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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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 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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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好处没拿到,反而要倒贴银子,谁都不会答应。

既然如此,就只有赖账,可一旦赖账,大明的信用就会破产,苦心营造出来的什么东方文化,什么品位追求,瞬间都化为东风流水,伤害造成了,就不是三年五载能恢复的。

一想到这里,海瑞的头皮都发麻。

他恨阮鹗胡作非为不错,可是他更怕好好的局面全都毁了。

海瑞痛苦地一手击额,五官都缩到了一起,纠结了半晌,海瑞鼓足勇气,挪到了唐毅的门前,啪啪砸门。

“大人,下官请大人赐见。”

海瑞连说了三遍,房门开放,唐毅从里面走了出来。

“刚峰兄,你不是要给阮鹗说话吧?”

海瑞愣了一下,痛苦地低下头,“大人,海瑞想替百姓说一句,您不能不管!”

“哈哈哈,刚峰兄,这有什么差别吗?”唐毅讥诮地说道。

海瑞正色,叹道:“大人,阮鹗嫉贤妒能,罗织罪名,把大人囚禁于此,又肆意妄为,酿成大祸。哪怕将其凌迟处死,下官也没有话说,只是阮鹗一死虽小,危及得却是市舶司,是东南开海大业,这不也是大人的一片心血吗?您就忍心看着吗?”

谁说海瑞是个不知变通的蛮子,他竟然讲起了大局,弄得唐毅都有些脑筋错乱的赶脚。

“刚峰兄,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给你交个底儿,市舶司不会倒,东南也不会乱!”

说完之后,唐毅一转身,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了起来。海瑞还想追问几句,见唐毅不愿意说,他也没办法。

不过毕不是第一次见面,唐毅的手段海瑞也见识过。

七大姓阻挠市舶司建立的时候,这位一面让他们费尽力气演戏,一面又和七大姓暗通款曲,弄出了什么约书。

结果到了最后一刻,唐毅弄出了另一套体系,把七大姓给狠狠涮了!虽然海瑞有些意见,可是回想起来,七大姓那个吃瘪的模样,还是不自觉露出笑容。

难道说这一次唐毅还能扭转乾坤?

念头一冒出来,海瑞自己都吓了一跳,货物已经被倭寇抢走了,要钱的商人也杀来了,除非唐毅是神仙,能把货物变出来,或者能点石成金,不然他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希望。

不说海瑞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阮鹗从跨院出来,到了行辕门口,登高一望,差点就趴下来。

只见黑压压的人群,黑的、白的、黄的,各式各样的打扮全都有,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保险约书,神色激动,大声叫嚷着,看样子甚至要把他给吞了。

阮鹗一阵阵天旋地转,他强打精神,到了大门之外,刚一露头,那帮商人就像看到肉的恶狼,纷纷涌上来,士兵和衙役根本抵挡不住。

就听有人喊道:“大人,东西都被倭寇抢走了,你要赔钱啊!”

“对啊,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您可不能不管。”

还有好些个大胡子和黑人,扯着嗓子乱叫,阮鹗根本听不明白,可是愤怒和焦躁是明明白白的。

阮鹗硬着头皮,冲着众人摆手。

“大家伙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本官身为一省巡抚,一定会妥善处理的,本官已经和市舶司的官员磋商,很快就会拿出方略……”

还没等他说完,就有人冷笑道:“阮大人,您别骗人了,唐大人已经被你给抓了,要是唐大人在,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对,就是你陷害唐大人,我看没准就是你和倭寇勾结在一起的。”人到了绝望的时候,什么也不怕了,这帮商人把矛头都对准了阮鹗,骂的越来越难听,放在往常,阮鹗早就把他们都砍了。

可是如今他早就被抽空了精气神,胆子都吓跑了。

“大家听我说,本官已经找了唐大人,他愿意帮着解决。”事到如今,阮鹗不得不借助唐毅的信用,说起来真是讽刺,阮鹗只觉得脸都烧熟了。

他几乎哀求道:“眼下只是发现了破碎的船只残骸,货物究竟到了哪里,还不是很清楚,大家放心,最多五天时间,等着把真相弄清楚,会立刻赔偿你们的,大明朝有金山银山,不会不守承诺!”

阮鹗好说歹说,加上聚集来的官兵越来越多,总算把这些人打发走了,他喘息着,回到了书房,整个人都瘫了,只能看到胸膛一起一伏,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闭上眼睛,阮鹗的脑海不断浮现他这一辈子的场景。

种种往事,历历在目,他虽然只是三甲进士出身,但是很有胆量,刚一入仕,就上书帮着帮着河南巡抚胡瓒宗说话,他一举成名。

接着上书御倭十策,都被全数采纳。从刑部主事升任提学副使,又保护了数万百姓入城避难,躲开倭寇的魔爪,并且毙杀十名倭寇,从此深得嘉靖赏识,屡屡超擢,一路升任福建巡抚,成为一省封疆,虽然和唐慎那种开挂的没法比,但是在同科之中,也算是佼佼者。

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谁知只是一步走错,竟然万劫不复!

他因为反对开海,对唐毅的种种出格做法很不满,加上唐毅身兼四职,他巡抚的权力被大大架空,心中恼怒,加上有人挑拨,就稀里糊涂前来兴师问罪,接着又冒出市舶司商人是倭寇的事情。

阮鹗见猎心喜,以为能一举扳倒唐毅,并且重创市舶司的势头。

想的很不错,唐毅束手就擒,他也把市舶司控制住了,这时候就有商人找到了他,说什么唐毅想要勒索钱财,不许船队离开。本着凡是唐毅支持的,他都反对的原则,一道令下去,逼着俞大猷带领船队离开泉州。

结果五天之后,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商船队遭遇倭寇攻击,海面上到处都是残骸。

直到此刻,阮鹗才如梦方醒,他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宦海沉浮十几年,怎么还傻乎乎地卷到天大的漩涡之中,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就在阮鹗恨天怨地的时候,突然房门一开,一个中年人从外面径直走了进来,嘭,一个小瓷瓶放在了阮鹗的面前。

“阮大人,在下知道你现在内外交困,喝了它你就不用发愁了!”

第423章唯一的机会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一个大活人,阮鹗盯着小瓷瓶,就好像见了鬼一般,把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

“不,我不喝!”

对方嘿嘿一笑,“阮大人,你不喝就能躲得过去吗?”

阮鹗翻了翻眼皮,凶巴巴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呵呵,阮大人,把话挑明了。”来人背着手,在地上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市舶司第一批货物就被抢了,这个罪名唐毅不会担着,他肯定会推到阮大人的身上。”

阮鹗嘴唇哆嗦,惊恐地说道:“我,只是下令出航,我,罪,罪不至死。”

来人桀桀怪笑,充满鄙夷,冷笑道:“阮大人,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你执意下令出海,还囚禁了唐毅,如今东西被抢了,你说和你没关系,上面会相信吗?”他凑近了阮鹗,阴森森说道:“阮大人,你能拿通倭的罪名抓唐毅,唐毅就不会反手扣你一顶大帽子?再有我可提醒你一个人。”

“谁……”阮鹗嘴唇哆嗦,声音都变了调。

“还能是谁,去年死去的吏部尚书赵文华,他被言官弹劾,说是贪墨了上千万两银子,赵文华稀里糊涂死了,把他的家都给抄了还不够,子子孙孙都背上了债,还也还不清。你丢了三百多万两的货物,要是陛下也算到你的头上,只怕会祸及妻儿子孙,阮大人,你忍心吗?”

阮鹗被说的心惊肉跳,朝廷对市舶银可是望眼欲穿,心里都像火炭一样,知道被抢了,肯定要追究罪过……

“唉,阮某真的要祸及家人吗?”

突然阮鹗怒气冲冲,豁然站起,指着来人骂道:“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怂恿我找唐毅的麻烦,又怂恿我放行,一切都是你们干的。到了如今,还不说实话,我看不是唐毅要往我身上罗织罪名,而是你们,是你们要我死!”

来人仰天冷笑,“还不算太傻,阮大人,我们有多少手段,你心里清楚,只要你上一道请罪的折子,把罪名扛下来,然后服毒自杀。就会有人保住你的家人,让他们衣食无忧。你要是不答应,反正你也活不了,家人还会被牵连,我想聪明如阮大人,一定早有主意,药我给您放着,告辞了!”

阮鹗还想说两句,对方根本不给他时间。

书房再度只剩下一个人,刚刚的一番话,伤害值远远超出了唐毅和那些商人,是七大姓在背后怂恿他,操纵着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等到大祸临头,七大姓没有保护他,相反还担心他不死,把药给送来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没有比这个更现实的。

二十年苦读,十几年的宦海沉浮,竟然换来了如此结果,哪怕心脏再强大,也承受不住。阮鹗失声痛哭,大声嚎丧。

哭了一会儿,阮鹗注意到了桌面上的小瓶子,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抓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手指触碰的一刹那,好像有一股电流,在身体游走,把阮鹗电得又焦又糊。

他真是不像死,可是他还有活路吗!

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唐毅就算不在乎私怨,可为了脱罪,也不得不拿他当挡箭牌,七大姓又在此时抛弃了他。

两大股力量,就好像上下两片磨盘,已经转动起来,他就是泡好的黄豆,顺着磨眼塞进去,就等着下面出豆浆呢!

现在不死,以后也会死,不服毒而死,也会被砍下脑袋,连累家人。

既然没有了出路,还不如一死了之!

想到这里,阮鹗突然抓起瓷瓶,撕开了封口,扬起脖子,一口灌了进去。药喝到嘴里,阮鹗直挺挺倒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的魂儿都飞了起来,在半悬空中,看着自己的肮脏的尸体,似哭似笑。

在这一刻他真的明白了唐毅的那句话,只要不是下棋的人,别说巡抚,哪怕是尚书大学士,一样要被牺牲掉。

很不幸,从一开始,七大姓就明白,他们和唐毅硬拼,凭着唐毅的狡诈,很难对付。他们唯有采取曲线救国的办法。

那就是把市舶司,把开海摸得乌漆墨黑。

第一笔生意就丢了,又搭进去一个巡抚,无论如何,都是一桩大事情,那些反对开海的官员一定会借机反扑,大肆反击,到时候唐毅的处境就会非常艰难。

哪怕他还能撑住,也会声望受损。

七大姓毕竟在东南横行百十年,积累丰厚,他们遇到过太多妖孽的人,不过到头来,还不是他们笑到了最后。

唐毅又能如何,有本事就一直玩下去,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七大姓和唐毅的战争,阮鹗虽然比唐毅的官职更大,但是很不幸,他只是七大姓用来抹黑市舶司的一把狗血。

虽然阮鹗很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冷酷无情。

他真的好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一定不会蹚浑水,安安静静做他的封疆大吏。可是什么都晚了,他已经觉得自己的魂儿越来越飘忽,越来越涣散,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意识,好像风口前的一点烛火,随时都会幻灭。

就在这时候,突然书房的大门被冲开,有人疯狂跑了进来,见阮鹗倒在了地上,又急忙转身,不多一会儿,端来了一大盆姜黄的东西,撬开了阮鹗的嘴巴,给他灌了下去。

阮鹗最后的一点意识都淹没在恶臭之中。

唐毅记得很多的古装剧当中,鹤顶红都是了不得的东西,只要服下去,人很快就会大口喷血,死的凄惨无比。

而实际上鹤顶红,也就是砒霜,不会那么快发作,一般需要几分钟到几小时的时间,才会出现中毒症状。

阮鹗服毒的时候,正好有一帮士绅要来拜见他,询问赔偿的事情,师爷拦不住,只好跑到了阮鹗的房间,一见阮鹗倒在地上,手里攥着小瓷瓶,他们几乎吓死过去,巡抚大人完蛋了,就剩下唐毅的官职最高,他们急匆匆跑到了跨院。

唐毅恨不得阮鹗去死,可问题是他要是服毒死了,那么大的烂摊子,难道要他唐毅来收拾?

唐毅没法继续装没事人儿了,带着师爷找到了阮鹗,唐毅经验也不多,但是他明白一点,服毒就要催吐,只要把有毒的东西吐出来,命就保住了一半儿。

衙役们跑到了厕所,端来了粪水,整整一大盆子都给阮鹗灌了下去,很快他就哇哇大吐,吐出来的东西都是黑色的。

不用唐毅指挥,衙役们继续灌,灌得吐不出来,又拿来清水,往肚子里灌,然后再用粪水,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多时辰,阮鹗的嘴唇、腮帮子、舌头、咽喉全都流血了,而吐出的水也变成了清澈的颜色。

唐毅又让人准备了一大碗蜂蜜水给阮鹗灌下去,能清洗肠胃,接着又端来一大锅甘草绿豆汤,又加了五个蛋清,据说也有解毒的作用。

整整折腾了一下午,阮鹗总算捡了一条命回来,只是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好像朽木一般,谁说话也不吱声。

“大人您看中丞是不是傻了?”师爷惊讶地问道。

唐毅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这些人都被打发走了,唐毅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阮鹗的对面。

“在别人的面前装,在我的面前你还装什么!”

阮鹗还是呆呆的,只是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阮大人,你求死不成,如今有想要装疯,可是你想过没有,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就看你愿不愿意走。”

阮鹗不回答,可是胸膛的起伏明显强烈起来。唐毅看在眼里,又轻笑了一声,“阮大人,你八成认为我唐毅一定会落井下石,把你往鬼门关推!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我要维持市舶司的运营,要让市舶司发展壮大,一开始就弄死一个巡抚,只会落人口实。就算再恨你,我也不会轻易让你阮大人去死,给我自己拆台,我还没那么傻。”

这话还真是唐毅的肺腑之言,阮鹗喉咙动了动,艰难地发出咕噜咕噜声,“他,他们,不会,放,放过,我的。”

一句话说完,额头又是汗水,阮鹗憋得老脸紫青,随时要昏过去。

“阮大人,不要管七大姓,当务之急是把银子的缺口补上,只要能补上,你的命就保住了。”唐毅突然凑到了近前,低声说道:“阮大人,你说还有人比七大姓更富有吗?只要查抄了他们的家,把银子拿出来填补窟窿,你就有了活路。”

听到这里,阮鹗的身体突然急剧地抽搐,用力咳嗽,仿佛要把肺叶子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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