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周硕仿佛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笑得肚子都疼了。
“严世藩,拜你所赐,弟兄们这些年抓的尚书侍郎,总督巡抚多了去了,哪一个官职比你差了!叱咤风云的小阁老只能拿大话吓唬人,看起来你真是黔驴技穷了。弟兄们,上,把他给我拿下!”
锦衣卫拿着铁尺铁索,奔着严世藩就扑了上来。
“住手!”
严世藩把眼睛都立起来了,怒吼道:“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你们想造反不成?”
霍建功看了看周硕,冷笑道:“七弟,他说咱们无凭无据,你就把凭据拿出来吧。”
“好嘞!”
周硕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圣旨,高高举起。
“严世藩,都察院御史邹应龙弹劾你,在母丧期间,聚押客,拥艳姬,恒舞酣歌,人纪灭绝。”周硕用手一指,严世藩满脸的胭脂羔子,怒骂道:“畜生,你真是忤逆不孝,罪证确凿,还有什么好说!”
严世藩的确没有什么说的了,他的大白脸都变成黑的了,不是三泰票号的案子吗,怎么变成忤逆不孝了,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638章锁喉三箭
严世藩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罪名怎么会骤然变化了?
从通倭变成了不孝,一下子就断绝了他大做文章的机会,等于直接锁死了翻身之路。绝望挫败,严世藩瞬间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屁股坐在地上,汗珠顺着鬓角噼里啪啦流下来,地上汇成了两个小水洼。
周硕和霍建功看了两眼,十分不屑,周硕冷笑道:“老子还当你是什么英雄人物,竟然也是个怂货,饭桶!严世藩,你还记得不,当年锦衣卫的经历官沈炼沈大人被你害得差点丢了性命,沈大人可是今天在场所有兄弟的上司啊!”
提到沈炼,严世藩吓得嘴唇哆嗦,强撑着一口气,怒道:“你想公报私仇吗?”
“没错!就是公报私仇,就是要弄死你!”周硕凑近了严世藩,低声说道:“陆太保的仇我们也记着呢,你到了我们手里,就等着生不如死吧!”
“啊!”
严世藩脸色狂变,他疯狂挣扎着,怒吼道:“我没有,陆炳不是我……”
没等说话,霍建功一探手,抓着他的下巴,用力一扯,就把骨环给卸了,严世藩喉咙里发出喔喔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只剩下眼珠子不停动弹,愤怒惶恐,而又无奈。
“绑了,带走!”
锦衣卫一拥齐上,把严世藩捆成了粽子,用竹竿一挑,直接押回了诏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严世藩算是尝到了滋味,他以往总是高高在上,操纵别人的生命,可是如今,他却被打落凡尘,成了砧板上的肉,天差地远的变化,简直让这位小阁老发疯。
他做了太多的恶事,又得罪了太多的人,朝廷上下,谁都想他去死!一旦失去权力,他将什么都不是,可怕的未来就在等着他。严世藩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他依旧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毅啊,唐毅,莫非你是我的克星不成!怎么事事都料到我的前面?
“既生瑜何生亮!我不甘心啊!”
……
“三泰票号的事情,和当初月港的情况差不多,一个钱庄,一条绝佳的来财路子,背后肯定会牵连到无数的士绅商人,掀开之后,就是腥风血雨,凭着我,是无法控制结果的。”
唐毅淡淡说道,仿佛早就成竹在胸。
实际上唐毅却也经过了一场天人交战,他把三泰票号走私通倭,兑换金银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可究竟上不上报,却没有把握,毕竟这个案子是严世藩自己引出来的,寄托着他绝地反击,死里逃生的希望。
唐毅也说不好,严世藩手里还有多少罪证,又会牵连到多少人,引爆之后。自己还能不能安然脱身。
从稳妥来说,唐毅不能捅出去。
但唐毅不是一个只看自己利益的人,严家执掌大明二十年,闹得天怒人怨,国库空虚,老百姓已经忍耐到了极点,要是再不把他们干掉,搞不好就烽烟四起,天下大乱了。
为苍生百姓计!
为江山社稷计!
都必须干掉严世藩,不能让严党继续为祸下去。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饶是唐毅足智多谋,也傻眼了,不知道如何取舍!
唐毅一共写了两份全然不同的调查结果,第一份是说严世藩作为主谋,通倭走私,罪莫大焉;至于第二份,则是把罪名推到了三泰票号的身上,严世藩仅仅有一个失察的罪名。
一个案子,两个结论,也真够为难的。
唐毅满脸的苦笑,不知道如何选择,他从衙门回来,恰巧碰到前来给媳妇查身体的大夫。问了两句,大夫说夫人的身体都好,产期就在半个月左右。
又有一个孩子要来到了世上,唐毅格外的激动,他封了一份厚礼,送给了大夫。又跑到了后宅,和媳妇聊了好久,安慰着她注意身体。
最后唐毅又到了书房,自己煮了一壶苦茶,缓缓品味着,任由苦涩在舌尖弥漫,涌入心头,世上从无两全法,顾了这头丢了那头。
唐毅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家庭,有媳妇,有孩子,还有远在东南的父亲,一家人的担子都落在他的肩上。
一时逞能固然痛快,可是结果难料,祸及家人又该怎么办?
唐毅可不想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爸爸,思前想后,直到三更天,唐毅决定要自私一回,他要放过严世藩。
正在拿定主意的时候,突然书房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唐毅心说谁会大半夜前来啊,急忙过去,一开门,只见朱先陪着一个中年人站在那里。
一见唐毅,中年人连忙施礼,“行之兄,小弟有礼了!”
唐毅微微皱眉,立刻想起了来人正是都察院御史邹应龙,同科好友。大半夜跑来,肯定有事。
“云卿兄,快快请进。”
落座之后,邹应龙拿起了茶杯,一饮而尽,喝到了肚子里,苦涩迅速弥漫,他的脸都绿了!
唐毅抱歉道:“云卿兄,我可不是有意作弄你,我都喝了三杯了。”
“了解。”邹应龙勉强点头,“行之兄,你是不是很难?”
“嗯。”和同学唐毅没有什么隐瞒,“的确,严家执掌朝廷二十年,权倾天下,他们知道的秘密太多,分寸确实不好拿捏啊!”唐毅好奇道:“云卿兄,你是都察院的大忙人,深夜造访,怕是有事情吧?”
邹应龙点了点头,“行之兄,铲除乱党乃是我们言官的职责,小弟最近也在收集严党的罪证,准备给行之当侧翼,一起上书弹劾,可又怕坏了大事,故此冒昧打扰,还望赎罪。”
“哦?云卿兄有心了,还请把你调查的东西拿来吧!”
邹应龙从怀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摞子东西,送到了唐毅面前。
唐毅拿起来,翻看起来,才看了几页,唐毅头皮发麻,暗中叹气,心说幸好拿来自己先看看,要不然非出事不可。
这里的罪名非常多,而且非常惊悚,有什么蒙蔽圣听、党同伐异、陷害忠良、结党营私、贪墨无度、通倭误国……
林林总总,只要坐实一条,都能把严世藩给剐了,可唐毅深知,这些罪名都扳不倒严世藩。
比如蒙蔽圣听,一旦承认,且任用严家二十年,岂不是说嘉靖是傻帽吗?陷害忠良,勾决杀人的旨意都是嘉靖下的,难不成还要翻案?结党营私,也会牵连到严嵩,嘉靖对待老狗还是有些不同的……
唐毅粗略看了一遍,十分失望,不过当他翻到了最后一页,却是眼前一亮。
“好啊,这条太好了!”
唐毅竟然高兴地手舞足蹈,邹应龙凑上去一看,原来是说严世藩在母丧期间胡作非为,饮酒作乐。
一看这个,邹应龙就灰心丧气了。
心说严世藩不是士林中人,他不孝,还有严嵩管着,当初列下这一条,只是随手一写,没有当回事。可是唐毅竟然如获至宝,实在是不解。
邹应龙蒙了,唐毅却笑了。
拿三泰票号的事情干掉严世藩,风险太大,经济的事情,大家屁股都不干净,要说起来,徐阶比严家的敛财手段可厉害多了。
至于唐毅自己,家产更是不计其数,十个严世藩也比不上他。
仔细算起来,朝廷衮衮诸公,不贪的不是没有,可也是凤毛麟角,宝贵的和熊猫一样。大家伙早就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连嘉靖都是这个心态。
故此拿三泰票号说事,就必须继续追查,至于会查到什么,唐毅也没谱儿。
可是母丧期间,饮酒作乐,这个就简单多了。
首先知道的人数众多,不愁没有证据。
其次严老夫人疼爱儿子,人所共知,严世藩在母亲死后,没有安规矩扶灵回乡,就已经是不孝,偏偏有宴饮无度,拥着美女,昏天黑地,放到后世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是眼下!
纵观这些年官场的争夺,贪污与否,问题不大,因为大家都是这样。政绩如何,也没法说清楚。
真正拼的往往就是道德,谁的道德站得住脚,就无往不利,谁失去了大义名分,哪怕身居首辅,也要身败名裂。
严嵩和张骢都是典型的代表。
从严世藩的道德下手,绝对是扳倒他的不二法门。
唐毅越发兴奋,光是这一条还够,他拉着邹应龙,搜肠刮肚,在天亮之前,又给他找了两项罪名。
其一是严世藩在京城修筑别院的时候,选址压在了京城的龙眼之上,破坏风水。
其二,是严世藩的儿子严鹄代替父亲扶灵回乡,在路上敲诈勒索,以祖母丧为奇货。所至驿骚,要索百故,诸司承奉,郡邑为空。
一共凑了三项罪名,还有一条子虚乌有的,邹应龙怎么看都没法弄死严世藩,唐毅并不多话,只是提起笔,略微思索,开始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我大明以礼治国,士人官吏皆以忠孝为先,与母不孝,必与国不忠……大臣不孝,臣民无所依,必然纲常颠倒,乾坤混乱,国事蜩螗,多源于此……”
看着唐毅所写,邹应龙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也太能扯了吧!一个不孝,就牵出了这么大的一堆,能说得过去吗?
唐毅拍了拍邹应龙的肩头,自信十足道:“云卿兄,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严世藩不孝,就是他的最大罪过。你赶快把这份弹章送上去,我担保严世藩完蛋!”
第639章绝杀
严世藩作到了如今,早就天怒人怨,欠缺的只是一个理由。
从孝道下手,精确而致命的一击,试问谁敢和一个不忠不孝的家伙搅和在一起。
不得不说,轮到唐毅出手的时候,绝对是狠辣无情,三条罪名,就像是三柄利剑,直插严世藩,任凭他手段再高,也别想溜走。
邹应龙的奏疏上去之后,不到半天的时间,嘉靖立刻下令,明发六部,交给九卿公议。虽然没有最后定罪,可是大臣们都不是傻瓜。
如果嘉靖稍微对严世藩有一点怜悯,也不会立刻明发六部。摆明了陛下要对严世藩下手了。
徐党的人全都激动的流泪,多少年的苦熬。总算是看到保护伞倒台了。
那些屈死的忠魂总算是能瞑目了,一时间大家伙都互相奔走相告,搜集罪证,准备痛打落水狗。
至于严党的那些人,则是如丧考妣。
严世藩一直充当严党的头脑和军师,由他发号施令,掌控全局,没了严世藩,他们就是一盘散沙,面对虎视眈眈的徐党,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没别的说,眼党的人员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没有别的地方投靠,唯独能找唐毅了。
其中最积极的就要算董份了,他真是见识了唐毅的厉害。
那一天他去向唐毅投诚,还煞有介事,把严世藩的底牌掀开,哪知道唐毅不动声色,什么都没说,就把他打发走了。
直到下令捉拿严世藩,董份才知道,唐毅竟然事先就察觉了,根本没用三泰票号的事情,反而虚晃一枪,让邹应龙出手,直接斩落严世藩。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干净利落,简直五体投地!
有实力,有圣眷,有权谋,有手腕……除了资历之外,唐毅已经足够和顶级大佬相提并论了,幸运的是他还有老师唐顺之可以弥补缺陷。另外胡宗宪入主兵部,也给迷茫的众人一个希望。
胡宗宪可是地地道道的严党,他当年还陷害过张经和李天宠,他能保住权位,我们差什么。
经过简短的商量,万寀和董份挑头,代表着严党的这些人,前去找唐毅,彻底投降。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依附严党的人,争相去徐阶的家。
徐府外面挤满了焦头烂额的人们,他们像是一头头拉磨的驴,不停转着,徐府哪怕出来一个家丁老妈子,他们都弯腰点头,丑态百出,丢死个人……
京城的乱局,都和一个人没有了关系,他就是严嵩!
自从严世藩被抓,偌大的相府,再也没人敢来。严嵩身边只剩下几个孙子,还有一大帮不知所措的家丁管事。
人情冷暖,此刻最为明白不过了。
令人惊讶的是严嵩非但没有被击倒,反而从丧妻之痛走了出来,如释重负,身体竟然好了许多,脸上也多了笑容。
转眼到了三月,天气也暖和了,阳光明媚,严嵩哼着家乡的小曲,让孙子严鸿把多年积攒的藏书都搬了出来。
不得不说,严嵩比起严世藩,品味要高了无数倍,这些藏书多数都是海内珍本,价值不菲。他小心翼翼整理打包。
“长安宦游,三十年如一梦,老夫总算是该醒了!”严嵩长叹着,只是他还不能立刻醒来,这场梦,还需要一个句号。
转过天来,严嵩换上了御赐的蟒袍,冠,带,朝靴……每一样都小心翼翼,穿戴整齐,通过镜子,衰朽的脸一览无余。
严嵩勉强苦笑了一声,闷声叫严年。
“老爷,轿子已经备好了。”
严嵩点点头,在家人的搀扶之下,上了轿子,晃晃悠悠,向着西苑而来。这条路在二十年间,他走了无数次。
唯独这一次显得格外不同,严嵩的面前不断闪过画面,夏言、曾铣、张经、李默……他曾经害过的人,一一出现在面前,都来找他算账了。
都来吧,老夫没什么怕的!
到了西苑的门口,轿子落地,严嵩在里面闷坐了许久,才撩开帘子,上了肩辇。有人抬着,往万寿宫而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偶尔遇到太监侍卫,还都是低头行礼,一如往常。
虎老雄风在,严嵩稍微有些安慰。
等他到了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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