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眉头一挑,吴天成忙替侯友甲解释道:“是这样的,近年运河疏浚不利,船只通行不便,弟兄们的活儿就少了。偏偏东南倭乱,南方的漕粮不足,朝廷又催要的急,好些都要漕口自己拿粮食填补窟窿。再有闻香教这些年在运河沿线大肆扩充人员,闹得很不像话。”
“是啊是啊!”
侯友甲忙把话头接过来,“唐大人,实不相瞒,小老儿都恨死闻香教了,他们不光挖我们的人,还到处放贷,有些日子过得不好的弟兄都被他们拉走了。如今的漕口有一多半的兄弟都烧了香,成了闻香教的人,小的们也是被逼无奈,请唐大人明鉴,小的们绝对不敢和大人为仇作对啊!”
侯友甲的话,唐毅只是姑且听之,要说起来,漕帮和闻香教,其实都是一丘之貉,区别就是闻香教更加严密,而且手段更高明,漕帮相比就衰朽老化,如果没有外力,多半漕口就会被闻香教给吞了,成为一具僵尸。
青帮红帮的典故,唐毅可是一清二楚。
不过他没有必要点破,此时他还要用漕帮。
“侯老你先起来吧,身为朝廷命官,我是断然不会允许闻香教的妖人把持天津的,你们漕帮弟兄可要拎清楚轻重,不要糊涂!”
“明白,明白,小的都明白!大人放心,您只要一声令下,漕口上下一定唯大人马首是瞻,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唐毅欣慰点头,“有心报国,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天津要开海,你们多半也清楚,所有漕口的弟兄,全部重新编入运输工会,想必吴老板也把细则告诉了你们,你们放心,只要听朝廷的话,绝对不会吃亏的。”
唐毅说着给了吴天成一个眼色,吴天成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十万两的银票,送到了侯友甲的面前。
“侯老,唐大人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赶快让漕口的兄弟撤出来才是,可别再添乱了!”
侯友甲接过银票,两只眼睛发直,激动的手舞足蹈。
“好,好,小的这就去通知那些猴崽子,谁不听,小的打折他们的腿!”
看着侯友甲屁颠屁颠的背影,陆炳不由得感叹。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今儿个我算是见识了,我这个一品太保抵不上银子管用,什么都不行,就是银子行!”
陆俊附和道:“是啊,是啊,唐大人出手真是大方,令人叹为观止。”
“别捧我。”唐毅连忙说道:“这银子可不能让我出啊!”
陆炳咧着嘴角问道:“莫非我们出?”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唐毅嬉笑道,陆炳把脑袋摇晃的拨浪鼓一般,别说他没有钱,就算有,也不能这么花啊!
唐毅笑道:“这笔银子就算是交通行借的,开海之后,折算成钱庄的股份就是了!”
一句话说的轻飘飘,可陆炳和侄子陆俊心里都是苦水。
唐毅和闻香教的有什么区别,不过一个是巧取,一个是豪夺,总之都一个德行!
见这叔侄俩面色不善,唐毅冷笑了一声,“陆太保,你别掂量着花钱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世上太多人拎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陆炳哑口无言。
唐毅又说道:“去把那几个丘八大爷叫过来。”
很快脚步声响,进来三个家伙,为首的是四十几岁,络腮胡子,满脸横肉,很是彪悍,他就是天津卫的指挥使高瀚翔,至于另外两个,一个是天津右卫的指挥使,一个是天津左卫的指挥同知。
三个人进来,单膝点地,给陆炳和唐毅见了礼。
陆炳一看这三个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前几天乱民攻击他的官署,他派人求救,这几个家伙倒好,只派出了一队老弱残兵,没到战场上,就跑得没影了。
今天见到了他们,陆炳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唐毅连忙拦住了他。
“三位将军,时间紧迫,我不和你们说废话,十万两军饷,一个副将,两个游击,外加上大沽口三万亩的土地征用,充作仓库区,该补偿你们多少,和吴老板谈!”
高瀚翔刚刚还气势汹汹,一听这话,顿时老实的和绵羊一般,嬉皮笑脸道:“早就听说唐大人出手大方,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小的还有一点忧虑,那个……”
他偷眼看陆炳,陆炳把脸一沉,怒吼道:“你们还想怎么样,要本座赔礼道歉吗?”
“岂敢岂敢!”高瀚翔担忧道:“末将听闻大都督上奏,说是天津出了兵变,我们三个……”
唐毅把话接过来,笑道:“你们放心,我会上奏说是下面乱了,你们帮着平息叛乱有功,绝对不会牵连。”
“多谢唐大人!”三个人喜上眉梢,没口子道谢。
可唐毅把脸色一沉,气势汹汹道:“三位,咱们把好话说完了,也该说说丑话。陆太保何等身份,按理说你们是不敢阳奉阴违的,但是你们偏偏做了,我也知道你们是不情愿的,但是!”
三个人吓得神色一变,不由得腿就弯了。
“我告诉你们一条,你们的身家性命都在天津三卫,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有些事情你们不该掺和,别掂量着那帮人势力有多大,开海是陛下定的,是经过百官廷议的,对朝廷,对天津都有好处,别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以后做事情,要多看着点朝廷的风向,要多想想你们手下的士兵弟兄,别找不痛快!”
正所谓恩威并施,唐毅这几句可软中带硬,说得高瀚翔几个额头冒汗,连连点头,喏喏而退。
打发走了他们,唐毅立刻又把天津的士绅商人叫了过来,这回他可不客气了,一上来就是一顿臭骂,劈头盖脸,骂得他们一脸狗血。
“蠢材,笨蛋,没脑子的东西!胡子一大把,都越活越回去了,闻香教是什么东西,别管他们宣扬什么,弄了几十万教众,那就是死罪!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和他们搅在一起,是盼着他们改朝换代,好当一个从龙功臣吗?”
对于这些士绅,唐毅是太清楚他们的德行了,你硬他们就软,你软了,他们就蹬鼻子上脸。
果然被唐毅一顿臭骂,这帮人吓得纷纷跪倒,身体抖得和筛子一般。一个个不停磕头求饶。
“唐大人,我们都是安善良民,都怪闻香教的那些贼子,是他们散布谣言,说什么开海之后,天津就是外阜商人的,我们都要卷铺盖卷儿滚蛋,小的们一时猪油蒙了心,小的们知罪了!”
唐毅气呼呼骂道:“糊涂,糊涂透顶,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开海能离得开你们吗,不说远的,本官准备筹建各行业商会,参与港口管理,以后运来多少货物,价值几许,需要纳多少的税赋,都要经过商会核定,你们才是开海的真正受益者!”
“唐大人,您不是开玩笑吧?”有人惊呼问道。
“本官是信口开河的人吗?”唐毅沉着脸说道:“开海涉及方方面面,岂是官府能自己能做成的?还不是要靠着大家伙帮衬!”
一块天大的馅饼落了下来,瞬间把在场的众人砸得晕乎乎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他们核定价格,这里面有多少油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刚刚对唐毅的那一点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感激,心悦诚服地拜倒地上,“我等都愿意听从大人调遣!”
成了,天津算是落到自己手里了!唐毅暗暗笑道。
第374章该干正事了
“徐六叔,姓唐的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好贤激动的一挥胳膊,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冒冷汗,把衬衣都湿透了,大汉同样遍体鳞伤,只是他练过横练功夫,身体没问题,只是这心里的伤实在是憋屈受不了。
费尽心思,谈了两天,眼看着一块喷香流油的大饼就要吃进肚子里,却被抢走了,那个郁闷就不用说了。
王好贤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严重践踏,他们被唐毅给耍了。
那个小老头都动弹不了,只能斜躺着,有气无力地说道:“少爷,我怎么觉得唐毅那小子邪性啊?你要说他是缓兵之计,为了拖延两天,可是咱们的人也没发现他调动人马,朝廷那边也没有消息。要说不是,他真有胆子和咱们撕破脸皮,他就不怕昏君处置他?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王好贤脸蛋铁青,一半是打得,另一半死气得,他恶狠狠说道:“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和唐毅拼了,反正他们都说了,只要死了人,他们就会弹劾唐毅,开海的事情就黄了。咱们还守着运河发财!”
小老头思索半晌,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大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带着几个手下就往大沽口赶去。一路上他就觉得有人远远的坠着,不紧不慢,弄得他心慌意乱。
刚到了大沽口,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大片工地,正是陆炳修筑码头的地方,在工地周围,都是散落的帐篷,黑压压一大片,足有两三万人。其中既有闻香教的,也有天津当地的军民百姓。
看到这些人,大汉心里就来了精神,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来个玉石俱焚!
他正想着,突然从营地走出了一大帮人,足有三千多,一个个都穿着短打,年轻人居多,正是漕口的人。
领头的是小老头侯友甲,两伙人撞在了一起,大汉感到不妙,把眼睛一瞪。
“侯老,你这是干什么去?”
侯友甲打量了大汉一下,“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徐护法,请您赎罪,运河上有活计来了,弟兄们要去挣银子养家糊口。怎么,这也要拦着?”
徐护法可不是好糊弄的,把双臂一横,“姓侯的,你别想骗我,说实话,是不是被朝廷收买了,你们不打算干了?”
侯友甲也不害怕,针锋相对道:“你猜到了,小老儿也不瞒着,弟兄们拖家带口,犯不上和你们一起干犯王法的事情!走!”
他一声断喝,后面的漕帮人员都跟着,亦步亦趋,就要退出。
徐护法看在眼里,可吓坏了,他们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要是有人跑了,没准别人就跟着走了,怎么能轻易放行!
这家伙一对牛眼来回乱转,突然他猛地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桩,足有碗口粗细,担在大腿上,两臂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木桩被撅成两段,木屑乱飞,他用力扔到了侯友甲的面前。
“你们谁敢走,这就是下场!”
他这一手,可把不少人都吓坏了,两只脚钉住,不敢动弹。
就连侯友甲都脸色发白,江湖就是个好勇斗狠的地方,漕口为什么害怕闻香教,不就是人家战力更强吗!
不过侯友甲也不是轻易服软的人,他鼓足勇气,挺着胸膛怒道:“徐护法,你可别欺人太甚,咱们好聚好散,要是不答应,也要问问我手下的弟兄!”
大汉满不在乎,撇着嘴,目空一切,连话都懒得说,往前面一站,就把去路给拦住了。
不少人都聚集过来,有好多百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双方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要闹翻了?
就在僵持的功夫,有几驾马车急匆匆到了大沽口,从马车上跳下来不少人,他们冲到了人群当中。
“乡亲们,咱们可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往上数,几十辈子都没有犯王法的人,大家伙可不能犯傻啊!”
来的这伙人不是乡绅,就是族老,他们在百姓之中,地位极高,出来一招呼,不少百姓就慌了。有人带头溜走,有一个就有第二个,虽说天气不冷,但是在外面露营的滋味也不好受。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裹挟过来。结果一看有人走了,顿时呼朋引伴,招呼着邻里亲属,纷纷逃走。
侯友甲看在眼里,胆怯之意一扫而光,他哈哈大笑:“徐护法,我看你还是管管他们吧!”
徐护法是真的急红了眼,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人多,俗话说法不责众,要想动他们,天津就会立刻大乱,谁也承受不起,可要是人都跑了,还怎么要挟朝廷啊!
徐护法须发皆乍,他像是一头猛牛,冲向了慌乱的人群,手下的亲信也都跟着,手握着刀枪棍棒,就想用强的。
千钧一发,在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伙士兵,为首的正是高瀚翔,别看天津的军户不怎么样,但好歹是朝廷的人马,威慑力还是有的。
徐护法咬牙切齿,急得来回转圈,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员不断溜走。
原本将近三万的百姓,漕口带去一帮,地方士绅领走了一大帮,要命的是原本有不少军户掺和进来,他们还都算是小头头儿结果都被高瀚翔等人弄走了。
不到半天,大沽口的人数锐减,只剩下了六七千人,几乎都是闻香教的铁杆亲信,其中一大半都是老弱妇孺。
骤然之间,形式就逆转过来,闻香教成了弱势一方,不但如此,昔日的盟友没准为了讨好新主子,转过头狠狠咬他们一口,不用陆炳和唐毅出手,他们自己就完蛋了。
可是闻香教又不愿意罢手,一来开海的暴利太吸引人,二来他们背后也有人撑着,这些人没有松口,他们怎么能退!
双方又陷入了诡异的僵持当中,只是焦躁不安的换成了王好贤等人……
“哈哈哈,闻香教和漕口他们是鱼帮水水帮鱼,如今把水撤了,就剩下一堆鱼!”陆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行之,我看干脆就把他们一锅端了,把脑袋都砍下来,也算是一桩功劳!”
唐毅笑道:“陆太保好气魄,只是杀了这些人容易,可是别忘了,闻香教还有几十万的信众,如果他们都跟着造反,北边诸省可都要乱了,您说陛下会如何?”
提到嘉靖,陆炳一下子蔫了,他颓丧地说道:“唐大人,难不成就这么耗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不要着急,我估摸着,马上就会有好消息了!”
陆炳吃惊,想要追问,可是躺一起却避而不答,弄得陆炳抓心挠肝得难受,足足又过了一天。
陆俊变颜变色跑进了府邸,“叔父大人,可不好了,有一队骑兵来了。”
“骑兵?哪的人马?”
“看样子像是蓟镇的。”
提到蓟镇,陆炳一愣,随即看向了唐毅,因为他知道蓟辽总督王忬既是唐毅的舅舅,又是他未来的岳父。
唐毅果然面带笑容,“不坏不坏,来的真快。陆太保,咱们出去迎迎吧!”
话说来的人不是外人,正是那位曾经和唐毅父子并肩作战的马芳马将军,自从三年前一战成名,马芳平步青云,已经做到了副总兵,是王忬手下的第一干将。
唐毅打听了闻香教的情况,知道他们的总部放在了蓟镇,唐毅就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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