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威风!欺负朕不算,还欺负朕的儿子,连锦衣卫大都督都惧怕三分!
做臣子做到这个地步,简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嘉靖越想越怒,手指着陆炳骂道:“你是朕的奶哥哥,除了朕,不用讨好任何人!现在你就去,把赵文华那个贼子给抓了!”
陆炳猛地一震,又追问了一句,“是只查赵文华的府邸,还是连衙门也封了?”
“通通封了,吏部,工部,凡是和赵文华有关的,全都别放过!”嘉靖这是彻底要拿赵文华的狗头祭旗了!
“臣,遵旨!”
陆炳的声音都变了,他躬身退出寝宫,一刹那,昔日那个威风八面的锦衣卫大都督又回来了!陆炳杀气腾腾,点起二百名锦衣卫,在京的八位太保一起出动。
飞鱼服飘扬,绣春刀放光!
气势汹汹,扑向了赵文华的府邸……
第387章富可敌国
从陆炳去查抄赵文华的府邸,嘉靖就斜依在云床上面,一动不动,唯有两只明亮的眸子,不时发出幽森恐怖的光!
在嘉靖的心里,赵文华已经是死路一条,哪怕能逃得性命,等待他的也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从来还没有哪个臣子敢如此挑衅帝王的尊严,嘉靖把赵文华都恨死了,连带着,他可以彻底反思大半年来的事情。
从李默被干掉,到赵文华升任吏部尚书,主持京察,再到严党把持朝局……嘉靖越发感到了自己被耍了,他已经不是那个能玩弄群臣于股掌之间的九五之尊,有些人已经看透了他的权术,摸清楚了他的脉,并且学会利用他的情绪变化,替自己谋求利益。
这是嘉靖万万不能容忍的,他必须要报复,要捍卫帝王的尊严!
他要把局面翻过来,之前的李默之死,是他钦定的案子,翻案等于打他的嘴巴,嘉靖自然不答应,可眼下他的手边就有一个案子,是不是也是冤案呢?
“黄锦,去把唐毅叫过来。”
黄锦连忙答应,跑到了偏殿,正好唐毅小憩醒来,正在品尝大红袍呢!
“黄公公,来喝两杯茶吧!别的不敢说,我的功夫茶泡的还是不错的。”
黄锦满脸的黑线,“唐兄弟,你的心是不是太大了,这都什么时候,赶快随着咱家见皇爷去!”
不容分说,拉起唐毅,就到了寝宫。
唐毅见礼之后,嘉靖没有说话,而是一挥手,乐声响起,唐毅这才注意到,原来在紫檀屏风后面,有一只小小的乐队,三弦响动,琵琶声声,曲子十分悠扬。
“义振纲常秉精忠,老臣肝胆玉壶冰。铮铮铁骨亡国难,耿耿丹心照帝京,宁甘十族同做鬼,不肯屈膝叛逆从。美英名与日月争辉同不朽,方孝孺草诏敲牙血溅龙庭,至今还有遗踪……”
刚听了开头,唐毅的鬓角汗水就下来了。
这唱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方孝孺啊!
方孝孺何许人也——早年师从大儒宋濂,学问精深,后被推荐给朱元璋,仅仅授予他汉中教谕,等到朱允炆即位,才提拔方孝孺为翰林侍讲学士,接着又升任侍读学士,和唐毅眼下一个官。
只不过人家方孝孺混得比唐毅好多了,国初的时候,内阁制度不完善,很多翰林官能充任内阁阁员,注意啊,人们常说内阁大学士,以为入阁就是大学士,其实是个错误的观念,在国初的时候,很多翰林侍读侍讲,修撰,检讨,只要熟知典章制度,文采出众,就能入阁办事,却不一定被授予大学士的职位,只是后来内阁越发尊崇,阁员的身份也越来越高,才会被加大学士衔。
方孝孺当时虽然官职不高,可架不住朱允炆宠信,大事小情,都要请教方孝孺,不管是文章学问,还是国家大事,甚至召见群臣商议的时候,会让方孝孺躲在屏风后面,帮着他批答公文……
本来一段很美好的君臣相得的故事,可是伴随着靖难之役,朱棣登基,一切都结束了,在拿下金陵城之后,朱棣命令方孝孺草诏天下,宣布改元永乐。
方孝孺讲笔扔掉,痛哭建文帝,惹得朱棣大怒,将方孝孺处以车裂之刑,而且还把他的十族灭掉,连学生都没跑得了。
在永乐年间,凡是私藏方孝孺著作者,都是死罪。
后来时过境迁,对于一百多年前的恩怨都放下了很多,甚至有人冒充方家的后人,还有一大帮官吏士绅帮着认祖归宗,成了一出闹剧。
但是,但是,但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把方孝孺的事迹弄成戏曲,公开传唱,还没人有这个胆子。
而且这一篇唱词还对方孝孺之死进行了大量的演绎。
比如说方孝孺在破城之后,披麻戴孝,手拿着哭丧棒,闯到金殿,大骂朱棣,还在圣旨上写下“燕王篡”三个字狰狞大字。
朱棣大怒敲下方孝孺满口的牙齿,老先生用指头沾着鲜血,写下无数的篡字……更是怒骂燕王丧尽天良,欺君罔上,哪有君臣的大义骨肉的恩情,更说干净净的香魂自去朝先主,血淋淋的热胆还应照故明……
这篇唱词借着方孝孺之口,把朱棣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狼狈不堪。
换成别人还未必如何,可是嘉靖却万万受不了对朱棣的诋毁。
道理很简单,朱棣是大刀阔斧,抢了侄子的江山,以小宗并大宗,而嘉靖呢,他是因为正德无后,才继承的江山。两个人有相似之处,为了昭示合法性,嘉靖甚至改变了朱棣的庙号,把他抬为“成祖”,其实在嘉靖之前,朱棣的庙号是“太宗”。
毫不客气地说,嘉靖是历代大明皇帝之中,朱棣的铁杆粉丝。谁敢骂朱老四,让嘉靖听到,那还有个好!
用这种招数害人,真是够狠够毒够下三滥!
唐毅暗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作词之人给乱刃分尸了,只是他眼下还不能表现出来,关键是要打消嘉靖的疑心。
唐毅没听几句,就豁然站起。
“大胆,竟敢诋毁成祖皇爷,简直大逆不道,谁让你唱的,还不从实招来!”唐毅凶神恶煞附体,大声嘶吼着。
嘉靖突然冷冷一笑,“唐毅,这不就是你写的吗,还装什么蒜!”
唐毅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锦在一旁说道:“唐状元,你写戏词诋毁成祖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唐毅好像才听明白,突然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陛下,臣在数年之前,的确写过一些戏词,只是万万没有写过这一篇,还请陛下明鉴啊!”
唐毅用力磕头,嘉靖冷冷笑道:“你说没有就没有,拿什么证明?再说了,不是你写的,你心里也未必不这么想,朕早就知道,有一帮逆党奸贼,总想和朕作对!他们不是骂成祖爷,而是骂朕呢!”
嘉靖气得咳嗽起来,脸色变成了猪肝,黄锦连忙跑过来,帮着拍打前胸后背,好一会儿,嘉靖才恢复过来,双眼满是荼毒的光,唱词说不清,就是一根刺,扎在心里头。
唐毅神色肃穆,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磕头作响。
“启奏陛下,臣在东南小有才名,冒名顶替之作,不时出现,真假难辨,臣只想说几句肺腑之言!”唐毅顿了顿,扬起小脸,充满了憧憬。
“臣是嘉靖十七年生人,臣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君父,那就是嘉靖皇帝,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臣自幼只想着报效陛下,不光是臣,天下大多数人生来也只有一个君父,他们都是陛下忠诚的子民,诽谤君父,只有丧心病狂之徒才做得出来,他们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唐毅义正辞严说道:“文字可以假冒,署名可以滥用,但是有些东西却做不了假。臣生长在太仓,刘家港就是当年郑和船队出发的地方,永乐朝乃是我大明盛世,下西洋,征蒙古,修京城,著大典……成祖爷所作所为,功业远超历代帝王,乃历代之楷模。方孝孺不过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小臣不才,曾经写过一首词,颂我成祖皇爷。”
嘉靖沉着脸道:“说来听听!”
唐毅顿了一下,朗声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一首词念完,嘉靖彻底呆掉了,心中的疑虑瓦解冰消,没有一颗赤诚之心,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平心而论,用词并非那么工整,可是扑面而来的气势却让人悚然而惊!
“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说的真好!”嘉靖攥着拳头,激动道:“成祖爷编撰《永乐大典》宣天威于异域,文治武功,的确无人能比,恰如其分。唐毅你的词写得好,写得太好了!”
嘉靖竟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拉着唐毅到了龙书案边,指着笔墨说道:“你立刻把词写下来,朕要公开昭示天下人,让所有人知道,成祖爷不是一群宵小之徒能诋毁的!”
听嘉靖的语气,这已经不是一首词那么简单,而是一个政治任务,给成祖爷争名分的大事情!
唐毅一边挥毫泼墨,一边暗自感叹。
对手出招真是高明,如果不是自己弄出了热气球,恐怕早已经落败了。而且对方把嘉靖的思维模式都给摸透了。
拿朱棣和方孝孺说事,嘉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皇位的正统合法性,接着就会怀疑有些文人不甘心大礼议的失败,而进行的反扑……丝毫不会想到,这些人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人家的厉害之处,玩起阴谋驾轻就熟,一点没有斧凿痕迹,相比这些权谋大师,自己还差着火候,继续在京城里面混下去,没准什么时候就挂掉了,还是赶快找个地方闭关修炼,等神功大成,再出来大杀四方……
三天之后,一篇气势恢宏无与伦比的词震撼了京城,所有翰林凑在一起,愣是写不出能与之匹敌的词来,就算王世贞和徐渭一般的大才子,也只能扔笔拜服,自愧不如。
另外还有一篇抄家的清单,更是让人叹为观止,大家伙只有一个念头儿:赵文华真有钱啊!
第388章天官之争
赵文华被抄家,不亚于一场核爆,把京城的各路神仙都炸得晕头转向,天旋地转!赵文华那可是严党的第一干将,天官之遵,在他手里倒霉的忠贞之士有多少,光是部堂一级的,就有张经、李天宠、周珫、杨宜、曹邦辅、李默等人,过去的几年,东南的官场就成了韭菜地,被赵文华残忍割了一茬又一茬,直到胡宗宪上台,才算结束。
前些日子传出赵文华要再度南下,大家伙还在盘算,又有谁要倒霉。
只是万万想不到,倒霉的人竟然是赵文华……
据说抄家当天,陆炳带着锦衣卫,凶神附体,冲进来赵文华的府邸,赵大尚书浑然不知,刚刚有人从南方送来了一个昆曲班子,年轻俊美的水乡美人,婉转悠扬的歌喉,天籁一般。
饮着葡萄美酒,赏着轻歌曼舞,赵文华又想起了在江南的好日子,京里虽然威风八面,可是婆婆太多,哪怕当了吏部尚书,也是一个小媳妇,挨骂受气,倒不如去江南当太上皇舒服。
尤其是胡宗宪是他一手提拔的,肯定要巴结着他,至于唐慎、唐毅这些人,大不了不和他们斗,只要开海,怎么也会捞一点好处。
有权势,有银子,更有美人……想到这里,失去吏部天官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等到了江南,老爷给你们每人十套,额不,是二十套首饰,一件衣服做三样,早上穿绣着花骨朵的,中午呢,花就开了,到了晚上,花又谢了!你们说好不好啊!哈哈哈!”
环绕周围的美人被说的脸红心热,一个个端起酒杯,扑倒赵文华怀里。
“老爷,您可真天才,奴婢们多大的运气能陪着您啊!”
赵文华举杯大笑,正举杯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响,吓得他一哆嗦。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他扯着嗓子叫嚷,怒气冲冲玩外面跑,刚走了没几步,迎面陆炳黑着脸,按着腰刀,冲了进来,猩红的披风,看得那么让人胆寒。
赵文华这家伙也是酒喝多了,竟然看不清形势,冷笑道:“我当是谁呢,陆太保,你是戴罪之身,还敢到天官府撒野,真当本官不敢参你吗?”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陆炳这个气啊!
他怎么成了戴罪之身,不都是你们陷害李默,把老子牵连上了!
到了这时候,陆炳越发觉得唐毅说得对,老子就是太绵软,从让你们敢肆无忌惮,陷害我的老师,视我为无物。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陆炳的厉害!
这位二话不说,劈手抓起赵文华的胸膛,左右开弓,连着扇了赵文华十几个嘴巴子。
就见这位的脸蛋比热气球膨胀的还要快,顺着嘴角冒血,陆炳一甩手,把赵文华扔在了台阶上,鼻骨撞上了汉白玉,咔嚓就断了。
一张嘴,吐出了七八颗牙齿,赵文华疼得来回打滚,想要说什么,到了舌尖儿都成了呜呜的声音,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写满了恐惧。
“哈哈哈,姓赵的,想不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吧?你放心,本座不让你尝尝锦衣卫的十八般手段,是不会让你死的!”陆炳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在我师父身上用的手段,我都会百倍奉还,你就等着瞧吧!”
赵文华吓得浑身抽搐,一股黄色的液体从腿根儿流了出来,陆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种!”
“来人,给我抄家!”
赵文华身为天官,每天门前都是送礼的客人,这位又来者不拒,队伍都能排出一里地。陆炳杀来,这帮人望风而逃,早早就有人跑去严府,禀报严阁老和小阁老。
说来凑巧,今天是老夫人七十五的寿诞,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高寿了,严嵩让儿子陪着客人在外面吃,他亲自陪着老伴在内院,说来惭愧,自从伺候嘉靖以来,老两口很少安安静静第吃一顿饭了,严嵩格外珍惜,知道她牙口不好,专门做了软糯的菜肴。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严嵩就像是普通的老人,给老伴夹了芋头糕,老伴细嚼慢咽,看着她一点点吃下,严嵩咧着嘴笑了起来。
“慢慢吃,回头再让他们做。”
欧阳氏点了点头,“有你啊,我这一辈子福寿双全,哪怕立刻闭了眼,也没什么遗憾了。”
“别胡说!”严嵩把眼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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