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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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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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尴尬地笑笑,“行之小兄弟,年轻人早点睡觉,对身体好。要是学问有啥不懂的,等到明天再问我。”

说着他又要走,唐毅一把拉住他,笑眯眯说道:“学问的事情怎么敢劳动徐文长,我这只有一点账目,邀请老兄帮忙。早就听说你聪明绝顶,应该不难吧?”

徐渭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算学,可是架不住人家聪明啊,十来岁就把九章算术弄得明明白白,应付一点账目有啥难的。

拍着胸脯,徐渭欣然领命。

唐毅带着他直接到了后院,这里有专门的五间房舍,里面有十几个红木架子,堆满了各种账册。面对浩如烟海的账目,徐渭脑袋一下子就大了三圈。

“师弟,小兄肚子疼,你看能不能先去茅房?”

“那有马桶!”唐毅指了指墙角。

“我眼睛不好!”

“这有镜子。”

“我,我怕黑!”

“有蜡烛,自己点!”唐毅笑眯眯说道:“文长兄,你不会当逃兵吧?”

徐渭咬了咬牙,怒吼道:“算你狠,就不信还能难得住我!”

一屁股坐在了唐毅的对面,烛光中,只听到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直到东方发出淡淡的微光。

原本运河票号的账目都交给了吴天成,可是这一次运河票号吸纳了浙江的士绅,规模扩大三倍,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尤其是金融机构,必须要有严密的财务制度,详细的规章。作为唐毅改变世界最有力的武器,交通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徐渭最初只是觉得头晕眼花,经常出错,可是他学习能力极强,渐渐进入佳境,可是越看,越算,就越吃惊,看着唐毅的目光都变得匪夷所思。

这些账目可不是几十两,几百两的小账目,动辄十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

什么叫做富可敌国,徐渭知道哪怕是朝廷的户部,也未必有这么惊人的资金流量。一个十几岁的户部尚书是没法想象的,可是眼前的小子就做到了。南直隶,浙江,两个大明朝最富庶的省份,最有实力的豪商巨贾,士绅大族,多数都加入进来。这是何等实力,何等强悍!

相比之下,文会的争锋简直就是小儿科,不值一提的开胃菜。

金鸡报晓,嘹亮的叫声让徐渭恍然惊醒,只见对面的唐毅伸了伸腰杆,不好意思地说道:“文长兄,不小心熬通宵了,我去安排点吃的,白天给你补觉吧!”

“慢。”徐渭突然站起身,神色凝重,突然躬身说道:“行之,请教我仕途经济的东西吧,我求你了!”

唐毅瞳孔突然紧缩,问道:“为何?”

徐渭扬起了脸,两颗泪从眼角划过,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因为这里有恨!”

第208章母子团圆

大体留下不朽诗作文章的,都尝到过少有的苦难,而像徐渭这么倒霉的,恐怕世所罕见!

论起家室,他比唐毅还要好一些,出身绍兴文脉兴隆之地,长于官宦家庭,他的父亲徐鏓做过四川夔州府的同知,原配夫人童氏早早死去,留下了两个儿子,后来续弦苗氏,而苗氏不能生育,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就怂恿自己的贴身丫鬟侍奉老爷,而这个丫鬟不辱使命,生下的孩子就叫徐渭!

由于生母身份卑贱,他只能管生母叫做“姨娘!”,而毫无血缘关系的苗氏才是他的“母亲”,当然这还只是徐渭倒霉的开始。

他来到世上刚刚一百天,家里就带了两次孝,第一次是给荒唐的正德皇帝,第二次则是他的父亲。

徐家前两个儿子都比徐渭大很多,和继母苗氏之间隔阂很深,失去了丈夫之后,苗氏要承担繁重的家务,要维系继母的尊严和地位,要维持四分五裂的家,坦白说苗氏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她把徐渭当成自己未来的依靠。

从小就教徐渭读书,九岁便能作文,十多岁时仿扬雄的《解嘲》作《释毁》,轰动了全城,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神童。

只是苗氏对他的爱带着病态,带着偏执,带着疯狂……徐渭越出色,苗氏就越惊恐,她怕这个孩子最终会离她而去。

终于,在徐渭十岁那年,苗氏做了一件疯狂透顶的事情,她把徐渭的生母给买了!

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徐渭哭晕过去,整整三天的时间,他水米不沾唇,几乎死过去。母子分离,在徐渭的心头留下了狰狞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行之,嫡母她爱护我,疼惜我,我同样敬重她,可是!她竟然要求我只把她当做母亲,当做生我养我的母亲。只要我和生母多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眼神,她就会疯狂的咒骂,罚跪,打板子,不光打我,也打生母,我们母子之间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即便如此,嫡母还是无法忍受,她把母亲卖了!”

徐渭说到这一段,指甲深深刺入手心,暗红的鲜血滴滴答答流出来,这道伤口不在掌心,而在心头!

“从此之后,我经常做噩梦,还留下了头疼的毛病。不过很快我不再害怕做噩梦了?行之,你知道什么原因吗?”徐渭泪光涌动,悲愤到了极点,痛苦说道:“现实比噩梦还可怕!我十五岁那年,嫡母死了,家产都归了两个哥哥,我就像是货物牲畜一样,也跟着他们。我努力讨好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准许一个弟弟卑微地活着,只要有饭吃,有书读,我就知足了,因为我坚信,凭着我的才华一定能蟾宫折桂,能够苦尽甘来!”

“可是!”

徐渭突然站起来,指着苍天,破口大骂:“贼老天,连活路都不给我留!二十岁的时候,二哥病死在去贵州的途中,二十五岁大哥病死,乡绅霸占了我们徐家的祖宅,把我赶到了街头,幸亏我的妻子让我住在她的家中。上门女婿,倒插门啊!”

徐渭悲愤地嚎叫:“尊严,男人的尊严,从小到大对我来说,都是最大的奢侈!在岳父家里,我忍耐,我对谁都赔笑脸,我像野草一样,卑贱地活着。但是,老天爷从来都是欺软怕硬,他还在折磨我!转过年,爱妻又因为肺痨丧命,我徐渭再度流落街头。幸好老师出面,拿回了老宅子,等我回家的时候,父亲,嫡母,兄长,妻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唐毅默默听着徐渭的咆哮,一阵阵不寒而栗,早就听说过徐渭的不幸,可是真正听他诉说,才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凉。这是何等的倒霉蛋?要是落到自己的身上,只怕早就自杀了,连活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难怪徐渭会变得乖张怪异,这样病态的家庭,病态的成长环境,孩子能三观正常,简直出了鬼了!

“行之,家中再多的不幸我都可以忍耐,我始终相信天道酬勤,相信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我努力读书,一次次参加科考,我相信自己的才华,我相信科举是公平的,可是呢?一次又一次的落榜,除了二十岁的时候,大老爷可怜我,弄了一个秀才之外,我再也没有一丝斩获,如今年过而立,眼看着那些比我年轻,狗屁不通的家伙风光无限,中举人,中进士,鲜衣怒马,我,我就想死!”

徐渭攥着拳头,冷笑道:“嫉妒,愤恨,我就写文章嘲弄他们,羞辱他们,徐青藤性格怪异的名声越传越广,无论谁当考官,都没有胆子取中我,徐渭!就成了一坨人人避之不及的臭狗屎!”

……

“不!”唐毅突然须发皆乍,大声怒吼,徐渭竟然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唐毅声色俱厉,指着徐渭的脑袋大声说道:“徐文长,你错了,上天给了你别人无法企及的头脑,给了你令人惊叹的才华。没有人可以看不起你,就拿这些账目来说,多少人训练几个月,甚至几年都弄不懂,你几乎不用指点,就能上手。你的诗文,你的书画,放眼大明朝,何人能比得上?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利用自己的才华,而不是挥霍作践!”

徐渭浑身巨震,他是个天才,只是越聪明的人越愿意钻牛角尖,越固执己见,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只有唐毅这种年纪轻轻,声名鹊起,手中实力强悍,无论各个方面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才有充足的本钱和他平等对话,折服徐渭,让他重新看待这个世界!

“没错!”徐渭突然激动地说道:“我就是要学你的本事,我要会捞大把的银子,我要会周旋权贵之间,要会虚与委蛇,要会昧着良心……”

他还要说下去,突然发现唐毅一脸无奈的笑容,徐渭瞬间老脸通红,嗫嚅着说道:“我,我不是说你,你,你……”

一贯伶牙俐齿的徐渭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唐毅豁达一笑。

“文长兄,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躲就能躲得开的,就像是父母要给一个小孩子喂药,聪明的孩子会怎么做?他勇敢地喝光一碗药,父母会给他一点蜜糖,苦味很快就消失了。可是愚蠢的孩子会怎么样呢?哭闹,打滚,撒泼,拼命地叫嚷,可是这些都没用,最终他依旧要喝药,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板子,你觉得可是这个理儿?”

徐渭深以为然地点头,深深一躬到地。

“行之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要靠你点拨,徐渭这是混蛋,混蛋加三级!”他苦笑道:“我第一次参加乡试的时候,自觉写的文采斐然,可是交卷的时候,竟然因为字数不够,写得太短落榜。第二次还是这个考官,我一气之下,不光写满了考卷,连草纸,桌椅板凳都写满了字,扛着桌子就去交卷。现在想起来,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我和他较什么劲?倘若第二次我好好写,说不定已经中了举人,有了功名,也不用寄人篱下,两位哥哥,还有妻子,说不定就不会死了,我真混蛋……”

说到这里,徐渭又像是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唐毅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陪着徐渭,听着他倾诉。

徐渭絮絮叨叨,像是一个老太婆,从小到大的事情全都说了,一丝一毫都不保留。一直聊到了掌灯时分,他泪水流干了,苦也诉光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连饭都没有吃。

听完了徐渭的一生,唐毅心有戚戚,本来他只是同情,或者碍于王畿的情面。可是真正走入了徐渭的世界,唐毅发现自己理解了这位天才,理解了他的苦楚。

唐毅知道或许经过他的点拨,那个灿若星辰的徐文长会打折扣,他的书画不会那么张扬,他的文字不会那么犀利,他也不会成为让郑板桥齐白石俯首帖耳的天才大家。

可是唐毅义无反顾,他知道,那样的徐渭太残忍,太无情!去他娘的苦难出诗人,去他娘的悲剧哲学,徐渭就是徐渭,一个好好活着的人,不是供后人参拜消费的神!

……

转过天来,唐毅起的很早,往后花园去换换气,离着老远,就听到呼呼哈哈的声音。抬头看去,徐渭正在那里练拳,没想到这个大胖子竟然灵活过人,拳脚生风,虎虎有气!

“好,文长兄果然好本事!”

听到唐毅的赞叹,徐渭急忙收了拳脚,腼腆一笑,“让行之见笑了。”

“哪里哪里,文长兄能振作起来,小弟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徐渭急忙问道。

“自然是把伯母接回来。”唐毅笑道。

“伯母?”徐渭愣了一下,失声惊呼:“是我——娘?”

“嗯!”唐毅点点头:“文长兄,我知道你性子高,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可是老人家年纪大,等不起……”

“不不不!”徐渭笑嘻嘻一摆手,“别人的我不要,你唐行之的我是绝对不会决绝!知道为什么?”

这回轮到唐毅不解了,摇了摇头。

“哈哈哈,反正我这辈子欠你的人情也换不完了,再多一些又何妨!”徐渭嚣张地笑道:“给老子准备最好的马车,我要去接我娘!”

第209章坐请坐请上座

“书生游玩去山阴,瞧见了人家骑马我骑着驴,又见一个推小车的汉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还别说,骑着小毛驴,唱着野调无腔,还真应景,小毛驴似乎受到了鼓舞,撒开四条小短腿,愣是不比战马慢,看得大家啧啧称奇,主人妖孽,养的牲口也怪,怎么凑到一起的!

唐慎和总督张经别别扭扭,加上他又是浙东兵备道,索性主动请缨,去倭寇袭击的重灾区绍兴坐镇练兵。张经对乡勇兴趣不大,作为一个保守派,他是主张重整军户制度,恢复沿海的卫所,短期之内,就依靠狼士兵。

听到唐慎要去绍兴,张经欣然同意,只是要求军粮军饷必须自筹。唐慎心中好笑,他早就从儿子那里得到了保证,根本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唐慎只是向张经讨了一道令,要建立军械作坊,生产火铳和刀剑盔甲,张经稍微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唐慎的要求,毕竟造武器不算什么大事。

在永乐年间,对于威慑力大杀伤强的火器控制非常严格,只允许工部的兵仗局和内廷的军器局制造,私自制造火铳,是要治罪的。正统之后,九边武备松弛,急需火铳支持作战,从宁夏镇开始,陆续准许自造火器,禁令放开。

只是以往的战事都停留在北边,南方没有多少制造武器的作坊,因此才逼出了狼筅这种土制大杀器。

张经也在筹建制造武器,只是花费太多,要工匠,要原料,还要反复磨练,才能生产出合格的火器,张经认为唐慎完全是心比天高,不知道吃几碗干饭。

唐慎也没必要和他解释,拿到了张经的准许,带着戚继光,还有田三,杨安等几员干将往绍兴而来。正巧唐毅要帮着徐渭找回老娘,也跟着老爹一起行动。

看着庞大的队伍,徐渭是感慨万千,自己来的时候,还是老师出钱,雇了一头驴给自己。短短几天时间,他徐文长也能享受到前呼后拥,鸣锣开道的滋味。

路上偶尔遇到行人,都要退避三舍,躬着身体,连头都不敢抬。

唐毅说过什么来的,权力是男人最好的衣服!

只要大权在握,哪怕是猪头,也会有无数美女追着,把你当成潘安,反过来,哪怕你貌比潘安,最多也是别人手上的玩具。

徐大才子在唐毅的教育之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向堕落的深远。

……

绍兴知府钱宁和唐慎同为五品官,而且还比唐慎早了三科,但他四十几岁才考上进士,如今奔着六十去了,眼看着宦海生涯就到头了。而唐慎才刚刚开始,就算为了后代子孙,也该留下一个善缘。

钱宁亲自率领着大小官员,连同绍兴的士绅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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