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份不认为严世蕃还能搅凤搅雨,他敢冒出头,只会被人家轻松秒杀!
“罗兄,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不客气说了,徐阁老处境虽然不好,可毕竟陛下没有表态,而且唐毅那么年轻,我大明还没出过一个不到三十的首辅呢!他们是神仙打架,我们凡人遭殃,实不相瞒,我已经写好了乞骸骨疏,明天我就递上去。长安宦游,一场梦幻,还请小阁老不要在我的身上打主意了!”
哇呀呀!
罗龙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又是一阵黑,一阵绿!
他晃着手指,愤怒道:“好你个董份,我不生气,一点都不!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你这是看准了小阁老没有爬起来,不愿意替小阁老做事。不过我可告诉你,小阁老运筹帷幄,神机妙算,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没人能斗得过他,没人!”
董份根本不理罗龙文的虚张声势,只是长叹一口气,“罗兄,我的确厌倦了,算我求你了,高抬贵手吧!”
“不行,你是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了!”罗龙文断然拒绝,他凑到了董份的身边。
“董大人,小弟奉了小阁老之命前来,是办一件大事,只要成功了,你也能高升一步,小阁老起复有望,对大家都好的事情,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哼,罗兄,不是我不答应,而是这里面的水太深,我怕了。”董份依旧不肯就范。
“唉!董大人,你就听我把话说完了成不?”罗龙文知道不拿出真东西,董份是不会帮忙的。
“董大人,小阁老洞若观火,看得明白,这一次是徐阶想要借着俞大猷的案子,扳倒胡宗宪和唐毅,只不过让唐毅反将了一军,才如此被动。徐阶手里没有唐毅和胡宗宪的把柄,可是小阁老有啊,当年胡宗宪假造圣旨,罪证确凿,不容抵赖。只要把罪证交给徐阶,他就能反败为胜,把胡宗宪干掉,胡宗宪倒了,唐毅也就跑不了了,到时候徐阁老一统江湖,只要能赦免小阁老的罪过,重新起复小阁老,咱们还能在小阁老的羽翼之下,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
这一夜,董份失眠了,他翻来覆去,最后干脆披衣而起,站在床前,凝望着无边的夜,苦心焦思。
严世藩手上有胡宗宪的罪证,董份是相信的,可是拿出来就能干掉胡宗宪,甚至是唐毅,董份没有把握。
实际上这一次百万人联名上书,加上南北的将帅表态,已经证明了唐毅的实力,要是不能打败唐毅,人家缓过气,伸出一只手指头,就能戳死自己。
而且徐华亭一统朝堂,就会赦免严世蕃?甚至重新起复?
董份更没有把握,他觉得严世蕃是想当然了。双方积怨那么深,怎么可能让严世蕃坐收渔利,真是太天真了!
他想劝诫严世蕃,可人家根本不会听的,道理很简单,严世蕃坚信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唐徐争斗,正是严世蕃唯一的翻身机会,他肯定要拼一把,可董份却不想跟着严世蕃陪葬!
一直站到了清晨,两条腿都成了木头棍子。
董份总算是拿定了主意,他一转身,找出了一套下人穿的青衣小帽,换好了衣服,装作出去放马,连着转过三条胡同,到了唐毅家的后院。
犹豫了一下,董份咬着牙走上前,叩响了门环。
“董大人,昨天南方来了老友,没在家陪着朋友,这么早就来我这儿,莫非有大事吗?”
唐毅淡淡说着,听到了董份的耳朵里,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果然,唐毅手眼通天,严世藩的动作他都清楚,董份越发感到庆幸,幸亏自己来了,不然跟着严世蕃,只会作死!
想到这里,董份抢步跪倒,“唐大人,严世藩派遣罗龙文跟下官说,他有胡宗宪胡部堂假造圣旨的证据,要帮着徐阶,陷害大人,下官特意前来送信,还请大人多多提防!”
第710章将计就计
听到董份的话,唐毅微闭眼睛,从漆黑的眸子当中,射出两道寒光。
还是心软啊!
明知留着严家父子就是祸害,可是又总想着严嵩柄国二十年,是百官之师,朝廷没有定罪,就该让他体面的活下去,对严嵩手软,连带着也饶过了严世蕃。
可是靠着害人起家的严世蕃,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他也不会忘记害人。
历史上就是从严世蕃家中搜出了胡宗宪假造的圣旨,结果抗倭统帅,第一功臣,字狱中惨死。
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为国为民的大功臣,绝对不该这个下场!
胡宗宪若是依旧被冤死,日后谁还敢出来做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悲剧重演。严世蕃你敢打胡宗宪,打我的主意,就要做好死的准备。老天放过你,我都不会放过你!
一瞬间,心思转了好几圈,唐毅急忙伸手搀扶去董份,让他坐在了对面。
“董大人,你能来送信,唐某非常欣慰,你的恩情,我一定报答。”
“不敢不敢!”董份忙摆手,“唐大人,下官早就无心官场,而且这一二十年,我看得明明白白,胡少保为了东南百姓,为了大明江山,忍辱负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替百姓考虑,有大功与国,要是看着他被暗害而不帮忙,老天爷都会劈了我!”
别管真假,董份情绪激动,攥着拳头,仿佛多在乎胡宗宪一般。
唐毅颔首,“董大人高义,唐某钦佩,听您的意思,是准备退出官场了?”
董份脸一红,忙说道:“唐大人,下官能留在官场,还多亏了您庇护,只是这一次我没帮着严世蕃害人,他随便露出一点风声,那些看我不顺眼的言官肯定会落井下石,与其被人家弹劾,还不如主动辞官不做,也好留下一点体面。”
“唉,董大人乃是干吏,朝堂之上,言官当道,会做事的不如会说话的,可悲啊!”唐毅突然压低了声音,“董大人,你是真的想颐养天年,还是有别的打算?”
董份一愣,心里头狂叫,莫非唐毅要保自己?
谁愿意失去权力啊,董份当然想当官,可是唐毅能不能保得住自己,董份的心里也没有底儿。
“唐大人,下官不能撒谎,只是怕那些言官不容我啊?”
“呵呵,董大人,我也不瞒着你,的确想要留在朝廷,难度不小,可如果愿意辛苦一遭,可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董大人啊!”
董份眼睛一亮,忙说道:“请唐大人明示。”
“是这样的,东番岛几年以来,已经移民五十万,东番岛位于东海和南海之间,扼守海上商路要冲,岛上木材众多,盛产甘蔗,是天下间少有的富庶之地。若是董大人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前往东番岛。”
“大人是让下官做海盗?”董份惊呼,直接吓趴下。
“董大人,你这话就错了,东番岛眼下是无主之地,你只是去开疆拓土,这么说吧,十年之内,东番岛的民众能超高一百万,到时候唐某会想办法向朝廷进言,把东番岛纳入版图,增加一个布政使司,开疆拓土之功,无论如何,也要给大人一个侯爵的,您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董份也明白了过来。
他敢说,东番岛绝对不像唐毅说的这么简单,他又想起前些年徐海和王直跑到了海上,没了踪影,有人说他们战死了,有人说他们藏在海岛,择机反扑……听到唐毅的这番话,董份几乎敢说,唐毅跟倭寇之间,绝对有关系!
没准倭寇就奉他为主,要不然怎么敢许诺把东番岛交给自己。
董份是真的吓到了,唐毅的手可真长!难怪能策动百万人联名,他的势力简直深不可测,和他作对,怕是徐华亭的下场都会无比凄惨。
董份晃了晃头,他更关心自己。
身为严党硕果仅存的高官,倒霉是肯定的,即便是回家,也不一定能保证安全,总而言之,这辈子都要活在恐惧之中,死后还要身败名裂。
既然如此,倒不如去东番岛,好好享受人生呢!
海贸有多大的利润,当年严世蕃就垂涎不已,可惜没有办法插手,唐毅竟然把天赐良机给了自己,没有理由错过。
想到这里,董份双膝一软,郑重跪在地上。
“唐大人,下官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只听大人调遣,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唐毅满脸含笑,他可不需要董份发什么誓,上了他的船,就别想跑。唐毅早就研究过董份,此人年纪轻,野心大,文采好,贪权爱财,还有本事。只是身为严党骨干,不容于朝廷。
他绝对不甘心失去权力,东番岛的油水多丰厚,谁能不动心。眼下岛上人口越来越多,王直和徐海两个强盗头子已经没法掌控,让董份过去,治理民政,正式合适的人选。
其实唐毅心里还有些舍不得,把那么大的肥肉交给外人,可是董份提供的情报太重要了,只要操作好了,绝对能让徐阶栽一个大跟头!
“董大人,罗龙文那边你先稳住他,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下来。”
“下官明白!”
董份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当岛主,就要先给唐毅办事情,他施礼之后,匆匆告辞。打发走了董份,唐毅闭目思考了一会儿。就把沈明臣叫过来,让他去请胡宗宪过府一叙,唐家老二平凡正好一周岁了,请几个朋友吃酒饮宴,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胡宗宪得到邀请,早早就过来了。
“妻贤子孝,老弟真是让人羡慕啊!”胡宗宪笑着从怀里取出两个金罗汉,塞到了平安的手里。
“你们哥俩,一人一个,可别嫌老伯偏心!”
平安喜滋滋接过来,唐毅笑道:“去找弟弟玩吧。”
“嗯。”
小孩子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唐毅和胡宗宪两个人,唐毅站起身,走了一圈,把门窗都检查了一边,确认没人,又把谭光叫过来,让他领着人在院外巡逻,包括夫人在内,谁也不准进来。
至于这么小心吗?还有什么大事情不成?胡宗宪满脸的不以为然。
啪!
唐毅突然一拍桌子,横眉立目,“默林兄,我问你,当初招降王直的时候,你是不是拟了假圣旨?”
猛然被问道,胡宗宪也吓了一跳,张了张嘴,“貌似是有?”
“到底有没有?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唐毅神情凝重,不像是开玩笑,胡宗宪也只好严肃起来。
“行之,你也知道,王直是个老狐狸,当初和他联络,没有圣旨,他根本不会和我谈判,我也是没有办法!”
“那你也不能留把柄给严世蕃啊!”
“什么?”
胡宗宪惊得站了起来,“行之,你从哪里知道的?”
“严世蕃派遣罗龙文进京,要把你假造圣旨的罪证交给徐阶,帮着徐阶干掉咱们两个,换取徐阶赦免他的罪名!”
轰!
胡宗宪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眼前阵阵发黑,“严世蕃,狼崽子,老夫和你没完!”
胡宗宪那个气就不用说了,他当年为了招降王直,的确以王直喜欢的调调,草拟了几份圣旨,交给严世蕃,拜托严世蕃找到精于此道的宦官,弄成以假乱真的圣旨,再送给王直。
当然胡宗宪知道,代皇帝拟定圣旨,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可是当时的情况,他没有选择。不过每一次胡宗宪都极为小心,派遣送信的人过去,给严世蕃看过之后,原件立刻带回来销毁掉。
只是胡宗宪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当时他和严世蕃好得蜜里调油,可严世蕃竟然留了一手,把信差给灌醉,留下了真的,只把赝本还给了胡宗宪。
严世蕃担心胡宗宪功劳太大,脱离掌控,只要握着他代拟圣旨的把柄,随时都能把胡宗宪告倒。
只是没等胡宗宪和他翻脸,严世蕃自己就倒了。在严家父子离京的时候,胡宗宪暗中派人找到了严世蕃,向他保证,会照顾周全,委婉提出,希望严世蕃能把历年往来的信件还给胡宗宪。
严世蕃当时答应得很爽快,可是却背着胡宗宪,把真正关键的东西留了下来!
“唉!我胡宗宪这辈子就栽在了严家父子的手里,我好恨啊!”
唐毅气呼呼道:“默林兄,你就是太优柔寡断,严世蕃的话怎么能相信,当时就该派人把他干掉!”
胡宗宪一脸的懊悔,“唉,我总觉得严家纵然有一万个不是,可是对我还算不错,怎么忍心暗下毒手。对了,行之,你和严家只有仇,没有恩,干嘛不动手?”
唐毅老脸通红,严党倒了,他光想着对付徐阶,哪里还顾得上严世蕃,尴尬咳嗽了两声。
“默林兄,咱们也别恨天怨地了,还是想想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吧。”
胡宗宪抓了抓头发,“行之,严世蕃为人阴险,他虽然派罗龙文进京,可他未必只有这一条路子,我看此事是挡不住了,证据早晚会落到徐阶的手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罪责,我一个人担就是,绝不连累朋友!”
“省省吧!”唐毅不以为然,“我说默林兄,你怎么进了京,一肚子的雄才大略都没了?咱们俩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想不牵连我,可是人家会放过大做文章的机会吗?”
“那该如何是好?”胡宗宪惊问道。
唐毅突然笑嘻嘻道:“无妨,咱们来个将计就计就是了!”
第711章三司会审
进入了六月份,连续大半个月没有下雨,干热干热的,无论是人,还是树木,都蔫头蔫脑,无精打采的。
就连运河的水位都低了许多,运粮的大船无法航行,只剩下少数的商船还在通航,这不一艘船只由远而近,船头上并排站着两位老者,一个面皮白净,保养得体,即便五六十岁,还能看出白面书生的底子,他就是从南京过来的毛恺毛达和,在他的右边,站着一位黑瘦的老头,脸上被晒得黝黑,颧骨高起,仔细看去,手掌粗糙,关节膨胀,竟然好似干了多少年活儿的农夫。
能和毛恺并肩站立,此人当然不会是真正的农夫,他叫朱衡,字士南,自从嘉靖十一年中进士以来,每到一处做官,朱衡都积极兴修水利,甚至亲自参加劳动,几十年下来,被晒成了农夫也不奇怪,论起水利造诣,此老在如今的官场,堪称第一人!
朱衡眯缝着眼睛,向前眺望着,只是两个瞳孔却没有什么焦点。
自从接到了朝廷圣旨,调他和毛恺入京,朱衡就知道,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身在东南,他比京里的官老爷更加敏感,俞大猷被抓,又私设刑堂,几乎丢了性命,对于东南来说,震撼是巨大的。
起初朱衡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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