中念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首。青史几行名姓,北茫无数荒丘,前人撒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一首定场诗,赢了一个满堂彩,嘉靖也微微颔首,显然,第一次看到民间的热闹,他十分欣喜。

“诸位客官,往常咱们讲三列国,东西汉,水浒残唐封神传,眼下这些都不新鲜,今天小的伺候诸位一段,海情天怒鞭胡少帅,诸位要是听得高兴了,可要多多打赏,小人就指着诸位的赏赐养家糊口,您就把小的当成您面前的欢喜虫,小的先拜谢了……”

第803章民间的声音

“这位海老爷,姓海名瑞,字汝贤,号刚峰,是琼州人士,五岁那年,倭寇侵入海南,海老爷父亲大人被杀,与老母相依为命……苦读诗书,满腹才华,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志,无奈何朝中奸党当道,海老爷两次进京参加会试,皆因正直不阿,得罪了严党,才落得名落孙山,奸佞横行,国家昏暗,由此可见一斑……”

说书先生,讲到了动情之处,还擦了擦眼泪,喝茶的客人都伸长了脖子仔细听着,不时摇头感叹。

三楼雅座,可气坏了嘉靖,这个说书先生摆明了胡说八道,竟然把海瑞捧上了天,简直岂有此理。

嘉靖胡须乱颤,就要下令抓人。黄锦连忙摆手,“皇爷,可不能让外人知道您老出了宫啊!奴婢回头就让人把这个说书的给抓起,扔到天牢,好好炮制他,让他生不如死。”

嘉靖长长吸了口气,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紧缩的瞳孔又放开了,他不屑地笑了一声,“不就是个江湖说书的吗,朕岂会和他一般见识。这次出来,朕只带着一对耳朵,一双眼睛,你退下吧。”

黄锦将信将疑,退到了旁边,小心观察着,嘉靖脸色凝重,他虽然嘴上说不在乎,可心里却不这么想。

说书的艺人,你要当他是胡说八道,就是胡说,包括《三国演义》在内,多数桥段都是编造的,和史实出入非常大,经不起推敲。可是呢,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说书人要养家糊口,要挣钱,他一定挑百姓喜欢听的内容来说。而且大多数的愚民,一辈子接触不到正史,他们对历史人物的了解,仅限于听书看戏,所以说说书艺人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他们在后台是供奉孔圣人为祖师爷的。

嘉靖闭目沉思,他嗅到了不安的味道,果然如同他担心的那样,民间百姓愚昧,见有人不畏强权,敢冲敢撞敢说大话,就替他们拍手叫好。海瑞这个畜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讪君卖直,只为了他自己扬名天下,当真是可恶至极!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该如何把这股风给扭转过来,真是伤脑筋啊!

嘉靖闭目思考着,说书先生讲到了精彩之处,海瑞佯装不认识胡公子,还拿出了胡宗宪给各地禁止铺张浪费的公文,责骂胡公子,既然身为人子,为何不尊父亲的命令?要么就是不孝,要么就是假冒。

弄得胡公子走投无路,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承认假冒,结果被海瑞打了一顿板子,没收了数千两黄金,充入衙门。

“好一个聪明的海青天!”

“海老爷智勇无双,不畏强权,真是好样的!”

“是啊是啊,如此青天大老爷,我们怎么就没有福气摊上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打赏的银子比起以往足足多了十几倍,说书先生嘴角都笑开花,能看到里面的小舌头。

“诸位客官抬爱,小的再返一场。”

说书先生重新坐下,未曾开口,先长叹一声,酝酿好了感情,才说道:“诸位方才有人说,没有福气,成为海老爷的治下之民,其实不然,海老爷已经进京为官,是户部的郎中。”

“哎呦,这下子好了,有清官在朝,我们的一肚子委屈,就有地方说了。”

大家喜笑颜开,别提多高兴了。

说书先生却摇摇头,哀叹道:“大家恐怕要白高兴一场了,海老爷进京不假,可是他老人家又得罪了皇上。今年三十,大家伙都在家里头吃饺子过年,海老爷却被抓到了诏狱,只因为他老人家替咱们升斗小民说话,蒙冤下狱,生死不知啊!”

听到这里,喝茶的客人们一个个群情激愤,有人一拍脑门,总算是想了起来,这些天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有人骂了皇上,被扔到了诏狱,要砍脑袋杀头,原来就是海老爷,海青天啊!

百姓们可不干了,有人就说清官忠臣被害,是朝中出了奸党,要替海老爷伸冤,把他给救出来。

有人却不屑一顾,什么奸臣,分明是陛下下令抓的,要骂就骂昏君吧!

大明朝虽然也有以言获罪的情况,却没有大规模的文字狱,更没有禁锢思想,打压言论,人们的思维还是开放的,胆子也是十足的。

锦衣卫诏狱虽然厉害,总不至于管一钱不值的老百姓吧!

京城的人,都有一股子打抱不平的劲儿,很快就议论纷纷,去年道士大肆抓捕童男童女,做什么灵兵,大家还都记忆犹新,提起来咬牙切齿。

你一言,我一语,三层的茶楼,房盖都快被大家伙吵起来了。

嘉靖默默坐着,一动不动,可是枯瘦的大手,却越来越深入大腿,疼痛提醒着他,一定要镇定,都是一帮愚夫蠢妇,不要在乎他们。可即便如此,嘉靖的呼吸也沉重起来,整个人像是膨胀的河豚,被怒火给充满了。

听着百姓的议论,九成九都是骂朝廷,替海瑞鸣不平的。嘉靖虽然有所估计,可是也料想不到,在民间,自己的评价竟然是如此之差。

见嘉靖浑身颤抖,额头直冒虚汗,黄锦吓得连忙凑过来。

“皇爷,奴婢求您了,赶快回宫吧!”

“滚!”

嘉靖用力一推,把黄锦推到了一边,喘着粗气道:“朕要看着,朕不信,这大明的江山,就没有一个忠臣吗?”

正在这时候,在角落里站起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儒衫,很是文雅。他脸色凝重,咳嗽了几声。

“简直岂有此理,君父如天,陛下是你们每个人的父亲一般,为国尽忠,为家尽孝,乃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你们在家里也这么议论父亲吗?”说话之人,略带着湖广口音,抑扬顿挫,听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就是一愣,“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教训我们?”有人不服气道。

“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此番进京求学,本以为天子脚下,大邦之地,百姓会有所不同,今日一见,实在是让人失望,失望透顶!海瑞贼子,诽谤君父,无法无天,当人人啖其肉,喝其血。反而有人称他为青天大老爷?你们是想天天人人不忠,个个不孝吗?”

不得不说,读书人还是很有地位的,他一开口,百姓们立刻都闭上了嘴巴。就连说书先生都连连抱拳,“小的都是信口胡说,诸位就当是一个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

几乎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嘉靖,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放光,盯着那个替他说话的年轻人,不停点头。

“好,很好。黄锦,回头去询问一下,如此青年才俊,要重用。”

有这句话,一辈子的前程就不用愁了,黄锦默默记下。

正在此时,有一个更年轻的人站了起来,一脸的稚气,最多十六七岁的模样,他大摇其头,冲着替嘉靖说话的年轻人轻蔑一笑。

“真是想不到,一个不辨是非,不懂道义的小人,也敢自称读书人,真是天下读书人的耻辱!”

“你说谁?”

“当然是说你!海大人仗义执言,为民请命,说得哪一句话不是真的,你敢说海大人不忠不孝,你不是小人,谁是小人?”

“海瑞辱骂君父,狂悖犯上,枉顾纲常,胡言乱语,难道不是小人吗?”

“你说海大人胡言乱语,那修醮炼丹也是对的吗?避居西苑,不理朝政,任用奸党,胡作非为,南北烽火遍地,百姓流离失所,大明江山摇摇欲坠,这些不是事实吗?除非瞎了眼睛,聋了耳朵,才会以为天下盛世,万民安康。不信,你问问在场的百姓,谁的日子过得更好了,谁肚子里没有怨气?”

少年岁数不大,可是说起话来,仿佛连珠炮,威力十足,对方被驳斥的满脸通红,气冲斗牛,连一个小兔崽子都摆不平,还有脸见江东父老吗?

“小子,你可敢和我辩论一场?”

少年一拍胸膛,傲然说道:“有何不敢?谁怕你了!”

喝茶的客人没想到会碰上这种热闹,这几年,徐阶大力提倡讲学,除了灵济宫之外,翰林院,国子监都有自己的辩论场地,还有好些挤不进去的,索性就在茶馆酒楼,进行辩论,每一次都吸引不少人前来,老板最喜欢人多消费,观众看个热闹,参加辩论的人混个名声,正好各取所需。

一见他们要辩论,伙计们快速把说书的台子改装一下,左右摆上了几张椅子,这就算拉开了战场。

替嘉靖说话的那一位首先站在了左边,他冲着四周围拱手,“学生周嘉谟,字明卿,是湖广汉川人。”

对面的少年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说道:“晚生叫顾宪成,是南直隶的人士,此番进京求学,恰逢其时,才疏学浅,年幼无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前辈指证,晚生一定虚心接受。”

少年长得漂亮,彬彬有礼,一下子就赢得了大家伙的好感,掌声如雷。

顾宪成志得意满,激动不已。

“晚生尝读刚峰先生《治安疏》,前后不下二十余遍,先生直言进谏,古之未有,赤子之心,拳拳报国之意,令人动容,先生为了匡正君道,不惜飞蛾扑火,以身殉道,实在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真不知那些辱骂先生,逢君之恶的宵小之徒,有什么话讲?”

说着,顾宪成挑衅地斜了一眼周嘉谟,分明再说,有本事放马过来啊!

第804章狂论

周嘉谟耐心听完了顾宪成的话,不紧不慢道:“顾兄以为我是宵小,倒要请教,何为大?”没等顾宪成说话,周嘉谟立刻自问自答道:“老子圣人说过,域中有四大,而王具其一。今天下至大者,唯君父耳。身为臣民,该如何侍奉君父?必忠必孝,三纲五常,乃立国之根本,千年相传,从无更改。既以读书人自居,圣人教化,忠君报国,连这点道理都不会不懂吧?”

“我怎么不知道了?为国为民,直言进谏,难道不是忠君,不是报国吗?”顾宪成不服气道。

“此言大谬!”周嘉谟抚掌大笑,“海瑞的奏疏,可有一丝一毫,对君父之敬、之爱?通篇上下,狂犬吠日,故作惊人之语,将君父骂得一钱不值,这是臣子应该做的吗?忠言劝谏,和谩骂君父,连这点差别也看不出来?”

周嘉谟到底比顾宪成大了几岁,多读了几年书,而且参加的辩论更多,经验也更丰富。

到了辩论场上,一定要抢占先机,占据道德制高点,他紧紧抓住君臣上下的尊卑,以海瑞狂悖犯上作为突破口,否定海瑞,否定《治安疏》,不得不说,他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也的确有几分本事,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

顾宪成到底年轻,没有看透周嘉谟把“忠”和“敬”混为一谈的瞒天过海之策,气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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