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实话?”
“我不是母亲的孩子。”敖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出这句话。“所以敖辛才说我不够格当西海的太子。”
敖白和敖闰五官的相似不必说也能看出来,但是敖白和龙后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其实敖白躺在床上的时候想了很久,他对自己是敖闰的孩子这一点毫不怀疑,父子天性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那你是谁的孩子?”吉祥问。
“我不知道。”敖白闷闷地说。
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吉祥抠着被子角不说话了。
吉祥根本就没有‘父母’的概念,他实在想不出该说点什么能让敖白感觉好一点。
“母亲是真的不喜欢我。”敖白抬起脸,没有哭,只是眼睛通红。“我竟然这么久才发现。”
敖白向来是以最大善意揣测他人的性格,如果不是迹象太明显,他大概一直都会认为龙后跟他不亲是因为龙后自身性格不喜亲昵的缘故。
吉祥想了想。“那你去问问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吉祥的思考回路很单纯,凡事总是离不开因果关系,只要能够找到原因,事情就能够解决。
他还不明白感情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
“我不敢。”敖白说。
他害怕要是去问了龙后,他会得到很可怕的答案。
至于什么样的答案是可怕的,敖白拒绝去深思。
“如果我不是……那我的母亲会是谁?”敖白愣愣地盯着床幔看。
还有一些话敖白没有说出口。
如果龙后不是他的母亲,那他的生母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像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把自己当做心尖上的一块肉,抱在怀里看不够?
敖白越想越坐不住,一把拉住吉祥,眼睛闪闪发光。
“吉祥,我想去找我母亲。”
“哦,那你路上小心。”吉祥说。
敖白嘴角撇了下来。“我不知道去哪里找。”
“敖闰肯定知道。你去问他。”吉祥说。
“吉祥……”
“我要走了。”小猪跳下床。
“吉祥,和我一起去嘛。”敖白拉住吉祥的衣角不放。
吉祥去掰他的手。“不要。我要回去看九蒙。”还有吃点心。
九蒙一直没有醒,吉祥在龙宫里趴在九蒙床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难得今天青华放他假,小猪只是顺道来看看据说受伤的敖白,可没有做好要陪敖白找妈妈的准备。
“吉祥,我们去找我哥哥,他在人间。哥哥说不定知道一些事情。”
“就是他带我们上次出去玩的地方,他说他住皇帝的屋子,吃皇帝的饭……”
“他说皇帝是人间吃最好的人,什么珍贵的东西都要往皇宫里送。”
“皇帝给了哥哥很多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吉祥果然心动了。“真的?”
敖白小鸡啄米。“我们带很多钱去,也可以自己买东西吃。上次哥哥教会了我人间的算术。”
所谓人间的算术,其实就是付账的基本启蒙。小太子对于市价没有概念,敖离曾经花了大力气来教敖白辨别人间的货币。
今天青华放学得早,按照海里的时间来算,出去个几天再回来,也赶得上东海的晚饭。
“你把那个……钱也给我。”吉祥说。“我一定要回去吃晚饭,不然敖光要骂我的。”
敖白下了床,在西面的多宝格上拉下一个小箱子,一打开里面装满了银块和金子。
这是上次敖离教弟弟时用的“教具”,只有金银,因为人间改朝换代很快,要是一一记住各个时期流通的货币对于龙来说太浪费时间。
只有黄金和白银价值是不变的。
敖白把箱子翻倒过来,那堆金银里还夹杂着几颗珍珠宝石。
敖白把宝石挑出来:“这些没有用,不能拿来买东西。”
吉祥也不太明白金和银的区别,但还是本能地把黄澄澄的元宝扒拉到自己前面:“我要这个。”
敖白点点头。
人间只有皇后有资格用来镶额冠,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被敖白随手扔到一边,骨碌碌滚出很远,大小不一的银块被敖白装到衣袋里。
金元宝看起来不大,但是分量不轻,吉祥掂了掂,拿了三个。
织织给他准备用来放帕子的袋子装不下,吉祥就把元宝放进怀里,沉甸甸地坠下一块来。吉祥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又掏出一块扔开。
“上一次出去玩,遇到妖怪了。”这一次没有大人跟着,吉祥虽然有种即将去冒险的感觉,但是还是有一点害怕。
上一次差一点被吃掉的经历已经给吉祥留下阴影了。
“我们去皇城。”敖白一副早有计划的样子。“哥哥说妖怪通常只会在偏远的村子或者深山里出没,上次是难得的例外。而且皇城里有哥哥的龙气庇佑,妖怪绝对不敢去。
第六一章
第六一章
敖光又接到了幼儿园老师打来的电话。
他把合同放到一边,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抱怨。
“……那是园长刚种下的月季!吉祥居然说想知道月季底下会不会长出小人来!伙同几个小朋友把小花圃的花拔了个遍!BLABLABLA……”
老师的声音很好听,是年轻而有清朗的声音。
只是现在因为火气很大而在电话里有些变调。
敖光挂了电话,吩咐秘书把今天5点后的行程都挪后或者更改一下,今晚他不能再去应酬了,昨天晚上司机才刚向他报告说吉祥正式把车上所有坐垫的毛都给揪光了。
敖光一边开车一边想,大概父子相处的时间还远远不够——比如说他昨天晚上回到家,和吉祥一起看动画片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一半,吉祥就睡着了。
至少今天晚上要告诉他,不是什么植物都能像动画片一样,从根里跳出个人参娃娃的。
敖光跟门卫打了个招呼,把车开进这所私立幼儿园的大门,驶向紧靠大门右侧的停车位。
这所幼儿园是他亲自和秘书一起找了不短时间才发现的,门槛很高,普通的有钱小孩子进不去。上次敖光来接吉祥的时候,看到和吉祥一起从班里冲出来的小胖
子爬上了一辆黑不溜秋的车,那辆车和敖光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发现那辆车是改装过的夸特罗伯特。
今天来得有点早,敖光站在操场边上,看牛奶班那个年轻的男老师领着一群小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
吉祥在队伍的最后面,几乎要把前面孩子的衣服拽得变形,笑得嘎嘎响。
看来老师把原本为吉祥准备的责备全部在下午的时候经过电话转移给老子了,这小子现在才笑得这么嚣张。
“敖光敖光!”吉祥看到远处的身影了,果断松手脱队。
吉祥上了幼儿园以后就不叫敖光爸爸了,而是直呼名字——甚至有一次不知道学谁叫敖光做“敖总”。
敖光也不介意;当做这是孩子好奇心的探索表现。
九蒙大张着双手去捞,扑了个空,于是咆哮起来:“吉祥!还没有放学!”
吉祥当做听不见,直直冲向敖光的腿,无比熟练地在快撞上的时候往上一蹦。
敖光很配合地弯腰接住他。
又沉了。
这个幼儿园的伙食也是敖光优先选择的原因。
“敖先生来接吉祥?”一个路过的老师温和地和他们打招呼。
“青老师。”敖光点头。
他第一天送吉祥来的时候,接待的就是青华。青华皮肤白得出奇,在阳光下看简直有点透明。当时吉祥跟敖光咬耳朵说要去这个美人姐姐的班级,结果园长一介
绍,发现青华是男的以后,吉祥又反悔到了【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九蒙班上。
“离放学不到半个小时。”青华摸了摸吉祥蓬松的头发:“既然爸爸难得来接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吉祥欢呼一声。
敖光皱眉,看向远处还在满头大汗抓小鸡的九蒙。
“没有关系。”青华微笑。“只有今天破一次例。”
吉祥爬到敖光的肩膀上,朝看向这边的九蒙做鬼脸。
敖光把他拉下来:“今天你闯祸了。”
肯定句。
吉祥东张西望:“车呢?”
吉祥向来是不愿意撒谎的,所以这种时候通常都会很拙劣地转移话题。
敖光把他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走。
“今天我工作的时候,接到了老师的电话。”敖光慢慢和吉祥说明,他们父子之间很坦诚,不会拐弯抹角。“这是我第三次被你的告状打断工作了。”
吉祥低着头在敖光身边的影子里走。
“向园长说对不起了没有?”敖光最关心这个。
“嗯,园长说不要紧。”吉祥伸手拉住敖光衣角。
那个姓白的园长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
“真的?”敖光不是不相信吉祥,而是不相信那个吉祥入学的时候笑着敲了他一笔竹杠的园长。
“嗯嗯,他说只要我去看九蒙老师尿尿,然后告诉他老师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就可以了。”吉祥说。“他说他在和老师打赌……”
敖光顿了一下,“……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吉祥连忙点头。
不过敖光说的不能再【这样】,是指【哪样】呢?不能揪园长的花还是不能看老师尿尿?
敖光打开车门,吉祥爬上车去。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拔园长的花。”敖光一边开车,一边说。
吉祥摁车门边的开窗按钮玩:“找小人。”
敖光没有走平时回家那条路。“人参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长……那个今天晚上我再告诉你。”
“可是你拔了一棵花以后,就应该知道花下面是不长小人了。”
“为什么要把整个花圃的话都拔掉?”
吉祥摁住摁钮,车窗开得很大。
“吉祥。”敖光在路边停下车。
这是一条老街,路旁种满了芒果树。现在是初夏,树上开着宝塔似的芒果花,树叶被太阳一晒,晒出淡淡的果香来。
敖光很耐心地等吉祥开口。
吉祥的眼睛却飘向路边的几家店。
这个路段是几个小区集中的地方,敖光停车的位置正对着两家面包店。下午最后一批面包出炉了,那香味飘得满街都是。
吉祥在心里抓耳挠腮。
但是不回答敖光的话,敖光是不会带他去买点心的。
“嗯,因为那些花是九蒙老师种的。”
敖光安静地听。
“我前天看见九蒙老师和园长一起在花圃里挖泥巴……要是花被拔掉了,老师一定会生气的。”
“老师生气就要给你打电话,然后你就会来接我了。”吉祥说。“你会骂骂我,然后和我一起回家吃饭。”
“我不骂你。”敖光说。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车窗上,敖光伸手去摸吉祥的脑袋。
“我以后会尽量早早回家。大概不能每天都像今天一样,但是每个星期我都会至少来接你三次。”
敖光笑着打开车门。
“下车吧,我们去买巧克力蛋糕。回去了放进冰箱里,晚上看动画片的时候一起吃掉。”
作者有话要说:夸特罗伯特——装甲车是也。
冬瓜没有过过贵族生活,除了总裁以为对于富贵生活没啥概念,也写不出更牛掰的细节了╮(╯▽╰)╭
第六二章
敖白不比哥哥敖离,到了人间即使不用仙术也有很多歪门邪道的方法来取巧,于是他和吉祥隐在一片胖云里,头碰头研究了半天地图。
那地图上歪歪斜斜地标出一个大红圈,表示那是敖离所在的地方,周围用狂草的方式画了几座山头,最偏的那座山边上涂着几道弯杠杠。
“这里是西海。”敖白指着弯杠杠说。“我们要到皇城去。”
吉祥坐在呼噜上往下看,脚下一片连绵的山脉,现在正是夏末,那些山在阳光下绿得蓬勃。
“先下去先下去。”吉祥说。“上面热死拉。”
虽然他们躲在云里,但是太阳的热度却无孔不入地把小猪烤得全身发烫。
敖白收了地图。“下去了可就不能随便飞了,我们不能引起凡人注意的。”
……………………
两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孩子走在荒山野岭里,虽然醒目但确实也不引人注意——因为附近根本就没有人。
比起繁华集市,这种古树参天野草疯长的山路吉祥和敖白反而更能应付,寻常的野兽也伤不了他们。吉祥扒下一片很大的野芭蕉叶子,顶在脑袋上,阳光滤过绿色的叶子丝络,也变得清凉起来。
敖白也掰了一片芭蕉叶子当伞遮阳,肥厚的茎叶一掰就脆生生地‘啪嗒’一声,从断口渗出汁来。
俩人都没有步行出游的经验,到了地上那张简略过头的地图就不管用了,于是他们就顺着一条不知是野兽还是山里猎户樵夫踩出来的小路走。路边的草丛偶尔簌簌作响,有时候还会有褐色的兔子跳出草堆,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地经过。
山果这个时候还不能吃,但是已经有不少玲珑小巧的果实挂在枝头,很多漂亮的鸟儿在矮枝间飞来飞去。
不过山里景色再好,那也仅限于心情好的时候才迷人。两个养尊处优的孩子才走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要命,短腿也迈不动了。
“我不走了。”吉祥呼哧呼哧。
敖白也累得不行。“这里都没有人呀。”想找户人家歇一下都不行。
他们倒是没想过就算这种荒山里真的有樵夫猎户居住,凭空冒出两个打扮相貌都不一般的小孩子来,会不会被人当做山里的精怪。
“谁说没有人。”吉祥用手遮在额头上往前看:“那是什么。”
敖白一看,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隐约露出一个茅屋的屋顶来。
“有人!”敖白高兴起来。“我们带了钱呢,可以去要水喝!”
一想到可能会有清凉的山泉水或者农家腌制的腊肉,敖白吉祥就重新生出了力气,又站起身来往前走。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们再怎么盯着那个屋顶往前走,目标始终和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得见,过不去。
“我们走了很久啦。”敖白回头看看,刚才他们停下休息的大榕树已经远得看不见了。
“难道房子也会走路?”吉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