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一愣。随即凝眸,如意眼神涣散,整个人精神恍惚,只怕是真的吓着了。这人吓人,最怕吓出失心疯来,所以——林慕白疾步上前,她还想从如意的口中知道更多的线索,怎能让如意就此吓着。
“如意?”林慕白刚开口,如意却一下跪在了林慕白跟前,一把抱住了林慕白的双腿。
“师父?”暗香慌忙上前,想拽来如意,却被林慕白抬手制止。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如意絮絮叨叨,“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不,你没有杀人,傅公子没死,所以你也不会有事。”林慕白眸色微沉。
如意摇头。面如死灰,“我真的杀人了,都是我杀的,是我——是我!”
“师父,她在说什么呢?”暗香不明白,如意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样?
“你杀了谁?”林慕白问。
如意眸色一闭,突然倒地不醒,就倒伏在林慕白的脚下,着实也让林慕白惊了一下,急忙俯身查看,“暗香,快!”
有漆黑的血,沿着唇角不断的溢下,慢慢的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墨梅。
“如意?”红绡哭出声来,面色惨白如纸。
如意被快速的抬回房,红绡在旁泪流满面。眼看着林慕白和暗香忙忙碌碌的模样,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如意面色发黑,唇色发紫,显然是服毒了。不过还好,她遇见的是林慕白。更幸运的是,林慕白医术精湛,如意也没能死去。
只不过中毒太深,得慢慢的把毒逼出来。偌大的浴桶,暗香往里头倒上煎好的汤药,让昏迷不醒的如意浸泡其中。红绡就在旁静静的看着,红了一双眼,偶有盈动闪过,终归湮灭无踪。
刘慎行没想到,林慕白会在棠梨院,更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了两个中毒昏迷的人。
一个是被人下毒,一个是自己服毒。
旁人听着,倒像是一个无意,一个刻意,也许就是如意想杀傅谦,何况如意昏迷前说的那些话,都被暗香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刘慎行。
“是如意杀人?”刘慎行皱眉。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证据呢?”
“如意不是自己招供了吗?”刘慎行眉目微沉,“这案子不能再拖了,你该明白,不管是你还是我,今日都是最后的期限。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刑部那里不好交代。若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我这乌纱尚且作罢,只怕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所以,就要找个替死鬼?”林慕白挑眉,“人不是如意杀的。”
刘慎行一愣。
暗香蹙眉,“师父,都这样了,你为何还要为如意辩解?如意服毒自尽,显然是畏罪自杀。”
“她杀傅谦都吓成这样,如何能有条不紊的杀死前面三个人?其次,她服的是砒霜,根本不是软烟罗。如果她一心求死,怎么可能舍近求远去服砒霜?她该吃软烟罗,如此这般我们都没有解药,她才能死得痛快干净。”林慕白一番言语,暗香愣是说不出话来。
便是刘慎行,也是无言以对。
“杀人的,不是如意,但她为何服毒自杀,这背后想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缘故。”林慕白把视线落在红绡身上,“不知道红绡姑娘,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有关于如意!”
所有人的视线,骤然落在了红绡的身上。
绝世的容颜,苍白的面颊,一双凄楚可怜的眸子,组合成这样一个绝世可人儿。她一身红衣如火,两片薄唇微微扬起,“如意一直都跟着我,我们情同姐妹。她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我也极力护着她。至于她为何要自尽。我也不知情。也许是吓着了吧,又或者——”
“那你信吗?如意是凶手?”林慕白问。
红绡摇了摇头,“我不信。”
“不信就好。”林慕白意味深长,“我也不信。那么,你信狐仙吗?”
闻言,刘慎行陡然盯着林慕白,眸色微冷。
“我不信。”红绡笑得凉薄,“寻常女子都相信狐仙,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我们这种人,见惯了世态炎凉,看惯了人间冷暖,怎么可能还相信所谓的有情人呢?若是信了,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敛眸转身。
棠梨院被整个包围起来,所有人都被隔离在外,不许靠近傅谦的房间半步,所有的事宜都由林慕白亲手打理,不许任何人插手。只要傅谦醒来。只要如意没事,很多谜团都能就此解开。
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房中,林慕白临窗而坐,望着窗外湛蓝色的天际。
刘慎行还在命人搜查整个棠梨院,不许放过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
外头,是红绡叩门。
暗香开了门,“红绡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想跟林姑娘说点话。”她声音婉转温柔。
林慕白点了头,“坐吧!”
暗香倒上水,便走出了门。
“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林慕白问。
“我来说说,我自己的事。”红绡声音微弱,她的身子不好,说话也费力,但脸上依旧挂着迷人的笑靥,“你愿意听吗?有些话,我此生未曾与人提起过。”
“说吧!”林慕白颔首。
深吸一口气,红绡笑了笑,仿佛想起了被湮没在记忆长河中的过往,“我娘生我的时候,正是桃花开的季节,所以我本名不叫红绡,我娘叫我桃儿。小时候,我就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可惜我有个嗜赌如命的爹,一场豪赌就把我给输出去了。”
“我娘哭着喊着不肯撒手,被他们打了一顿,而我就这样进了棠梨院。后来我才知道,我爹是被棠梨院设计了,他们早就看中了我,想让我长大后当棠梨院的摇钱树,为他们赚钱招揽生意。我娘抑郁成疾,不到半年就死了。而我爹也因为欠了赌债,最后被人砍死在家中,我便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棠梨院的姑娘真多啊,各个都是色艺双绝,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我若想活着,就必须去争去抢,去掠夺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十五岁那年,我开始接客,慕名而来的王孙公子,不胜枚数。”
“我就这样,把自己最宝贵的第一次,卖了出去,给棠梨院挣了个好价钱。在这种地方,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若想不被任人践踏,就必须高高在上。花魁大赛上,我拔得头筹,从此便有了骄傲的资本。我不在日日接客,寻常人家根本难以一睹芳容。”
“谁人不知。棠梨院的红绡姑娘,一舞千金。那些人为了见着我,也都是一掷千金。可是我并不快乐,反而觉得很可悲。我想要快乐的童年,父母在旁的时候,却因为钱财而失去自己的家。当我拥有千金之财时,再也没了父母在旁。林姑娘,你觉得像我们这种人,还能有家吗?”
“会有的。”林慕白眸色微沉,“只要你坚信,就一定会有。”
红绡含笑摇头,起身走到窗口,远眺外头湛蓝色的天际,“不会再有了,我快死了。可我不后悔,不管怎样,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切。”
“真的得到了吗?”林慕白问。
红绡回眸看她,阳光从窗外落进来。稀稀落落的撒在她身上,那张绝世无双的容脸,越发的璀璨迷人。林慕白这才发现,她着了胭脂水粉,再次做回她那个绝世倾城的花魁娘子。红绡很美,男人只一眼便很难挪开视线的美艳。美得明媚灿烂,光华万丈。
“如意来的时候,只是个小丫头,因为性子软经常被人欺负,是我问妈妈要了她在身边伺候。她很聪明,也很乖顺,什么都能做得妥妥当当的。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细,经常多愁善感。她跟我一样,也是有个嗜赌如命的爹,也是被这样卖掉的。”红绡正了容色,口吻低缓了冰凉。
尤其说到身世的时候,难以掩藏的一种切齿之意。
“你说,人到底要有多狠心,才能割掉自己的心头肉?”红绡问,“身为父亲,能卖掉自己的女儿,只是为了赌资。没有十月怀胎,就不会有刻骨之痛,对吗?”
“天下间的父亲,也不全是这样的。”林慕白不知自己的父亲属于哪一种,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没有搜到一丝一毫的,有关于父亲的事情。父亲,对她而言是一片空白的存在。
红绡轻叹一声,“兴许吧,只是我运气不好。遇见的,都是不爱自己的人。”低头苦笑两声,红绡凝眸望着林慕白,“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有没恨过一个人?”
林慕白心头一窒。
爱——爱过?
“看样子,你没有。”红绡抬步往外走。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慕白问。
红绡扳直了身子,“你是个好人,对不起。”
音落,她已经快步出门。
对不起?
林慕白娇眉微蹙,若有所思的望着红绡离去的背影。
“师父?”暗香走进门,“你们说什么了?红绡姑娘出去的时候,眼睛都是通红的。”
“没什么,说她小时候的事。”林慕白随口道,“我让你买的东西,你都买到了吗?”
“买到了。”暗香道,“就放在窗边呢!那个小包裹里,就是师父想要的东西。”
林慕白颔首,“知道了。”
“对了师父。”暗香有些犹豫,“好像是京里来人了,也不知道是谁。听人说,好像是侧王妃的娘家人,应该是苏家的谁。”
羽睫陡然扬起,林慕白眯起了眸子,“你是说京城苏家?”
暗香点了头,“我就听到人家说,所以捡了这么一耳朵,没听清。”
“侧王妃有什么举动?”林慕白心道,原来苏离早就有了准备。看样子她对自己这条命的重视程度,于生于死,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不清楚。”暗香撇撇嘴,“横竖没什么好事。”
怕只怕,此刻的容哲修和容盈,都已不得自由。轻叹一声,打开了暗香早已备下的小包裹,里头放着一本书,林慕白细细的翻阅着,似乎在找寻什么。
然这世上之事,你越担心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外头刘慎行叩门,声音低沉,“林姑娘,侧王妃有请。”
暗香上前,眸色担虑,“师父,这么快找上门,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没什么。”林慕白垂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时候,你别跟着瞎掺合,我自己心中有数,明白吗?”
“师父?”暗香不悦。
“明白吗?”林慕白又问了一句,显然语气冷了不少。
暗香撅着嘴,点了点头,“知道了。”
马车在外头候着,林慕白携着暗香上了车,马车便朝着府衙驶去。
“师父你的身子都没好,昨夜还烧,现在这般劳累,怕是撑不住的,要不你眯一会,待会我叫你?”暗香担心至极。林慕白的面色,没有半点光亮,因为虚弱,整个人看上去犹似精神萎靡。
下了马车,林慕白远远的就看到了守在大堂外头的大批官军,以及——明恒和五月。想来人容哲修和容盈,应该也在。
暗香渐渐放下心来,有殿下在,即便是个傻子,应该也不会让师父吃亏。
见着林慕白过来,明恒上前一步抱拳示意,“林大夫?”
“侧王妃——找到了你们?”林慕白蹙眉。
明恒摇头,“是苏大人来了。”见林慕白不明白,明恒干脆说得仔细,“是御史中丞苏大人,侧王妃的生父,如今皇上跟前的红人。此次是奉了皇上之命,特意赶来护送殿下与世子,前往云中城养病。”
御史中丞?
林慕白不太清楚这些官职,但是明恒刻意相告,御史中丞苏大人乃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想必权势不小。算起来,还是容盈的岳丈大人。
她万万没想到,苏离竟然把自己的父亲,从京城请过来了。而且——就在这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说起来真的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自己小心。”明恒提醒。
林慕白点了头,“谢谢。”
暗香被拦在外头,不许进入,也只好眼睁睁看着林慕白独自一人进这大堂。在暗香看来,这王法大堂有苏离父女在场,俨然龙潭虎穴。
大堂的大门被关上,林慕白只是顿了顿脚步,而后继续往前奏。
容盈坐在正中央,身边紧挨着容哲修。另一侧坐着御史中丞苏厚德苏大人,以及侧王妃苏离。她抬头。定定的望着正襟危坐的容盈,一步一步的走到堂中央,眉睫微扬,四目相对。
脑子里,是离开他之时,他给予的缠绵悱恻。
虽然所有的温柔,都不是为了她,可那一刻她会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空了那么多年的左肩下方,就是为了让这个傻子来填补,填满。
“放肆。”苏厚德眸色凌厉,“恭亲王跟前,不跪不拜不行礼,你一介民女竟是如此的不识礼数。还敢直视恭亲王殿下,实属大逆不道。”
林慕白扭头望着苏厚德,面无波澜,“这儿太多人,我这乡野民女一时间不知道该跪拜哪个。晃了神罢了!想必这位就是苏大人,不如让苏大人来教教我,什么是参拜之仪?”
“混账东西!”苏厚德冷声训斥,“你敢戏弄本官?”
“大人此言差矣,佛家说,相由心生,那么我心中无戏弄之意,为何大人却起了戏弄的心思?想来,大人以为所有人的无心之失,皆是戏弄之意。”林慕白不紧不慢的说着。
苏厚德一愣,“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爹。”苏离开了口,扭头望着苏厚德,“爹何必与一介民女计较,这些事女儿都见惯不怪了,爹就不必认真了。”言下之意,对林慕白的不敬早已习以为常。
不就是下跪吗?
跪容盈,总好过跪别人。
至少她对容盈,有着异样的心思,敬畏心中的人,也是应该。
深吸一口气,她轻叹一声,徐徐下跪。
哪知她双膝刚刚落地,突然天空一记晴天霹雳,声音极响,惊得容哲修突然跌下椅子,“哎呦”一声来了个四仰八叉,可谓狼狈至极。
这么一来,苏厚德和苏离慌了,便是一旁伫立的刘慎行,也跟着慌了神。
众人七手八脚的去搀容哲修,唯有容盈,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林慕白身上,没有半点波动半点情绪,更没有半点转移。仿佛这双眼睛,就是为她而生。
林慕白盯着他,而后下意识的避开。
“疼!”容哲修一声喊,一脚踹在苏厚德的小腿上,“你想让我摔死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扶快点吗?我摔了你们才来扶我,早干嘛去了!等我告诉皇爷爷,就拧了你们的草包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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