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胜听他一字一语说得细致,不满立时去得几分,点头道:“下官晓得,定不负重任。”贾兰拍拍他肩膀,然后点了两百人随他直接从后方潜入敌军营帐。
其他两百人分左右两翼,等待暗号。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浓浓大雾中,靠在山顶投石机旁的蒙古兵突然发现山腰帐营处突然泛起诡异的红色,愣了片刻后,才听见有人大喊:“帐营走水了,帐营走水了。”
所有人都慌了,抬脚就要往帐营处跑,却发现自己周围也泛起了诡异的红光,还夹带着浓郁的狼烟味。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骂人声,哭泣声,哀号声,声声不绝,一瞬间犹如到了最惨烈的地狱底端。
那顶端镶嵌着宝珠的主帐却像是被隔离在外,帐里安静非常。
贾兰好似没有听见帐外一阵阵传来的哭嚎。他垂着眼,静静的坐在虎皮长椅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红木扶手,一下,一下,那节奏放佛能与脑中某块记忆重合同步,然后传递到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你是谁?”他低低的问。
“本王的身份也是你这等贱民所能知晓的,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把本王放了,不然有你好看。”那还没得及穿好的外衣经此挣扎又滑落了几分,露出蒙古人身上松弛的肌肉。
听得如此侮辱人的话,贾兰面色不改,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只是微微一抬手。
随着一声尖叫,蒙古人右手臂被整根砍下。
贾兰仍是低低的问:“你是谁?”
蒙古人更加狂躁,骂不绝口,押着他的士兵在等到贾兰第二个手势后,毫不犹豫的砍下了他的左手臂。
蒙古人大喊大叫起来。
贾兰淡道:“不说也罢,那就换别人吧。”他一摆手,士兵走向床边跪着的蒙古女人。那蒙古女人见那士兵快步走来,犹如看见黑白无常一般慌乱尖叫,但在看见贾兰抬手一霎那,嗓音戛然而止,她跪在地上捂着脸哭道:“我说我说。”
贾兰道:“说吧。”
“他是塔乞儿,扎扎木的三弟。”那女人说完后,跪倒在地上低声抽泣,彷如一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蒙古人听到女人的话语陡然大怒,冲着贾兰方向啐了一口,大骂起来。
贾兰伸剑挑起桌上胡乱放着的衣服,挡住啐来的唾沫,顺势又丢到塔乞儿的头上,遮住了他愤怒的双眼,以及口无遮拦的嘴巴。他起身摆手:“将首级砍下,带回军营。”然后看都不看,转身出了帐。
天渐渐大亮,又多处烧毁,阵法的功效也弱了许多。阳光普照,大雾散去,帐外一片尸山血海,鬼哭狼嚎。
贾兰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睫,遮住所有不该有的悲悯不忍。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也不是那个和平盛世的年代,这里是要么你死要么我亡的战场。
“大人,敌营已全部捣毁,伤亡各半,我方伤二百三十五人,亡八十九人。”兴奋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贾兰抬起眼,仍是一贯的淡漠泠然,放佛那一瞬间的悲悯从不存在:“干得好。”他往前走观看着战场,问道:“邱胜回来了吗?”
那卫兵忙道:“邱把总还没回来,只是已有兄弟来报村民无恙,已全部撤出。”
贾兰微点了头,“你不用跟着我,去寻是否还有遗漏的战利品吧。”
卫兵似有不舍,慢慢执礼退下。
贾兰回头瞄见他一脸的崇拜,不禁又黯了眼神。
以少胜多,这仗只怕刘猛来了,都不会死这么少的兄弟。
但是,毕竟还是死了这么多人。
我会下地狱吧。贾兰看着自己的手心想。
邱胜受了伤。
不出贾兰所料,村中也埋伏了不少士兵,只是没有防备偷袭,被邱胜带来的人识破干掉了。先进村的十个兄弟也早已被人暗算。
因几个村民固执不离村,晚了几步。过山下时,山顶蒙古兵阵前脚乱,不少石头胡乱被推了下来,幸好邱胜带人跑得快,才没有遭受灭顶之灾,只是死了几个殿后的弟兄。
贾兰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还有火内化为灰烬的残躯,拈了一支香插在火前,恭敬的拜了三拜。果决转身的那一霎那,忽得想起《倚天屠龙记》里的一段话。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
虎口峪一战震惊边关内外。
天朝《宣武纪史》言:宣武二十八年,绥远军第三路外委千总贾兰率五百士卒夜袭虎口峪,血洗蒙古国猛将塔乞儿五千将士,塔乞儿首级被挂绥远城城墙七日。此事件成为天朝与蒙古国正面斗争导火索,亦是塞北十年征战开端。
扎扎木是大蒙古国大汗乌雅其木格的结拜兄弟,而他三弟塔乞儿也算是乌雅其木格手下一员猛将,却不想被人在半夜以五百之人就给端了老窝,还被砍了首级挂在城墙暴晒。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扎扎木大怒,率五万将士扑向绥远。
秦池站在地图前,一字一顿道:“各位,真正的战争来了。”一双如鹰般锋利的双眼扫着帐内坐着的各位将领,最后停在安静站在帐门旁的贾兰身上。
“贾兰、李励听令,今封你二人为先锋军,带五千人马先行探路。”秦池声音陡然增高,厉声道。
“贾兰听令。”
“李励听令。”
两个人弯下的脊背似乎比站着的人都挺得直。
绥远城外,前方是看不见边际的敌军士兵,后方是己方锣鼓喧腾的呼喊。
李励在旁边嘿嘿笑了一声,晶亮的眼睛像是饿了三天看到绵羊的狼,他说道:“兰儿,我们多久没有并肩作战了?”
贾兰低声一笑,“废话忒多。”
李励轻笑,驱马上前,举着枪指着敌阵大声道:“听闻尔等马上技术绝佳,小爷今日倒想会上一会,哪个不要命的敢上前来?”
李励刚喊完,就听那边一人大声呼叫:“哪来的毛头小儿,吃爷爷一枪。”
李励不怒反笑,看向呼喊那人,“好啊,你倒是出来啊。”
那人刚要驱马出阵,却被旁边一着银白铠甲之人拉住,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人听了后点点头,对李励喊道:“我家公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励长枪一竖,薄唇一勾,立时一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势汹涌而出,高昂的语调化作天地间一股正气萦绕身旁,久久不散。
“记住小爷的名字,免得你下辈子投胎找不到正主。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励。”
“好,我叫吐木尔,你也要记住爷爷我的名字。”吐木尔跃马上前,手里提的是一把长柄大刀。
百招过后,吐木尔被挑下马。
他力量有余但灵巧不足,遇见李励这般爱投机取巧的人,便真真如遇上克星一般。
李励回阵与贾兰扬手一击掌,得意的笑了两声。
贾兰冲他点点头,提了提缰绳,驱马缓缓到场上,平静问道:“下一个是谁?”
吐木尔灰头土脸的回去后,便被挤到阵后,现在那银白铠甲之人旁边站的是一个瘦瘦的高个,他提声问道:“来者报名。”
贾兰微微抬眼看向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贾兰。”
简单两个字却有如诅咒,蒙古军中一时大乱,就连那公子也愣了几分,随即反应过来暴喝一声:“安静。”
蒙古军勉强安静下来,但能看出有人在不由自主的打颤。
“想不到却是这般人物,这般……尤物。”那公子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手往旁一伸,边上侍从立刻递上弓和箭。
那公子想都未想,朝着贾兰方向,满弓,放箭。
贾兰眼睛一眯,却是原地未动。身后李励在怒喝“兰儿”,贾兰却似未听见,一双杏核猫眼冷冷的盯着越笑越大的银铠公子,放佛在看一个死物,毫无感情。
流云花翎箭直直飞向贾兰,就在要穿透贾兰眉心时,却被他微微一偏首,擦着脸庞躲了过去。然后在飞过耳际时,被两根指头夹住硬生生止了去势。
贾兰将那还带着自己血液的花翎箭慢慢搭在弓上,瞄准银铠公子,嘴唇轻启慢慢说道:“不知尔等蛮夷之族是否听过我天朝一句话?”
“来而不往,非礼也。”淡淡一句话,却像是要命的诅咒。
花翎箭在一片嘈杂的“保护公子”声中稳稳的飞向蒙古军,射在一个扑过来的侍从身上。众士卒刚松口气,却发现花翎箭后还有三支追命铁纹箭直冲公子而来。无人能反应过来,只那离的最近的瘦高个愣愣的扯了他一下,狼狈躲过了两箭,还有一箭钉在了胳膊上。
瘦高个拉着公子就要呼救,却听见周围人在呼喊“还有还有,快挡快挡”,不待反应,下一刻,瘦高个就察觉到一股冷风扫过自己脸颊。
再看公子胸前,不偏不倚,三支长箭。
公子还在挣扎着想站起身,眼睛大睁着好像要瞪出来。瘦高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场中那个人仍是一副清冷模样,微眯的眼睛透着一种狠厉以及似乎能浸入骨髓的冷漠,微昂的下巴像是在睥睨着万物,傲气无双。
而那被花翎箭划破的脸颊,缓缓流下一道血痕,映在白皙的脸上,倒隐隐有几分妖异。
瘦高个浑身一抖,尖着嗓子喊:“撤。”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可以去碎觉了……OMG,明天还要补课
PS:你们的评论真的是我更文的动力 ^…^
52、胜仗,归来
连胜战天朝多威武,归述职贾府皆喜泣
贾兰回营方知那银铠公子原是塔乞儿之子里依其,打头阵本是要为父报仇,谁知到头来却反而丢了自家性命。
李励听此,拍着贾兰肩膀嘿嘿直笑,直像自己杀了那里依其一般。
贾兰对此却毫无反应,仅仅只是颔首表示知晓了。
众将士知其品行,心内暗自佩服,亦未多言。
手下猛将连连被杀,士气屡屡被挫,扎扎木一怒之下亲自带兵领阵,对击绥远城。
宣武二十八年四月,蒙古承启王扎扎木率五万兵马攻打绥远城,三十日未果,粮草被断,北逃武川。六月,虎行将军秦池于白云鄂灭蒙古承启王一部,扎扎木逃。七月,左军翼长李励于达尔罕杀扎扎木。
同月,护军参领李良大破武威城,元丰王逃。九月,营千总贾兰千里追击,俘元丰王。
十月,蒙古大汗乌雅其木格病危,休战。
*
帐外卫兵来报大将军召令时,贾兰正在看家书,上言宝玉终解母心,入了秋闱,中三十六名。
贾兰心内甚慰,不由摸向颈侧,却摸了空,忽忆起黛玉所赠玉饰已于上月追击元丰王时被其用刀击碎。那一刀甚是凶险,虽是玉饰缓了冲劲,但仍旧在锁骨处留下一道伤痕。
战场上岂能安稳回归,贾兰受伤多了便浑不在意,却把甲午骇个半死,忙用御制秘药敷上,方如那脸颊之伤一般淡了疤痕。
甲午倒不是怕这伤成隐疾,只是怕哪一日他家主子看到不免迁怒。
贾兰哪知他心思,不过是想若是被李纨看到怕是又要唠叨上三日,才任他摆弄罢了。
带了几年玉饰已成习惯,一日脖颈成空心中倒有几分失落,贾兰在行礼里翻了翻,找到一块临来时水溶送的绿玉佛雕挂在颈上,方舒坦了。
出帐到了大将军帐内,几位参领、千总、翼长等俱在,只大将军还未到,贾兰一一拜见,便站在左侧座后。
李励从李良身边跳开,站到贾兰旁边,向他挤眉弄眼。
贾兰自认与他还有几分默契,只是忽作此番小动作,贾兰倒有些不明白,皱眉问之。
李励却食指竖到口边,故作神秘的一笑,转头不和他言语。
贾兰知他喜捉弄人,便不去理会于他。
秦池很快就到了,站在地图前说明了一下敌国的情势。因刚进十月,边塞已是一片白茫,秦池预计今年必定大寒,另乌雅其木格病情不稳,蒙古国内时局复杂,这个冬日主动出兵的几率不大。
圣上得知此境况,便下旨命绥远军入京述职。
秦池身为驻防将军,自是不能随意离开驻地,考虑到种种情况,便命李良为首,领五千人回京。
贾兰、李励因军功卓著,跟随回京受赏。
贾兰万万没想到是要回京,回帐后,坐在桌前愣了半晌仍未反应过来。李励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哈哈大笑道:“高兴傻了吧?”
贾兰踹他一脚,说道:“莫不是你早就知道,怪道向我挤眉弄眼没个正型呢。”
李励嘿嘿笑道:“我哥一早就告诉我了,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吗?”
贾兰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点点头笑道:“确实惊喜。”他伸手摸了张纸铺在桌上,提笔就要写字,李励忙摁住问道:“这是做什么?”
贾兰喜滋滋的道:“给我娘还有王爷报个信。”
李励笑道:“瞧你笨的,大将军既然决定了,必定早已派快马回禀圣上,过不了几日京城上下只怕都要知道我们要回去的事。你何必多此一举?”
贾兰一听,笑道:“言之有理,是我高兴忘了。”
*
到达京城之日,正是贾兰生辰。早朝时入宫拜了圣上,受了一堆赏赐,又封了五品官,之后便被易言秋拉到翰林院唠叨了半晌。唠叨到午时,家中仆人来催,易言秋才终于放人。
匆匆回到贾府,贾珍、贾琏、贾蓉等人已在门外等候,贾兰随众人进了前厅。已有仆人在院中摆下天地香烛,贾兰拈香拜礼,奠茶焚纸后,入宗祠先堂行礼,再入正厅拜贾政,贾赦。
随后入后院,鸳鸯等大丫环在贾母院前等候,见贾兰大步走来,忍不住都红了眼角。鸳鸯掀帘高声道:“兰哥儿回来了。”
只听屋内喜泣声,欢笑声一下子高涨起来,绕过屏风,贾兰进入屋内。
与屋外寒风凛冽不同,屋内暖气四溢,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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