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好好躲在後方。」
威尔逊点头,挥手要所有人前进,以三路纵队的形式朝薛西莫尔离去的方向疾走。
06…03
薛西莫尔的胸口四肢隐隐作痛,刚吞进体内的血液和魔力还没完全消化,仍在冲撞自己的血管与心脏。
他刚刚收拾帝芬拿勒的那招是超过『乱来』接近『玩命』的举动,要吞掉并取代张开领地的夜血者不是不可能,但没人会在几秒内把一切进行完毕,最少也要花五分钟到数小时。
夜血者说是一个种族,彼此的差异性却和力量大小成正比,尤其是当彼此惯饮用的血液来自不同族时更是如此,常喝人鱼之血的夜血者和以狼人之血为营养的,在能力表现和魔力波动上甚至大过不同族。
薛西莫尔体内最多的是龙血和『目标』之血,虽不至於完全没有水类生物的血──黑龙皇是所有夜之种族的始祖,不过仍和帝芬拿勒有不小的差距,没办法轻松融合。
他没心情慢慢等身体适应,放任痛感四处冲刷,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强纳森,以体内的人类之血作为指引,不管周围有什麽、自己在哪里,仅是焦急的想赶到有共鸣反应的地方。
这不是理智的行为,可是却让薛西莫尔不受周围红雾的迷惑,没有偏离道路坠入陷阱中。
可惜就算方向没被扭曲,空间的阻碍仍旧存在。就在薛西莫尔感觉自己和强纳森的距离只剩十公尺时,他撞到一堵无形的墙。
薛西莫尔的眼中闪过恼怒,抬起手正要击碎阻碍时,一只头顶鸡冠的绿蛇忽然从雾中窜出。
他侧身闪过绿蛇的扑击,左手滚上魔力由白转紫,往前一拉抓向蛇的尾巴,接著立刻收紧手指打算捏碎蛇尾
「尊贵的龙主大人,请您饶墨儿一命!」
娇柔的请求令薛西莫尔的动作停下,他提著扭动吐信的蛇往後转,在浓浓红雾中隐约瞧见一个人影。
薛西莫尔嘴角一沉,加重掐蛇的力道,绿蛇马上痛得疯狂甩头。
雾里传来一个惊叫声,前一秒还浓到有窒息感的雾气,下一刻就消失的一乾二净,餐厅和住房区之间的花园终於重见天日。
薛西莫尔对花园毫无兴趣,双眼直直地盯著雾中人影──一名坐在鸡冠蛇蛇堆上的纤细女子。
女子哀痛地注视被擒住的绿蛇,灰白、堆满病容的脸紧紧揪起,抬起细如枯枝的手道:「请龙主大人饶恕墨儿,它只是想阻止您破坏妾身的领地,并不是要攻击您。」
女子的哀求使薛西莫尔稍稍软下心,将重伤的绿蛇抛向蛇堆,直接了当地道:「我要穿过你的领地,让我过去。」
「……抱歉,恕妾身无法达成您的要求。」
女子抱著绿蛇跪下来,低垂头颅谦卑地道:「如果知道龙主也在此,妾身和妾身的同志绝对不会启动联合领地,但是既然启动就无法回头,而以妾身浅薄的能力,无法在不影响整体平衡下开出通路。」
「所以我只能强行突破?」
「强行突破会使领地崩溃,将所有人拉入空间缝隙中。请龙主静待我等除去仇人,只要仇人一死,我方四人同时解除领地,您就能自由来去了。」
「……是三人。」
女子抬起头问:「您说什麽?」
「四人,我把帝芬拿勒吃掉了。」
薛西莫尔伸手去摸花园石雕,雕像掀起怪异的涟漪,在转瞬间变成一滩白水。
女子睁大双眼注视白水,不敢相信自己的同志竟在短短五分钟内身亡,在意外与悲伤下向左软倒,被自己饲养的鸡蛇接住。
「刚刚吸收,还不太能控制力量。」
薛西莫尔放下手,平静又冷冽地沉声道:「我的挚血被困在下一个领地,我一定要过去。」
女子被薛西莫尔的话语牵动心弦,眼中的脆弱忧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坚毅。
「是吗,是为了挚血啊,那麽妾身就更不能让步了。」
女子在蛇群的扶持下站起来,撩起青色长裙欠身行礼道:「妾身是百魅谷的鸡蛇主杜朵丝,为向杀害我的挚血的人复仇而至此。此身除仇恨与剧毒外一无长物,亦无惧生死威胁。」
「你对我下战书?」
「是的,为了妾身的挚血──努比亚的狮鹫主鲁葛多理摩大人的长子卓德殿下,妾身不能退让,请龙主大人饶恕。」
薛西莫尔默不作声,内心虽然仍担心强纳森和科员的安危,可是已不像刚闯进领地时杀气奔腾,因为杜朵丝的态度和话语打动了他。
对夜血者而言,最残酷的不是自身的死亡,而是认定的挚血身亡,甚至不少人会在得知死讯当下自杀,因此尽管获得挚血能给他们一族获得无上幸福,却不是所有夜血者都会积极地寻找挚爱。
薛西莫尔曾经失去过挚血,那种几乎要将心脏血管称爆的剧痛仍历历在目,当时的他失控地咬食与撕裂伸手所及的一切,从拘谨自制的战士变成只懂破坏的野兽。
然而相较於他的疯狂,杜朵丝显然冷静坚强得多,女领主尽管脸色死白、双手微抖,还是维持一名夜血者贵族该有的仪态谈吐。
薛西莫尔忍不住低声道:「我不想杀你。」
杜朵丝放下裙子哀愁地笑道:「您和传闻中一样温柔呢。我也不想被您杀死,不过理由不是妾身想活下去──有哪个失去挚血的夜血者想活著?是不希望成为龙主的血肉以危害龙主。」
薛西莫尔愣了半秒,翠眼微微睁大,听懂杜朵丝的暗示。
杜朵丝低头看液化的石像道:「我等不是没料到会有人以强行吞噬的方式,一一突破我等的领地,但此种方法是无法打倒我等全体,因为有妾身在──有流著毒血的妾身在。」
杜朵丝并非危言耸听,鸡蛇的毒就算放在另一个世界也是致命之毒,而她身为吞食鸡蛇血液的家族族长,身上的毒素重到用眼神就能杀死普通夜血者。
若是薛西莫尔像吞帝芬拿勒一样吞掉杜朵丝,所面对的就不只是胸口抽痛,而是可能面临永久性的毒害或死亡了。
杜朵丝再次行礼道:「如果可以的话,妾身还是希望龙主能静待我等完成复仇,莫要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如果我在这里停下,我的挚血--他是人类--撑得到你们复仇结束吗?」
薛西莫尔因这个提问而想到强纳森身亡的可能,胸口顿时痛得像被人钉入木桩,连带使他的话声万分苦涩:「我不能再失去一次挚血,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都不能!」
「我相信您的挚血还活著,只是……」
杜朵丝垂下眼不忍地道:「他可能会受到点精神或肉体上的伤害,毕竟按照您所走的方向推算,妾身大概能猜到您的挚血在哪位领主那儿,就妾身所知,该领主喜欢玩弄而非杀死猎物,所以……!」
一声巨响截断杜朵丝的话,薛西莫尔刚刚反手将旁边的小凉亭轰成碎片,这对一个被领主级夜血者支配的空间而言,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杜朵丝颤抖地想请求薛西莫尔息怒,然而在她开口前,四科与伊兰诺到了。
杜朵丝的表情一下子由恐惧转为愤怒,忘记薛西莫尔的存在只看到伊兰诺,纤细的肩膀绷直浮现青筋,朱唇圆张吐出长长尖啸,脚边的鸡蛇瞬间狂暴化弹向来者。
威尔逊在杜朵丝看过来时就察觉不对劲,可惜还来不急警告科员,十多条鸡蛇就迎面扑来,他只能挡在第一线替同伴争取时间。
一个剑士怎能对抗多如暴雨的蛇?别人不能,但威尔逊可以,他手中的圣十字剑金光大作,先以光辉刺伤鸡蛇的眼睛,再拍飞或斩断失去准度的毒蛇,瓦解第一波攻击後,其他科员也回神支援科长。
符咒、经文的念诵声和圣武器构成铜墙铁壁,将鸡蛇的扑击档在外头,如果这是在一般状态下进行的战斗,四科差不多已经奠定胜基,然而这并非普通的战斗,无论环境或对手的状态都不是。
「还给妾身!把他还给妾身!把妾身最重要的他还来!」
杜朵丝一反和薛西莫尔应对时的谦卑文雅,带著两行血泪甩发怒吼,枯瘦的手臂在半空中乱抓,并将自身的狂态感染到鸡蛇身上,令蛇群奋不顾身地攻击、攻击再攻击。
除此之外,她的情绪也影响到整个领地,空气中又飘起薛西莫尔来时的红雾,而且这回不只是浓,还带著毒。
薛西莫尔站在紫龙纹中远望双方,就职责与目的考量,他应该出手帮助四科,可是杜朵丝的疯狂又让他想起过去的经历。
那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当父亲、兄弟将他从伊兰诺身旁拉离时,他也曾经如此狂吼,曾经如此披头散发不顾一切的想夺回挚爱。
因此薛西莫尔没办法出手,他完全能体会杜朵丝的绝望和痛苦。
红雾让四科科员没办法继续念诵经文──会吸入过多毒气,防守因此出现裂缝,几条鸡蛇趁隙跳入阵形中,在千钧一发之际遭狮鹫兽的翅膀扫出去。
杜朵丝瞧见狮鹫兽的动作,内心深处最险恶的记忆苏醒,拉长脖子大喊:「杀了你!妾身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伊兰诺──」
吼声末尾的人名惊醒薛西莫尔,他从回忆中脱离,一回神就瞧见杜朵丝将所有魔力聚在一起往伊兰诺丢,但是四科科员、狮鹫兽都忙著应付鸡蛇无暇支援。
伊兰诺後退换取反应时间,在转身举起手杖防御时,视线掠过薛西莫尔的脸庞。
──你就是我的老师?
──罗西堤老师!
──老师会永远陪著伊兰诺吗?
稚嫩、属於过去的童音牵动薛西莫尔的心,让身体自行动起来,如一阵风卷向双方人马。
当薛西莫尔的理智重新控制住身体时,一切早已结束。
凝结的魔力被他硬生生弹开,肆虐的鸡蛇死於紫龙群,杜朵丝则停在自己掌心,血液、魔力和毒素源源不断的流入体内。
薛西莫尔觉得自己正从血管壁开始变冷,鸡蛇主说的没错,吞掉女领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但是啊,夜血者永远会为自己的挚血拚上性命,杜朵丝是,他当然也是。
06…04
杜朵丝的领地和帝芬拿勒的领地一样,在主人遭吞噬後改变图腾,由两条盘旋而上的红鸡蛇转为薛西莫尔的象徵,空气中的毒雾也一并消失,但是周围的植物早就被因毒害而枯朽,整座花园已成残破之境。
薛西莫尔坐在半毁的石阶上,远远看著威尔逊指挥轻伤的人去照顾重伤的人,喉头忽然冒出一丝血味,立刻深呼吸把味道压回去。
他很想赶快赶到下一个领地找人,可是身体状况并不允许,若是不花点时间消化两人份的魔力和压制毒性,恐怕在见到强纳森前,自己就会先倒下。
这令薛西莫尔烦躁起来,更加费心地去捕捉强纳森的位置,感觉到人类在十到十一公尺外绕圈。
他的一颗心全放在强纳森身上,以至於没发现有人靠近,直到对方出声才抬头往上看。
「龙主大人。」
伊兰诺站在薛西莫尔面前问:「我可以坐在您身旁吗?」
薛西莫尔顿了一下,将身子往旁边挪空出空位,看著伊兰诺坐下,两人间的距离不到十公分,虽没近到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地步,可也够闻到对方的香水味。
薛西莫尔的鼻头微动,觉得吸入鼻腔的气味有点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是在哪闻过,只好稍稍往伊兰诺那方偏头,想藉此回想起来。
伊兰诺没发现薛西莫尔的小动作,看著前方吐一口气道:「刚刚真是多亏龙主大人,让我捡回一命,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
「你言重了,这是我分内的事。」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感谢您,您的身体还好吗?」
薛西莫尔被这句关心敲动心弦,将身旁的狮鹫主继承人和他爱上的小殿下重叠,不再对对方感到陌生和遥远。
可惜,那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叠合,回忆中的形象很快就散去,只剩下笑得不知真心的准狮鹫主坐在阶梯上。
「失去就是失去啊……」
「龙主大人您说什麽?」
薛西莫尔摇摇头,先将腥恶忍下才轻声道:「我没什麽大碍,只是要花时间适应。」
「有什麽我能帮忙的吗?」
「不用,我能自己来。」
「是吗……」
伊兰诺垂下头,沉默片刻後突然伸手去抓薛西莫尔的黑发。
薛西莫尔没料到伊兰诺会碰自己,惊讶之下没在第一时间闪开,一小把长发就这麽落入对方的掌握中。
「……其实道谢只是个幌子。」
伊兰诺的口气、表情骤变,不再挂著假笑放轻话声,以冰冷毫无温度的声调道:「我只是想近距离看著龙主,听龙主说话。」
薛西莫尔的双眼睁大半分,努力不让自己反应过度,压著嗓子尽可能不带感情地问:「为什麽?」
「因为很令人怀念,龙主无论是声音、口气还是……」
伊兰诺展开手指让黑发滑落:「这头华丽的长发,都和我的老师罗西堤非常相像。您听过老师吗?」
「没有。」
「如果可能的话,真想让龙主和老师认识。老师对我很好……不对,是唯一真心对我好,唯一把我摆在第一位的人。」
薛西莫尔右手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手心中,一半的他很想追问伊兰诺为什麽这麽讲,想将单薄的肩膀纳入自己的保护中;但另一半的他却极力抗拒这个冲动,追问和拥抱都有可能曝露自己的身分,而这只会重重伤害对方。
即使薛西莫尔仍旧关心伊兰诺,仍旧会在对方危急时本能的出手,可是那并不是基於情感,而是基於习惯。
他已是别人的挚血,当伊兰诺、强纳森同时遇险,他很清楚自己一定会先救人类。
因此为了不要破坏伊兰诺对罗西堤的记忆,薛西莫尔只能选择不作为,忍下情绪听伊兰诺说话。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在我把那样爱护我、重视我的老师给杀死之前。」
伊兰诺的声调由高转低,抬头遥望布满紫龙纹的天空道:「老师会怪我吗?绝对不会,因为老师最温柔了,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会责怪我。」
「……」
「既然如此,就只有我自己……哎呀我在说什麽。」
伊兰诺恢复笑脸拍拍额头道:「我一个劲的说,龙主您肯定觉得很无聊吧?非常抱歉,我浪费了您的时间。」
「没关系。」薛西莫尔知道自己回得太温柔,然而这已是他的极限,没办法更冷漠了。
「龙主大人的脾气真好。对了,恕我冒昧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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