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说过,他很喜欢奥术。”
“是啊,”维康尼亚说,“巫师是他从小的梦想之一,不过很可惜,他在这方面天赋平平。”
“那真遗憾。”琼恩说,其实这很正常,世界上想当巫师的人多了去了,真正能如愿的未必有万分之一,就以他自己而论,倘若不是恰好出生在阴魂城这种有完备巫师教育体系的城市,加上几分运气和几分天赋,以及若明若暗的安排,只怕这辈子也就默默无闻度过了。
“也没什么,”维康尼亚说,“其实他真正喜欢的不是奥术,而是未知。他的天性里有一种对新鲜事物的向往,总是充满好奇心。知道吗,我父亲最羡慕亚当斯叔叔的,就是他曾经去过地表,见识过人类的世界。”
“地表世界对卓尔来说只怕很恐怖吧,”琼恩说,“那里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强光的照射之下。”
“那个恶毒的大火球……”
“它叫太阳。”
“按照通用语的构词方法,它应该是叫瑟卡斯?”
“撒卡斯,”琼恩纠正,“你的通用语是从哪里学的?”
通用语是地表人类的通用语言,因为简便易学,就连精灵、矮人等种族也多有会说的,但这些生活在地底的卓尔们没道理会。
“亚当斯叔叔教的,”维康尼亚说,“父亲想学通用语,请亚当斯叔叔教他。我一时好奇,跟着学了一点,现在基本全忘光了。”
“唔。”
琼恩对维康尼亚的父亲其实懒得关心,也只能随口敷衍,他有些奇怪,不知道维康尼亚带他来这里到底做什么,难道仅仅是散散心?
维康尼亚绕着湖慢慢走着,过了一会,停了下来。“看那里,”她对琼恩说,指着湖心,“有没有看见什么?”
琼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遥远的黑暗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看见了,那是什么?”
“湖心有一个岛,”维康尼亚说,“被几只眼魔占据着,一直无人知晓。后来有两个卓尔偶然发现,清除了那些眼魔,”她转脸微笑着,“我想你知道是我说的是谁。”
“你父亲和首席巫师?”
“那时候亚当斯叔叔还不是首席巫师呢,”维康尼亚说,“他才刚刚从学院毕业不久,我父亲那时候也不是侍父,只是个普通的家族战士。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甚至……”她思考了几秒钟,用通用语正确地拼出了一个单词,“友谊。”
“我听说这很难得,”琼恩评价,“对于卓尔而言。”
“确实。”维康尼亚承认,卓尔的语言里有“友谊”这个词,但它是个贬义词,卓尔的头脑里排斥这种概念。一切有能力威胁自己的都是敌人或者潜在敌人,而没有能力威胁自己的则是废物和垫脚石。卓尔不需要友谊,那只会令人软弱。
“他们都不喜欢城市里的压抑气氛,于是在岛屿上建了一个私人空间,每当闲暇的时候,就来这里度假,”维康尼亚说,“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独享的小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琼恩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念头,差点脱口而出,幸好总算见机得快,硬生生吞了下去。“你去过那里?”他试探地问。
“去过,”卓尔说,“父亲在世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带我过来,可惜机会不多,”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失落,“贵族女性从小就要接受严格的训练,准备着将来成为女祭司,没有多少空闲时间的。”
“现在你已经成为女祭司了。”
“麻烦事情也就越来越多了。”
“都是如此,”琼恩表示赞同,“人长大了,麻烦就多。那么,”他指了指湖心,“我们过去看看?”
“当然,”维康尼亚点头,“亚当斯叔叔在等你呢。”
“唔?”
“亚当斯叔叔说想和你谈谈,但在城市里不安全。”
琼恩轻声笑起来,他知道主母们总是提防着那些能够有能力对她们构成威胁的男性,但却忘了她们真正的敌人是女性。亚当斯作为首席巫师,他的办公室想必也是处于监视之下的。但幽暗地域很危险,荒野中潜伏着各种危险的敌人,每个卓尔城市就像孤岛,一旦脱离城市范围,主母们也就鞭长莫及了。
“我们怎么过去?”琼恩问,“有路么?”
“没有,得用法术。”
四周黑暗,琼恩也看不清楚湖心的状况,不敢贸然传送,他目测了一下大致距离,飞行术应该可以抵达。“你准备了法术?”他问。
“也没有,”维康尼亚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巫师吗?带我过去就是了。”
琼恩耸耸肩,“好吧。”
他走到卓尔少女身后,抱住她。维康尼亚的身材修长,腰肢纤细,她的长裙在背后有一个V字型开叉,让整个脊背都赤裸着,尖尖的下端甚至越过腰线,露出黑色丁字内裤的细带,看起来诱人极了。“我不漂亮吗?”她问,将头后仰,靠在男性的胸口,银白色的头发随着夜风吹动,拂在琼恩脸上,有些痒痒的感觉。
“很漂亮。”琼恩说。
“然而你无视我的邀请,”她抱怨,“很少有男性能拒绝一位女祭司。”
“你经常向男性发出邀请?”
“很少,”维康尼亚说,“准确地说,你是第一个。”
“那么我真荣幸,”琼恩说,“有什么特别原因么?”
“我也不知道,或许……”她迟疑着,“在某些时候,你和我父亲感觉有点像。”
琼恩笑了起来,“别开这种玩笑,小姐,”他说,“我会被吓到的。”
“只是感觉罢了,”维康尼亚解释,“我也说不清楚。或者说,从你们身上,能够感受到一种叫做‘善意’的东西吧。”
“善意?”琼恩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很可惜,小姐,”他在心中说,“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并不抱着善意而来呢。”
第三十九节卓尔城市的未来
维康尼亚自然听不见他心里的话,琼恩也不再多说,他抱紧怀中的少女,默诵咒语,肉眼看不见的气流在脚下快速旋转,将两人一起托了起来,往湖心飞去。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琼恩看见了岛屿,他操纵法术,缓缓降落下来。
岛屿上怪石遍布,满目荒凉,看不见任何建筑,连平整的道路都没有。维康尼亚穿着高跟鞋在前面领路,如履平地,令琼恩大开眼界。他们走到一处突起的断崖下,维康尼亚站定,屈指在石壁上轻轻敲击三下,两长一短。
“说出你的名字。”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机械化,毫无感情,应该是个魔嘴。
“维康尼亚·菲尔伦。”
轻微的轰隆声中,石壁缓缓移开一块,露出黑沉沉的入口,正可容一人通过。维康尼亚和琼恩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顺着长长的往下的石阶,琼恩最终走到一处看起来像雕塑艺术馆的大厅里,四周到处都摆满了石像,各种造型都有,卓尔、地精、狗头人、食人魔、牛头怪,还有其他一些琼恩叫不出名字的怪物,它们神态各异,精细逼真,制作者必定是第一流的工匠大师。在大厅的两侧有四个房间,维康尼亚指了指其中一扇门,它上面有个奇怪的图案,看起来像是鲜花,又像是某种覃类。
“那是亚当斯叔叔的房间,”她说,“他在里面等你。”
“你呢?”琼恩有些奇怪,发现维康尼亚似乎并不打算和他一起进去。
“我觉得,某些场合,我似乎不太适合在场。”
卓尔少女格格娇笑着,话语中似乎隐有所指,她眼波流转,媚态十足,脸上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抬起手朝琼恩优雅地挥了挥,“过会见。”她说,转身走进另外一个房间。
琼恩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然后走到亚当斯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琼恩走进,门在他背后自动关上了。房间布置得简单而精致,整齐的菱形大理石砌成地面,边沿和间隙用金线镶嵌,四面墙壁全都被乌木书架占领,上面摆满了各种魔法道具、艺术品,以及厚重的书籍,其中有些备受冷落,满是灰尘,有些则明显经常被翻阅,边角翻转褶皱。在靠北边墙壁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洁白的书桌,它明显是用某种巨大怪物的骨骼制成的,桌子后面是一把舒适的黑色转椅,但房间的主人此时并不坐在上面。
亚当斯正站在书架前,欣赏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球形石头,他手中端着一杯绛红色的葡萄酒,神态悠闲,看见琼恩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晚上好,兰尼斯特先生。”
“首席巫师阁下。”
琼恩回答着,慢慢走到他身边,他发现亚当斯正在看的那枚石头模样很奇特,造型很像是眼球。“这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眼球,”亚当斯回答,语气中不无得意,“一只眼魔的主眼,以前此地的主人。它最喜欢用石化射线把人变成石像,看见外面那些没有,都是它的作品。后来被我同样用石化射线变成了石头,身体其他地方磨掉,只留下这个主眼作为纪念。”
“那一定是场精彩的战斗。”琼恩说。
“是啊,”亚当斯点头,“当时我和莱默森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琼恩耐心听亚当斯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巫师和一个战士,偶然发现了这座湖心岛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结伴前来察看,结果撞上了几只眼魔。在急中生智的策略、低级但精妙的法术组合和几分运气的帮助下,他们最终杀死了敌人,赢得战斗,从而取得这座岛屿的控制权。琼恩发现亚当斯在讲述故事的时候变得神采飞扬,精神焕发,这显然是他巫师生涯中最值得记载的一笔。
莱默森显然就是维康尼亚的父亲了。
“完美的战术,”琼恩听完后评价说,“但更重要的是两位作战者之间完全的相互信任。”
“没错,”亚当斯赞同,“其实以后每次回想起来,也都不免有些心有余悸。你知道,兰尼斯特先生,彼此信任,把背后托付给对方,这对于卓尔来说有多难。”
“但你们做到了,”琼恩说,“任何种族都有友谊,卓尔也不例外。”
“这个么,”亚当斯不动声色地说,“我觉得我们是特例——事实上,很多人因此认为我喜欢男性。”
“唔。”
琼恩的反应很平淡,这倒让亚当斯有些意外,“你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维康尼亚小姐就是这么认为的吧,”琼恩微笑,“她暗示过我。”
“哦,那么你呢,”亚当斯转动着酒杯,“你怎么看,兰尼斯特先生?”
“我向来好奇心淡薄,”琼恩说,“和我无关的事情,我就懒于考虑。”
“不会因为我的突然邀请而担忧?”
琼恩笑了起来,“难道我会认为第一家族的首席巫师不够称职吗?”他稍稍停顿,“因势利导,环环布局,一举摧毁第四家族——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卓尔,总不会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吧。”
亚当斯呵呵地笑起来,“你似乎在暗示什么,兰尼斯特先生,”他说,“不过正如你所见,这是个很好用的借口,在某些时候。”
“是啊,”琼恩说,“比如这一次,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请维康尼亚小姐回避了。”
“因为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并不方便让她听到。”
亚当斯随意地挥了挥手,书桌前又出现了一张座椅,“请坐。”他说,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轻轻叩了一下桌面,一只雾状透明的隐形仆役飘过来,端着银质盘子,里面放着一个水晶高脚酒杯和一个酒瓶,它将酒杯放在桌上,斟上大半杯葡萄酒,然后消失。
“尝尝看,”首席巫师邀请,“这可是我的珍藏,从契德·纳撒买来的。”
琼恩坐下来,端起酒杯慢慢品尝。他很少饮酒,对此道并不精通,只感觉这杯葡萄酒和平时喝过的那些确实不同,味道里带些古怪的甜涩味,但到底有什么名堂门道,那就是半点说不出来了。“如何?”亚当斯颇有些期待地问。
“不错。”琼恩含糊回答。
“这是从卡丽珊的名产,”亚当斯介绍说,“安姆和桑比亚虽然也盛产葡萄酒,但都差了一筹。”
“你对地表世界很熟悉。”
“自然,我曾经去过地表,呆过三年。”
琼恩点点头,“我听维康尼亚说过,一次魔法试验出了意外。”
“嗯哼,那可不是意外,”亚当斯轻轻摇头,“其实是当时我的导师在研究一种能够克服地脉辐射的干扰,在幽暗地域实现远距离传送的法术,而我是他的实验品。”
“用学徒做这种危险试验?”
“学院每年都有一定的死亡名额的,只要不超过,导师就不会受到惩罚。”
琼恩微微皱眉,“这么说,他成功了?”
“接近成功了,”亚当斯说,“他确实把我安全送到了地表,但距离预定的地点偏离了一些,而且当时和我同时作为实验品的,还有另外三个学徒,他们都在传送的过程中失踪了。我估计,如果再给他足够的时间,三十年,或者五十年,他应该是可以完善这个法术的。”
“但他没有这个时间?”
“是啊,”亚当斯说,“就在他把我送到地表之后的第二年,他的家族和当时的第五家族爆发战争,战败,”他摊开手,“于是他就不存在了。”
“他应该会留下一些研究资料吧。”
“我也这么想,但找了很久也一无所获,”亚当斯叹息,“当时我只是个没毕业的学徒,很多资料也没资格接触。等我成了首席巫师,已经是两百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真可惜。”琼恩说。
“实际上,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亚当斯说,盯着琼恩,“根据我在地表世界的短暂经历,像你这样造诣高深而且前途无量的巫师,怎么会被驱逐呢?如果你愿意的话,相信有很多城邦的国王都会以上宾之礼相待吧。而且地表世界是那样的广阔无边,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定居,没有谁会找到,又何必来到这暗无天日的幽暗地域呢。”
“人类的世界虽然大,但规矩也多嘛,”琼恩含糊其辞地回答,“更何况,地底的黑暗,也自有它的独到美丽。”
亚当斯哈哈大笑,“对极了,”他说,“我相信在这座城市,你一定会体验到更多黑暗的魅力。”
琼恩微笑不语。
亚当斯邀请琼恩前来,自然不会是为了欣赏石化眼球、谈论陈年故事和品尝葡萄美酒。“你对这座城市的将来怎么看?”亚当斯突然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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