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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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 第4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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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迈步往里面走,黄锦笑嘻嘻回头告辞,他心里头很美,刚刚的这一会儿,已经想明白了,敢情唐毅已经成长到嘉靖都奈何不了的程度,区区徐阶,就更不在话下了。

能和强者联合,自己就是强者,黄锦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是英明睿智。

……

首辅值房,唐毅和徐阶对坐,两个人都是深沉的人,徐阶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不吱声,而唐毅呢,他慢条斯理,心里不停权衡着。

大势在我,至少暂时如此,如何拿到属于自己的利益,又不至于彻底和徐阶闹翻,很是费一番思量。

“元翁,陛下刚刚召见了下官。”唐毅轻声说道。

徐阶愣了一下,苦笑道:“陛下慧眼识人,老夫锈钝之人,不堪重用,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要恭喜唐大人了。”

唐毅连忙起身,惶恐道:“元翁说的是哪里话,就算给下官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下官以为党务之间,是赶快顺应民意,结束乱局,安定朝政,至于如此,才是天下之福,万民之愿。”

“当真?”徐阶并不相信,他习惯以己度人,假如自己是唐毅,背后有庞大的民意支持,干嘛不抢班夺权,还想着息事宁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元翁,下官可以和您老坦白,俞老总的案子的确是天大冤枉,下官也替他鸣不平,可闹到了如今,实在是出乎预料,下官也有罪责,您放心,只要处理了事情之后,下官一定向陛下请辞,归隐田园,再也不问世事。”

嚯!

越说越厉害,唐毅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急流勇退,退归林泉,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失败者的遮羞布,凡是进入官场,就没人愿意当失败者。徐阶一万个不信,可是他又弄不明白,唐毅到底是打什么算盘。

只能笑了笑,“唐大人乃是我大明第一干吏,你要是退了,可是朝廷一大损失啊。”

“元翁过誉了,下官扪心自问,年少得志,做事轻狂,不懂得分寸,实在是不适合官场。”唐毅显得羞愧万分,苦笑一声,“下官说的都是真心话,请阁老不要怀疑。只是眼下还要审理案子,下官想向阁老保举三个人。”

“请讲。”徐阶提高了注意力。

“第一位就是南京刑部右侍郎毛恺,第二位是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朱衡,第三位是漕运总督赵贞吉,由这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面,共同审理大学士严讷私通倭寇,陷害忠良一案,下官以为定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徐阶努力保持着镇静,可是不停转动的眼珠,还有抽搐的嘴角出卖了他的想法。徐阶此时心中翻江倒海,平静不下来。

唐毅推荐的这三位,赵贞吉不用说了,是徐阶的弟子,毛恺也是徐党的成员,担任过保定巡抚,后来被严党赶到了南京,朱衡更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不光有资历,还有政绩,从知县一路做到侍郎,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名望和才能都是顶尖儿的。

他们三位都是徐阶的党羽,唐毅却推荐他们来审案,究竟是打得什么算盘?是唐毅糊涂了,还是他真的大公无私?

徐阶一时也没了主意,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

唐毅爽朗一笑,“元翁,下官只是推荐而已,该如何定夺,还要看内阁的意思,还要听圣上的旨意,下官是戴罪之身,先行告辞了。”

说完,唐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走了之后,徐阶越想越迷糊,唐毅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没有办法,他只能让人把张居正叫来,师徒两个一同参详。

“师相,弟子以为唐毅是包藏祸心,他在要好处了。”

“怎么讲?”

张居正道:“他推荐的三个人,毛恺和朱衡久在南京,难保不会被唐毅拉过去,至于赵贞吉赵大人,他当年被严世藩暗算,是唐毅挺身而出,而且赵老大人这几年整顿漕运,颇有功劳,唐毅也曾经出力过。他们三位进京,明面上是处理案子,实则却是抢夺三法司,他们不见得会彻底倒向唐毅,但至少两不相帮,唐毅的处境就不会那么被动了。而且他们一走,唐毅的人就可以接手留下的位置,一口气拿下六个部堂高官,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徐阶仔细推敲了半天,觉得很有道理,师徒两个自动忽略了唐毅要退归山林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哪个年轻人能舍得放弃权力,根本就是惺惺作态。

“这一次徐阶肯定猜错了,大人的确要暂时退下来。”王寅摇着羽扇,含笑道:“十年辛苦,东南的确和以前大不相同,在东南的大地上,藏着一头庞然大物,以往大人辛勤照料,使之不断长大,如今已经足够强壮,大人需要撒手,让风雨撒进来,让刀剑刺过来,这头庞然大物才会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要做什么,那时候大人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四海豪杰,尽数归心,成就大业之日不远矣!”

沈明臣眨眨眼睛,若有所思道:“十岳兄,你这是让大人扯旗造反啊!”

第707章未来的路

王寅拧着眉毛,一脸怪异,几乎喷血三升,郁闷而死。

茅坤不停地摇头感叹,看了看沈明臣,又咧了咧嘴,分明再说你这个笨蛋,别说认识我们,丢人!

沈明臣气得腮帮子鼓鼓,你们都什么意思吗?嫌老子饭桶,脑筋转不过来,没法愉快玩耍了,老子要回高老庄了!

茅坤看了一眼唐毅,笑道:“大人,是不是该把哑谜点破,让我们大家伙都明白您的打算?”

王寅补充道:“大人,我等愿意追随大人,共建大业,生死与共,还请大人不要怀疑才是。”

“敢情你们也不知道啊,还装什么。”沈明臣也急忙说道:“大人,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您心怀大志,我们都清楚,更愿意为了大人效犬马之劳,还请大人明示吧!”

面对着三大谋士殷切地希望,唐毅点了点头,的确,让他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庞大的压力,也的确太难为了他,有些时候,必须有人分担。面前这三位,茅坤和王寅都是顶尖的智者,沈明臣诗词学问天下少有,要是他们都没法接受自己的观念,干脆洗洗睡了。

“三位先生,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而是有些东西我也没有想好,不过三位既然问到了,咱们就一起参详。”

……

自古以来,没有盛世三百年,如果实际探究,不管是强汉还是盛唐,极盛的时间都很短暂,比如汉代从高祖刘邦算起,文帝、景帝、一直到武帝初期,都是被匈奴压着打,后来武帝任用卫青、霍去病为将,大举反攻,才横扫四方,打出了大汉的威风,不过武帝朝后期,汉朝就出现了盛极而衰的迹象。

唐朝同样如此,经过前期的积累和努力,强盛一时,经过安史之乱,国势日衰,各地节度使作乱,党争不断,国势日非。

至于宋朝,对外战争不怎么样,好歹国内还稳定得住,不得不说,是文治大兴的功劳,奈何一路被北边的国家欺凌,从契丹到金国,再到蒙古,活得还是很憋屈的。

大明介于汉唐和两宋之间,论武功,不及汉唐强盛,论文治,也较两宋稍差一筹,总体上来说,只是抱残守缺而已。

唐毅和三位先生梳理了历代的情况,不管哪个朝代,遇到的难题或许不一样,有的被外族灭国,有的被农民起义掀翻。

总体上都在三百年上下,就要进行一次轮回,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乱一治,深入人心。

治乱循环的根本在哪里?

是天数吗?

唐毅认为各个朝代崩溃的共同原因都是财政瓦解,而财政出问题的根子就在秦制,就在儒家!

作为标准的士人,把兴衰之乱的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是有点难受的,好在王寅三个都很有气度,他们耐心听着唐毅的讲述。

秦制有很好的一面,比如废除分封,实行郡县制,比如统一文字,度量衡……但是秦制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君权神授。

功盖三皇,德兼五帝。

从秦始皇开始,皇帝作为天子,拥有无上的权力,天下臣民都要听从皇帝一人意志,所有人都是皇帝的奴仆,可以任由皇帝驱使。

正是在这种念头的指引下,秦始皇滥用民力,修长城,开凿灵渠,修直道……繁重的徭役,苛刻的秦法,使得百姓再也承受不了,奋起反秦,大秦王朝,二世而终。

刘邦建立汉朝之后,虽然做了小修小补,可基本上还是秉承秦制。

尤其是到了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构成了外儒内法,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互相配合,共同成为皇帝的左右手。

之前秦朝一直单独靠法家的严刑峻法,恫吓百姓,秦末的农民起义,残酷地告诉统治者,一味的暴力,只会让老百姓强烈反弹,难以长久。

故此,汉代以后披上了儒家伪善的外衣,用纲常伦理,宗法规矩,牢笼天下之人,达成巩固皇权的目的。

虽然历代读书人都有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想法,可是面对着君王,士人集团往往是软弱,无能的。哪怕是最文弱的赵宋皇帝,也舍不得让士人抢走手中的权力。

至于大明,问题就更严重了,士人想要分权,皇帝就会放出宦官对付,实在不行,直接赤膊上阵,一场左顺门事件,嘉靖就把文官集团的骨头给打折了,虽然之前他们的骨头也不怎么硬。

一个外藩入继大统的小皇帝,一个两朝元老,定策功臣,可结果却是杨廷和惨败,不是他不够厉害,而是皇权高高在上,无人可以抗衡。

儒和法,就像是戴在皇帝脸上的两个面具,平时是仁义道德的儒,涉及到利益权力,就是冷酷无情的法。

面对着皇帝,士人集团除了天变之外,牵制的手段少得可怜。

皇帝拥有无限制的权力,而且是家族传承,父子相继,固然不乏好皇帝,可是想要一个家族,辈辈都出好人,而且这个好人还能杀出重围,继承大位,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事实上,历朝历代,只有开头的几位君主或许有自知之明,能约束自己的权力,到了后面,皇帝就越发肆无忌惮。

比如正德和嘉靖哥俩就是最好的代表,一个荒唐胡闹,一个刚愎自用,一意玄修,弄得国库空虚,乌烟瘴气。

“如果不限制皇权,早晚有一天皇帝,还有他的爪牙,亲族,会毁掉财政,财政无法维系,必然要横征暴敛,激起民变,民变兴起,就要大力镇压,支出暴涨,又要加重盘剥百姓,结果就是逼得更多百姓扯旗造反,遍地狼烟,直到再也控制不住局面,朝代崩溃,重新开始!”

唐毅感慨道:“在这个过程中,儒家士人集团也充当了非常丑陋的角色,他们利用皇帝赋予的特权,兼并土地,压榨百姓。而且在天下大乱之后,他们又转投新主子,哪怕新主子是蛮夷外族,也不惜卑躬屈膝,留梦炎之流的无耻汉奸,就是儒家最大的耻辱!”

唐毅又道:“单纯的愤怒和责骂没有价值,为什么汉奸层出不穷,其实道理不难理解,天下都是皇帝一人的,儒家士人的自我定为就是替皇帝牧民,说白了,就是给地主家放羊的牧童,百姓只是牛羊,他们只是拿钱做事的外人,旧的地主死了,或者败落了,换一个新的地主,继续干活,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

王寅和茅坤一边听着唐毅的诉说,一边互相看着,眼睛里都流露出强烈的震撼,尤其是茅坤,他跟着唐毅那么长时间,看出了一些端倪,唐毅种种作为,显然不甘心当一个普通的权臣,可是又不像要揭竿起义,取而代之的样子。

他们隐隐约约,能猜测到一些唐毅的想法,只是当唐毅真正说出来之后,他们还是被震惊了,仔细一琢磨,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很残酷,可兴衰治乱,就是这么一回事!

“大人,您可有解决的良方?”

“有!”唐毅说的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润润喉咙,继续说道:“君权神授最大的麻烦就是皇帝有权无责,大臣有责无权。就拿本朝来说,皇帝为了掌控大臣,为了维护自己无上的权威,不惜赋予科道言官风闻言事的权力,如此还不够,又设立锦衣卫、东厂,西厂,就是为了驯服臣子,驯服天下人。堂堂宰辅之臣,没有丝毫威严,诸如严嵩之流,要想哈巴狗一样,在皇帝面前摇尾乞怜,戴香冠,插香草,跟着皇帝跳大神!这哪里是首辅,分明是皇帝的奴仆!如此毫无尊严的文官,百姓何以尊重,何以服从,又怎么指望着他扛起济世安民的重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关键就在于四个字:责权对等!”

茅坤和王寅异口同声道:“作何解释?”

“皇帝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出了错,就要惩罚自己。”

沈明臣嘴快,说道:“大人,您的意思是下罪己诏?”

王寅笑骂道:“哪算哪门子负责,不就是一张废纸吗?要我说,只要做事,就难免出错,莫非大人是要让皇帝做错之后,主动退位?”

唐毅含笑,摇摇头,他看了一眼茅坤。

茅坤福至心灵,笑道:“外其身而身存,后起身而身先。皇帝要想永远不犯错误,除非什么都不做!”

“没错,皇帝只是国家的象征,真正做事的责任落在内阁,落在诸位大学士身上,有权有责,按照他们的才智和设想,去建设国家,如果出了错,就要下台负责。包括科道言官也是如此,他们依仗着风闻言事的权力,已经成为了权贵的走狗和打手,可是要废掉言官,何人监督官吏,只怕会出现更加黑暗的局面,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给予言官调查权,他们不再靠着听说,就上奏言事,而是有详细的调查,有真凭实据,依照法度做事,只有如此才是真正的广开言路,才是真正的监督百官……”

唐毅侃侃而谈,把满肚子的想法都端了出来。

三位谋士仔细倾听,不时发出疑问,或许唐毅解答,或是互相谏言,他们从下午开始谈起,连晚饭都没有吃,一直谈到了第二天中午。

每个人虽然疲惫,可是却难掩兴奋之情,未来的道路总算是清楚了……

第708章不甘寂寞

唐毅只有字,没有号,行之,是唐顺之对他的勉励,凡事知易行难。

儒家士人集团,两千年来,一直依附在皇权身上,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寄生虫,那么多才智之士,就没人看得出来吗?

唐毅敢说,绝对有目光如炬的前辈,只是要想改变,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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