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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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晨曦-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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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楼那些东西,你找时间清点一下,尽早列好单子给我。”
  
  “是,”阿冠又问,“柳老板,那些东西要卖掉吗?”
  
  柳彦杰回头看了眼对面哭得满脸通红的丫头。“你去拿五个铜币,给对面烟纸店的老头,让那小丫头闭上嘴。坐在场子门口哭,晦气。”
  
  “是,”阿冠犹豫地问,“那三楼的……”
  
  “还不快点去。”柳彦杰催促。
  
  阿冠急忙下楼拿了五个铜币给烟纸店的老头。刚放下钱,身边围上三四个叫花子,被阿冠恶声恶气地赶走了。
  
  吃过饭,柳彦杰看了会儿报纸。沪西的报纸很乱,没有租界里规矩。一堆报纸里有一份《社会版报》。柳彦杰翻看了几篇,都是说日军怎么善待中国老百姓,怎么抵抗蓝衣社保护上海治安。柳彦杰想到了今早在警务处遇见的蔡恒。他把报纸折了几折,扔到一旁的废纸篓里。
  
  柳彦杰带着陈琦去沪西警察局。已经是下午两点。胡辉的死让老胡一下子失去了依托,一夜间老了十岁。早几天柳彦杰就让他回家打理儿子的后事
  
  沪西警察局里,周景正在教训一个看起来衣着光鲜的瘦个儿男人,注意到柳彦杰进来,他狠狠朝他肚子上揍了一拳。“滚,下次别再让爷看见。”
  
  男人捂着肚子逃出警察局时撞到了柳彦杰。柳彦杰留意地看了他一眼,面黄肌瘦,眼神无光,他哆嗦的样子让柳彦杰想到了鸦片。
  
  “什么人?”柳彦杰望着那男人的背影问周景。
  
  “一个吃鸦片的,非说认识丽丽,”周景说,“鬼知道他是什么人。”
  
  周景替柳彦杰找了凳子坐下。陈琦站在一旁。
  
  “柳老板,胡辉那件事,看起来有些复杂。”周景严肃地说。
  
  “怎么说?”柳彦杰问。
  
  “我们从胡辉口袋中找到了空弹匣。”
  
  “对方留下的?”
  
  “应该是。”
  
  “真是有恃无恐。”
  
  “根据留下的空弹匣,对方使用的是点32口径的‘魔鬼’手枪,编号2042。”
  
  “有编号?”柳彦杰沉思。
  
  “对,这把枪有案底。”
  
  ……
  
  华灯初上,柳彦杰走出警察局。车窗外还在飘雪沫子,玻璃都是一团雾蒙蒙的。柳彦杰坐在车中,闭着眼稍作休息。一天去了两次警察局,柳彦杰心中不怎么痛快。闭着眼还能看到那两扇阴沉的大铁门,门头竹竿粗的尖刺向外张着,能要人命。
  
  陈琦车开得快,有时会颠簸几下。年轻人做事到底没有上年纪的人稳当,柳彦杰想。
  
  “大少爷最近在做什么?”柳晨曦问陈琦。
  
  “听刘福说,大少爷白天常去育婴堂。”陈琦说。
  
  “把车开过去。”
  
  霓虹已经亮起,在夜幕中如五色星辰似的闪烁。影戏院外停满车,窗口有一堆穿着体面的买票人。大幅青衣张文琴的海报在墙上贴着。伙计竖起的“客满”大招牌立在影戏院门前。这招牌对谁都没有用,想进去的人依旧想进去。
  
  陈琦连按喇叭,开过影戏院。再往前,就是育婴堂。
  
  “停车。”柳彦杰说。
  
  “二少爷,育婴堂还在前面。”
  
  “就停这里。”
  
  陈琦将车停在角落。
  
  周围没有灯光。育婴堂被围在民房中,是座简单的平房,陈旧的黑漆大门上挂了两个兽面铜环。门没有关得太严实,柳彦杰能从缝儿里看到屋里透出微弱的光。“育婴堂”三个楷体大字被端正地写在门楣石雕的白墙上。大门右边有个“送婴窗”,里面不时会传出一阵嘤嘤的哭声。像墙角发春的猫。
  
  黑漆大门上的铜环晃动了一下,被缓缓推开。是一个提着油纸伞的英俊青年。屋里火炉燃起的光拢在 
 7、第四章全 。。。 
 
 
  他整洁的大衣上,走动间温暖的橙光洒在他身上比霓虹更耀眼。柳彦杰错觉他打开了黑白世界的彩色大门。
  
  “大少爷平日都是怎么过来的?”柳彦杰看着柳晨曦,问陈琦。
  
  “听说是乘电车。”陈琦规矩地回到。
  
  柳晨曦向育婴堂内的人道别,轻轻关上门,打伞走进飘着雪的跑马厅路。柳彦杰摇下车窗,他的目光随着柳晨曦移动。送婴窗处又传来了哭声。柳彦杰看到柳晨曦停下脚步,在侧耳倾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步伐坚定地走回“送婴窗”。柳晨曦靠近壁橱仔细地听,最后,不再犹豫地打开了老旧的壁橱木门。
  
  柳彦杰觉得刺耳的猫叫声更响了。
  
  柳晨曦放下伞,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抱出一个裹着破旧棉被的婴儿。他将那孩子靠在自己胸前,让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柳晨曦熟练地抱着孩子,微笑地拍哄他。雪又下大了,一片片飘落在柳晨曦柔顺的短发上。柳彦杰眯起眼,柳晨曦睫毛处有凝结的雪珠子,那雪珠子是宁静的,他对着婴儿微笑,那微笑也是宁静的。柳彦杰想起父亲一直藏在床头柜里的陈安月的照片。那是柳彦杰这辈子看到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柳晨曦重新敲开育婴堂的门,婴儿的啼哭随着他踏进的脚步逐渐消失在白雪中。
  
  “开车,回红屋。”柳彦杰说。
  
  “二少爷,我们不接大少爷吗?”陈琦诧异。
  
  “他有脚,让他自己回去。”柳彦杰摇上车窗,靠在后座上。
  
  陈琦发动汽车,驶向红屋。
  
  雪还在下。璀璨霓虹的跑马厅路满是陈腐的气味,唯有那把雪地中的木色油纸伞让柳彦杰回忆起田野上朝露的清新。
  
  




8

8、第五章全 。。。 
 
 
  第五章
  
  电线杆上的灯泡暗了好几个,车在冰雪路上行不快,柳晨曦下车时,已过了晚饭时间。
  
  红屋灯火通明,两盏欧式门灯尽忠职守迎着柳晨曦。王贵远远地就瞧见他回来,替他打了开门。柳晨曦刚跨进铁门就瞧见刘福,厚重的棉衣裹住了他嶙峋的身体。柳晨曦将手中的伞递给他,走进屋内。
  
  沙发上,朱丽正在和柳彦杰打牌。朱丽心情很好,她撒下最后一张牌,从柳彦杰手里拿走了十元钱。
  
  “晨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朱丽站起身,把钞票放进新买的亮珠钱包。
  
  “路上不好走,又遇到了点事,所以晚了。”柳晨曦把脱下的大衣交给美娟。
  
  “以后早点回来,天黑外面不安全,”朱丽有点埋怨。她把钱包锁进橱柜上的抽屉里,回头朝帘子喊,“吴妈,开饭!”
  
  “二妈,这么晚你们还没吃晚饭?”柳晨曦有些意外。
  
  “彦杰说,要等你回来。”
  
  柳晨曦更有些意外。“以后我要是晚了,二妈你们先吃。” 
  
  “我也这么说。但是彦杰不肯,他说一家人就该一起吃才像话。他和你父亲一个样子。”朱丽坐到桌旁,用美娟打来的水洗手。
  
  柳晨曦望向柳彦杰。柳彦杰坐在沙发上随意地理着牌,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柳晨曦看他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睨了柳晨曦一眼。柳晨曦立刻收回目光。
  
  柳晨曦上座时,吴妈已摆了一桌的菜肴。柳彦杰最后坐下。坐在柳晨曦对面。他在外人面前装得极守规矩。
  
  吴妈在柳彦杰的酒杯里倒了半杯温过的花雕。柳彦杰示意吴妈:“给大少爷也倒点。”
  
  “我不用。”柳晨曦推辞掉。
  
  “男人应该喝点酒。”柳彦杰夹了口菜,举杯独自小酌。
  
  柳晨曦没有理会他,柳彦杰也不在意。吴妈默默退到一旁。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
  
  美娟端来热腾腾的鸡汤,香气扑鼻。气氛终于活络起来,朱丽很快从里面找到一块鸡肉,送到柳彦杰碗里。“彦杰,吃这个。你总是在外跑,难得一起吃饭!妈犒劳你的。”
  
  “谢谢妈。”柳彦杰立刻要了个空碗,替朱丽盛上满满一碗鸡汤,又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妈,这两年多亏有你,我在外面做事也放心。你多吃一点。”
  
  柳晨曦不习惯他们之间的热络。他的母亲,在他出生那年就死了。母亲为他送了命,他却连声妈都没来得及叫。柳晨曦一直低着头吃饭。
  
  朱丽仓促地吃完饭,表示要到房间里去给张太太打电话。她起身对两人说:“你们慢点吃,我先到楼上去。”
  
  朱丽走后,又留下一桌的尴尬。自那次不欢而散后,柳晨曦以为,他与柳彦杰之间实属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几句都是空惹不愉快。
  
  两人没有言语地各顾各吃晚饭。
  
  “你别只吃白米饭。”柳彦杰突然把一个鸡腿夹到柳晨曦的碗中。
  
  柳晨曦一愣,下意识说了声谢谢。过去他并不喜欢别人为他夹菜。今天却没有这么觉得。柳晨曦咬了口鸡肉,非常鲜嫩。别人夹的菜,味道会不一样。他记得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柳彦杰对他笑了笑。笑得很快,一下就不见了。柳彦杰很少笑,笑也常常不是真心的笑。柳晨曦过去觉得他是穿着戏服的流氓。但这次,柳晨曦却惊讶地发现,柳彦杰的笑是善意的。他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柳晨曦突然想。
  
  他又望向柳彦杰。柳彦杰在接吴妈递过来的白米饭。他望柳彦杰的时候,柳彦杰再一次抓到了他的眼睛。柳晨曦迅速移开目光。
  
  柳晨曦替他夹了一块糖醋桂鱼。
  
  柳彦杰看着他,好像有点惊讶,把糖醋桂鱼放到嘴里细嚼慢咽。吃完后,他也给柳晨曦夹了一块。柳晨曦看着碗里的桂鱼,又看了看柳彦杰,觉得不好受他恩惠,动手再替柳彦杰夹了一个水晶虾仁。
  
  饭桌上的气氛好像比之前活跃了,兄弟俩像较劲似的相互替对方夹着小菜。最后,两人终于忍不住笑了。
  
  隔天一早,雪下得极大。上海很少下这么大的雪,片片真像鹅毛一样。柳晨曦打开窗,窗台上积了层厚厚的雪。屋檐下还有垂下的长冰棱,花园都是白色的。多呼一口气,面前就腾起一阵迷雾。用过早餐,柳晨曦接到从育婴堂打来的电话,主任说外面电车开不动,育婴堂就留几个昨夜的值班医生,其他人等明天雪小了再去。
  
  育婴堂主任是位有名的中医医生,也是个文化人,常穿米色西装戴一副半边黑框的眼镜,面相很和善。他已经管理育婴堂好多年,当初日本人打进上海的时候,育婴堂就是靠他坚持住的。柳晨曦刚进育婴堂的时候,也是这位主任接待的他。
  
  主任知道他是柳彦杰的大哥。而柳彦杰在外的名声并不是太好。主任在与柳晨曦交谈时,刻意回避了柳家的生意。两人聊得投机,柳晨曦发现主任是个能力强又极富善心的人,他知道上海发生的很多事。主任也很喜欢柳晨曦的热情与亲和力。相处时间久了,偶尔在听无线电或看报纸时,会聊起抗战的话题,两人发现在抗日问题上,大家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柳晨曦留在育婴堂除了行医外,还是想向主任学些本事。主任十年前就自设诊所,独立行医。“他十年前就做了我想做得事,”柳晨曦直觉要拜这样的师父,“能学到总是好的,迟早用得上。”柳晨曦对自己说。
  
  主任有一天提起柳晨曦的外公。柳晨曦问,主任知道自己的外公?主任感慨地说,知道,知道。他是极好的一个人。听说柳晨曦以后有开诊所的打算,育婴堂主任毫不犹豫地收了他这个徒弟。
  
  楼下,小伙儿王贵和几个下人在用毛竹扫帚扫雪。
  
  门前,刘福撑开一把黑伞。柳彦杰穿了身厚重的羊毛黑大衣,脖子上是条暗格的藏青羊绒围巾,戴着礼帽。身后,紧随他的陈琦提着黑色公文包。柳晨曦看到停在院子里的别克。
  
  笃,笃。有人敲柳晨曦的房门。
  
  美娟带了水桶与抹布,静悄悄地走进来。
  
  柳晨曦依旧倚在窗边。柳彦杰已经坐上车,陈琦也进了驾驶座。
  
  “美娟,二少爷今天出去?”柳晨曦问。
  
  美娟拧干了抹布,冰冷的水冻得她手指发红。听到柳晨曦的问话,她慢慢走到床前。美娟喜欢大少爷的声音,那种温和的嗓音让她感到有热流从心里一直冒到手指尖。美娟一边擦着床围一边回答:“二少爷他每天都出去。”
  
  “礼拜天也出去?”
  
  “礼拜天二少爷要去做礼拜。”
  
  “也是这个时候?”
  
  “恩,都是这个时候。”
  
  柳晨曦看到别克发动,开得很慢,是外滩的方向。
  
  美娟又搬了个高脚凳进来,踮起脚擦屋里的吊灯。“太太一会儿也要出去。”
  
  柳晨曦转过身,看着美娟做事,等她把话说下去。美娟见大少爷看她,腼腆地别过脸擦着天花板上的花形玻璃灯罩。“昨天张太太来家里打牌,太太说她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比自己的好看,想让老爷再帮她买一条更好的。老爷昨天答应了。”老爷答应买就是二少爷答应买。
  
  美娟伸长手去擦玻璃罩旁的黄铜灯架,身体斜得厉害,脚下凳子一滑,整个人从高脚凳上摔了下来。“当心!”柳晨曦上前扶了她一把,美娟跌在了他怀里。小丫头连忙退开,却不小心扭到脚,重新跌坐回地上。柳晨曦想去扶她。
  
  “死丫头!在楼上干什么?砸东西呢?”门外传来朱丽的大声责问。
  
  “没事,太太。对不起,太太,”美娟急忙冲外面喊。她从地上爬起来,向柳晨曦欠了欠身,一瘸一拐地带着东西走了出去。
  
  柳晨曦上午到父亲房间,和父亲聊了最近自己在育婴堂工作的事。父亲认识育婴堂的主任,说柳晨曦跟着他是好事。父亲还说,主任和仁济医院的关系好,育婴堂挂的是仁济的牌子,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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