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唐毅年纪小,可是他纵横捭阖的本事早已让王忬叹为观止。
他押宝徐阁老,绝对有道理,两方本就是亲戚,如今又多了姻亲关系,正是亲上加亲,蜜里调糖,唐毅绝对不会害他。
王忬郑重地点头,“我记下了,行之放心就是!”
……
你方唱罢我登场,从王总督换成了张总督,东南的倭寇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失去了固定的倭巢,倭寇转而采用独狼式的攻击。
一时之间,台州、绍兴、宁波、温州,遍地烽火,偏巧此时浙江正在斗法,军队瘫痪,损失惨重。所幸卢镗指挥得当,全歼两股倭寇,总算撑住了大局。
倭寇的压力也是张经低头的重要原因,老头子知道东南总督最重要的使命还是抗倭。
他虽然放过了很多大族,但是赃款一点没放过,全都充入军饷。有了钱,狼士兵就动了起来,加上卢镗、汤克宽、俞大猷等人的努力,倭寇被杀得落花流水。
从浙江饱尝败绩的倭寇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南直隶。大股的倭寇入侵松江和苏州,其中以萧显为头目的一部四百多人的倭寇尤为残暴。他们攻破南江、川沙两地后,尽屠当地居民,并在松江城下扎营,气势十分嚣张。随后此部倭寇包围嘉定、攻击太仓,烧杀抢掠,坏事做绝。
张经头疼得要死,幸好卢镗在南直隶练过兵,熟悉情况,他只能调遣卢镗所部进驻苏州……
每天都听到各种不好的军情,唐慎变得非常愤怒,尤其是倭寇进攻家乡,更让他怒不可遏。
“杀,杀,杀!”抓着大笔,写下一个个狰狞的杀字,心中的怒火让每个字都要燃烧起来。没有任何一个血性男儿能够忍受家乡被抢掠,烧杀的耻辱。
唐慎恨不得能立刻带兵出战,让倭寇知道他的厉害。
不过可惜的是乡勇的编练才刚刚开始,由于张经对乡勇缺乏兴趣,支持不够。暂时只招募了一千多人,武器也严重缺乏,急得唐慎满嘴冒泡。
唐毅也知道老爹的忧心,他也只能尽力替老爹疏通。这不唐毅又趁着心学聚会的时候,找到了钱德洪和王畿。
“师伯,你们可都说鼎力支持编练乡勇的,不会临阵变卦吧?”
钱德洪瞪了唐毅一眼,笑骂道:“我们是说谎的人吗?不过编练乡勇要投入不少,各家都要商量,我只能保证,年内会有一万人马。”
“一万!”
扣除留守的人员,差不多一次能出动三千以上,足够应付中等规模的倭寇入侵。只要看到效果,何愁没有更多人加入!
唐毅喜上眉梢,又有些疑虑,“师伯,此事当真?”
王畿笑眯眯说道:“我们加起来都过了两个甲子,还能骗一个小娃娃不成?”唐毅顿时喜上眉梢,想来以心学的号召力,和老爹的名望,还有自己手上的财力,做到这一点,并不算困难。
“小侄多谢两位师伯。”
“慢着。”王畿突然笑道:“我们帮你,你小子也要投桃报李才行。”
“哦?您有何吩咐?”
王畿苦笑了一声,“实不相瞒,我有个学生,他……唉,实在不好说,还请行之帮老夫开导开导他,我这里先谢过了!”
说着王畿竟然不顾身份,深深一躬。
第205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让我去开导?
您老每每讲学,听众云集,舌绽莲花,天降玄黄,梵音齐唱,立地成仙,死人都能让您说活了,还要我干嘛?
虽然嘴上没说,可是眼睛里面表露无遗。王畿仰天长叹,一脸的伤感。
“哎,俗话说自己的刀砍不了自己的把儿,是老夫错了,只看到了那孩子的宛如日月的天资,没有注意到他乖戾的性情,等到老夫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一块和氏璧毁在了老夫手里,痛心啊!”
嚯!
评价这么高?
王老头不会是故意吹牛皮吧,唐毅好奇地问道:“师伯,您说的是谁?”
“徐渭,徐文长!”王畿笑眯眯说道:“你该听说过吧?”
“竟然是青藤先生?”
唐毅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两世为人,他都听过这个名字,还都有深刻的印象。
上一辈子就有人评价徐渭是著名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军事家,才华造诣,举世无双,大名鼎鼎的郑板桥直接喊出“愿为青藤门下走狗”的惊人之语,他不光说了,还刻成印章,到处盖戳。
同样是名声显赫的齐白石老先生也说过:“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埋纸。好家伙!老先生都要穿越时空,不是为了和四爷八爷调情,而是给徐渭当老妈子,这爱真够深沉的。”
前一世的徐渭是天才,是星辰,是要仰视的天之骄子。而到了这一世,徐渭的形象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提到徐渭,他的才华依旧,依旧耀眼夺目,只是自从二十岁磕磕巴巴考上秀才之后,在科举之路上,就再也没有斩获,屡试不第,穷困潦倒,只能靠着卖书画为生。在科举决定一切的时代,考不上功名,就代表着彻底的失败,不管你有多少才华,别人的眼里,你只是倡优一般的人物,甚至先生父母教训孩子的时候,都会煞有介事地告诉他们,不要学那个姓徐的,只懂得耍小聪明。
对于这样一个矛盾的人物,唐毅是充满了兴趣,也忧心不已。
“师伯,青藤先生那么高的才华,我怎么开导他啊?”
王畿毫不客气地说:“你行,除了你,谁也不行!”直接给上了双保险,钱德洪也说道:“徐渭那孩子就是才情太高,寻常人物都看不在眼里。年轻一辈之中,除了你唐行之,谁的才华能压得过他!”
噗!
唐毅直接吐血了,他吃几碗干饭,自己能不知道?
和徐渭比才华,他连脚后跟都赶不上,自己那个神童的帽子根本就是糊弄人的,徐渭可是实打实,没有一丝的水分,他还想要推脱,王畿把脸一沉。
“行之贤侄,你非要逼着老夫下跪不成?”
“不敢不敢!”唐毅可吓到了,王畿要是真给自己跪下了,欺师灭祖的罪名绝对背一辈子,到哪都有口水伺候,只能咬牙答应:“我尽力而为就是!”
……
心学经过多年的发展,俨然成为东南第一大显学,人才辈出。不是所有年轻人都能像唐毅一样,登堂入室,直接和大佬对话。他们还都停留在吟诗作对刷声望的阶段。
这不,七个年轻士子围坐在一起,小伙计端着菜肴上来,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转转眼珠,嬉笑道:“诸位兄长,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行个酒令。我年纪最小,就从我开始。咱们各自说一个典故,要和桌上的菜肴有关,说得出来就拿去吃,说不出来就没得吃。”
不等其他人是否赞同,他就抢先说道:“姜太公钓鱼。”
说完就把一盘糖醋活鱼拿在了面前,伸出筷子从鱼背夹了一块细嫩的白肉,放在嘴里,入口即化,鱼眼还动了动,顿时让他大为满足。
第二个人也不假思索说道:“时迁偷鸡。”伸手把白斩鸡拿了过来,也美美吃起来。
第三个略微思索,笑道:“张飞卖肉!”红烧肉就到了他的手里。
第四个抓耳挠腮,突然兴奋道:“苏武牧羊。”羊肉到了他的手里。
第五位说道:“太祖放牛。”牛肉也没了。
到了最后一位,桌上也只剩下一盘青菜,此人还算厚道,看了一眼旁边的徐渭,这位徐大才子,一身破旧的棉袄,瞪着一双牛眼,一面流着口水,一面看着往来穿梭的侍女,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哼,与此人为伍实在羞耻。”想到这里,他也不客气了,直接说道:“刘备种菜!”
好吗,青菜也到了他的手里。
桌上空无一物,六个人都笑嘻嘻地拿起筷子,就要大快朵颐。
徐渭转过头,懒洋洋说道:“慢着,我还没说呢,你们吃什么?”
最小的那个不服气道:“青藤先生,菜都分完了,还能说什么?”
徐渭仰天大笑:“谁说不能说的——看我的秦王扫六合!”说完之后,徐渭伸出大手,将六盘菜风卷残云,全都弄到了自己面前。也不管傻愣愣的六个人,抓起鸡肉狠狠咬了口,端起盘子,一整盘的牛肉就流进了嘴里。
“好吃,绝对是小牛肉,你们可听着,千万别告诉官府,不然要抓人的!”含混不清说道。
六个人鼻子都气歪了,他们什么身份,吃点牛肉还会有人管!一个个只能转过身子,不看徐渭,可是人家徐渭也不在乎,吃得啧啧有声,弄得其他桌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指指点点。
没有多大一会儿,六盘菜吃了一个精光,连汤水都不剩。
徐渭拍着大肚皮嬉笑道:“真是太饱了,这一顿顶得上三天了!”说完之后,竟然靠着太师椅,没多大会儿,打起了呼噜。惊得大家伙一个劲揉眼睛,生怕看错了。
传说中的青藤先生整个变成了大饭桶,弄得不少人都大失所望。
……
“咳咳,文长!”王畿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沉着老脸,咳嗽了一声。
不在乎别人,可不能不在乎老师,徐渭一个鲤鱼打挺,急忙从座位上蹿起,慌忙给老师行礼。
或许是动得急了,徐渭竟然打起了饱嗝,一声接着一声,怎么都止不住。饶是他的脸皮再厚,也红了起来,至于王畿,干脆变得铁青。其他众人一副强忍着笑的神情,憋得别提多难受了。
“青藤先生,快喝点凉水,捏着鼻子灌下去就好了!”
徐渭不假思索,抓起水瓢,仰脖就往下灌,一大瓢水,一口气都喝干了。扑通,徐渭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刚刚吃得肚子老大,又喝下这么多水,肚子简直和青蛙有的一拼了,连话都不敢说,生怕喷出来。
“青藤先生,我这法子好吧,要想去根,最好再来两瓢!”唐毅呲着牙笑道。
徐渭把眼珠都瞪出来,他何曾被别人戏弄过,看到唐毅的欠揍的德行,他真想把小白脸给撕碎了,终究还是没胆子。
“文长,这位是我和你提过的唐毅唐行之。”
“唐毅?”徐渭歪着头,憨厚地笑了笑,“弟子忘了,他是卖糖豆的,还是卖瓜子的——对不起,我身上的钱都给了门口要饭的,实在是没钱了。”
这位的报复心还真重,王畿气得想要扑上来,给他两巴掌。唐毅倒是满不在乎,笑道:“我不卖吃的,只卖药。”
“什么药?”
“后悔药!”唐毅笑道:“只要吃了我的药,不管有多少苦,多少难,多少哀怨,多少离愁,全都能叶落重生,破镜完璧,消除遗憾,此生只有真心欢乐,而没有强作欢颜!青藤先生可有兴趣尝一尝?”
唐毅说着拉过椅子,坐在了徐渭的对面,翘着二郎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徐渭眼神一阵迷离,他当然不信唐毅有后悔药,可是他一眼看出自己强作欢颜,也不是寻常人物。
徐渭雅然笑道:“既然有如此神药,我倒是想要尝尝。”
见徐渭来了兴趣,王畿心头暗喜,徐渭这样的狂生,只有唐毅这种妖孽能降服,老头子悄然转身,离开了客厅,把舞台留给了他们年轻人。
“青藤先生,药我可以免费奉上,不过——药如此珍贵,总要用在有价值的人身上,似你这般颓靡岂不浪费东西!”
“好小子,敢看不起我是吧?”徐渭顿时被惹起了火气,大笑道:“你有什么招数,只管放马过来!”
“好气魄,只怕不光是我,在场都是浙江的才子,大家不妨一起考校一下大名鼎鼎的徐文长,你们可愿意?”
出殡的不怕殡大,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大家早就按捺不住了。
“唐公子,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好说,大家一起出对联,让文长先生对。以两个时辰为限,要是他对不上来就算输,要是大家出不来题目,就算大家输!”
众位才子一听,都攥紧了拳头,心中暗说我们好几十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徐渭吗!
“好嘞,我先来!”
刚刚在桌上出酒令的那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讨来笔墨,略微思索,提笔写下一联,让人挂在墙上。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精神都来了,纷纷抓起毛笔,刷刷点点,写好了上联,让小厮挂在了墙上。
霎时间几十个对联,长短不等,难度各异,一起挂在了墙上。
徐渭吃饱喝足,精神头正旺,扫了一眼,笑道:“果然是环肥燕瘦,各具千秋,就让我领略一番诸位的风采!”众位才子一听,纷纷吐血,他们直接被打到了娘们的行列。
说话间,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冲向了密密麻麻的对联。
第206章精卫
徐渭虽然屡试不第,但是才名之高,无人不知,胜过他一点半点,那可是雄厚资本,以后考科举都会容易许多。因此大家所出的对子都是挖空心思,绞尽了脑汁。
徐渭气势汹汹,到了第一幅上联的前面,看了看那个年轻士子。
“请问你的大名?”
年轻士子心说莫非我的对联有难度,让徐文长都有了兴趣,拍着胸膛笑道:“在下也是绍兴人,不过不是山阴县,而是会稽县,我叫陶大临,草字……”
“不必说了!”徐渭喃喃道:“幸好不是山阴人。”
陶大临眼里冒火,质问:“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你的对联比你的人潇洒多了。”
大家都探头看去,有人还念了出来:“‘脱屣尘缘,别有胸襟洒落’,的确很有心胸,很有境界。”只是大家又不由得想起酒桌的一幕,陶大临设计徐渭,想让他什么都吃不到,哪怕只是玩笑,也和对联的所写有着不小的差距,霎时间,陶大临的脸色变得通红,拳头紧紧握着。
徐渭懒得看他,提笔写到:“结庐人境,不妨车马喧阗。”言下之意,老子就在你们中间,任凭放马过来。
大家都读出了徐渭的狂傲,你徐文长能对上第一个算什么,后面还有一大堆呢!
很快有人高声念道:“海晏河清,王有四方乃作国。”
徐渭不假思索,提笔写到:“天寒地冻,水无两点不成冰。”这是一个拆字联,徐渭对仗工整迅速,又引来一片叫好。
再看第三联,写的是:“水隔笙簧,白日鸟啼花竹里。”这是写景的一联,站在窗口眺望,他们聚会的地方有河水流过,绿竹簇簇,花朵芬芳,白鸟飞翔期间,让人赏心悦目。
徐渭略微沉吟,挥笔就写,一旁的人念了出来,“庭院锦绣,青春人在画图中。”真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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