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小相公说话就是让人佩服,成了,赏个脸,咱们喝几杯吧!”
“恭敬不如从命。”
雷七在前面带路,穿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了一家不大的门脸前面,雷七刚一出现,一个中年的汉子迎了上来,憨笑道:“七爷,羊腿都烤好了,就等您呢!”
“看见没有,今天我可是带了贵客,要是不好吃,小心我砸了你的招牌!”雷七攥着拳头,笑道。
“七爷放心,吃着不好,不用你动手,小的自己砸!”
笑着进了雅间,掌柜的亲自动手,摆好架子,捧来了一条色泽焦黄,第二卷。油的羊腿。飘散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在江南竟然能见到如此地道的烤羊腿,唐毅顿时来了兴趣。拿着匕首,割下一块,放在嘴里,没有丝毫的膻气,外焦里嫩,入口即化!
“好,真是好!”
雷七也割下了一大条,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说道:“小相公,知道店家为什么做得这么地道不?”
唐毅眼睛眨了眨,笑道:“听掌柜的口音,好像是西北人!”
“小相公就是敏锐,他是西北逃过来的军户,五年前是我救了他,这家铺子也是我帮他置办的。”
明朝廷在北部边境设立九边重镇,百万大军屯垦戍边,曾经是朱元璋最得意的一项政绩。只是百多年后,军户体系崩溃,有些地方的逃亡人数甚至超过了一半,这个掌柜的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西北不安全,东南同样也如此,倭寇越来越猖獗,真不知道哪里才是太平之地。想到这里,唐毅越发郁闷,手中的匕首频频动作,一条条羊肉塞进了肚子里。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唐毅吃得比雷七还多,不到一刻钟,一条羊腿只剩下骨头了。
“小相公,要不要再来一条?”雷七提议道。
“算了,再来一条真成了饭桶了,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提到了正事,雷七立刻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小相公,咱们先说哪件?”
“家具卖得不错,就说说红木吧!”
“是。”雷七顿了顿,说道:“小相公,我在松江还有苏州都安排了人手,黄花梨、鸡翅木、紫檀木、乌木,全都在收购之列。这些木头采购的人不多,价钱还算公道。”
“嗯,不能光靠采购,还要和运木材的海商搭上线,最好能按照咱们的要求运送最好的料过来,几年之内,要把江南的硬木市场都给垄断了。”
唐毅把官帽椅卖得那么便宜,当然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放长线钓大鱼。桌椅板凳都算是小件,用料少,价钱也不高。真正赚钱的是雕花大床,是红木大柜!
就拿最费工费力的千工拔步床来说,一个工匠需要三年多的时间才能做好,因此才有“千工”之说。
一张这样的大床,最便宜也能卖到五六十两,如果更精雕细作,加上奢华的装饰,卖一两百两也不是不可能。
唐毅计算过,如果采用标准流程,招募几十个,上百个木匠分工制作,几天之内就能制造一张大床。
先通过便宜的桌椅板凳抢占市场,出货量足够之后,采购也多,这样就把上下游都给抓住了。其他的木匠作坊多半维持不下去,然后再出手,把他们收编过来,整个家居制造的生意就都握在了手中。
到时候还可以和昌文纸店结合起来,先征服文人,再征服社会,唐毅可以骄傲地宣称:我卖的不是商品,卖的是生活态度!
当然这么大的谋划,唐毅眼前的力量还不够,不过不要紧,他可以借势,不是还有锦衣卫吗!
“酒坊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呵呵,小相公,实不相瞒,以前我手下也有两个酒坊,专门制作烈酒。咱们江南粮食多,山东那边好烈酒,来回贩运,挣一个辛苦钱。其实咱们的酒坊也有了蒸馏工序,不过多蒸馏几次。对了……小相公,我擅自做主,和锦衣卫的邓千户商讨的时候,把给锦衣卫的酒精价钱打了对折,另外还许诺他们,卖出的烈酒和酒精,有三成收益归锦衣卫。”
酒精生意对于庞大的锦衣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周朔把事情交给了江南千户邓振中全权处置,唐毅也不好总和锦衣卫打交道,就让雷七出面。
听完雷七的介绍,唐毅也明白他的心思,如果不给锦衣卫一些甜头,这帮人哪会尽心竭力地办事。如今有了三成利润驱动,酒坊的事情,就是他们的事情,酒坊好了,他们的腰包就会鼓起来,不愁这帮人不卖力气。
“七爷,不愧是经商的好手,我佩服之至!”
“哈哈哈,小相公才是真正点石成金的天才,雷七跟您混了,才知道以往经商都他娘的是瞎忙活!”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唐毅已经把手下的生意分配好了,吴天成主管昌文纸店,家具制作归了朱掌柜的,正好他们在刘河堡的房子也被烧了,就在太仓安了家。
至于酒坊,还有采购的事情,则是让雷七一肩挑起。唐毅对他不止有救命之恩,而且唐毅还帮着雷七走通了关系,让他亲手宰杀了胡氏和张环,让他解了心头之恨。对上面只是说两个人暴病而亡,对于歼夫银妇,历来是死有余辜的,根本没人在乎。
仔细盘算下来,唐毅如今已经掌握了三大财源,纸店、家具、酒精。保守估计,一年也会有三千两银子入账,而且还处在高速膨胀期,日后还会增加无数倍。唐毅不是一个对钱特别敏感的人,够花了也就不折腾了。
该好好啃啃八股文了,官场的敲门砖,哪怕就是狗屎,也要啃下来,嚼烂了!
唐毅带着满腔的悲壮,去拜会老师了。
第55章庸俗的志向
江南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绵绵秋雨,哩哩啦啦,没有个尽头,冷得难受,潮得烦心,衣服被子总没有干的时候,连带着心情都遭到了极点。不过拥有一个贴心的学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唐毅早早就给老师送来了精心打制的生铁火炉,烧着银丝碳,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在火炉上面放着一把生铁壶,不停冒着泡。
魏良辅笑着拿起铁壶,滚烫的热水倒入颇有年头的紫砂壶中,不紧不慢,上好的龙井茶叶在里面不停翻滚,淡淡的茶香弥漫室内,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着就赏心悦目。
在魏良辅的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的帅哥,长长的三缕胡须,飘洒胸前,身体挺拔,双眼明亮,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好像不怕冷。
专注地盯着魏良辅泡茶,笑吟吟说道:“上泉公泡茶的手法越来越娴熟,怕是已经得了渊明的真意,让人好生羡慕啊!”
“呵呵,义修太客气了,老夫就是致仕的闲散之人,不学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难道还能提三尺剑,扫平狼烟不成?”魏良辅缓缓把两人的茶杯倒入明艳的茶水,笑道:“老夫只想着安度晚年,倒是义修,你还在壮年,怕是要出山了吧?”
中年帅哥眉头一皱,点点头,又摇摇头,显得十分犹豫和为难。
“上泉公,眼下的朝局严党独大,老贼父子横行无忌,上欺天子,下压百官,君子罢黜,忠直之士被贬,实在不是出仕为官的机会。然则,东南自从朱纨身死之后,军务废弛,水军不能操船,兵卒不会舞刀,百官懈怠,粮饷奇缺。倭寇频频进犯,虽然还算小打小闹,但是如果我预料的不差,早晚苏州,甚至应天都会成为战场!”
“啊!”
魏良辅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掉下去。苏州已经算是内陆,应天更是南都,有重兵驻守,区区海贼倭寇能杀到这里?
看到魏良辅吃惊,中年帅哥苦笑道:“上泉公,我走访过不少地方,听闻很多织工逃亡,各地的官员怕织工闹事,竟然暗中怂恿。这帮蠢货怎么不明白,这些织工多半都会变成海寇,要不了多久,成千上万的倭寇就会浮海而来,生灵涂炭就在眼前啊!”
魏良辅听到这里,苦笑一声。
“义修,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在赌!”
“赌什么?”
“赌他们任内不会出事情,官场历来都是欺上不瞒下,得过且过吧!只要他们安全高升,哪管洪水滔天啊!”魏良辅最了解地方官员的心态,无奈地说道。
中年帅哥脸涨得通红,牙齿咬碎,怒道:“这就是他们可恶之处,身为一方父母官,七成的心思想着自己,那三成也只是想着上司,想着朝廷,半分不想百姓,当真该杀!”
魏良辅看着中年帅哥,突然轻轻一笑,年纪不小了,还是嫉恶如仇的脾气。
“义修,老夫说句不客气的,你要是还这个秉性,这辈子也别出仕了。”
中年帅哥脸上一红,羞惭地苦笑道:“上泉公,我会好好修身养性的。等我出仕之时,必定是我想得清楚明白之际。”
两个人都闷头喝茶,气压有些低,魏良辅突然笑道:“义修,说起来老夫还是占了你的便宜。”
“哦?上泉公怎么说?”
“呵呵,我最近收了个挺有趣的小娃娃,他本想着拜你为师的,让老夫截胡了。”
“拜我为师?我好像没答应收徒啊!”
魏良辅一脸好笑,说道:“你忘了万浩吗?”
“啊!”
中年帅哥如梦方醒,他的确说过万浩只要能证明才情胜过他,就收他为徒,本来是半开玩笑的话,后来万浩再也没有前来,还以为是他知难而退了,没想起其中还有故事不成!
魏良辅呵呵一笑,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尤其是说唐毅如何在春芳楼一展才华,又如何斗倒了胡彬,还有最近怎么经商,中年帅哥用心听着,好奇之心顿起,眼中之中冒出了难得的光彩。
“有趣,真是有趣,上泉公,这小子可是个妙人啊!”
“没准也是个麻烦,有空你看看他,也帮着老夫教训那臭小子一番,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魏良辅正说着,管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说道:“老爷,唐少爷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啊。
“上泉公,我可要领教一下你这个宝贝徒弟的不凡了。”中年帅哥一转身,躲到了屏风后面,这时候唐毅已经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狼皮褥子,还有一支紫檀的拐杖,走进来一看,小凳上面摆着两杯茶,唐毅笑着坐在了老师对面,拿起就喝。
“还是恩师心疼弟子,弟子谢谢您老了!”
魏良辅心头暗笑,沉声说道:“你小子不是一门心思赚钱吗,怎么有空找我?”
唐毅慌忙摆手,说道:“恩师,管子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您要反对弟子挣钱,就是和先贤的教诲对着干,睿智如您老,肯定不会的!”
“好一张伶牙俐齿!你小子现在是仓廪实,衣食足了吧?”
“自然,这不弟子来向您老请教了吗!”
唐毅恭恭敬敬站起身,一躬到地,十分的虔诚。
“不用多礼了,为师问你,你想学什么?”
学什么?怎么听着像菩提祖师的口气啊,难道您老还会七十二变,能跟你学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的本事?
唐毅暗中腹诽,可还是老实地说道:“弟子自然是跟随师父学习圣人之道,八股文章。有朝一日,能蟾宫折桂,光宗耀祖。俗话说,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您老说是也不是?”
魏良辅面无表情,突然说道:“照你所说,严阁老也是文章做得极妙,如今更是贵为首辅,难道要做他那样的人?”
严阁老,有什么不好的?
唐毅当然只敢想想,急忙说道:“弟子不敢自比君子,但是品行说得过去,更何况有老师教诲,弟子该不会走上歧途吧!”
“你不用奉承我,老夫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魏良辅笑骂道:“你小子聪明有之,但——越是聪明,就越要用在正路。光想着当官,往上爬,那可不行,还要把心术放正,为师可不想被人家戳脊梁骨。”
老头还想说下去,可是看唐毅低着头,沉默不语。他也觉得有些过分,就把话收了回来,叹道:“为师是想说不光要学八股文章,还要学更高深的学问。”
唐毅眼前一亮,问道:“师父所指?”
“嗯,拿去看看吧。”魏良辅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书,送到了唐毅面前,唐毅双手接过,扫了一眼封面,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传习录!
轰!
唐毅只觉得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他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急忙翻开书卷,快速浏览起来,才看了几行,额角就冒出了汗水。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唐毅之所以会拜魏良辅为师,就是知道老头没什么倾向,不会惹麻烦,可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是心学中人!
没错,手里的正是阳明公的传习录!!
王阳明的伟大不需多说,立德立功立功,堪称“三不朽”的圣人,他的学说也受到无人数推崇,信徒遍天下,登高一呼,应者如云。可是心学虽然强大,但是整部心学发展史,就是被打压的历史,王阳明被打压不说,他的徒子徒孙也是如此。好不容易熬到了徐阶当首辅,心学刚刚翻身,结果高拱和张居正两代首辅都看不上心学,后来东林崛起,实学大行其道,夸夸其谈的心学几乎被扫进垃圾堆。
唐毅是个满脑子想做官的人,他可不想还没开始,就和一个失败者绑在一起,政治从来都是只问胜负,不问是非的。
绝对不能和心学沾上关系,绝对不能卷入学术和政治的双重漩涡!
想到这里,唐毅一脸的决然,将《传习录》高高举起,朗声说道:“恩师,弟子愚钝,无法领会阳明公的真谛,还请师父收回此书!”
魏良辅一直看着弟子,完全想不到这小子会这么果决,他沉声说道:“你难道不想当阳明公一样的人物吗?”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唐毅这两句说出口,没来由的一阵轻松,还能如何,大不了魏老头把自己扫地出门,不管如何,自己也不当什么劳什子的心学门人!
唐毅偷偷抬头,哪知道等着他的竟然是魏良辅的笑脸,老头伸手拿过了传习录,笑骂道:“浑小子,你就不能高尚一点,真是给为师丢人!”没等唐毅解释,魏良辅又说道:“从明天开始,去王家族学,从头学习四书五经,每十天到为师这报道,要是敢懈怠,竹板伺候!”
第56章论语多少字
“其实心学也未尝不好,就算不想学,也不要违逆老师。”唐秀才字斟句酌地说道,他这些天一直帮着陈梦鹤处理多到令人发指的陈年案件,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