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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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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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年头了,但——”孟麟摇摇头,“你这个其实值不了多少钱。按理说宫里的物件,都是精心打造的,工艺不该这样粗糙。这个应该不是宫里的东西。你看看上头的纹路和做工,这花纹样式很多年前就不用了。光泽度有些暗淡,不过这上头的花纹倒是有些发亮,应该是平时一直抚摸之类造成。看样子这东西对你娘很重要,是不是你娘入宫前的东西?”

容景垣取过银簪,盯着手中的银簪子很久。也就是说,母亲生前一直抚过这簪子?看样子,这银簪子似乎对母亲很重要。不过就是一枚银簪子,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

反反复复的看着,容景垣蹙眉,“帮我查一查,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徐慧是很谨慎的人,在自己母亲身上,容景垣从来没有发现过以前的东西。

那些有关于过往的痕迹,早就被徐慧抹得干干净净。徐慧也从来不跟容景垣说起过这些。

对于母亲以前的事情,容景垣是有些好奇的,毕竟那是自己记忆里不曾存在过的东西。他想知道母亲的过去,他更想知道,每月十五的时候,为何母亲总会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口看月亮。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晚,不吃不喝,也不理人。

孟麟点了头,“我可以帮你问问。一些老银铺子也许会有点印象,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这种小老百姓的东西,一抓一大把。相似的太多,根本没有辨识度。”

“我知道!”容景垣将簪子连同簪盒一起递给孟麟,“小心保管,别给弄丢了。我母亲那么珍视的东西,必定有特殊的意义。”轻叹一声,他小心翼翼的关上木箱子,“这些东西,我准备给我母亲做一个衣冠冢。以后——”他扭头望着孟麟,“我跟你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了。”

孟麟拍了拍容景垣的肩膀,“我都没娘了半辈子,你才多久。振作点,你母亲在天之灵,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知道!”容景垣低头敛眸,“早知道这里,离开的时候就该跟母亲多相处。谁能想到,眨眼间,人就没了。”行伍之人虽然见惯了生死,可到了自己身上,便不会如此轻松。死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母亲,一旦闭上眼,就再也回不来了。

孟麟收了簪盒,“放心吧,兄弟的事儿我会尽量去办!如今你该担心的是你府里的那位,你就不怕把皇上惹急了,直接把人杀了?”

“我已经跟父皇表明了态度,要么成全,要么免为庶人,从此以后我跟蔓儿海阔天空再也不理朝政不理世事。”容景垣长长吐出一口气,继而笑道,“我难得悖逆父皇一次,你不该夸我两句吗?”

“矫情。”孟麟转身离开,“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估计这两天,皇帝也该召见我父亲了,若有机会,我让我爹帮你说两句。”

“多谢!”容景垣抱拳。

孟麟蹙眉,“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文质彬彬了?你不会想弃武从文吧?”

“废什么话。”容景垣轻嗤,“赶紧滚。”

孟麟一笑,大步流星离开沐亲王府。小心的揣着容景垣给的簪盒,孟麟没敢告诉容景垣,这东西自己有些眼熟。到底在哪看到过呢?一时间,他有些想不起来。

蹙眉回到丞相府,孟麟突然想起来,父亲好似画过一幅画,上头有个没有五官的女子,她头上似乎就簪着类似的东西。

思及此处,孟麟撒腿就往孟行舟的书房跑去。

去的时候。大力推开门,倒是把里头的孟行舟吓了一跳。

“慌慌张张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孟行舟似乎正在提笔写着东西,被这么一吓,面色有些难看,口气也有些沉重,“麟儿,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这么不懂规矩,来日去了朝堂,你知不知道——”

“爹,我问你一件事儿。”孟麟打断了孟行舟的话。

孟行舟蹙眉,孟麟很少神情这般严肃。

见着父亲不说话,孟麟继续道,“我在爹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幅仕女图,上头的女子没有画五官。爹那幅画是你画的,为何没有画完呢?还有,那女子头上是不是带着一枚簪子,簪子顶端是一朵嵌珠海棠?”

眉睫陡然凝起,孟行冷着脸,“你翻看我的东西?”

“是无意间看到的。”孟麟深吸一口气,“这么说,爹真的画过?”

“好端端的,突然问起做什么?”孟行舟避开了那幅仕女图的话题。

孟麟想了想,便从怀中取出了簪盒,“因为我发现了这个。”

打开簪盒,那枚银簪完好无损的躺在里头。孟麟很快即捕捉到来自于父亲眼底的那一抹颤抖,就好像突然发现了久违的失落之物,那种欣喜之中夹杂着酸楚,酸楚之中有带着悲痛的苍凉。

孟行舟的表情极为复杂,他坐在那里,视线死死的盯着那枚银簪。

微光里,簪子顶端的花纹有些发亮,那是因为长期被主人抚摸擦亮的。

“爹,你知道我的记性,看过一眼的东西,我不会认错的。”孟麟压低了声音,“爹,你画的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画的仕女图身上,有沐亲王母亲,徐婕妤的东西?我不信这是巧合,我不信。”

孟行舟神情微微迟滞,抬头望着站在跟前的孟麟。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有时候实在太聪明,以至于会让你的谎言无所遁形。

“爹!”孟麟盯着自己的父亲,“你说句话吧!爹,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不肯告诉我有关于我娘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是出于恨,我知道你很爱娘,可为什么不敢说?你要保护她?我娘没死对不对?爹——麟儿长大了,不会再鲁莽,你就实话告诉我好不好?这徐婕妤是不是认识我娘?还是说,她本来就是——”

“麟儿!”孟行舟及时制止了孟麟的话语,“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徐婕妤是谁?那是沐亲王的母亲,是皇上的婕妤娘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孟麟愣了愣,“爹,那你告诉我真相,我娘到底是谁?为什么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提起过她?这府中上下,没有一人知道她的存在。好像她从来就不曾出现过,而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知道,我娘到底是谁。爹!”

下一刻,孟麟扑通一声给孟行舟跪下,“爹,你告诉我吧!不管她是谁,是乞丐是平民乃至于是杀人犯都可以。她是我娘,我有权力知道。我不会嫌弃她,我想她。”

说到最后,孟麟突然落下泪来,“爹!”

一声爹,让孟行舟整颗心都跟着颤抖起来。从小到大,但凡提及孟麟的母亲,孟行舟总会暴怒。那个时候所有的修养,所有的沉稳都变得再无价值。

在她跟前,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我坚持了那么多年,一直慢慢的煎熬着,我以为我能熬到她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不敢说,不敢问,不敢想,我用自己的方式悄悄的保护着她。可是这世上所有的付出,不一定都有回报。”孟行舟面色惨白,“我努力了一辈子,都只是为了一个她。但是——”

孟麟抬头盯着孟行舟的脸,“但是什么?爹,我只想知道,我娘姓甚名谁,她跟景垣的母亲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爹,你一直守口如瓶,是不是因为我娘其实是在宫里,更有甚者,她是皇帝的女人?爹,你说话啊,爹!”

孟行舟眸色轻颤,“你娘——”

☆、第257章 孟麟的亲生母亲

孟麟期待着,父亲能告诉他有关于自己母亲的真相。

望着儿子期待的目光,孟行舟哽咽了一下,“你不后悔?”

“不后悔!”孟麟深吸一口气,“爹,我要知道真相。”

孟行舟点了点头,“那你知道,为何你跟沐亲王如此投缘吗?你就没有想过,冥冥之中有些血缘关系,是带有指引的吗?”

眉睫陡然扬起,孟麟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爹,你说什么血缘关系?我跟景垣?”孟麟有些害怕,跟容家搭上关系,也就意味着,自己会有成为皇室的危险。可孟麟并不期许成为皇室,那意味着很多事情都将身不由己。

“你们是兄弟,同母异父的兄弟。”孟行舟苦笑着,眼角的皱纹微微凝起。

他老了,原本这个秘密他想带到棺材里去的,可是见到这枚簪子,他便再也没能忍住。打开自己的抽屉,从一堆画轴之中,准确无误的抽出一幅画卷。

当着孟麟的面,慢慢的将画卷铺开。

“这就是你见过的,那幅画。”的确,在孟行舟的仕女图里,女子没有五官,看不到容颜。消瘦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发髻上的那枚簪子,跟这枚银簪子的纹路和式样几乎是一样的。

孟行舟望着自己的儿子,“你这枚簪子,是当年我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他取出袖中的梳子,“这个是你娘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我一直悄悄的藏着。”

“所以——”孟麟面色发白,“爹的意思是,徐婕妤不单单是景垣的母亲,也是我娘?”

犹豫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孟行舟终于点了头,“是。”

孟麟的身子颤了颤,无力的趴在桌案上,盯着这一幅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的仕女图,“所以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母亲了,因为她死在了宋贵妃的手里?”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可疼到了骨子里。他没有忘记。离开容景垣之前,是怎样安慰容景垣的。

原来不单单是容景垣失去了母亲,连他自己,也彻彻底底成了没娘的孩子。

有泪不断滚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到了真正的伤心处,除了落泪,孟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茫然的盯着那幅画,孟麟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爹不敢说,是因为怕连累她?因为她是皇帝的女人,是景垣的母亲。”

“一旦被人知道,不单单是他们母子会有危险,咱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处。我原本想着,只要再熬一熬,也许还能熬出头。如果皇帝驾崩,我就能带着她出宫,这一次我们就找个没有人地方,好好的过日子。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丞相婕妤,都滚一边去。”孟行舟笑得泪流满面,“可到底没能等到她出来。”

“我这辈子都在墙外等着,她这辈子都在墙内守着。我扶持魏王,我改名换姓,只是为了能靠她更近一点,更有能力保护她。可我守住了承诺,却没能守住她。”

孟麟突然哭出声来,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怎么哭都哭不回来。只不过憋在心里那么多年,不能让他为自己哭一哭吗?

孟行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儿子跟前。听着他肝肠寸断的哭声,心中百转千回,往事历历在目。午夜梦回时,多少次泪湿枕巾。

可惜,她都不会知道。

这京城,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是该回去了!

————————————

对于皇帝的召见,孟行舟早有准备。

御花园内,君臣二人总算是见了面。

但是这一次,孟行舟已经不算是臣,他不再是丞相,所以对着皇帝叩拜的时候,孟行舟高呼,“草民孟行舟,叩请圣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是谁,主仆两个这么多年的交情。他还能不知道孟行舟的心思吗?孟行舟虽然恭敬,虽然忠诚,可有时候实在是心思太缜密,以至于你根本无法得知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些年的朝堂磨砺,让这头老狐狸越发的狡猾。

“废了你的是容景宸,不是朕,所以在朕的眼里,你还是朕的丞相,大祁的有功之臣。”皇帝不紧不慢的开口,两杯茶盏落在案上,一副棋坪空空荡荡,“不必拘礼,与以前那样和朕下盘棋吧!”语罢,皇帝轻咳两声。

孟行舟知道皇帝的脾气,叩谢圣恩之后便起身落座。

皇帝落下一子,淡淡然道。“这些日子,朕一直躺在乾云宫逼毒疗伤,亏了你主持朝务,没让老三乱来,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皇上言重,那是臣子本分。”孟行舟盯着棋坪,落下一子。

皇帝捏着棋子,毫不犹豫的下棋,“孟麟没事吧?这一次,他护驾有功,险些搭上你的独养儿子,着实委屈你们父子了。”

“草民不觉得委屈,犬子能为朝廷尽力,为皇上尽忠那是他的福气。”孟行舟抿一口香茗,盯着棋坪上的黑白棋子,眸光锐利。

只有在棋坪上,他们才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这江山是他们两个拼下来的,一文一武,算是互补短长。可如今却有种逐渐陌生的感觉,高处不胜寒,终究这人情到了巅峰也就淡了。

皇帝端着杯盏,“朕会重新为你复位,到时候你还是一朝丞相,朕不会亏待你们父子,也不能教你们白白受了委屈。”

棋子落下,孟行舟伏跪在地,“多谢皇上隆恩。”可是再看这棋坪上的棋子,孟行舟笑了,“皇上始终是皇上,草民到底赢不了皇上的。”

他的棋子被吃掉了大半,眼见着是要输了。

皇帝也不吭声,继续下棋。

没到最后一步,是难以决胜负的。

可到了最后一步,还是难以决胜负。

因为输的未必真的输了,而赢的未必真的赢。

“草民输了!”孟行舟起身行礼,“吾皇万岁。”

皇帝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杯盏,“丞相啊,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回禀皇上,二十二年,眼见着是要二十三年了。”孟行舟低低的回答。

皇帝一笑,“你与朕都老了。”皇帝起身,负手而立望着偌大的御花园。冬日萧瑟,可御花园里的花卉还是日日的更换着,很少能看见凋敝之景。可人至暮年,你能更换年龄和容貌吗?

“皇上万岁。”孟行舟低低的开口。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朕不是生来的皇帝,是打出来的天下,所有你别拿群臣糊弄朕这一招来应付朕。人都有一死,朕也不例外。朕以前不服老,可自从景宸谋反一事之后,朕发觉自己真的已经力不从心。朕也想万岁,可惜啊——不过说说而已。世间若真有万岁,这大祁如何能取代大殷?”

孟行舟垂眸不语,只是毕恭毕敬的站在皇帝身后。

皇帝继续道,“如今朕的儿子长大了,你的儿子也已经入朝为官,一晃眼都那么多年了。还记得当初,你毛遂自荐,来魏王府寻朕。一篇定论,让朕刮目相看。当年朕问过你,何以要冒险帮朕,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吗?”

“草民记得。”孟行舟道,“草民说。天之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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