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秦听得李尚宫奏报眉心一跳:“阿宋又闹脾气?这下又是谁惹着他了?”
李尚宫道:“回皇上;不过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下官想着太后一向称赞元大人的手艺;所以同太后请示了要元大人去王府一趟;给王爷改善一下生活。”
“让瑞芷去阿宋那里;朕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是后日就是阿宋生日了,瑞芷这两天准备宴席忙得团团转,委实没有时间。不若这样,李尚宫让人把阿宋接到朕这里来;朕定然有办法让他吃东西;也省得母后操心了。”
李尚宫也是不由感叹,这几日太后尽是顾着和宋王怄气了;竟然连他的生日都给忘了。不过既然皇上出保证了,还是将王爷交给万岁爷更为妥当些;也好过在那边跟太后打饥荒。
想到这里,李尚宫对齐秦笑道:“那就有劳皇上了,下官这就回去禀告太后,让她先把心给安下来。”
李尚宫告辞出了宣辰殿,见得瑞芷笑吟吟地带着丫头提着膳盒走过来。她这日上身了一件宽大柔软的雪絮绛纱披风,从雪地中清婉而上踏步台阶,与身后零星的几枝红梅遥相辉映,愈发衬得她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寻梅仙娥一般。
李氏叹息,难怪宋王爷被她迷住了,可当真是好看!
其实齐宋这日也真的是饿得不行了,正当不知接下来这出戏码该怎么唱的时候,还好他亲爱的皇兄过来给他铺台阶下了。
齐秦对这个弟弟说起来还是真是蛮疼爱的,自然也免不了一番垂问,奈何齐宋吃没落下但就是闭紧了嘴巴缄口不言。而齐秦这几日刚好闲得厉害,听得八卦哪有不兴奋的,竟然踏着积雪跑去慈宁宫商讨宴会事宜顺带一探究竟。
沈太后觉得这事迟早要同皇帝商议,早说定必然可以抢占先机,便也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这段时日,为了宋儿的婚事哀家也是操碎了心,后来想着江阴侯家姑娘也要入京了,所以就跟宋儿商量了一下。”
齐秦听得乐呵:“定然是阿宋不愿意娶安安了?”
沈太后:……,这有啥好高兴的?
齐秦看到太后面生疑惑,忙不迭解释道:“依着朕说,也觉得宋儿和安安不太合适。在母后面前,儿臣不愿意藏着掖着的,也就有话直说了。宋儿是朕最为看重的兄弟,自小同吃同住,感情最是要好。而冯家同朕亦是渊源深厚,也是朕手上的一把好牌,让宋儿和冯家联姻……在朕看来,委实是太浪费了。母后别急,四弟比阿宋大上个几岁都没成亲,阿宋性子又偏孩子气一些,等咱们慢慢挑了好的来也不迟。”
沈太后默,冯安安这一节又被皇帝给否定了,他儿子究竟啥时候才能定亲娶上媳妇啊?
立在一旁的李尚宫深呼吸一口气……要不就说皇上是亲兄弟呢,这下可真是解了宋王的燃眉之急了。
齐宋生辰那天又飘起了雪花,齐秦则在延英殿的暖阁之内设宴为齐宋庆生。
这次宴席除了太后皇后之外并没有请其他的后宫人士,而大都是一些朝中元老重臣。这一番安排用心良苦,摆明了是想扩展齐宋的人脉,沈太后也甚是满意,在席上表现得尤为慈祥和蔼。
因着齐宋是这日宴会的主角,各路文臣武将都对着他一溜儿敬酒。尽管有大哥齐楚在旁边挡着,但酒过三巡后齐宋依然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便由得胡杨扶着到后面去用一些醒酒的饮料。
跟着领路的宫女走出了些许路程,胡杨才有些狐疑道:“姑娘这是要把咱们爷领到哪里去?这条路真的是通往映月轩的么?”
那宫女对着胡杨回眸一笑:“小哥别恼,咱们眼看着这就到了。”
所到之处果然不是映月轩,而是一处叫做“文思苑”的院落。胡杨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说太多,只是扶着醉得厉害的齐宋在炭火旺盛的里间坐了下来。
此时隔间里走出一位丽装美人,对着那宫女在唇边竖起食指,而后轻步挪到齐宋身边。
感知到有人的触碰,齐宋小幅度地摇了摇自己的头:“瑞芷,别闹了,我困。”
阎平君像是大冷天被人泼了一瓢冰水一般,站在那里结住了冰行动不得。她右手紧紧握住了手上那把千辛万苦求来的短剑,呆呆在那里站了许久,感知到脸上些许的温热才回过神来。
这日不是瑞芷轮值,在厨房完成工作后,少女便穿戴齐整慢慢返回处所。虽然冻得不行,但瑞芷仍旧安慰着自己——冬天也有冬天的好处,起码在穿衣服上有较大的自由。因着冬日衣装各种大氅斗篷皮袄很难所有女官都统一的缘故,就跟之前上学一样,到了冬日就不必穿校服了,也算一年当中难得可以展示个性的时候了。
瑞芷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许平君会突然冒出来。太液池旁,她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盛怒的寒意,一如这冰封的湖水,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瑞芷福礼请安的同时,只见得许平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正当瑞芷感知到危险存在即将后退的同时,阎娘娘已经伸手将瑞芷推下了湖。
沉湖的瞬间,难得瑞芷还残存着最后的意识——这湖果然没有被冰封到实心,只是薄薄的一层,所以她破开冰面便掉了下去。
湖里的水真冷啊,不知道有没有到零下,瑞芷无力地蜷起身子,只觉得好像有n多刀子在身上滚的感觉。
等寒霜跑过来时发现已经晚了,元大人落入水中扑腾,而自家主子像是掏空了一般立在岸上,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木然。
而那边延英殿的宴席已经散却,齐秦齐楚两人陪着刚刚清醒的齐宋在太液池旁散步醒酒,顺带讨论一下弟弟的婚事。
齐楚听得齐秦说了冯安安一节,也觉得没必要让冯家和齐宋联姻。除开皇上说的浪费资源不说,在齐楚眼里冯家人都是一般的没能耐靠裙带关系上位,而且那冯姑娘连个嫡亲兄弟也没有,之后逆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硬塞给齐宋才真是委屈了弟弟。
想到这里,齐楚默默地叹口气,终归皇上不是太后亲生的,想要笼络也未尝不可,但这步棋走得的确不是妙招。母后一向明白事理,能突然冒出这一想法,大抵是对着幼弟的婚事急过头了。
不过齐楚很快就不能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因为一阵嘈杂的混乱声倏尔传入了他的鼓膜。眼看着齐宋快步冲了出去,齐秦也加快了步伐向着人流走去,齐楚目光望向远处,只见得一个女子湿哒哒的被捞起来,用大厚棉被围着歪在那里。
齐楚心间猛地一惊——是瑞芷。
齐秦看着面色惨白的瑞芷,也是一阵儿心疼,不由拉下脸来对着周围人沉声道:“怎么回事?”
素颜看着自家姑娘这般受罪也是失了理智,指着阎平君对齐秦道:“回皇上,正是阎淑媛……她把咱们大人推下去的,您可一定要给元大人做主啊,明妃娘娘知道了不知怎么心疼呢。”
阎平君依然呆立在那里,不解释不出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寒霜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对齐秦请命道:“皇上明察,今儿早上咱们主子看上去就不大对头,整个人恍惚地厉害。当时奴婢以为不过是晚上没睡好,谁知当奴婢熬了定神的汤药给主子时,她人就已经不见了,奴婢要是知道会出这件事情,打死也要把主子留在宫中的。”
这时的素颜突然变成了无神论的终极拥护者,对着寒霜大声道:“出了事情就说是鬼神的作为,那这世界上干嘛要有律法、又干嘛要有牢房?我看就是你们主子心里有事情见不得光,看不得咱们大人好,所以故意实施报复!谁知也是那敢做不敢当的,出了事情就往鬼神身上赖!“
瑞芷见素颜一秒变身“疯一般的女子”,不顾自个儿上下牙齿打着颤,帮阎平君辩解道:“所……所以说不能放弃治疗,跑……跑出来是不对的。”
而齐宋显然不能接受寒霜的理由,又因为还残存着七分醉意的关系,也是有些情绪激动,对着阎平君就不客气道:“你什么意思啊你?大冬天的把人推下湖去,姑娘家落下什么病根儿可怎么是好!你究竟几个意思啊,爷的人你也敢……”
“齐宋。”瑞芷清泠出声,“想让我多活几年,现下就给我闭嘴。”
齐宋听得这话,挣脱开两个方才拦着他的哥哥就跑了过来,对着瑞芷低声委屈道:“我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不吃饭,为了你不听母后的话,为了你骂她……你竟然还骂我。”
说着说着,齐宋就开始哭了起来。
瑞芷默,听说喝了酒的人容易激动说大实话,说完过后喜欢和身边酒友抱头痛哭,果然是真的。
而与此同时,阎平君的三魂七魄才仿佛刚刚回到了身上,也小声地抽泣了起了。
齐秦叹口气,对着周围人吩咐道:“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谁都不准出去乱说,若是谁敢对外面尤其是母后透出半点风声……可绝非是杖毙这么简单就能了结的,你们听懂了么?”
在周围人一片诺诺声中,瑞芷窝在软轿上面大吸一口气——这个世界太疯狂了,齐宋醉了、素颜疯了、阎平君也被妖魔鬼怪附身了,难得她一个落水的人还保存着完好的理智,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28章 赌二更
回到处所又是姜汤又是手炉;歇了把个时辰的瑞芷也算回神了;不过现下绝非可以歇息的时候;预计一大波访客即将来袭。您未开通黄钻;不可阻止他们的脚步;只能硬挨着……谁让人们总喜欢把这种行为作为“咱俩关系很铁”的一种见证呢。
送走了一*机械性的探视者,瑞芷才从被窝里抽离出来,对着素贞吩咐道:“去,给我把盼儿叫来。”
素贞眼睛一亮;略带兴奋道:“大人是想着……这时候出手了么?”
瑞芷捧着热奶茶点头:“也不枉我等了这么多天;还差点丢了性命,年前估计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说到底贾涵也是那种动口不动手的人;她不会上真身对瑞芷做什么大动作,但是在口舌上面对着领导报忧不报喜的着实令人担忧。
不一会儿;盼儿扭扭捏捏地走进来,手上还提了一盒糕点。瑞芷招呼盼儿过来坐下,把自己的大体计划阐述了一遍。
“方才我落湖之时,贾涵并不在其中,可能对情况了解不够详细,这就要有劳你告知你贾大人了。她若是这次不想着去嚷嚷还好,若是再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谁让她回回招我来着。至于你哥哥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武家只不过是武老爷对你哥哥的腿伤有些意见,说是不能出仕实则不过就是嫌聘礼少,我已经托人过去拿了银两过去动员了。若是我这边的事情能成,他那边的媳妇自然也跑不掉。”
听到瑞芷把话说完后,便表示自己愿意为瑞芷卖力,必要时定然赴汤蹈火助纣为虐。
瑞芷轻轻咳了两下:“那个……助纣为虐在这里用的不对。”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的确不对。”
瑞芷给盼儿打了个眼色,盼儿低头告退。瑞芷咬了咬下唇,最后憋出一句场面话:“宋王怎么过来了?”
“来看你啊。”齐宋利索当然地坐下关切道,“有没有发烧?饿不饿?我也是刚才在映月轩睡了一觉才清醒的,想着你这边出了事就过来看看你,咱们宵夜吃面条好不好?”
“齐宋。”瑞芷叫他,“刚才的事情你都听到了?”
“嗯。”
“然后呢……你想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说完这句话,瑞芷整个人的神经都开始绷紧了。
齐宋每次见到自己,不外乎是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性格,那他会不会接受自己性格中的阴暗面呢?这个幼稚而坦荡的大男孩,又会不会因着自己的小动作、小心思而对自己冷淡下去呢?
她在赌。
齐宋,这样有心机的我,你还会不会喜欢亲近?
齐宋有些懵然的抬头:“要……要说什么吗?”
“你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很冷酷很无理取闹?”
“我为嘛要觉得你很自私很冷酷很无理取闹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你手段也忒软了些,要是今天不出这件事,你还打算一直在身边养只老虎当祸患啊?当年在东宫的时候,你姐姐的一个使唤宫女两面三刀的给司徒太子妃送暗信儿,前前后后也有过几次。明妃娘娘当时知道了就去我三哥那里哭了一场,那小太监被我皇兄直接在院子里给杖毙了。你说你和明妃好歹也是亲姐妹,皇兄看重你,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就没有你姐姐那般觉悟呢?有盼儿这个人证在,那岂不是一告一个准?”
齐宋说到这里,突然觉得瑞芷这人其实也蛮不可理喻的,贾涵这人从一到御膳厨房就给她使绊子,她竟然硬生生认了这三四个月不告发,也够奇葩的。
瑞芷:“……,主要是觉得盼儿也可怜,看在她知错能改的份儿上,还是惩办主谋好一些。“
“你个傻子……”
齐宋弹了一下瑞芷的额头,在嘴巴里把后半句吞下去……傻子我也喜欢。
瑞芷看着齐宋宠溺的眼神也是尤自微笑,有你这些话就够了。
原本瑞芷也只是想着把贾涵给“办了”,谁知后来事情竟然越扯越大,跟滚雪球一般滚起来没完。
先是齐秦听得杜全给自己通风报信,说这几日貌似听得宣辰殿御膳房的小太监在传元典膳和阎淑媛的事情,言语之间并涉及了元大人和宋王低下有私交。不过他杜全可不是光吃不干的,比较英明神武地制止了谣言的扩散并将那几个嚼舌根的人带了过来。
齐秦着慎刑司审问之下牵扯出了司膳贾涵,而贾涵进去之后又牵扯到了林婕妤和楚王妃。
其实这事儿就是这样,不查的时候大家都是好人,一查的时候经常搞坏一片人。
楚王妃对自己有敌意……这个瑞芷可以理解,但是当听到元岚说貌似楚王要休妻时,还是把瑞芷给吓了一跳。不就是一些胡探消息的小把戏么,上辈子在闺蜜圈里还流行“谁谁谁说你坏话”的倒戈戏码呢,这个真不至于吧!
元岚将一勺子蛋奶羹喂进了瑞芷长大的嘴巴里,淡然道:“别以为自己面子那么大,皇上为了你才办的,这次出手的是太后?”
“太后?”瑞芷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唉……”元岚叹口气,唏嘘道,“说起来也是她自个儿造孽,本来只是捆了她那里一个丫头问问的,谁知那丫头不经吓,噼里啪啦该招的招了不该招的也招了。估计楚王妃觉得自个儿在府里顶天的大,也没有紧过下人的嘴,这才出了事情连个主心骨都没有,知道什么说什么。”
瑞芷也记得之前听宫里老人说过,一般用来吓唬的万金油就是“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